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502部分在线阅读
朱慈烺道:“父皇,这笔钱必须花的,如此可避免京师瘟疫的发生,京师稳,则天下稳。”
“修了公共浴池和公厕,真能避免瘟疫?”崇祯帝还是怀疑。
“儿臣在来时的路上和汤神父详细讨论过,据汤神父所知,瘟疫都是从皮肤、血液、口鼻侵入,只要不让带有鼠疫的跳蚤咬人,勤洗手沐浴,戴上口罩,即便是和患病之人接触,也未必就会被传染,而百姓们没有洗浴的条件,有人三到五年不洗澡,也是很常见的,并非他们不爱干净,实在是条件不允许,朝廷修建公共浴池,平价准他们沐浴,相信很多人都会愿意。至于公厕就更是必要,人都有羞耻之心,如非不得已,没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大小便,京师人口将近百万,每日清晨,街头巷尾的大小便比比皆是,而大小便也是传播瘟疫的一大途径,只要修建了公厕,随便大小便的情况必然是大大减少,不但预防了瘟疫,而且清洁了街头,我京师的街道不会再向过去那般污脏,如此也才有京师的气度。”朱慈烺道。
崇祯帝微微点头,转对王承恩:“两位阁老不是也来了吗,让他们进来,一起论论吧。”
“是。”
周延儒和蒋德璟进入,向崇祯帝行礼,又向太子拱手。
原本,周延儒对太子的卫生计划书保持中立态度,不支持,不反对,只静观,但经过刚才在暖阁门口的一番听闻,察觉到崇祯帝内心是支持的,于是他便改变了主意,决定支持太子了。
周延儒支持,蒋德璟就更是支持。
两个辅臣支持,崇祯帝也算是下了决心,决定支持太子的卫生计划书,不过他却不同意太子领衔,而仍是将任务交给顺天府,同时令蒋德璟督办。
朱慈烺不意外,他知道父皇内心深处对瘟疫传播是很恐惧的,担心他这个太子深入卫生防疫,会有不测发生。
至于钱粮,当然是内廷库拨付,先拨十万两,其后慢慢追加。
虽然没有同意太子领衔,但京营和五城兵马司派出兵马,配合顺天府的行动,崇祯帝却是同意了。
“父皇,儿臣以为,防疫卫生是一个长期系统的工作,不止京师一地,需要全国一起统筹配合,方能完成,如今京师先行,各地官府也要尽其所能,调派人手,提高认识,预防瘟疫的发生。但是有发生瘟疫,必须立刻封村封城,断绝人员出入,但有瞒报,或者是疏忽懈怠者,不论官员还是士绅,一律斩!”朱慈烺最后道。
崇祯帝点头:“准。”
议事结束,正要散去,就见王德化忽然匆匆走进来,在崇祯帝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崇祯帝听罢皱起眉头,然后冷冷道:“那就让他回府治病吧,病好之后,要立刻送回诏狱。”
“是。”王德化匆匆去了。
周延儒等人包括朱慈烺都听见了,心想是哪个诏狱里的犯人重病了呢?
……
走出皇宫时,已经是申时(下午四点)了,朱慈烺微微松口气,不管怎样,这件事终于是在年前做成了,三天后的崇祯十六年的春节,将是京师卫生防疫的新篇章的开始。历史上,在崇祯十六年五月份开始肆虐,一直延续到崇祯十七年的大瘟疫,以至于京师死者数十万,甲申之变时,京营毫无战力的情况,将不会再发生。
“殿下,奴婢听说,李国祯在诏狱病重了,陛下准他回府治病……”
唐亮小声道。
朱慈烺微微惊讶,但却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李国祯这个纨绔二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典型的纸上谈兵,虽然有点小才能,但却难当大任,最重要的是,嫉妒熏心,为了一点面子,竟然害死了赵敬之的长子赵直,其后又杀人灭口,害了数条性命,不说差点坏了朱慈烺的商业大计,只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朱慈烺就不能放过他。
如果朱慈烺现在是皇帝,早就将他处死了,但崇祯帝念着他的勋贵身份,虽然刑部已经将案子审了一个差不多了,但崇祯帝却迟迟压着不处理,不准刑,也不放人。
同一时间,襄城伯李守锜来到诏狱,当牢门推开,铁链咣当乱响,听到儿子剧烈的咳嗽,看到儿子趴在干草间,脸色苍白如纸,目光浑浊,都已经认不出他时,他老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第六百九十一章
守岁
谢过汤若望,和汤若望在皇宫门前分手之后,朱慈烺急急赶赴京营。
陛下和内阁已经同意,内阁蒋德璟领衔,京师卫生环境的大整饬即将展开。作为一个穿越者,虽然在文采八股上比之大明官僚差的太远,但就防疫来说,他的眼界却是超过了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对付瘟疫,其实并不需要什么精湛的医术,只要有一定的公共卫生医疗知识,能分辨出一般瘟疫迹象就可以了。
防疫最怕的就是瞒报,不报。洪武皇帝时,疫情一旦发生,倘若有官员瞒报,误报,将处以极刑。后来渐渐松下来,误报瞒报的官员,不再是死刑,丢官罢职渐渐成了基本处置。现在朱慈烺重新提出使用极刑,恢复洪武皇帝时候的做法,崇祯帝稍微考虑就同意了,这对全天下的官员必然是一个有力的震慑,不过这并不表示出了瘟疫官员就一定会上报,再严厉的刑罚也难以杜绝侥幸心理的存在。
所以,加大宣传,令上上下下知道瘟疫的危害和防治的办法,才是上上之策。
黄昏时,京师各处都响起了锣声,顺天府的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敲着铜锣,沿街呼喊,要百姓去观看刚刚贴出来的告示。
“防疫?”
