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608部分在线阅读
“轰!”
就如同是有一枚手雷,在自己脑子里面瞬间炸开一样,杨文岳脑子发晕,眼前发黑,手脚无力,瞬间就有点站不稳了。没有大炮,声音不对,黄尘不对,炊烟更是不对,难道对面的建虏大营已经是一座空营,昨夜趁着夜色的掩护,建虏主力已然悄然离开,杀向中下游去了?
京畿运河上、中、下游,上游通州段的防卫力量是最强大的,尤其昨日建虏主力大军抵达通州之后,太子殿下从京师派出的一万精武营,有七千人留在了通州,加上原有的精武营和保定兵,这一段的火力和兵力,是最为密集和精良的。
相较之下,中游和下游都略显薄弱,如果建虏大军暗夜潜行,忽然出现在中下游,利用多铎和代善已经造好的木筏,强行渡河,兵部侍郎吴甡和天津巡抚路振飞肯定是挡不住啊……
“哒哒哒哒~~”
就在此时,听见马蹄声急促,一匹令骑正顺着官道,从下游的方向,急急奔来,马上骑兵背插三角令旗,一边疯狂策马,一边高声呼喊:“紧急军情~~~都快闪开,闪开啊!”
惊的官道上的将士和民夫,向两边急闪。
杨文岳强自镇定,急忙下了望楼。
“禀军门。”
那令骑勒住战马,翻身下马,扑倒在杨文岳面前,惊慌的报道:“事情不好了!建虏大军一个时辰前,忽然出现在香河段,人马滚滚,不知多少,还携带大量的火炮,现在建虏正炮击西岸,木筏已经在岸边摆开,几万虏兵列阵,随时都可能强渡,少司马请你速度派兵支援啊!”
“啊?”
杨文岳差点晕过去,再没有疑问了,建虏果然是声东击西,假装在通州大造木筏,但其实主力大军却是在凌晨时分,悄悄离开了通州,去往了中下游,算时间,一个时辰前,正可以赶到香河,至于大炮,怕是一开始就运往了香河,现在火炮轰击,接下来就是万人登筏,万筏强渡。
建虏主力大军将近十万,加上多铎的两万,一共十二万,但香河段的守军,只有一万。
香河段,危矣!
不过杨文岳毕竟是做总督的人,开封大战也是亲自经历,尸山血海见过不少,因此虽慌不乱,犹自能镇定,他盯着令骑,喝问道:“可看到虏酋黄太吉的两黄旗和他的大纛?”
“没有见到虏酋的大纛,不过建虏在河岸边建了一个高台,两黄旗的建虏骑兵密密麻麻的护卫,有建虏亲贵坐在高台之上,指挥作战。”令骑回答。
杨文岳再无疑问了,香河当然不会有黄太吉的大纛,因为黄太吉的大纛,现在还立在通州对岸,在建虏大营里面呢,很明显,黄太吉留下大纛,以为假象,但却带着两黄旗的精锐,悄悄去了香河,高台上所坐之人,应该就是黄太吉。
可恨啊,竟被这个虏酋的空营所骗,万一运河有失,我何以面对陛下,面对太子?
杨文岳恨死自己了,一跺脚:“告诉少司马,令他坚持,本督随后就到!”
“是。”令骑爬起,急急去复命。
杨文岳调整了一下呼吸,对中军官说道:“即刻派人将此紧急军情禀报朝廷和太子殿下,请殿下早做准备!”
太子殿下是昨天傍晚离开运河,返回京师的,当时,望着太子殿下离开的背影,杨文岳深深忧虑,担心太子殿下无法继续从京师调兵,运河兵力危机难解,但想不到,今日上午,新增的一万精武营就开到了通州,暂守备徐文朴统了四个精武营千总队,六千余人,说是奉太子殿下之令,听杨军门指挥,有这六千多精兵在手,杨文岳心情大定,认为通州运河无忧,即便对岸有十万建虏,也休想突破他构建的运河防线!
但谁知,只过了一个时辰,军情就发生了如此的巨变。
黄太吉,太狡诈了。
其实在接到令骑求援的第一瞬,杨文岳脑子里面闪过的,并非是“调兵”两个字,而是“太子”两个字——如果太子殿下在当场,他会如何决断?如果调兵,他又会如何调兵?
