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724部分在线阅读
“吴甡是不错的,虽然被流贼所乘,但没有丢朝廷的脸!传旨,礼部商议谥号,赠太子少保,荫封子孙为世袭锦衣百户,公祭、公葬!”崇祯帝道。
“遵旨。”
“汉阳虽然胜了,但武昌之围依然没有解,张献忠的流贼大军,依然还在武昌城下,你们说,朝廷该怎么办?”崇祯帝道。
一片静寂,众臣都被崇祯帝愤怒的眼神和狂躁的情绪,吓的屏气凝息。
崇祯帝先看向了年轻的兵部侍郎张缙彦。
张缙彦早有准备,立刻站出,拱手道:“陛下,如今两件要紧事,一是稳定湖广的防务,武昌,承天,德安决不能再有失。左良玉击溃流贼,收复汉阳,马士英到达郸州,刘肇基的精武营和临洮总兵牛成虎的秦兵,也已经到武昌附近,正在官军全力出击,一举击溃流贼的好时机,但吴部堂却不幸殉国,此时此刻,朝廷最要紧的是立刻确定湖广总督的继任人选,以率领官军,全围献贼!”
张缙彦的话,令崇祯帝稍微欣慰,他目光看向内阁五辅,意思是,湖广总督,你们可有人选推荐?
首辅周延儒沉思不语,眼角的余光却是瞥向了次辅陈演——虽然是次辅,但陈演的声望比三辅蒋德璟差得远,因此他事事和首辅周延儒站在一起,以压制三辅蒋德璟。
陈演会意,站出,向崇祯帝拱手行礼。用谨慎小心的声音说道:“老臣以为,可令凤阳总督马士英为湖广总督,就近指挥,率领京营、左良玉黄得功和刘良佐,同心协力,击溃献贼!”
三辅蒋德璟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陈演所说,其实乃是周延儒的意思。
马士英原本是罪吏,能复出成为凤阳总督,乃是周延儒大力举荐的结果,因此,马士英是实实在在的周党,自从马士英成为凤阳总督,表现还算是差强人意,因此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但马士英却绝不能成为湖广总督,因为左良玉和马士英素来不睦,尤其浮山之战,左良玉更是认为马士英坐视不救,才会有浮山之败,为此,左良玉连续上疏三次,弹劾马士英。但都被周延儒压下了。
将帅不和,左良玉对马士英满是愤怒和鄙夷,如何肯听从马士英的调遣,并配合打胜仗?
于是蒋德璟立刻站出,向崇祯帝行礼:“陛下,马士英虽有一定干才,但却不宜为湖广总督,前番浮山之战,左良玉已经对马士英多有不满,任马士英为湖广总督,左良玉焉能心服?即便强压,到了战场之上,也难免会生出龌龊,因此臣以为,马士英为湖广总督,还需要慎重考虑。”
陈演转对他:“马士英和左良玉此前确有不快,不过大敌当前,朝廷可以派人调解,我相信,两人都有放下芥蒂的智慧。再者,武昌危急,战事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不用就在武昌的马士英,又有何人可以统筹湖广战局?”
