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584部分在线阅读
三人的表情,朱慈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但却也不多说。
军议结束,朱慈烺站起,环视众将,肃然道:“建虏入塞,情势危急,望诸将恪尽职守,奋勇杀敌,有功,本宫必奖,有过,本宫也必罚!诸将可听明白?”
堂中众将包括三个勋贵都是抱拳躬身,齐声:“明白。”
朱慈烺点头:“军情如火,都是忙吧。”
说罢,起身急急离开正堂,三个勋贵带着众将跟在身后,一直送到衙门外。
等太子上马,在武襄左卫的护卫下,匆匆离开后,众将也都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张世泽,吴惟英和朱国弼还站在原处。
阳光下,三人感觉孤零零的。
朱国弼看向张世泽,笑问:“国公,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张世泽压着心中的沮丧,挺直胸膛,清了清嗓子说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遵从太子殿下的命令,各司其职。”
朱国弼心中不屑,对张世泽的演戏很是鄙夷,在他看来,张世泽就是一个小屁孩,什么也不懂,不过就是仗着祖传的爵位,站在他上首,真要论才能和谋略,连他十分之一都不如。懒得再和张世泽说话,一抱拳:“某去巡城了。”翻身上马,在几个家丁的护卫下走了。
吴惟英向张世泽一抱拳,也走了,不过他和朱国弼不同,朱国弼是先回府,再巡城,他则是直接上了京师城头,照太子殿下的命令,去巡视军纪,督促城防去了。
都走了,张世泽一个人更显孤单,也更沮丧,不过他倒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转身返回京营衙门,令主管后勤的官员到他面前来报到,装模作样的开始打理京营的后勤……
三个勋贵的心思和表现各不相同之时,太子朱慈烺正顺着大街,急急往西门走。
大街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人。
“当当当!”
锣声响起。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敌之责……”
顺天府衙的衙役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正敲着铜锣,扯着嗓子,沿街宣扬义兵制,将太子在乾清宫中的名言,晓谕天下,同时城中各处也张贴告示,将义兵制的细节,广而告之,每个告示前都聚集了观看的百姓,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垫着脚,听着书生的朗读,然后默默揣摩着其间的细节,听到缴纳三个义兵的口粮,也就是六石米即可豁免,人群中响起心情不一的议论声。
“朝廷怎么可以逼良为兵?这这这……这不是逼我等去送死吗?”一个没有功名,恰在应征范围之内的书生,脸色发白,说话都结巴了。
“咦。怪了,昨日在酒楼你还说,要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呢?还说,就算辽东的人都死绝了,也要和建虏血战到底,怎么机会来了,你却不敢了?”有人奇。
“我,我,我又不是辽东人……”书生涨红了脸。
“哈哈~~”一阵理解或者是鄙夷的笑声。
书生掩面而逃……
各处米店粮油店的门前都排起了长龙,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徽商的米行短暂的开了一会,随即就宣布米尽,只有京惠商行的十几处粮店,从早到晚,一如既往的限量限价的在供应粮米。
看到百姓的慌乱和买米的汹汹人潮,朱慈烺心有忧虑,不过对京惠粮行的存粮,他还是有一定信心的,今年夏收之时,京惠粮行全力收粮,将南方粮米,尤其是广东福建的海运米,源源不断的运到京师储存,又有红夷人,佛朗机人从安南、吕宋等地运来的粮食,赵敬之为了收粮而准备的十几处粮仓,差点全部堆满,这中间,户部粮仓也储备了不少,因此,短时间之内,京师是不会出现粮食危机的。
但眼前汹涌的人潮,还是让朱慈烺感觉到了一股重压。
人是铁,饭是钢,粮食问题一点都不可马虎,建虏入塞,运河虽然中断了,但河间府到京师的陆路并没有中断,希望河间义商能像他发出去的书信一样,多多向京师运粮。
“让开,让开~~”
前行的武襄左卫好不容易开出一条道路,护卫着太子来到西直门,原本,因应建虏入塞,京师外城,除了南城墙的崇文门、正阳门、宣武门之外,其他城门都已经关闭,不许百姓出入,但此时西直门却是半敞开的,有军队和应征的民夫出入,而在城外的原野中,无数人挥锹抡镐,挑土担石,正在挖掘壕沟,阻断西门前的原野。
兵部侍郎张凤翔、左柳营副将贺赞、牧师汤若望和他的学生赵仲等人一起在西直门前迎接。
从今年四月到八月,汤若望一直辗转在通州香河等地主持修建棱堡,其间回了京师两次,也是为了镇虏厂的大炮,好不容易将棱堡修建完毕,回到京师,以为可以清闲两天了,想不到又有了挖掘城西壕沟的任务。
不过汤若望痛并快乐着,这段时间,他没少在各地传教,那些修建棱堡的民夫都成了他散播福音的对象,因为有太子的保护,即便很多地方官员对他很是不满,认为他洋和尚妖言惑众,在乱我华夏,不过却也不敢动他,也因此,汤若望获得了比过去更多的空间和更好的传教效果。
此时见到太子,他蓝眼睛里满是笑,手抚胸口:“我尊敬的太子殿下,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汤学士好!”朱慈烺也是笑,对汤若望这半年的所为,他十分清楚,对汤若望的传教,他是不反对的,而对于汤若望的功绩,他是极其肯定的,不说修建棱堡,抵御建虏,只说为大明介绍来了十几个精通天文数学物理冶金等学科的传教士,令他们一边在大明传教,一边将时下欧洲最先进的科学传播到大明,就是大功一件。
世间什么最贵?