这是一个新词,很多饱读诗书的文士也是第一次听到。
而看完告示之后,士绅百姓都是支持,街道上的马粪和垃圾,随地大小便,的现象,任何人见了都不会舒服,但这种情况太普遍了,千年以来一直都是如此,除了皇宫和官署有人打扫,街道上根本人管,或者说根本管不过来,在这个时代,对某些人来说,连活命都是一种奢侈,还管得了大小便吗?
“这真的能执行吗?”
所有人都是怀疑,会不会是表面文章,两三天的热度?
还有在修建几十个人一起洗澡的大浴池,怎么听都觉得有点别扭。
非礼勿视,非礼勿近,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光着屁股蛋,会不会有点不成体统?
议论纷纷。
即便告示清楚写明是顺天府执行,蒋阁老督办,但相信的人却也没有几个。
另外,虽然大部分人闻疫色变,但满不在乎的人却也有不少,总觉得朝廷在过年之前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扫大家的兴。
一连三天,从腊月二十八黄昏一直到三十下午,顺天府的衙役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都敲着铜锣在街道上宣传“京师卫生新政”,重点是随地大小便和扔垃圾的罚钱制度,年前是街道上人员最密集的时候,买年货办新衣的百姓将京师各条大街挤得水泄不通,在衙役和兵丁们卖力的宣传下,京师百姓很快就都了解到了京师卫生防疫的细则,也知道不遵守规则中是要罚铜钱的,回家之后,又三五人聚在一起,议论这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新鲜事。
所有人都等着,就看年初一之后,顺天府是否会真的执行?
在街道上乱扔垃圾的人,真的会被罚钱吗?
怀疑声中,京营工兵营在两天时间里,就将太子定下的公厕样板间建立了起来。
虽然是寒冬腊月,土地还冻着呢,但人多力量大,几大盆热水浇下去,清理道路,挖坑、活泥、垒砖、修建都不是难题,十几处的样板公厕,只两天时间就建成了。
蒋德璟听到消息,亲自来看。他到时,工兵营把总孟文龙正带着兵丁清理道路,在公厕木板上,分别写上大大的两个字:男,女。
内阁大学士亲自来看公厕,孟文龙有点吃惊,厕是不洁之地,不要说大学士,就是上品级的官员也不会到现场来看,蒋德璟却不管,不顾众人的跪拦,亲自到公厕中巡视,见坑底夯实,扑了一层厚厚地石灰,四壁的砖石也垒的密实,整个工程丝毫没有应付搪塞,赶工期,以次充好的迹象,蒋德璟见了连连点头,心中暗道太子治下的京营之兵,果然和过去的糜烂完全不同了。
其实,在汉代时,城市就有了最初的公厕,当时称之为“都厕”
官府会指定官吏或私人,也就是俗称挑大粪的,去这些地点和私人家中厕所收集垃圾,并且把这些垃圾运送到农村卖给农民施肥。当然,这是要收钱的,如果你不交钱,人家就不收你家的垃圾,你往马路上扔就官府抓到了就重罚。元朝建立大都时,也设计了公厕,只不过数量太少,到了明中期,已经完全赶不上膨胀的人口,一般家庭的家中都会修建厕所,但公厕却渐渐荒废,很少有人提,路人内急,只能找个犄角旮旯大小便。
朱慈烺的计划在京师修建三百座公厕,彻底解决百姓们的方便问题。
几个样板公厕建成的同时,工部督造的首批一百个木板垃圾箱也已经制作完毕,由工部侍郎宋玫亲自来人送到顺天府,然后分发到各个街口,每个垃圾箱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垃”字。
垃圾箱的制作并不复杂,四块木板一合就成了,难点在于专人维护,每天收集,夜晚运出城,保证垃圾箱不会被积满。
这个任务考验的就是顺天府的执行力了,在这个时代,人力一点都不贵,雇佣三到四百名的清洁人员,并花不了多少银子,顺天府还能承担起,关键是日常的督促和组织。
此项任务由顺天府同知郝晋具体负责。