“可令孙传庭急赴武昌,以为湖广总督。”蒋德璟道。
“但陕西河南呢,据兵部塘报,闯贼又聚起了两万多人,河南动荡。再者,时间来得及吗……”陈演反问。
蒋德璟也早已经想到了对招,拱手道:“陕西河南的局势,尚在可控之中,臣举荐甘肃巡抚吕大器接替孙传庭为三边总督,调孙传庭为湖广总督。至于时间,臣以为,可令马士英暂时督师湖广,摄领众军,待孙传庭赶到,再行交接,如此,陕西湖广都可以兼顾。”
陈演摇头:“马士英自从起复以来,一直对献贼做战,经验丰富,不用马士英,却用其他人,没有道理。”
“马士英才能不足,又和左良玉有隙,担不起湖广总督的担子,用之,将帅不和,大军隐患重重啊……”
次辅和三辅争执,崇祯帝看向了首辅周延儒。
周延儒这才出列,用他沙哑稳重的声音说道:“闯贼虽然去年开封之败,元气大伤,但影响犹在,前番十二年,没有斩草除根,致使闯贼死灰复燃的前车之鉴,不可以再犯。因此老臣以为,孙传庭不宜轻动,还是要以剿灭闯贼、安稳河南陕西局势为第一。”
虽然没有直接说,但俨然是否定了蒋德璟的建议。
“吕大器之才,或许不如孙传庭,但安定陕西河南,臣以为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军阵做战和剿贼经验,放眼朝堂,怕是没有人能比过孙传庭。湖广总督,非孙传庭莫属!”蒋德璟坚持己见。
马士英是周党,吕大器是东林,至于孙传庭,则是介于两者之间,在陈演和蒋德璟争辩,为国举贤任能、献言献策之中,却也隐隐透出了一些其他含义……
御座上,崇祯帝皱着眉头,脸色铁青的不说话——湖广总督事关重大,周延儒陈演和蒋德璟所说,各有道理,一时他也有点拿不定主意。想到浮躁处,他眼神更焦虑。
……
太子府。
朱慈烺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放下了笔。
“殿下,你真的不再想想了吗?”
右庶子瞿式耜站在他面前,一脸无奈和忧虑。
朱慈烺捧起面前奏疏,最后检查了一遍,脸色凝重的说道:“守孝是大义,但剿灭流贼,令国家归于太平,国泰民安,更是大义。身为太子,我责无旁贷。”
瞿式耜长叹一声,苦笑的说道:“大明以孝治天下,国丧期间,陛下和朝臣,怕是绝不会同意殿下带兵出京,南下平贼的!”
“马士英不足用,孙传庭不可轻动。”
朱慈烺目光沉沉:“不论用谁,湖广和陕西的局面,怕都是会有巨变,因此,我不得不提醒陛下,再者,我大明并非没有夺情的先例。过去有张居正,不远有杨嗣昌,卢象升亦戴孝出征,臣子可以夺情,太子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第九百三十八章
太子夺情
夺情,就是放弃“丁忧”和守孝,继续为朝廷做事,张居正为首辅,杨嗣昌为兵部尚书之时,就都发生过这种情况,不过却也都在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如今太子殿下夺情,恐怕就更是惊天动地了。
“立刻派人送进宫中。”
朱慈烺将奏疏合起,交给唐亮。
“是。”
唐亮接了奏疏,急急去办。
瞿式耜知道劝不住,只能一脸愁容,他能想象到,太子这封奏疏,一被送到御前,就会掀起轩然大波,过去不管张居正或者是杨嗣昌,他们的夺情,都是被动,由皇帝下旨,要他们继续工作,为朝廷分忧的,但太子殿下这一次却是主动。
明中前期以前,内阁六部重臣夺情,是很普通的事情,永乐到成化年,内阁中枢十人丁忧,十人全部被夺情,但成化皇帝之后,守制风气趋于严谨,夺情官员极易受到言官攻击,为人所诟病。
万历时,因为首辅张居正被夺情所掀起的轩然大波,久久不能平息,甚至演变成了党争,从那之后,夺情继续为官之事,大幅减少。崇祯九年,建虏入塞,兵部尚书张凤翼失职,畏罪自杀。崇祯帝环顾群臣,竟没有一个通晓军事的,遂想起前任宣大总督、丁忧在家的杨嗣昌。
为免被内阁和言官掣肘,崇祯帝不经过吏部与内阁的会推,径直由自己下旨,以“夺情起复”的形式和“木已成舟”的方式,命令正在为父杨鹤守孝的杨嗣昌出任兵部尚书。
即便如此,却仍然遭到了黄道周,御史成勇,修撰刘同升等人的弹劾,其中尤其以黄道周最为激烈,惹的崇祯帝大怒,罢了黄道周的官。
两次夺情,两次激烈,现在黄道周为詹事府詹事,他最为坚持“纲常”。太子夺情,亲自领兵,南下平贼之事,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马世奇也一样,也因此,太子才没有找他们两人,而是找来了右庶子瞿式耜商议。
就心里来说,瞿式耜也是不同意的,只不过他没有黄道周和马世奇那么激烈,在听完太子殿下对湖广忧心忡忡的分析,以及孙传庭和马士英都不可为湖广总督的原因之后,他渐渐有所接受,愿意为太子殿下润色奏疏,不过直到最后一刻,他依然还想要劝说太子殿下改变主意。
太子为天下人的表率,绝不可轻易放弃守孝和丁忧。
但太子意志坚定。
另外,瞿式耜也明白太子的苦心,如果太子自己不主动上疏,满朝文武怕是没有一人敢提出,让太子夺情的。
太子为君,百官为臣,只有君上令臣子夺情,岂有反过来的道理?
