龙象(校对)第406部分在线阅读
“怕?”
“本世子可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李丹青却拍了拍胸脯甚是嘴硬的言道。
但话一说完,又低下了身子,舔着脸笑道:“况且不是还有小弦音在吗,你可是天鉴司的少司命,在这儿有你罩着,我可不怕。”
夏弦音倒也习惯了李丹青这一刻钟耍帅,半时辰认怂的功夫,她翻了个白眼,眸中忽然浮现出些许忧虑之色:“我也不知道大司命为何昭你前来,你自己想象这些日子有没有犯事?”
“大司命?”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脸色陡然一变。
在李牧林活着的日子里,李丹青在这武阳城可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上至王公贵胄,下至三府九司,唯有二人能让他李世子有所忌惮。
其一便是那位当着文武百官面打过李丹青屁股的长公主,其二则就是这位天鉴司的大司命——殷无疆!
仔细算起来,李丹青与这个天鉴司的大司命并没有什么交集,也最多只是在每年年关,姬齐大宴群臣时能见上一面,而每次相比于总喜欢在这个关头,于姬齐面前争宠邀功的群臣相比,这位老人却只是独自一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饮酒,亦或者闭目养神。
他始终游离在武阳朝的纷纷扰扰之外,却又似乎每每身处其中。
李丹青甚至觉得这个老家伙的周身,一直弥漫着一股阴气,只要靠得近些,都会让李丹青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故而哪怕那时的李世子靠着李牧林,在这武阳城中为非作歹,但唯独不敢招惹这天鉴司的大司命。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一个激灵,他苦着脸看向夏弦音言道:“可是我真的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小弦音,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心善得很,寻常走路时一只蚂蚁不小心被我踩死,都得伤心好久……”
听到这话的夏弦音不由得又翻了个白眼,心道方才也不知是哪个心慈手软的家伙,把莽桓的儿子打得不成人样。
不过,夏弦音也明白,自己的师尊可不是易于之辈,李丹青这油腔滑调的本事,在他那里可不可能奏效,她也没有心思与李丹青胡扯,在这时板着脸说道:“你最好跟我如实交代,不然我可没办法帮你。”
李丹青眉头紧皱,正要言说些什么,一个声音却忽然从那长廊的尽头幽幽传来。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世子既然问心无愧,那就来我府中,一道真假。”
苍老的声音,沙哑且平静,从黑暗的尽头传来,显得诡异又阴森,就像是那低语中有恶鬼在低吟一般。
夏弦音的脸色一变,她自然听出了这是殷无疆的声音,她倒是不奇怪自己的师尊有这样的本事,真正让她不安的是,殷无疆是在通过这声音警告她,不要去做违背自己职务的事情。
这样的警告加重了她心头对李丹青的担忧。
但李世子却是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的朝着夏弦音嘀咕道:“这是什么本事?那老头子不会是学了什么邪法吧?”
夏弦音可知道自己的师傅耳目通天,她赶忙瞪了李丹青一眼,让对方噤声,生怕这口无遮拦的家伙再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惹怒了自己师傅。
“跟我来!别说话!”她这样言道,也不敢再多言,害怕弄巧成拙,只是快步在前方引路。
李丹青见状,也似乎闻出了味道,收了声,紧跟着夏弦音的步伐。
很快,二人便穿过了这天鉴司漫长的长廊,来到了一处府邸前。
“大司命,李丹青已带到。”夏弦音神色肃穆的朝着紧闭的房门言道。
“嗯。”一道沉闷的声音从房中传出。
还在打量着眼前这座造型诡异的房间的李丹青尚且未有回过神来,眼前的房门便在这时,随着那声音响起,缓缓打开。
厚重的闷响荡开,房间中,一位白衣老人盘膝坐在地上,头顶银白色的光芒杀下,照耀在他的身上。
沐浴那光辉,那老人身形缥缈,竟让李丹青在一瞬间生出一种看见了神明的错觉……
第九十七章
好好说这故事
殷无疆对于整个武阳朝而言,算得上是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名字。
他已经在这天鉴司大司命的位置上坐了足足五十年。
天鉴司本就是皇帝的耳目,他们能够探知到无数人的秘密。
而既然是秘密,自然就免不了引来那些想要保守这么秘密的人的杀心。毕竟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守口如瓶,这一点古来同理。
但五十年的时间,足以让殷无疆手中的秘密堆积如山,这武阳城中的王孙贵胄,哪一个没有一点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一两件秘密,是引火烧身的油,但无数件秘密,就成了足以保全自己的护身符。
除非等到某一天,殷无疆寿终正寝,这天鉴司大司命的位置,便永远没有易主的可能,至少以目前武阳城的形式看来就是如此。而他也成为了那个武阳城中,最不好招惹的人之一。
咕噜。
