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5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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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香河激战结束后不久,一大队的明军精锐骑兵出现在了运河边,刚刚黄昏,但运河边却已经早早地就燃起了火把,正在挖掘壕沟构筑胸墙,布置障碍的明军士兵和民夫并没有因为黄昏的来临而结束一天的劳作,所有人在军官和官员的督促下,连口气都不得歇,继续挖坑挑土,直到运河边响起马蹄声,一大队全身甲胄的骑兵出现,现场的军官和官员才放松了对士兵民夫们的督促,急急在官道边列队迎接。
  “是谁呀?”终于能歇口气的军士和民夫们,一边擦额头的汗,一边猜测来者的身份。
  很快,在和官员们简单问话之后,来人就在众将的簇拥下,登上了岸边的一处望楼。
  “啊,是太子殿下……”
  民夫们都小声惊呼。
  望楼前后左右,都围了身披鳞甲,头顶圆盔的武襄左卫,此外还有一些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如此待遇,自然非一般官员所能享受,而那个登上望楼的年轻人,银甲银盔,玉面朱唇,披着红色大氅,不是太子殿下,又能是谁呢?
  是太子殿下!
  河岸边掀起微微地骚动。
  望楼上。
  朱慈烺举着千里镜,仔细观望对岸。
  虽然已黄昏,光线已经黑暗,千里镜的效果大打折扣,但只从对岸的火把光亮就可以大概判断,建虏以通州为中心,沿着运河两岸,扎下了无数的营帐,前后左右,将近有十里。
  而除了这一处,香河段还有多铎,武清段有老代善。三路建虏,兵锋分别指向了京畿运河的上中下三段,如果没有运河防线,他们早就渡过运河,南下烧杀抢掠了,此时的运河西岸,必定是火光冲天,狼烟滚滚,大明纵使有强兵,也无法同时拦截他们三路,最后的结果,必然和过去一样,各处州县被抢掠一空,建虏满载而归,大明空叹奈何。
  幸运的是,这一次建虏虽然来的突然,杀了大明一个措手不及,但大明还是成功的用运河之水,暂时拦阻住了建虏铁骑的前进道路,为运河西岸的防守和百姓的撤退,争取到了时间。
  但这并不表示安全,相反,更大的危机正在酝酿中。
  建虏入塞有十七万大军,除去阿济格那一路的两万,剩余的十五万全部集结在运河边,而大明现在在运河西岸的守军,只四万余人,虽然有山东总兵尤世威和河南总兵陈永福的援兵,但两路加不起也不够一万人,如果建虏不顾一切,造几千个木筏,指挥大军,从上中下游同时渡河,万筏竞发,大明未必能挡住……而只要有一路突破,大明的运河防线就完了。
  现在建虏刚到运河边,造木筏需要一定的时间,也就是说,今明两天是安全的,建虏没有能力渡河,但后天就难说了。
  虽然万筏齐渡会造成很大的伤亡,以黄太吉和多尔衮的聪明,应该不会出此下策,但如果在运河边停留太久,真把他们逼急了,万筏齐渡也并非不可能的,在强渡的过程中,建虏会损失一定的兵马,可一旦他们过了河,铁骑驰骋,在河边防守的四万明军,怕是一个也跑不了……
  想到此,朱慈烺心里沉甸甸地,自古以来,两军做战,一是钱粮,二是兵力,第三就是谋略,或者是心理了,朱慈烺不知道黄太吉会如何选择,他能做的,就是预想最坏的结局,往最好的方向努力。如果运河防线不能守,那么就只能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到河间府了……
