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48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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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看完所有的邸报,已经是深夜11点,朱慈烺揉揉太阳穴,感觉无比疲惫。明末,真的是内外交逼,连老天爷都在和大明做对啊……
  “殿下,该就寝了。”唐亮小声道。
  朱慈烺打个哈欠,伸展手臂:“好。”
  这一夜,朱慈烺睡的很香甜,在外征战两个多月,住了两个多月的帐篷,柔软的床榻和温暖的室温让他贪恋不已。
  ……
  腊月二十三,小年,本年度最后一次正式的朝会,今日之后,内阁和六部就等于是放假了,各部衙门的官员不会再有人办公,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六。当然了,这并不表示国家机器不运转了,而是说,重大事务都不会在这段时间里决定,所有事情都要等过完年再说。
  因此,今日的早朝极其重要,一些重大政策需要在今日有一个结果,若没有,那就要拖到年后了。
  其中最重大的是两个,一个是换俘,另一个是关于江南逮赋者的处置。
  陛下令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户部郎中袁枢前往辽东,和建虏商谈收敛阵亡辽东将士遗骸的圣旨,昨日就发出去了,现在满朝皆知,原本对“换俘”非常不满的言官和清流,隐隐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以为,陛下已经明旨不会和建虏议和,只是收敛遗骸,就算是换俘,也在可接受之间,因此不再反对,只有一小群人依然不放过,依然打算在今日早朝发难。
  他们明着是对换俘,实际是在对太子表示不满,尤其是太子不经过朝廷,就放了祖泽润,在清流们看来,这完全就是违反祖制,是擅权预政,如果对这样的事情视而不见,他们又何敢自称“上纠天子,下纠百官”的。虽然陛下严厉责罚了弹劾太子的国子监贡生林右昌,但并没有吓倒他们。
  卯时,天色还漆黑,皇太子的马车出现在了宫门外。
  等候的朝臣都行礼,然后在灯笼光的掩映下,看见红袍翼冠的皇太子一脸哈欠的走下车来,向周延儒等内阁四臣拱手,温言叫先生。见太子镇定如斯,一点都不担心一会朝堂上可能会遇上的风暴,四人心思各异。和四个阁老见过,朱慈烺又向左都御史李邦华,六部尚书九卿点头致意。
  宫门缓缓推开。
  朱慈烺第一个进入。
  今日是小年,在皇极殿,百官山呼祝贺崇祯帝,接着转到文华殿,今日早朝正式开始。
  朱慈烺在御座前的小桌后坐定,挺胸抬头,眼观鼻鼻观心。
  朝议开始,先由首辅周延儒进行了一番汇总,然后将话题牵到江南逮赋之上——这是今日朝议要处理的第一件要务。
  “大司农,你来说说吧。”周延儒看向户部尚书傅永淳。
  傅永淳是前任首辅薛国观的亲信,曾任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薛国观倒台后,他也被牵连罢职,原本是他不可能再被起用的,但他搭上了首辅周延儒,崇祯帝又念起当初处死薛国观有刑律过重的疑虑,于是在周延儒举荐后,便同意由傅永淳出任户部尚书一职。
  户部尚书不是一个好职位,傅永淳原本想要的是吏部尚书,不过圣旨一下,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就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开封之战时,傅永淳还能使出全身的力气,勉强为太子供应了二十万大军的粮饷,但等到河南赈灾,其后山西地震,再然后建虏入塞,他就力不从心了,到处都是缺粮缺银,若非是厘金税收了一百多万,言官御史往江南追缴逮赋,多多少少运回了一些,最主要的是,太子从张家口抄出了千万的银子和大量的粮米,虽然都运入了内廷库,但却是是实实在在地支撑起了此次大战。
  若非如此,他这个户部尚书早就倒闭了。
  傅永淳出列,首先奏明各个言官御史在江南追逮的成绩。多的有六七成,少的只追回两三成,平均起来不到五成,听到被傅永淳点名,那个成绩不好的言官们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等傅永淳奏完退下,立刻就有言官跳出来抱屈:“陛下,臣此次到江南追赋,发现这些年来天下水、旱、蝗灾不断,即使江南富饶之地也没有幸免,小民度日为艰,难以存活的景象比臣想象的更为严重。如果朝廷强硬追赋,怕连大明最后一方安宁之地也难以保住宁静了。臣实在不忍心……”
  朱慈烺抬头望去,发现是礼科右给事中戴明说。
  此次言官御史中,戴明说的追逮成绩虽然不是最差的,但却也是后段班,此时跳出来明显是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朱慈烺心头立刻冒起怒火——这次追逮,主要追的那些有产有业、但却故意欠赋不缴的大户,度日为艰的小民都在赦免之列,戴明说却拿小民做借口,真以为陛下和内阁是糊涂蛋吗?
  “此言差矣!”
  戴明说话音不落,立刻就有人跳出反驳,群臣一看,原来是同样是言官的吏科给事中马嘉植。
  马嘉植长得一张马脸,既瘦且长,胡须黑密,他拱手慨然道:“陛下,臣没有出京之前,原本也以为,逮赋者都是穷苦小民,到江南才知,逮赋者一个个都肥的流油,宁肯在青楼一掷千金,也不肯缴纳逮赋,只所以有恃无恐,乃是认定朝廷不会向他们追缴逮赋,对这种人,朝廷绝不应该姑息!臣以为,江南逮赋不但要追,而且要严厉的追!”