但太子不在,杨文岳必须自己做决断,他无法,时间也不容许他向太子或者是朝廷请令。
杨文岳平静了一下心情,转对身后众将,表情依旧威严,声音依旧沉稳的说道:“香河危急,非救援不可。姜名武,徐文朴,康世德听令!”
“在!”保定兵中军总兵姜名武、精武营暂守备徐文朴和保定军游击康世德三人抱拳。
三人都表情凝重,深知运河危险了。
“你三人各率本部兵马,跟随本督沿岸而下,火速驰援香河段!”
“是!”
“贾悌听令!”
“在。”保定军副将贾悌抱拳。
“你带军继续严守通州段,非有本督命令,一兵一卒也不得擅动!”
“是。”
“再给白广恩传令,令其率骑兵火速出发,必须于本督之前,赶到香河!”
姜名武、徐文朴、贾悌和康世德领令,四人急急就要去点兵。
“制台且慢!”
不想却有一个蓝袍官员忽然从杨文岳身后的幕僚群中走出,向杨文岳躬身行礼。
杨文岳抬头看去,原来是通州厘金局主事堵胤锡。刚才那一句“炊烟,不对呀……”就是堵胤锡念叨的。
堵胤锡是户部五品,乃是现在通州城中最高品阶的文官,他和通州知州一起,共同配合杨文岳守卫通州,虽是文官,且资历尚浅,只是崇祯十年的进士,但堵胤锡见识不凡,胸有韬略,和杨文岳非常谈的来,更不用说,上一次太子亲临通州之时,曾经和堵胤锡夜谈很久,此事一出,堵胤锡在通州的声望就更高了,杨文岳对他非常倚重,此时见堵胤锡站出,杨文岳立刻问:“仲缄有什么要说吗?”
堵胤锡字仲缄。
堵胤锡脸色肃然,向杨文岳一鞠:“制台,下官以为,此事仍有蹊跷可议之处,不宜仓促决定,仍需慎思啊。”
杨文岳一惊:“你是说,军情有假?”
堵胤锡摇头,沉思道:“那倒不会,香河段出现的建虏大军和众多火炮,那都是实实在在,肯定是假不了的,不过建虏主力是否全在香河,却并不能确定。”向对面一指:“虽然对面建虏大营死寂,炊烟稀少,从里到外透着一种古怪,像是一座空营,但下官总觉得有哪里不是太对……”
“军情如火,容不得耽搁啊!”杨文岳跺脚:“少司马已经派人求援,本督岂能在此蹉跎?非立刻起兵救援不可!”
杨文岳奉命守卫运河,如果运河有失,他是首要责任人,以崇祯帝的冷酷,下诏狱都是轻的,说不得就是斩首弃市——除了去年,建虏每一次入塞,大明都会死一个总督,不是战死沙场,就是战后论罪被斩首,杨文岳不想自己变成那个倒霉者,哪怕是战死在香河,他也不想因为运河失守而被论罪,现在每迟疑一分,香河断失守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落在他头上的屠刀,就更近一分,他焉能不急?
堵胤锡理解他的心情,只能退一步说道:“香河段危急,制台自是应该救援,不过下官以为,通州段的防务却也不可放松,以免中了建虏声东击西的诡计,因此下官以为,只贾副将的三千人马是不够的,需再留一支强兵。”
杨文岳皱眉,吴甡只有一万人,面对十万建虏的强攻,肯定坚持不了多少时间的,他必须火速支援,而他带去的援兵应该是越多越好,唯有如此,才能顶住建虏大军得攻击,也只有在充足兵力的保证下,才有将建虏重新赶下河水的可能。而通州断明军一共两万人,他带走一万六,贾悌的三千加上一些漕兵和散兵,一共仍有四千,加上通惠河的杨轩还没有动,若有危急,也可以临时救援通州,因此杨文岳自认为留下的兵力是足够的,换句话讲,他一万六千的援兵,不能再少了,不然绝对挡不住建虏的十万大军。
“建虏主力去了香河,对面已经是空营,从炊烟就可以知道,不会超过一万人,四千人防守,绰绰有余。”杨文岳摇头。
“未必!”