人才。
汤若望介绍来的传教士,都是各科的种子先驱啊。
现在建虏入塞,烽火连连,天文数学好像远不如刀枪剑戟管用,但等到击退建虏,百姓们都安定下来,给与宽容的学习环境,改革考试制度,汤若望所带来的这些先进人才和知识,终究会为华夏文明的再一次绽放作出巨大贡献。
在汤若望的陪同,众人的簇拥之下,朱慈烺先是简单查看西门原野的挖掘情况,并听取相关人等的汇报,随即直接西山。
西山上,得了太子命令之后,参将董琦已经率领三千人开赴山头,运输粮米和弹药上山,构建工事,准备死守西山——兵部职方司绘制有西山的详细军事地图,连每一处小山坡都标识的清楚,昨夜,在太子睡去之后,京营参谋司和兵部职方司共同商议制定出了一副防御图,将所有可能被建虏通行的地点清楚作出标识,并提供了防御计划给董琦做参考。
这套计划,兵部尚书冯元飚和侍郎张凤翔都已经看过,认为足够缜密。
现在,董琦正照着这份计划执行。
第七百八十八章
叔侄争锋
站在西山上,朱慈烺举起千里镜,清楚看到永定河和温榆河的河堤正在被挖掘,很多官兵和民夫正在忙碌,不过还没有溃开——建虏杀到京师城下,准备从西面绕行之时,才是决堤放水的最佳时间。
原本,朱慈烺想要中午回城,向周后请安,陪崇祯帝周后一起吃午膳,聊一些家常,讨两人的欢心,但转着转着,时间就过中午了,眼看是来不及,只能令唐亮回城,进宫向周后请罪。而午饭,朱慈烺就在西山上和董琦一起吃了。刚吃到一半,就听见脚步声声,于海急匆匆跑上来:“殿下,最新军报。”
朱慈烺拿起来看。
平谷县失守,被建虏攻破,知县陈显元骂虏而死。
多铎的镶白旗连同其麾下的兵马,忽然从三河城下开拔,往京师杀来!
……
三河城。
城头飘扬着大明的日月旗,墙垛之后,是一个个严阵以待的明军士兵,四门紧闭,通往城门的西南道路上,一群鹰鹫时起时落,正惬意的啄食道边的尸体,那都是一些来不及逃入城中,而被建虏骑兵顺势斩杀的大明百姓。
马蹄声响起,有建虏侦骑的骑兵返回,受惊的鹰鹫飞上了天空,盘旋中,遮住了落日的余晖,夕阳之下,一片萧索之意。
城外的原野中,建虏的营帐层层叠叠,将三河城团团围困,除了原本的建虏正蓝旗之外,此时又多了另一面象征旗主的大纛,暮色中,白色的镶边团龙旗在风中烈烈作响,穿着白衣白甲的建虏骑兵,正陆续赶到,同时支起营帐,原来是镶白旗旗主,豫贝勒多铎到了。
中军大帐里,蓝衣蓝甲的豪格端坐帐中,白衣白甲的多铎坐在下首的侧面。正蓝旗和镶白旗的统军将领,各在两人身边。
虽然多铎是叔叔,又是镶白旗的旗主,但他此时的爵位只是一个贝勒,因此在肃亲王豪格面前,是不能坐主位的。
不过多铎大马金刀,气势上完全压过了豪格,那睥睨孤傲的眼神,倒像是他坐主位,豪格坐在侧位一样。
豪格压着心中的不快,假装平静说道:“十五叔,明太子此时就在三河城中,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已经派人急速通知皇阿玛了,不过后续的兵马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赶到,我希望十五叔能助我一臂之力,一起拿下三河城,活捉明太子!”