  望着对岸,朱慈烺一时想了很多。
  这时,马蹄声响,有一队骑兵沿着河岸向这边奔驰而来,外围的官兵和武襄左卫拦住了,大声询问对方的身份和来意。
  “殿下,少司马回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保定总督杨文岳,领右都御史,袁继咸袁季通。”稍顷,中军官佟定方奔上望楼,向朱慈烺禀报。
  少司马,指的当然就是兵部侍郎吴甡。
第八百零四章
运河之危
  “快请。”朱慈烺精神一振。
  建虏入塞时,朱慈烺正在玉田,而吴甡还留在秦皇岛,督促吴三桂等军演习,得到太子渡海攻击的命令后,吴甡立刻召集众将,宣读命令,并亲自到码头送行,等吴三桂等人的大军登船离开之后,吴甡急急返回京师,但因为建虏入塞,蓟州不通,所以吴甡只能走水路,从秦皇岛坐船到天津,再从天津上岸行往京师,经过数日的疾行赶路,吴甡今日黄昏时行到通州地界,而在这里,他遇上了领右都御史,负责在保定地区屯田的、一代名臣袁继咸。
  袁继咸天启五年中进士,比吴甡小四岁,吴甡担任山西巡抚时曾经大力向朝廷推荐袁继咸,认为他廉洁能干,乃能臣,也因此,两人也算是有一点师生之谊。
  去年,在群臣的力保之下,因为襄阳失守而被谪戍贵州的袁继咸重新被朝廷起用,原本,东林中人是想把他安排到两淮盐运,担任盐运使的,不想却被丁魁楚抢了位置,袁继咸最后只领了一个右都御史,到保定屯田的职位。
  屯田乃是苦差,不但难出政绩,而且极易得罪人,因为要屯田,首先就得清田,一清田,那些占地的土豪士绅岂能愿意?弄不好就会掀起大风波,因此,非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屯田。
  不过袁继咸却是不惧,去年到今年,短短两年时间,袁继咸就收拢聚集了十万流民,在倒马关、五回山一带,开垦复耕了将近一百万亩的土地,这其中,即有朝中东林的暗助,也有太子殿下的鼎力帮扶,加上袁继咸本身的威望和斡旋,虽然困难重重,但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今年,太子殿下为袁继咸提供了二十万亩的玉米马铃薯种子,虽然今年是一个旱年,但玉米和马铃薯的收成却都是不错,不但养活了十万流民,还有相当的富余,袁继咸两年的辛苦,终于是得到了回报。
  朝廷听闻,除了嘉奖,也令袁继咸送一部分的粮米进京,以供军用。
  而粮米装好,正要启程之时,建虏入塞的消息忽然传来,于是袁继咸亲自押粮进京,同时于流民中选出六千青壮,随他一起赴京,
  这些情况,朱慈烺当然是知道的,对袁继咸的风骨和廉洁,他从心底里是敬仰,所以他的一振,并非只是为了吴甡的归来,也是为了袁继咸的到来。
  历史上,左良玉兵乱之时,已经是九江总督的袁继咸亲往劝说,不想却被左良玉扣押,左良玉身死之后,其子左梦庚率军降清,献袁继咸以邀功。袁继咸德高望重,乃是南明重臣,建虏高官厚禄相诱,袁继咸坚决不降,最后为建虏所害。
  不论历史还是今日,袁继咸都是大明的忠臣和良士。
  很快,吴甡,袁继咸和杨文岳三个绯袍大员就出现在望楼下,向望楼上的太子殿下躬身行礼。
  朱慈烺急步下了望楼,向三人点头。
  “殿下,运河兵力不足啊。”不等朱慈烺开口,吴甡就焦急的说道:“运河河水虽然比过往宽了很多,但并非不可渡,一旦建虏逼急了,造木筏,万筏齐发,纵使有壕沟胸墙,万千阻碍,怕也是难守,一旦一点被突破,就有全线崩溃之危啊!”
