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505部分在线阅读
脚步急促。
杜勋和唐亮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武襄左卫指挥使宗俊泰。杜勋兴奋,唐亮是紧张,额头都有汗,他知道,太子要处置田守信了。
“把他看起来。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也不许接近他。”朱慈烺道。
“是。”杜勋声音虽平静,但眼睛里的兴奋却是藏不住,田守信完了,现在太子府是他的天下了。
唐亮暗暗松一口长气。
“不许虐待,保证衣食,”朱慈烺声音冷静,目光环视三人:“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他生病了,今日之事,严格保密,但有人敢向外泄露一个字,本宫必要他好看!”说到最后,声音变的严厉。
杜勋眼角一跳,急忙躬身:“是。”
唐亮和宗俊泰也都是躬身。
朱慈烺望向杜勋,淡淡道:“这件事你做的不错,赏银二十两,绸缎两匹。”
“谢殿下。”杜勋急忙跪倒。
“好了,都下去吧。”朱慈烺摆手。
“谢殿下……”田守信声音都哑了,他向太子深深一拜,艰难的爬起来,失魂落魄的走了。
杜勋却是失望,他原本以为,田守信倒了,太子虽然不能立刻任命他为东宫典玺(任命权在内廷),但起码可以令他署理太子府,但没想太子居然提也没提,只赏了他银子和布匹,心中很惆怅,但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转过身,压着田守信走了。
殿中静下来,朱慈烺坐在椅中沉思。
自古以来,太子从来不是孤身一人,即便是那些即将要废的太子,身边也会有一些孤臣维护,而除了维护,还有觊觎,一些心术不明的人,常常会围绕在太子身边,做一些不可叵测之事,这样的例子在南北朝隋唐五代,特别多,宋明两代因为储君地位的稳固,这种事情几乎绝迹,不过并不表示没有,朱慈烺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有人想要刺探他的言行?
真的像田守信所说,纯粹只是想要了解他吗?
穿越到这个时候,除了天灾吏祸,建虏流贼,或许……他还需要面对另一种未知的危险。
第六百九十四章
长城策略
崇祯十六年正月初一,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这一日,顺天府衙役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在京师街头巡逻执法,虽然事先有宣导,但还是有很多人违反了卫生新规,从早上到黄昏,逮获的违反者将近千人,乱丢垃圾的罚十文,随地大小便的罚五十文,不交钱的赖皮者,或者是没有钱的流浪者,当场按倒打十板子——整个处罚极为严厉,没有一点情面可讲,不但巡城御史监督,督导此时的蒋德璟更亲自出现在街头。
其后的两三天里,巡逻和处罚的力度依然严厉。
百姓们都惊讶,很少见到官府这么严厉的执行某项政策,而没有拖泥带水了。
“听说是太子殿下提出,内阁蒋阁老督促,这两日上街的衙役和兵丁,都有粮米补助,但若是欺瞒,或者是虚掩应付,都会受到严厉责罚呢。”
百姓们议论纷纷,
当然了,政策能如此坚决的执行,也因为这一次政策针对的主要都是底层百姓,有身份有地位自然不会当街大小便,也不会亲自去倒垃圾,士绅没有阻力,甚至纷纷支持,也因此京师卫生新策成为太子提出的所有政策之中,最被坚决执行的一项。
也是唯一的一项。
短短十几天,京城的大街小巷明显干净起来,再没有人敢乱扔垃圾和随地大小便。
这种积累多年的恶习基本得到解决——街道上有垃圾箱,还有修建完,或者正在修建中的公厕,谁也没必要去触官府的眉头,以至于不是罚款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褪去裤子挨板子,惹人嘲笑,实在是丢人。
从初二到十五,朱慈烺一直注视着京师的卫生动态,他欣慰的看到,京师卫生环境得到了相当的缓解,顺天府的工作还算是得力,除了组织衙役和兵丁巡街,后续的垃圾箱,在顺天府同知郝晋的主持下,京师商户都踊跃募捐,很快就筹集到了一千个垃圾箱所需要的钱银,交于工部,陆续打造,照计划,最晚到正月末,京师各条主要大街和偏街上,都会布置相应的垃圾箱。
