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58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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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堵胤锡字仲缄。
  “正是臣。”堵胤锡急忙躬身。
  蓝色的官袍,黑乌纱,四十岁上下,脸色方正而清瘦,胡须微微,目光平静如湖水,身材不高,但却自有威严。
  朱慈烺深深望着堵胤锡,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身子,用一种只有他自己才会体会到的尊敬口气说道:“早听说堵主事的名字,今日……终于是见了。”
  堵胤锡惶恐,躬身更低:“臣不敢。”
  朱慈烺心说你敢的,南明一朝,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大战略家,可惜,如此大才却始终没有能掌握到绝对的中枢权力,远大的抱负和赤诚的忠心,敌不过同僚的掣肘、不堪用的官军和汉奸军队的连绵攻势。最终化成了一股孤臣无力可回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愤之气。
  南明一朝,史可法是叹,堵胤锡却是惜啊。
  这一世,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朱慈烺一定会给堵胤锡用武之地。
  朱慈烺微微一笑,抬目看眼前的通州城门,再看杨文岳:“通州城防如何?”
  “请殿下巡视。”杨文岳和太子共同经历数战,早已经知道太子的脾气,不多说,只请太子入城。
  “走!”
  朱慈烺走马进城,然后在众文武的簇拥下,登上通州城楼,巡视通州防务。
  通州是一座商业城市,城内市井繁华,商铺众多,城中一半的居民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平日里,即便是到了夜晚,城内都是灯火通明,酒馆妓院里人头攒动,街道上人流如织,繁华程度比京师更甚,但今晚,城中却是黑漆一片,几乎看不到什么光亮,原来建虏入塞的消息传来,大商人都担心通州挡不住建虏的兵锋,纷纷带着家人逃往京师,原本的十万人口,现在连五万也不到了,各种商业活动更是全部停止。
  城中黑漆,城头之上却是灯火通明,杨轩的一千精武营,加上通州本地的兵马和漕兵漕丁分守四门,杨文岳的督抚营为接应,城头之上,火炮弓箭,滚木礌石,都已经准备齐全,持枪的军士往来巡逻,城外的原野中还布置有少量的探骑,整个通州城都已经进入到了战备状态,但是建虏来到,立刻就可以迎战。
  朱慈烺最关心的并不是装备,而是士气,精武营不用说,杨文岳的督抚营也还可以,对即将来到的建虏大军并不畏惧,但通州本地兵马和漕兵漕丁却都是眼有不安,显然,对于可能来到的大战,他们并没有多少的信心——这样的兵,只能守城,决不能野战,一旦野战就是一触即溃的下场。
  站在东城墙,朱慈烺远望东北方的黑暗,心想,不知道三河现在怎样了?豪格是否已经开始攻城?而离开三河的多铎又行到哪里了?算时间,最迟明天上午,多铎的前锋兵马就会出现在通州城下,如果没有,那就说明,多铎的兵马没有向京师而来,而是杀向其他地方了。
  最重要的是,今日已经是九月二十六了,照历史记载,黄太吉死于崇祯十六年得九月二十一,就在崇政殿的龙椅上,坐而亡,等于是忽然暴毙,今日已经是二十六了,为什么还没有消息传来?难道身在军中的黄太吉,因为环境的改变,他的死亡日期也会改变吗?