  吴甡风尘仆仆,绯袍都是皱巴巴的,显然是一路急赶,眼神焦急,斑白的胡须乱颤,他所有的表情都表明,他对眼前的运河防线,十分忧心。
  现在,运河边有兵马四万余,民夫也在四万,加上袁继咸新带来的六千,将近有五万。但民夫只能帮助挖掘壕沟,构筑工事,但却无法帮忙守河,运河的守卫,还是要依靠四万官军,吴甡认为,四万人怕是难以稳固运河防线。
  “少司马的意思我明白,一会我们再详谈。”朱慈烺微微一笑,眼神平静。
  见太子殿下好像已经有所准备,吴甡眼中的焦急才稍微退去了一点。
  朱慈烺望向袁继咸,笑道:“副宪一路辛苦了。”
  袁继咸虽然领着右都御史的衔,去年还亲自到京营的官田“取经”,但他却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太子,今日终于是得见了,脸上微微有点激动,作为一个学富五车,名满天下的大学士,袁继咸见过的大场面多了,他的激动,并非是因为见到了储君青宫,而是因为两年来的所听所问,让他对国之储君已经生出了无比的期望,不说当日朝堂上的四策,也不说关心百姓疾苦,在京师设立赈济营,只说抚军京营,整顿兵马,于开封大败李自成,去年有击退建虏入塞,如此的政绩和军功,就非一般人所能有。
  雄才睿智如此,但依然温和低调,面对朝臣不倨傲,亲自下望楼来见,笑容更是近人,这岂非就是千古名君的必备品质?
  袁继咸心中微微激动,再次朝太子深深一辑:“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就着火把,朱慈烺细细看,袁继咸五十岁的年纪,四方脸,面色清瘦,三缕长髯虽然还是黑的,但眼角额头的风霜鱼尾却颇重,眼神更显出疲惫,由此可知,袁继咸在保定屯田必然是殚精竭虑,须臾不得闲,以至于有点憔悴。
  “臣也以为,运河兵力不足,需要再增强,臣这一次带来的六千青壮,其中两千人平常是有操练的,有一战之力,可以助朝廷守河。”袁继咸道。
  朱慈烺欣慰点头。
  吴甡和袁继咸都不在朝中,不知道太子殿下的为难,杨文岳却是知道的,现在调兵,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只能从京师调,但因为调遣三千营出京之事,太子殿下已经承受了不少的压力,再从京师调兵,陛下和朝臣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于是他皱着眉头说道:“运河兵力确有不足,但也并非没有其他办法,四万民夫虽然没有上过战阵,但建虏入塞,屠戮我大明百姓,他们每个人都和建虏有血海深仇,给他们发兵器,将他们组织起来,也能有所臂助。”
  吴甡眼睛一瞪:“兵在精而不在多,没有受过操练的民夫,就是再来二十万又有何用?”
  论官职,吴甡现在是兵部侍郎,杨文岳是总督,两人差不多,但吴甡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杨文岳比他晚两届,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在他面前,属于是小辈,加上心情急,因为吴甡说话有点不客气。
  吴甡转对太子,沉声道:“殿下,臣以为,最少还需要再调一万精武营,沿河布置,精武营火器精良,训练有素,依靠运河边的工事,足可以一万抵三万,加上山东兵和河南兵,运河防守才可无虞!”
  朱慈烺不置可否,他何尝不知道运河兵力不足的隐忧,但他现在却无法再从京师调遣精武营了,留守京师的精武营只有两万人,朝臣们是万万不会容许他再调一万人出来的。
  “至于京师防御,臣听闻京师已经募集义兵八万,精武,善柳,左右柳营,二十一卫,五成兵马司,各个公侯勋贵的家丁,合起来,依然还有二十万,加上京师城高池深,城头火炮众多,建虏是绝不会攻击京师的,纵使建虏攻击京师,运河之兵也可以迅速驰援。因此,兵马留在京师,只是壮威,不如悄悄调出京师,用在运河,给建虏当头一击!”吴甡道。
  袁继咸和杨文岳没有搭话,两人都是默默。吴甡所说的道理是没错的,但两人却不敢随他狂言。