至于所需的人手,顺天府在流民中招募了一些年轻力壮之人,专门负责垃圾的清运和填埋,也是由郝晋牵头。
虽然“环卫工作”在这个时代是一个新鲜职业,如何指挥,并且保证京师的卫生,顺天府上下的官吏还需要摸索,但朱慈烺相信,只要他们想做,就一定能做好,不说三榜进士出身的周堪庚和郝晋,就是顺天府的普通衙役,很多也是阅历丰富的人精,但使钱粮到位,京师卫生继续保持下去应该不成问题。
从初一到初五,朱慈烺忙的脚不沾地。
初二,他巡视京营,和京营所有在营的百总以上的将官共同聚餐,联络感情;初三,送保定总督杨文岳和一干将领离京,送别前,朱慈烺和杨文岳密议很久,但议的并不是军政,而是保定的防疫,朱慈烺将自己制定的防疫计划书交给杨文岳一份,令其一定要想方设法,排除一切困难,在保定地区实施。
瘟疫的危害性,杨文岳作为一方督抚,心中是很清楚的,朱慈烺不赘言,他重点叮嘱的是一些“新式防疫方法”的使用,还有一代名医吴有性此时正在保定,朱慈烺将吴有性推荐给杨文岳,令其加以善用。
这一次,保定兵奉调驰援蓟州,一直固守蓟州城南,虽然没有经历什么血战,但却也是成功的完成了任务,从蓟州返回,在京师城外驻扎了两日,除了犒赏的酒肉,一应的将官封赏之外,朱慈烺还暗中活动,成功的令工部和兵部,向保定营拨付了一批盔甲兵刃和火器,尤其是火器,杨文岳麾下的保定兵,是以当年戚少保的车营兵为概念而组建,营中多人力推行的小车,车上放小炮,士兵多使用鸟铳,火器是保定兵的根本,此番得到加强,保定兵的战力有相应的提升。
当然了,最关键的是解决了欠饷问题。
太子从张家口追缴的千万两银子,是此次抗击建虏入塞成功的关键,不然百姓无粮,官兵无饷,民慌兵乱,抗虏想要成功也难。
初四,朱慈烺迎来了第一批返回京师的精武营和左柳营将士。
虽然建虏早就退了,但精武营和左柳营将士依然坚守蓟州、密云、玉田等地,以防止建虏杀一个回马枪,直到得到确定消息,建虏大军已经退回锦州,往沈阳而去,精武营和左柳营才分批次的返京。
今日回京的第一批乃是吴襄率领的驻守蓟州和董琦率领的驻守翠屏山的兵马,作为京营统帅,朱慈烺亲自在安定门前迎接。此番大胜,太子又亲自在城门口迎接,眼中见到的京营将士都是精神抖擞,战意高昂,丝毫没有跋涉行军之后的疲惫之态。
内廷秦方宣读诏书,朱慈烺赐酒,众将都有奖赏。
作为吴三桂的老爹,吴襄已经很多年没有带兵了,即便当年带兵之时,他也没有多少能拿得出的胜利,此番击退建虏,是他一生之中少有的胜利,加上又得知其子吴三桂在龙王庙一代袭击建虏的运粮大队,焚烧粮草,立下了大功,心中就更是得意。
朱慈烺看出他的得意,心中反倒是欣慰,吴襄没有多少城府,对“束缚”吴三桂大有好处。
下午,驻守玉田的阎应元带兵返回。
此次抗虏中,阎应元成功守卫,击退建虏大军对玉田的围攻,是蓟东首功,战后论功,朝廷擢其他为游击,等于是直升两级。
当远望官道上尘烟大起,旌旗飘扬,一支雄壮的队伍在视野里出现时,朱慈烺心中颇有感慨:我族英雄果然没有令人失望,玉田之战虽然并非此次抗虏的决定性战役,但却是整个战役的分水岭。当建虏围攻玉田不下,粮草困难,不得不绕道马兰峪之时,战役的主动权就已经落到了大明的手中,虽然其后多铎使出奇招,从宣府入塞,挽回了一点面子,不过却已经改变不了其伐木砍枝,抢掠大明钱粮的战略目的失败的结果。
所以,阎应元功大也。
太子亲自出营,阎应元带着麾下将官,远远就下马步行。
和太子一起迎接的,还有兵部侍郎张凤翔,远远望见阎应元的雄姿,张凤翔轻声道:“果然是虎将啊。”
对于玉田之战,兵部从上到下,都给予高评价,
朱慈烺赐酒,张凤翔宣布诏令,阎应元官升两级,赏银五十两,麾下的将官各有封赏。
虽然是大胜,虽然官升两级,但阎应元脸色平静如水,毫无升官的喜悦,也没有见到太子的惶恐。
朱慈烺心中叹,胸有惊雷而面沉如水,这才是天生的大将之才啊。
宣谕之后,朱慈烺特准阎应元和自己骑马并行入城,一路,他小声询问玉田城的情况,虽然阎应元已经在军报里说的详细清楚,玉田知县张棨也有报告,但有些东西是写不到纸面上的,朱慈烺想要知道玉田城一些不被人所注意的细节。比如,玉田城中房屋的拥挤情况,是否有瘟疫迹象,现在建虏散去,百姓们回乡复耕的情绪如何?最关键的是,如果明年建虏再来,玉田城还能再坚持一次吗?
