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校对)第22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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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像是一支支满弦的箭,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呼啸而去。
而至于那所谓的“令”,便是宫中那位皇帝的丧钟。
是的,老皇帝陈庭柱就快走到自己的末路,宫里的御医直言不讳的告诉了蒙克,他熬不过今晚。
于是各方人马都在这金陵城的皇宫外厉兵秣马,只待那位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
......
他们已经等了许久。
从酉时一直等到丑时。
蒙梁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无趣。
谁当皇帝他并不关心,他只是相信自家父亲的判断。
父亲说其余几个皇子都是酒色之徒,执掌陈国,必招来祸患,所以他冒死去到了大周,请回了陈玄机。
所以他的师傅将他不分青红皂白的送给了剑冢,他也不曾真的怨恨,他始终相信,他们做事由他们的道理。
蒙梁斜眼看了看一旁神色肃然的陈玄机,有手肘碰了他一下,然后侧过身子轻声问道:“我听说子鱼去了长安,近来可有与你通过书信?”
显然相比于眼前的局势,蒙大公子更关心的却是大周的姑娘。
神色肃然的陈玄机闻言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蒙梁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在这微微的迟疑之后,陈玄机还是如实言道:“前几日来过书信,说是在长安过得还不错,徐兄的本事了得,似乎已经在长安站稳了脚跟。信里子鱼可没有少夸赞徐兄。”
“徐寒?”蒙梁皱了皱眉头。他很快便回忆起那个右臂绑着白布,身旁总是跟着一条黑猫的少年。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徐寒...跟子鱼什么关系?”
蒙梁努力的让自己这样的询问看上去足够的云淡风轻,足够的不露痕迹。
但这异样的作态却是瞒不过陈玄机的眼睛。
身着白衣的天才剑客微微一愣,他从蒙梁那少有的有些羞涩的神情中终是看出了些许端倪。不悦这样的情绪第一次漫上他的心头,不知是出于某种心思,他在一愣之后,言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子鱼似乎很喜欢跟徐兄弟待在一起...”
这话方才说完,还不待蒙梁给予回应。
铛!
那时,高高的宫墙内忽的响起一声绵长的钟声。
铛!
铛!
......
那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足足响过九次方才停下。声音低沉暗哑,又绵长凄厉,如丧考妣一般。
而事实上对于近日的陈国百姓来说也确实如此,他们的皇帝死了。
那是陈庭柱的丧钟。  只是皇宫外的几方人马却并无一人有心思去感叹这位帝王的落幕,他们纷纷在那时召集起手中兵马,从皇宫的几处宫门,如潮水一般涌入了皇宫。
金陵城中在这时聚集起了陈国几乎所有的精锐部队。
杀戮在夜色中拉开帷幕,这一夜的金陵城注定被血色笼罩。
......
己方人马都很清楚,从他们杀入金陵城那一刻开始,今日的一切便注定只有你死我活,并无半点退路可叹。
没有所谓的盟友,举目皆是敌人。
在所有敌人倒下之前,你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刀与剑。
蒙梁不是没有杀过人。
只是当长乐宫的宫门前对挤满厚厚的尸首时,蒙梁却有些作呕。
虎豹骑着实太强了一些,狼马作为陈国特长的异种,他有着恶狼一般的獠牙,亦有着战马一般强悍的身躯,甚至血脉之中还有着那么些许稀薄的妖族血统。
几位皇子带来的人马在虎狼骑的碾压下,犹如败革一般被冲得七零八落,而唯有那位七皇子带来的一群黑衣甲士方才有那么些许一战之力,但终究因为数量太少敌不过这精良的铁骑,败下了阵来。
浑身是血的蒙梁,有些麻木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割下了七皇子的头颅,当那炙热的鲜血溅射到他的脸上,他才回过了神来。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鼻尖,他皱着眉头,看着满地横尸。这样场景在诺大的皇宫中随处可见。
今日死在长乐宫的士卒究竟有多少?
十万?二十万?蒙梁数不真切,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对于本就积弱的陈国来说,注定是一场灾难。失去了太多的士卒,便注定无法与虎视眈眈的夏周二国抗衡,而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蒙梁的内心深处第一次对于自家父亲的某些言论产生怀疑。
“去吧,去拿你的诏书。”将那位七皇子的头颅犹如皮球一般丢在了一旁之后,身上带着些许伤痕的蒙克大步走到了陈玄机的跟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侄儿,如此言道。
一身白衣白发染尽了鲜血的陈玄机,在那时抖落了剑身上的血迹,收剑归鞘。
他沉默的看了自己的舅舅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迈步走入了那做幽暗的宫门。
万千的尸骸围绕着宫墙,那做象征着无上权利的宫门,此刻就像是一座冥神的宫殿,死寂幽冷。
蒙梁看了看那迈步上前的少年,又看了看身旁眉宇阴沉的男人,他们似乎都没有为这场杀戮而感到半分的愧疚或是不安。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对此便早有准备,而偏偏,蒙梁却没有,于是凭生第一次他忽的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般陌生。
......