  这一夜,朱慈烺就宿在通州城,宿在通州厘金局衙门。
  巩永固和宗俊泰都是不安,建虏入塞,随时都可能会杀到通州城下,太子夜宿通州,岂不是危险?但太子殿下心意已定,他们也没有办法反对,只能加强戒备,派出更多的探骑,一旦建虏兵马靠近通州,就要立刻保护太子殿下离开。
  夜晚,朱慈烺先和保定总督杨文岳秉烛夜谈,就着运河地图,详细询问运河防务和兵力配置。
  “殿下,通州到天津的运河,一共两百六十里长,其间的木桥和浮桥都已经烧毁,除八里桥之外,还剩下三处可以通行的石桥,现在精武营副将刘耀仁率四个千总队,分守这三处,并拔出一支千总队,守卫距离通州四十里,和香河隔河相望的王家摆渡口,王家摆虽小,但位置关键,非京营守卫不可。”
  杨文岳脸色严肃,眼睛也红红,好像是长期失眠,又或者是压力太大,总感觉他有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去年建虏入塞之前,他就自请辞去保定总督的职位,但没有被朝廷接受,后来坚守蓟州南原,立了功劳,朝廷就更是不准了,从那以后,杨文岳也不再提出,只专心整饬保定的军务,操练保定兵,去年到今年,颇有政绩。
  杨文岳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清楚的为太子指出地图上相对应的那个点
  “阎应元的五千人守河西务,周边三十里,都是他的防区。”
  “臣麾下保定兵有一万四,加上武清,东安的人马,沿途的漕兵漕丁,一共两万一千人,沿运河摆开,百步一小哨,五百步一大哨,一千步一军营,十里设一探马所,但有消息,快马次第传达,即便是两百里外的消息,半天之内就可以传到臣的手中。”
  杨文岳的手指继续移动。
  “臣领督抚营坐镇通州,副将贾悌,率兵三千,驻守杨村到香河段,参将冯名圣,领兵两千,守卫香河到通州段。此两队皆是游击,哪里有危险,建虏从哪里渡河,他们就往哪里救援。”
  “殿下的精武营和臣之保定兵,相互交叉配置,但有危急,可相互支援。”
  “而杨村到天津的六十里运河,由天津巡抚路振飞负责防卫,路振飞统辖天津,杨村,静海的人马,一共六千人,运河天津段河流湖泊众多,水网密集,不利骑兵,路振飞应可应付,此外。路振飞已经调了大沽口的水师海防营回防天津,海防营八百水兵,有小船三十艘。如果危急,小船可以顺着运河而上,阻挡建虏的渡河。”
  “山东总兵尤世威已经领兵从临清出发,最快月底之前就能赶到天津,河南总兵陈永福此时应该已经接到了命令,从开封到京师,最快需要一个多月,短时间之内怕是指望不上。”
  杨文岳将运河防线大致说完,抬目看太子。
  朱慈烺望着地图,微微点头,杨文岳虽不是带兵的大才,但还算是规矩,运河防务,布置得也还算是稳妥,找不出什么破绽。
  当然了,这并非是杨文岳自己,而是他和兵部老尚书冯元飚和侍郎张凤翔共同商议后的结果。
  “粮草,器械,火药,可都准备齐全?”朱慈烺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再好的战术战略,没有粮草辎重也是无法施行的,这一点,朱慈烺比任何人都有体会。杨文岳麾下的保定兵,仿效的是当年的戚少保,设的是车营,用的是车兵,多以火器杀敌,虽然大部分使用的还是火绳枪,只有少部分的精锐用上了太子支援的燧发枪,但每日损耗的弹药,却并不比精武营少多少,而如果没有火药,只靠肉搏,杨文岳的兵是没有多少战斗力的。
  杨文岳苦笑:“这正是臣要向殿下说得,阁部粮草,器械和火药,都有短缺啊,尤其是粮草,臣军中存粮不过十日。”
  朱慈烺皱眉:“通州不是就有粮仓吗?”
  杨文岳压低声音:“据臣所知,通州粮仓空了一半,都拉到京师去了,剩下的一半,户部要掂量着使用……”
  朱慈烺无语,他无意责怪户部,因为这事怪不得户部,京师进了那么多的难民,朝廷要开设粥厂,赈济灾民,只靠京师的存粮是不够的,非得从通州拉米不可,粮食问题一直是大明难以解决的头号难题,也是灭亡的原因,在天灾人祸,建虏入塞不断的情势下,这个问题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即便是今年种下了六十万亩的玉米土豆和番薯,收成也不错,但短期之间,却依然是杯水车薪。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
  杨文岳身为保定总督,不敢轻易动通州的粮仓,朱慈烺却不管这个。
  朱慈烺想了想,又道:“陈永福,尤世威进京的粮米问题,兵部是如何处置的?”