堵胤锡反对,脸色肃然的说道:“太子殿下说过,虏酋黄太吉最擅长声东击西、以假乱真的诡道,我军不可不防,在下官看来,制台带一万六和一万四是没有区别的,如果是及时赶到,即便一万四,也能将建虏挡住,如果不能及时赶到,就算制台带了十万兵,又有什么用呢?”
“两千人对香河无关紧要,但对通州段却是生死之间。请制台三思!”
说完,堵胤锡深鞠。
杨文岳捻着胡须沉思。
如果是其他人的提议,他肯定想也不想的就拒绝,军情如火,哪有时间耽搁?但面对堵胤锡,他却不得不慎重,虽然他和堵胤锡认识时间不长,但对堵胤锡的见识,却是暗暗佩服,堵胤锡有此隐忧,他不能不重视,想了想,一咬牙,转对徐文朴:“徐守备,你留下一个千总队。”
“是。”徐文朴抱拳听令。
堵胤锡暗暗松口气,精武营一个千总队加上贾悌的兵,将近六千人,虽然还是不够,但总是可以守卫一段时间的,就算黄太吉真有诡计,也有时间可以应对。
第八百一十六章
敌军突至
杨文岳又令幕僚拿过笔,亲手写了一个命令,折好了,交到堵胤锡的手中,肃然道:“太子殿下曾经说过,如果事情有变,你堵胤锡可为通州段的指挥,现在本督令你暂时署理通州军务,通州上下大小将官,都需听从你的命令,但有人不从,以违抗军令论处!”
危急时刻,堵胤锡不谦虚,不推让,双手接过杨文岳的命令,肃然道:“下官领命!”
贾悌等留守的将官都是抱拳躬身:“末将遵令。”
杨文岳欣慰点头,望着堵胤锡,淳淳叮嘱道:“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真有什么诡计,你一定要坚守到我率军返回。”
堵胤锡毅然道:“制台放心,人在河在,下官必不叫建虏渡河!”
此时,中军牵过枣红战马,杨文岳翻身上马,急急去点兵。
万余大军一起出动,动静相当的大,军旗摇动,军马来回奔驰,马上的军官大声呼喝,士兵们听从命令,认着各部的军旗,扛着武器,离开河岸边,在官道上快速集合,脚步踩在地面上,踏起滚滚黄尘。
因为是紧急救援,香河段距此三十里,必须急行军,因此各军都没有携带辎重,精武营的重甲兵,比如长枪兵和圆盾手,都是将甲胄放在马车上,由马车统一装载,将士们只手拿武器,轻装前行,等到临近战场,再穿戴甲胄。
“快,快!”杨文岳不住的催促。
这中间,堵胤锡站在望楼上,仔细观察对岸——己岸这么大的动静,对岸的建虏显然是被惊动了,只见几十个蒙古轻骑,冲到岸边来探查情况,见明军在调动,他们立刻返回,隐隐听到建虏大营里响起号角声和鼓声,大营的上方,开始升腾起了漫天的黄尘,好像有大军调动,准备出营,而原本在营前空地上打造木筏的汉军旗士兵,听到鼓声之后,全都退回了大营之中,营前的空地上,只剩下几百支完工或者是接近完工的木筏。
有鼓声,有号角,不过却始终没有建虏兵马从大营之中开出来。
杨文岳望见了,冷笑一声:“欲盖弥彰!”
心中更加肯定,对面就是空营。
集合完毕,杨文岳一声令下,众军急急向下游而去。正午的阳光下,马蹄踏起,他保定总督的大纛迎风舒卷,渐渐远去,最后终于被漫天的黄尘所淹没……
堵胤锡站在路边,脸色严肃的目送杨文岳离开。
这一万四千人一离开,通州段的防守兵力立刻就显得稀疏了起来,贾悌和精武营千总李正光策马往来奔驰,重新部署防务,不止官兵,在堵胤锡的命令下,所有民夫也都被组织了起来,停止了挖掘壕沟的工作,拿起早就分发到手的武器,大部分都是长枪,少部分弓箭鸟铳,两个配合一个官兵,和官兵共同守卫河防。
“守河有月饷,杀敌有重赏!”
“运河一失守,妻儿难聚首!”
“保河就是保家,逃跑就是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