白衣白发少年推开了长乐宫的宫门。
门中负责侍奉的太监与宫女早已被屋外的打斗吓得脸色煞白,他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俯首帖耳,身子瑟瑟发抖,甚至连抬头看上一眼那少年的勇气都不曾升起。
宫中的烛火通明,将金黄色的宫墙与幔布照得熠熠生辉。
屋内的金碧辉煌与屋外的人间炼狱好似两个世界。
陈玄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早就可以从容的面对眼前的一切,可当他故地重游,回到了当年他母亲死去宫门时,他的内心依然止不住的翻涌。
钟长恨说过,人当如剑,直如尺,静如水。
可他似乎不太能做到这一点,他有些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但他还是极力的压下了自己心头异样,迈步走穿过了那些瑟瑟发抖的奴仆,走到了那幔布之后,金色的大床旁。
那里躺着一具尸体,床前放着一封诏书。
陈玄机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人的模样,伸手拿起了那封诏书。
诏书的内容,是关于皇位的继承。
但他并不重要,因为此时他的怀里还有一封诏书,那诏书上写的是他的名字,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是将原来的诏书的撕毁,唤作他怀中那份,然后他便可以走出长乐宫,享受那万人拥戴的美妙场景。
但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还是打开了那么诏书。
他想要看看,究竟谁才是这个帝王最心仪的儿子。
这只是好奇,并非出于什么他自己都愿意说明的期望,陈玄机这样告诉自己,可他打开那诏书的手却在打颤。
然后,待到他看清楚那诏书所书写的名讳时,这样的颤抖便变得愈发的明显,几乎到了他难以遏制的地步。
“果然...你还是回来了。”而那本该死寂一片的长乐宫中却忽的响起了一声虚弱的声音。
陈玄机触电一般侧头看去,却见那床头上的老人正艰难的眯着眼睛,望着他。
他能很清晰的感觉老人的目光中,有什么东西在与他的身子一般颤抖着。
“你没有死...”陈玄机固然想让自己的模样看上去足够的淡定,可他却终究难以遏制住此刻他心底情绪的翻涌。因此,这时的他眉宇颤抖,与那老人的模样如出一辙。
“我知道...蒙家的虎狼骑无可匹敌,最后能走入这宫墙的终究是你。”老人似乎极力想要在脸上挤出一抹笑意,可他终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因此这样看似简单的事情,他做起来却很是艰难,而最后那露出的所谓的笑容,也缺乏最基本的美感,看上去很是苍白。
“你为什么还活着?”陈玄机却没有心思去回应老者感叹,他怔怔看着陈庭柱,看着这陈国的皇帝,看着自己多年素未蒙面的父亲,眉宇间是难言的震惊与复杂。
“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快死了。”老皇帝又笑了笑,“我只是想要看一看,这么多年来,你究竟过得如何,长成了什么模样。”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可否认的是,老皇帝的话在那一瞬间触碰到了陈玄机内心的柔软。但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事情,他记得那般真切,当年就是这个老人当着他的面逼死了他的母亲。因此,陈玄机强迫自己收起了那一瞬间升起的柔软,冷着脸色回应道:“是吗?我以为当年你害死我母亲之后,便已经忘记了我这个儿子。”
老皇帝自然听得出陈玄机话里的怨气。
他摇了摇头,却并未有再去辩解什么。
“当年事情...确实是我有愧于你们母子...”他叹息一般的呢喃道。
“这样的悔过,圣上不觉得来得太晚了吗?”陈玄机却单单的瞟了那虚弱的老人一眼,冷言回应道。
“生在帝王家,很多事身不由己,这道理,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将死的帝王显然没有力气在与陈玄机做这有关于陈年往事的争论,他说完这话之后,强提起一口气,言道:“你过来,我有最后一件事要与你说...”
“就当是做父亲的忠告吧...”
长乐宫中的烛火通明,却照不散老皇帝脸上此刻浓郁的死气。
或许是出于怜悯,又或许是某些陈玄机自己不愿承认的情感作祟。
他终究没能狠下心来,去拒绝这个老人最后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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