  “内阁已经行书所经州县,要他们保证陈永福和尤世威的军粮。”
  明制,客军过境,三日后当地官府必须供粮,如果是三日之内,可供可不供,也因此,一些奸诈的地方官为了不给客军供粮,常常使用诈术将城下的客军骗的到处乱跑,以逃过三天的期限,对这一点,朱慈烺非常憎恨,因此他去年就向朝廷提议,要求废除此弊政,以后大明官军在境内行军,预先由兵部测算筹备,令大军在指定的州县领取军粮,如果没有军粮,则不可行军。
  其实,大明军制最初就是如此,但崇祯年却渐渐败坏了,己巳之变时,京师危急,为了勤王,天下兵马一窝蜂的都往京师来,但军粮问题却没有人预先谋划和布置,以至于各地州县刚刚支应走了前一拨的兵马,后一拨兵马又来,一来二去,州县粮仓里就没有粮了,为了应付,只能想办法搪塞,最终逼得那些拿不到粮米的官军饿极哗变,不是抢劫百姓,就是聚啸山林,最后都变成了流贼。
  这种惨痛的教训,决不能再犯。
  朱慈烺点点头,将思绪重新收回运河防线,脸色凝重的说道:“四万人马守卫两百六十里的运河,平均一里河道不到两百人,如果建虏蓄积力量,悄悄造船,忽然从某处渡河,我军怕是会守不住的,因此必须再增加兵马,尤其是要增加可以快速支援各处的骑兵,在第一时间就压制建虏的渡河,照塘报看,白广恩的兵马最迟明日凌晨就会撤到通州,密云总兵唐通的两千骑兵此时应该已经到京师城下了,今日来之前,我就已经给他传令,令他带军往运河防线,在武清一代驻军,白广恩则驻扎在通州段,但有警讯,立刻驰援。有这两支骑兵做机动力量,精武营为骨,保定兵为主,只要不出意外,运河防线应该可以固守到十二月。”
  杨文岳喜:“如此就更好了。”随即想到了什么,拱手道:“殿下……是不是再斟酌一下呢?原计划,唐通可是要卫戍京师的呀……”
第七百九十二章
防线隐忧
  “不用。就这么定了。”朱慈烺淡淡回答:“京师尚有十万人马,安全无虞。”
  杨文岳还是有疑虑,不过终究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之前,他犹豫很久,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终究没有说出,只是向太子殿下深深一礼,然后离开。
  朱慈烺却是猜出了的心思,于是问道:“杨制台是想知道虎大威渡海攻击之事吧?”
  杨文岳回身行礼,脸色微红:“军国大事,臣本不应该多问,然……”
  朱慈烺微微一笑:“刚接到的军报,他们已经出海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大明终于可以还手了……”
  杨文岳喃喃而走,夜风吹拂着他,他心头擂响着战鼓,不为眼前的通州,而是千里之外的辽东海岸,虽然已经贵为二品的总督,一线的封疆大吏,又经历了这么多的战事,有所倦怠,但杨文岳骨子里却依然还是一个热血青年。面对大明军队十年来第一次大规模的踏上辽东故土,他心里的激动按捺不住。
  杨文岳兴奋的睡不着,没有回住处,又去城头转了一圈,确定无事后,才返回休息处。
  杨文岳之后,朱慈烺召来了堵胤锡。
  太子深夜召见,只在保督之后,堵胤锡心知意义非凡,在太子赐座之后,他谨慎肃然的望着太子。
  朱慈烺却是微微笑,穿越到这个时代,他最大的快乐就是和历史书本上的那些人物进行交谈,不管是忠臣还是恶官,都能令他有所顿悟,然后,他对某些事情的处理,就更加有信心和心得了。