傍晚,朱慈烺在京营大营摆酒,犒赏今日归营的将士,其间,朱慈烺亲自向诸将敬酒。
庆功宴结束,阎应元返回住家,当在院门前下马时,他挥退亲兵,独自推开院门,望见堂屋里的烛光,他眼眶一下就湿了,反身合上门,轻步来到台阶前,解下腰间的长刀,放在地上,双膝跪地,深深一拜:“娘,孩儿回来了。”
……
初五日,朱慈烺又迎回了一批京营的胜利之师,这一次是兵部侍郎吴牲率领的密云守军。
一别三十天,吴甡满脸风霜,额头上的皱眉凭空增添了很多,但精神却非常好,一身大红的官袍,目光炯炯,健步如飞,见到太子时,深鞠参见。不等他拜下去,朱慈烺就急忙上前双手将他搀扶起来,深深道:“先生,辛苦了。”
抗虏能取得胜利,吴牲居功至伟,若没有他深自谋划,并到密云前线亲自指挥,严厉督促各军,朱慈烺就无法全心全意的投入宣化之战,因为有吴牲在,所以朱慈烺完全不必忧心密云长城,一心应对宣化的建虏即可,此时朝中重臣,也只有吴牲能令他这么放心。
朱慈烺亲自赐酒,然后和吴牲进宫面圣。
内阁四臣周延儒,陈演,谢升,蒋德璟,兵部冯元飙,侍郎张凤翔,左都御史李邦华,太仆寺王家彦都到了,吴甡面圣,不止是接受崇祯帝的封赏和慰劳,更是要和诸位重臣讨论一个问题,那就是蓟州之东的长城,要如何防守?
大明规制,年三十封印,初四开印。
印,既是官印。
封印之后,各部彻底放假,衙门封闭,期间不会有圣旨,也不有内阁和六部的命令,各部按部就班即可,今日初五,各部开印,衙门开始有人上班,当然了,正式全轴转动,还等到正月十六之后。
而一个比较急切的问题立刻就摆在了各位重臣的面前。
建虏已经退去,那么原先到山海关,抚宁,玉田等地避难的百姓,要尽快的回乡,一来各城的承载能力和粮米已经到了极限,继续下去,会有发生粮食危急和瘟疫的可能;二来过年之后就是春耕,对华夏王朝来说,一年之中,再没有比春耕更重要的事情了,没有春耕,就没有来年,王朝的稳定就会受到严峻的挑战,尤其是在现阶段的这种困难时期。
对于遣送百姓回乡准备春耕,朝廷上下意见一致,但对蓟州之东长城的防守,上下意见却是不同。
此次应对建虏入塞,太子放弃了蓟州以东所有的长城隘口,连遵化三营屯两个要地都放弃,疏散百姓,收缩兵力,坚壁清野,聚大军于蓟州,成功的截断了建虏的入塞之路,这和过去大明守军严守长城各处隘口,但却屡屡被建虏破关入塞,遵化和三营屯也难保的策略完全不同。这一来,一些原本就对严守长城,耗费钱粮无数,但却徒劳无功,而有所怀疑的官员纷纷找到了论点,于是他们提出,要以此战之胜为基础,加强蓟州到玉田的防线,至于蓟州以东的长城,朝廷不应该再倚仗为重点。
这其中,兵部张凤翔,内阁陈演,户部傅永淳,都倾向于弱化蓟州以东长城的防守,将省出的钱粮和兵力加固蓟州防线。
连崇祯帝都有点这意思。
要知道长城守御每年耗费钱粮无数,既然守不住,太子出其不意的放弃,反倒是为大明带来了胜利,既如此,蓟州东面的长城还有继续修缮和增兵的必要吗?
又或者说,建虏吃了这个闷亏,以后怕也不会大举从蓟州以东的长城隘口入关了,因为破了也没有用,前面还有蓟州防线呢。
但兵部尚书冯元飙反对,他认为,蓟州东面的长城不可弃,不止是因为那是连接山海关的通道,更因为方圆百里之内,尚有数十万的百姓,有长城,才有蓟州之东的安宁,因此长城沿线的防务经费不但不能减,反而应该持续加强。
“大司马说的本也没错,但钱从哪来,粮从哪来?蓟州东面的长城每年耗费国家钱粮五到六十万,但却无甚用处,何不缩减一半,将其另一半用到蓟州玉田防线呢?”户部傅永淳道。
这个问题,朱慈烺深思熟虑过。
虽然他是放弃长城,坚壁清野的提出者和践行者,但他并不认为长城一无是处,更不认为长城应该放弃,原因很简单,这一次是特例,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情况,敌人来的太多,长城无法守御,但如果是小股敌人,长城足可以保护境内百姓不受境外游牧民族侵扰,也就是说,长城的功效,并没有失去,严守长城,令小股敌人不能越境,依然应该是现阶段大明边军遵守的准则。
因此他赞同兵部尚书冯元飙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