如果太子什么也不做,湖广总督不是孙传庭就是马士英,照太子殿下所说,湖广和陕西的形势都可能变的糟糕,相比夺情可能引起的哗然,太子殿下更看重实际的利益,也就是湖广和陕西的稳定。
因此,太子这个奏疏,是非上不可。
“如果并未如殿下所料,陛下不用孙传庭和马士英,亦不用殿下呢?”
瞿式耜拱手。
朱慈烺站起身,走到窗户,负手望着窗外已经快要春暖花开的风景,声音坚定的说道:“那我就进宫,亲自到殿前,向陛下说明个中利害。”
瞿式耜眼有哀伤,从太子殿下最后略带哽咽的声音他已经知道,太子殿下又想起吴甡了……
乾清宫。
争论仍在进行中。
对湖广局势,对湖广总督的继任人选,殿中重臣分成了三派,一派支持马士英,一派支持孙传庭,另一派则是中立。
争吵之中,难有结论。
崇祯帝难以拿定主意,因为他清楚知道,湖广总督之位,至关重要,能不能平定张献忠,还湖广安宁,关键就在这个总督,如果所用非人,照张献忠现在的猖獗情势,湖广乃至整个南直隶都必将大乱……
脚步声响,内监秦方忽然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份刚刚送到的奏疏,一般来说,奏疏都是先通过通政使司,再到司礼监,最后才到崇祯帝的御前,但这是常态,内阁五辅的奏疏,是完全可以不通过通政使司和司礼监,直接送呈皇帝御览的,而除了内阁五辅,还有一人有这样的权力,那就是太子。
王承恩接了秦方的奏疏,呈到了崇祯帝面前。
崇祯帝打开了看,看完之后,他脸色勃然大变,
正在争吵的殿中群臣都是吃了一惊,相互一看,心说难道湖广又有变化,朝廷吃了败仗吗?
崇祯帝慢慢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向众臣:“太子上疏,说孙传庭和马士英都不可用。”转对王承恩:“给他们看看吧。”
“是。”
王承恩接了奏疏,转呈给首辅周延儒。
周延儒接了仔细的看,然后是次辅陈演,三辅蒋德璟……
看完之后,殿中都是默然。
就像周延儒和蒋德璟刚才所反对和支持的一样,太子将孙传庭和马士英担任湖广总督的利弊,更加清楚的用文字的形式,展现了出来。闯贼在陕西再起,已经聚起了两万人,实力尚未壮大,现在正是扑灭他的最佳时间,一旦在这个时候换帅,调走孙传庭,陕西河南的局势,有变化未知的风险。
至于马士英,太子认为,虽然有一定的才能,但从马士英担任凤阳总督这几年的表现看,一个凤阳总督,已经是马士英能力的极限,加上马士英和左良玉矛盾重重,偏偏左良玉又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如果朝廷硬压着他接受马士英的任命,来日必生祸患。
不用孙传庭,也不用马士英,但两人之外,谁还可以为湖广总督,太子却一个字也没有提。
群臣默然。
虽然太子没有说,但众人却都看出了太子想要主动请缨之意,有解围开封和两次击退建虏入塞之功,就现在的大明统帅来说,太子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偏偏现在是国丧期,为皇后守孝的太子,是绝对不可以出京打仗的。
臣子“夺情”都为人所非议,太子夺情,岂不是更要掀起惊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