多铎却是怀疑,摇头说道:“明太子狡诈无比,绝不是一般人,怎么可能令自己陷入这样的险境里?我觉得这事……悬!”
眼见多铎不想帮忙,豪格不禁有点急:“奴才们都亲眼看见明太子逃进三河城,白广恩游离不走,城头还有京营兵,这事不会有错的!”
原本,以豪格的脾气,是绝对不想向多铎低头求援的,但三河虽然是小城小地,其城防却颇为坚固,豪格转了两圈,发现城头之上,大小火炮有不少,隐隐还有明国的京营兵,若是攻城,必然会是一场苦战。偏偏此时跟在他身边的八千兵马都是骑兵,不善攻城,若是强攻,必然会遭受损失,因此只能隐忍下来,等后续的大军,原本他想等的是皇阿玛派来的大军,不想第一个赶到三河城下的,居然是多铎。
这个大功劳,豪格内心里是不想和多铎分享的,但时间紧迫,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明太子从城中突围,他却不得不找多铎配合,原本以为,多铎一定会欣然接受,但想不到多铎居然是这种态度。
豪格心中不但急,也有点恼。
多铎睥睨了豪格一眼,拖长了声调,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气说道:“豪格啊,你带兵打仗,为一军统帅,有一点切记要记着,战场上的事情,不能只凭眼睛,更是要……”抬手指了指自己太阳穴:“过一过自己的脑子。”
意思是,你没有脑子。
多铎约带轻蔑的笑容和语气,立刻就激怒了豪格,几乎就要跳起来,给多铎一个嘴巴,不过终究是忍住了,脸色涨红,提高声调,针锋相对的说道:“十五叔也太小心了一些,明国太子不过就是一个十六岁的黄口小儿,有什么了不起,别人怕他,担心被他算计,不是他的对手,我豪格却是不怕!”
多铎知豪格在暗指他去年败在明太子手下的事情,脸色登时一寒,眼神立刻透出凶光:“你……”
豪格转开头,不看多铎,声音冷冷的说道:“十五叔如果不信,自可以带兵离开,我正蓝旗自会攻打!”
两人针锋相对,大帐里的气氛立刻就紧张起来。帐中众将都站在各自主子的身后,朝对方阵营怒目而视。就建虏八旗的组织结构来说,旗主其实是大于皇帝的,各旗先忠于旗主,然后才忠于皇帝,这也是黄太吉费尽心机,想要削弱多尔衮三兄弟的原因。
不过气氛虽然紧张,双方用眼睛在战斗,但真正的冲突却是不会发生的,这一点,双方都还是有分寸的。
多铎脸色很难看,豪格的嘲讽,令他想起了去年的难堪岁月,想到自己风光无比的被任命为征明大将军,带着大军征明,最后却灰溜溜的返回沈阳,不但一无所获,而且还折了偏师,老七阿巴泰更是被明国生擒活捉,这样的耻辱可是大清从未有过的,作为统帅和直接负责人,多铎责无旁贷,被黄太吉借故削去八个牛录,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面咽。
都知道豫贝勒多铎最恼恨去年之事,因此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但豪格却是提了。
多铎心中奔涌着怒气,不过和豪格一样,他也没有发作,只冷笑道:“贤侄很有志气,好,不错。不过皇上令你为先锋,可是要你铁骑疾进,直插运河,令明国不能防备的,但现在你停兵在三河城下,怕是有违令的嫌疑吧?”
“谢十五叔的提醒,”豪格根本不惧,针锋相对的说道:“皇阿玛那边,我自会解释。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为将者,需要审时度势,就情势的不同,作出不同的判断,此乃孙子兵法的精髓,明太子人在三河,明国兵马必然疯狂来救,到时我军围点打援,一扫而空,运河不运河的,又有什么关系?”
多铎脸色变幻了几下,心里暗骂蠢货,忽然仰头笑了一声,然后肃然道:“好,如果你一心就是要攻打三河,我自然可以配合你,不过丑话说到前头,如果明太子不在三河城中,我们损兵折将,最后却一无所获,这责任算是谁的?”
“当然是我的!”
豪格想也不想,涨红着脸:“如果明太子不在三河城,我愿意到我皇阿玛面前负荆请罪!”
“这可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