郝晋是南直隶栖霞人,崇侦元年迸士,历任四川巴县知县,四川乡试同考官,四川道监察御史,政声还不错,守母丧后,调京师巡视太仓,旋兼南城监察御史,今年十月,改任顺天府同知。
同知是府尹的副手,相当于是副市长,因为顺天府的特殊地位,顺天府同知也是有相当地位,别地的同知都是五品,顺天府同知乃是从三品。
真实历史上,到崇祯十五年十一月,周堪庚就转任工部侍郎,接了宋玫的位置,宋玫则死于建虏入塞的临清之战,郝晋顺势升任顺天府尹,这一世因为建虏入塞的失败,宋玫没有到临清,一切都没有发生,所以郝晋依然还是顺天府同知。
郝晋在历史上并没有什么留下什么记载,朱慈烺对这个人也毫无印象,不过据萧汉俊的回报,郝晋还算是一个可用之人,起码比周堪庚有魄力,也更有上进心。
郝晋接了垃圾箱,立刻开始布置。
照太子的意思,先做的这一百个垃圾箱是样板,后续的垃圾箱采用商人募捐,谁捐的就写谁家的商号名字,并由官府嘉奖——朱慈烺只说了点子,如何鼓动商人们出钱出力,那就是顺天府,也就是郝晋的事情了。
公共浴池年起是不可能开工了,只能推到年后,照太子的计划书,浴池朝廷招标,私人经营,国家进行补贴,不过内阁和朝臣都有不同意见,暂时只能延后,但不管怎样,最迟明年六月,也必须在京师建立起基本的公共卫浴系统。
京师忙碌的时候,太子朱慈烺正坐在武英殿,等候保定总督杨文岳和一种保定兵将领的到来。
建虏退去,驻守蓟州的保定兵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开始按照兵部的命令,大军撤回保定,崇祯帝召见众将,勉励嘉奖。
兵部侍郎张凤翔到安定门前亲自迎接。
杨文岳带着总兵副总兵一共五六个将领到武英殿觐见崇祯帝。
崇祯帝甚至欢喜,尤其是对曾经在宣化城下,勇猛冲击,大破建虏的虎大威最为赞赏,亲赐御酒,虎大威跪伏在地,感激涕零。
朱慈烺身为太子,和首辅周延儒、兵部尚书冯元飙,太仆寺卿王家彦全程陪同。
酒宴之后,崇祯帝准杨文岳等人在京师留一日,后天再启程返回保定。
杨文岳等人在武英殿受宴之时,临时扎营在城外的保定兵也受到了朝廷的犒赏,酒肉粮米送入营中,还有朝廷答应的赏银,也一并发放,虽然朝廷已经竭尽全力,但实在是囊中羞涩,因此赏赐并不算太丰盛,即便如此,比起朝廷近几年有功无赏,只有一张嘴皮子也是强多了,保定兵高呼万岁,声震四野。
年三十的黄昏,城里城外到处都是过年的喜庆气氛,家家户户的对联都贴上了,点灯燃烧爆竹,家家阖家团团,皇宫也是如此。
崇祯帝对勋旧贵戚一向照顾,每年过年都会召勋贵们进宫参加守岁晚宴,今年也不例外,太子,定王,永王陪同,勋戚的家眷则进入后宫陪同皇后及诸位贵人守岁。
一年一次的荣耀,勋贵们自然不会放过,尤其今年还有开封和击退建虏入塞的大胜,陛下心情大悦,太子又从张家口搞了千万两的银子,内库充足,今年的赏赐绝对不会少,因此几乎所有的公侯伯都出席了。
除了一人,那就是襄城伯李守锜。
李守锜说,身体有恙,不能参加守岁晚宴,向崇祯帝告罪。
众人都心知,他身体有恙可能是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独子,小襄城伯李国祯在狱中染病,此时正卧病在床,这种情况下,李守锜当然没有心情参加晚宴了,崇祯帝也不怪罪,赐酒菜给襄城伯府。
一片喜庆,欢乐气氛中,朱慈烺却是高兴不起来了,满堂满殿的勋贵,一张张养尊处优、嬉笑的脸,但真正为国家做事却没有几个。虽然每朝每代都能会有大量的勋贵,但和其他朝廷不同的事,明末的勋贵们全部都是废物,竟然没有能蹿出一个能扛鼎大旗的人,这一点甚至比满清还不如,满清末年,革命党四处起义,江山风雨飘扬之时,八旗勋贵之中,也是有人杰的,即便是那个被同盟会炸死的顽固派良弼,老实说,也是有相当见识的。
但奇哉怪也,明末之时,这么多的勋贵,竟然没有一人能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