  吴甡性子冲,只就兵论兵,在太子面前,什么话都敢说,或者说,他只看到了军事,却没有看到政治,京师乃是大明的国都,在建虏入塞,兵锋直抵京师的情况,纵使明知道建虏不会强攻京师,但却也不能再从京师调兵了,因为谁也冒不起那巨大的、巢倾卵覆的风险,谁也不敢将君父置于危险的位置,无论到什么时候,京师都是防守的第一,哪怕是无用,兵力也得摆在京师。
  更何况,京营精武营一半的兵力,都已经调出京师,用在了运河、香河和三河,再想从京师调兵,除非是有特别重大,朝臣们难以拒绝的理由,否则陛下和朝臣们是不会同意的。
  而即便是有重大的理由,朝臣们也未必会立刻接受,相互扯皮,争论不休,犹豫不决中,一两天的时间就过去了,而那时,建虏说不定已经开始渡河了。
  “如果没有兵,运河边的壕沟再多,工事再多也是无用。臣知道再从京师调兵很难,也因此,此事非殿下不可。而臣回到京师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陛下进言,陈明利害,以助殿下一臂之力!”吴甡慷慨进言,说完,深深一辑。
  朱慈烺望着他,心中感动:这才是直言不讳、忠于国事的臣子,不过他却不能让吴甡进京,不唯吴甡性子执拗,在建虏入塞,陛下和群臣都为京师防务紧张的情况下,他未必能说服陛下和朝臣,只会在朝廷掀起不必要的风波,更因为,朱慈烺不想让吴甡身子的“太子党”的标签更加的明显,因为吴甡现在所劝说的,正在他悄悄在进行中,如果吴甡进到京中,向崇祯帝进言,崇祯帝还没有答应,他这个太子就已经实行了,那吴甡的太子党标签就再也撕不下来了,以崇祯帝暴怒的脾气,说不定会迁怒于吴甡。
  于是朱慈烺摇头,微笑道:“不,少司马还是留在运河之畔,与杨制台共同守河吧。增兵之事,我自有处置。”
  又朝袁继咸笑:“副宪随我进京吧,关于屯田和保定的民事,还有一些要向你请教。”
  “谨听殿下问话。”袁继咸躬身。
  佟定方牵来战马,朱慈烺翻身而上,朝送行的吴甡和杨文岳微微点头,肃然道:“运河就拜托两位了。”说完,拨马向京师,马鞭一抽:“加!”往京师而去,袁继咸、驸马都尉巩永固和宗俊泰、佟定方等人急忙跟上,前方锦衣卫举着火把,周左右武襄左卫紧紧护卫,马蹄滚滚,暗夜里踏起黄尘无数,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太子马队远去,吴甡直起身来,眼神微有不安。
  ……
  京师。
  乾清宫。
  “通州城防可稳固?建虏可会杀到京师来?”崇祯帝急切的问声在殿中响起。
  “回陛下,通州由保定总督杨文岳亲自守卫,内外强兵将近一万人,建虏虽多,但不善攻城,老臣以为,通州可无虞。”兵部老尚书冯元飚咳嗽着回答。
  “但也要预防建虏绕过通州,直接往京师上来,己巳之变时,建虏就是耍得此等诡计!”三辅蒋德璟说。
  冯元飚点头:“自然是要防的……不过建虏已经在通州城下安营扎寨,暂时并没有向京师进军的迹象。”
  崇祯帝微微安心,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经历了这么多的战事,加上平常没少翻阅《孙子兵法》,因此对于用兵之法,崇祯帝还是知道一些的,如果建虏大军的目标是京师,那么就不会在通州扎下硬寨,浪费一夜的时间,而是会像己巳之变时一样,轻骑绕过通州,从顺义直逼京师,现在建虏大军在通州扎营,说明此时此刻,建虏尚没有向京师快速进军的意图。
  不过仍不可大意,仍旧要严密提防建虏对京师的可能攻击。
  老实说,崇祯帝并不是担心个人的安危,而是承受不了建虏兵临城下,耀武扬威的那种屈辱,那每每都会令他想到宋朝的钦徽二帝以及本朝的英宗皇帝。
  建虏绝不能出现在京师城下,不唯自己,也是为了帝国的尊严。
  “建虏兵马屯于通州,用意唯二,一来攻击通州,获取通州的粮米和船只;二来是要过河……”冯元飚咳嗽着,一脸忧心的说道:“老臣不担心通州,却忧心运河,我大明在运河的守军只有四万余人,建虏兵马却有十几万,如果建虏多造木筏,河防说不得就会有破绽……”
  殿中重臣雅雀无声,冯元飚虽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却透出了应该调兵,弥补运河防务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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