站在门口的看着那个盘膝坐在光芒下的老人,李丹青却咽下一口唾沫。
那老人脸上的沟壑纵横,密密麻麻,像是一棵枯萎了数年的老树。他明明坐在那处,头顶的巨大晶石折射下来的光辉璀璨耀眼,但偏偏老人的周身却好似弥漫着一股无法被驱散的黑暗,任凭无论多么璀璨的光芒照耀,他都仿佛置身在黑暗中,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心底发寒。
这样诡异又矛盾的事物交汇在一起,让他看上去更加的阴森与可怖。
“进来吧。”这时,闭眸的老人缓缓睁开了自己那满是褶皱的眼皮看向李丹青与夏弦音这般言道。
低沉又平静的声音仿佛一潭万载不变的枯井,既无悲喜,也无好恶。
李丹青缩了缩脖子看了一旁的夏弦音一眼,而面对李世子求助似的目光,夏弦音也有些无奈。
别说初见殷无疆的李丹青,就是夏弦音自己,对于这位师尊也多有畏惧。哪怕明知道当初若不是对方出手相救,她可能就会如自己的族人一般身首异处,但她始终无法与之亲近,无论对方表现出多大的善意,她都难以做到这一点。哪怕只是站在对方身边,她都会觉得不适……
她只能朝着李丹青递去一道稍安勿躁的眼色,然后便带着李丹青走入了眼前的房门中。
……
见二人不如房门,老人用手撑着膝盖就要站起身子。
但他着实太老了一些,这样简单的事情他却做得慢吞吞的,一旁的夏弦音见状赶忙上前搀扶老人,老人这才晃悠悠的站起了身子。
“弦音,给世子看座。”老人再言道。
夏弦音将殷无疆扶到了一旁的木椅前,这才走到房间的角落,想要搬来一张木椅,但这时她的余光忽然瞥见那角落中的神龛上供奉的牌位不知何时被倒放在了神龛上。夏弦音的眉头微皱,在她的记忆里,这道灵牌是殷无疆唯一在乎的东西。
自从跟在殷无疆身边以来,每次来到这房间中,神龛上的香火从未断绝,灵牌也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显然是被经常道理,殷无疆似乎也很喜欢与那灵牌对话,只是说着些什么,夏弦音却从未听清过。这般被倒放在这处的情形,夏弦音倒还是第一次得见。
她的眉头一皱,但还是收起了将灵牌竖起的心思。
跟在殷无疆身边这么多年,夏弦音多多少少明白殷无疆的性子。这个老人看上去虽然老态龙钟,但却从不喜欢旁人自作聪明,他对夏弦音也好,天鉴司的其他人也罢,都素来只要求他们去做,他让他们去做的事情。
在殷无疆的面前,自作聪明从来没有好下场。
到现在夏弦音也记得,她方才被老人从刑场上救出,跟在他身边做事时,天鉴司的门下,有一位少司命,以为殷无疆与夏家有旧,便想着借着这个机会讨好殷无疆。
于是便托了关系,取回当年夏家家主,夏阙那本应被悬于城门上的尸首。
夏弦音清楚的记得那天,那位少司命兴冲冲的来到这殷无疆的府门前,让手下人将装殓好的夏阙尸首抬到殷无疆身前时,那一脸等着被夸赞的兴奋神情。
也记得殷无疆是如何端坐在案台前,一边给自己斟满一杯茶水,一边平静的下令着去那人的少司命之职,然后命人将之押入大牢的。
之后,夏阙的尸首被送了回去,继续悬在午门外,而那位自作聪明的少司命,在三日之后,便被以夏家同党的名义,斩首午门外,尸体据说被送去了荒郊野岭,遭野狗分食。
而跟在殷无疆身旁的夏弦音却只是静静的看着。
看着自己父亲的尸体摆在自己的面前,她无法让他入土为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又被送了回去,继续悬挂在午门之外。而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为此掉过一滴眼泪,更没有向殷无疆求过情。
殷无疆曾经问过夏弦音,为什么看着自己父亲的尸首被送走,也能无动于衷。
那时才年仅十五岁的夏弦音,咬紧牙关,如此应道:“我爹谋反,辜负了陛下的信任,理应有此一劫,身为罪臣之女,能得偷生已是万幸,不敢奢求其他。”
而殷无疆面对女孩这样的回答,注视了夏弦音良久,然后他苍老的脸上浮出一抹并不多见,也并不好看的笑容。
“很好。”
“没有枉费我当初救你。”
“这样的你,有资格在武阳城活下来。”
……
过往的画面在夏弦音的脑海中闪过,让那一瞬间有些犹豫的夏弦音彻底收敛起了扶起这灵牌的心思,她将木椅搬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整个过程目不斜视,就好似她根本不曾认识李丹青一般。
当然这并非夏弦音无情,她只是害怕如当初那位少司命一般,自作聪明,反倒会害了李丹青。
“世子请坐吧。”而这时,已经在对侧落座的老人朝着李丹青伸出了手,轻声言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也在这时坐了下来,李世子此刻倒是没了平日里面对旁人时那副嚣张的模样,反倒显得有些拘谨,他的目光四处看了看,却见不远处的角落上,一位穿着黑色长衫的书生正坐在一坐小小的案台前,笔墨摆好,宣纸张开,安静不语。
那是刀笔吏,负责记录审核案件时的过程,然后呈于御前。
看样子真的是要审我?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脸色有些难看。夏弦音看着这副模样的李丹青,虽然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心头暗道:你李世子也有今天。
“世子知道今天请你来所谓何事吗?”李丹青方才落座,殷无疆那平静得近乎没有生气的声音便忽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