  “堵主事不必拘谨,今晚教你来,乃是有些事情向你请教,希望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朱慈烺微笑。
  “殿下请问,但是臣所知,臣必不敢有所隐瞒。”堵胤锡恭敬回道。
  朱慈烺也不客气,就朝廷的内外大政,税赋收入,辽东战略,李自成张献忠的流贼,直至眼前的建虏入塞,包括如何应对,运河防线可有遗漏,一一向堵胤锡请教。
  最初,堵胤锡有所顾忌,有点不敢言,但在太子温润鼓励的目光之下,他渐渐放开了心房,开始具体陈述自己的一些看法。当然了,并非全部,他还是有所保留的,毕竟他对太子还不甚了解,不敢将真实想法全部说出。
  即便如此,也足令朱慈烺暗暗点头了。
  朱慈烺是一个穿越者,可以从结果找原因,但堵胤锡却是一个身在此山中的当世人,很多事情他看不到结果,也无法预测未来,但他的看法却和朱慈烺心中的一些想法惊人的相似。
  历史,诚不欺我也,堵胤锡果然是有才的。
  “殿下,自臣入仕以来,臣就一直在思索缓解天下危局之道,但却苦无良策,直到去年殿下提出废辽饷,开厘金,革盐政,追逮赋,臣才猛然惊醒,这不正是臣一直在苦寻的答案吗?殿下的睿智和魄力,臣佩服不已。”堵胤锡向朱慈烺拱手行礼。
  朱慈烺却是有点愧,因为这四策,并非是他自己,而是他结合后世历史学家的一些看法和网友们的一些建议,融会贯通而出,说起来,他并不是原作者,得堵胤锡的夸赞,他有点不敢当。
  “天下社稷,其实就是一个财,如果百姓衣食无忧,朝廷府库永盈,天下自然就太平,但这个财要如何来,却是历朝历代大伤脑筋之事。臣以为,两宋财赋之策,或可有借鉴之处。”
  “开封之败,李自成已经式微,除非是再有灾变,否则以秦督孙传庭之能,剿灭李自成只是早晚之事。”
  最后,堵胤锡一脸忧虑的说道:“此次建虏入塞,虏酋黄太吉亲自领兵,来势汹汹,怕不止是报去年兵败之仇,臣以为……建虏怕是有更高的企图。”
  “通州虽然城小,但城中兵马粮草充足,保督亲自坐镇。中军姜名武,通州副将刘一松也都是敢战之人,臣以为,纵使建虏大兵来攻,通州也可无虞。”
  “我军四万兵马严守运河,想要将运河变成长江那样的天堑,但臣以为,长江只所以是天堑,古来分割南北,其关键的因素,并非是江岸的守军和涛涛的江水,而是江中的战船,若没有战船,长江天堑也是守不住的,今日运河也是如此,河中若没有战船巡弋警戒,怕也是很难长期坚守……”
  朱慈烺心头跳了一下,觉得堵胤锡所说,确实是一个隐患,但运河不比长江,平均宽度只有十五米,若是在河中行船,极易被岸边的敌人所攻击,弄不好,船只也会被敌人夺去,变成敌人渡河的工具,因此,建虏入塞之后,运河中的船只全部被收缴清理,包括漕运衙门使用的巡查船,也都被收了起来,现在难道是要拿出来了吗,可一旦被建虏夺取,事情就大了……
  像是看出了太子的忧虑,堵胤锡说道:“殿下,臣听闻,我大明水师之中有一种鹰船,轻型,所载不过十人,两头尖翘,不辨首尾,进退如飞,机动性强。四周用茅竹密钉以掩护,竹间留铳眼,水兵在船上发铳,打击敌人,臣以为,鹰船用在运河之上正在合适,鹰船极窄,足可以在靠近西岸、我方一侧的水域航行,建虏够不着,又因为速度奇快,建虏想要夺取也是难……”
  朱慈烺眼睛一亮:“鹰船,天津海防营可有?”
  “天津乃是我大明三大水师,自然是有的。”堵胤锡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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