  马嘉植是甘肃人,没有去过江南,虽然对江南的奢靡有所风闻,但真正到江南走一遭,江南士大夫的奢靡生活令他大吃一惊,同样是大明,简直是南北两重天,和江南相比,他老家甘肃和北方简直就是地狱,尤其是那些积欠朝廷逮赋的人,很多人都是家有余财,粮仓满满,但偏偏就是不交。马嘉植是一个怒脾气,对逮赋者毫不留情,严厉予以追收,任何人的情面都不讲,宁波当地的官绅,甚至是南京和北京都有人给他捎话,但他一概不管,在他铁面无情的追逮之下,宁波府历年的逮赋,追缴了将近八成——此次出京的御史言官,他的成绩是最好的。
  听到马嘉植所言,朱慈烺暗暗点头,心说这才是我大明真正的言官!
  马嘉植,字培原,崇祯七年甲戌科进士,他在历史上最有名的就是两度弹劾陈新甲,致陈新甲下狱,并反对崇祯帝异想天开的想要发行纸钞的政策。就明末言官来说,马嘉植是称职的,虽然在年初的朝议中,他曾经反对朱慈烺提出的追逮之策,但现在他却改变了立场。马嘉植还有一个外号叫「小华光」,“华光”指的是道教护法四圣之一的马灵官,即民间俗称的马王爷,正合马嘉植的姓氏和长嘴马面。
  “臣附议。”有人站出来,赞同马嘉植所说。
  原来是兵科右给事中韩如愈。
  和马嘉植不同,韩如愈是南直隶徽州府黟县(今安徽省黟县)人,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先授安化(今甘肃庆阳县)知县,以廉能称,十二年被拔擢为给事中。
  历史上,韩如愈曾经弹劾临阵脱逃大将贺人龙、江西巡抚张风翮,还弹劾自己的顶头上司都给事曾应遴,又稽查山东总兵刘泽清冒名领功的弊案,弹劾并拒绝了刘泽清的贿赂,为刘泽清所恨。崇祯十七年,和马嘉植一起到江浙督饷,被刘泽清派人杀死于东平戴家庙。
  身为南人,韩如愈却站出来支援马嘉植,等于是公开向那些欠税的江南士绅决裂,即便是那些没有欠税的,怕也会对他心生不满。
  朱慈烺再一次暗暗点头,大明言官并非全部都是无事生非,挑肥拣瘦,只拘泥于小处,但却看不到大局的愤青,真正的风骨还是有的。
  见马嘉植和韩如愈反对自己,戴明说脸色臊红的道:“臣不知道马嘉植和韩如愈所说何来?臣所稽查的镇江一代,那些逮赋者确实是生计困难,虽然没有到家徒四壁,但也绝没有在青楼一掷千金之人。”
  “臣等也没有发现。”又有御史廖国遴、给事中杨枝起站出。他们附议的是戴明说。
  “是没有发现,还是故作不知?”马嘉植冷笑。
  “你这话何意?难道我还会欺君不成?”戴明说、廖国遴也都是怒。
  双方吵成一团。
  朱慈烺看向看向首辅周延儒。
  却见周延儒老井无波,老眼微微眯缝,抱着笏板,动也不动,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殿中的争吵。
  再看向御座上的父皇御座上的父皇。
  发现崇祯帝阴沉着脸,对言官们的争吵很是不耐,不过却也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
  还好,马嘉植和戴明说都不是初上朝堂的新人,深知朝堂规矩,吵了两句便躬身不吵了,只等圣裁。
  崇祯帝依旧不说话。
  “刑部……”周延儒把目光转向刑部尚书张忻,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第六百七十七章
处置逮赋
  刑部尚书张忻应声而出,站到殿中,摊开早就准备好的一张长纸卷,将御史言官和各地官府回报汇总,简略的念了一遍。
  花天酒地、在青楼一掷千金的逮赋者不但有,而且有三四位。家徒四壁,付不出逮赋的也有,所以马嘉植和戴明说都没有说假话。
  御座上,崇祯帝脸色阴沉,对那些积欠朝廷税赋,却依然花天酒地的逮赋者,他心中的愤怒超过殿中的任何一个人。天知道他在宫中过的怎样生活?袖口补了又补,御膳也是难减就减,只为省下一点可怜的银子,但江南逮赋者却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比他这个皇帝还奢侈。江南的税官都是干什么吃的?各个官员都瞎了,聋了吗?
  虽然张忻汇报的这些情况,他早就知道,但今日听到,心中还是忍不住涌起怒气。
  张忻继续汇报。
  对一些确实无银,且欠赋时间五年以上的困难户,由在地官员和御史们共同核准,进行了减免,到现在为止,刑部尚没有发现其间有以权谋私,徇私包庇的情况,各地也没有接到相应的诉状。
  而对于有财不付,逮赋折合粮价超过一百两银子的顽固分子,各地官府和御史的处置不一,像马嘉植就是直接查封财产,限期交纳,不惧任何压力和说服,宁波知府徐懋曙全力配合,正是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之下,宁波府才一举收回了八成的逮赋。
  宁波知府徐懋曙,或是一个可用的人才……朱慈烺记住了这个名字。
  御座上,崇祯帝也在微微点头。
  和马嘉植不同,大部分言官御史都顾忌逮赋者的后台,一味软处理,并不敢采取强硬手段,加上在地官府不是太配合,所以效果十分不好,逮赋者只是愿意缴纳少部分的逮赋,再多了就开始哭穷。
  直到了十月份,为了仕途也为了尊严,一些御史言官不得不采取激烈手段,也开始查封财产,这其中就有兵科都给事中张缙彦,只不过南直隶的水深超过他的想象,他逮赋没有追到多少,却把自己送进了医馆。
  除了张缙彦,还有其他御史遭到了攻击,张忻一一说明,并要求各地严查严惩。
  而江南士绅没有束手待毙,他们对御史言官查封财产之事,非常不满,认为御史们查封财产是“妄刑”的弹劾奏疏雪片般的飞入京师。
  张忻今日要说的就是此事。他认为,御史言官衔“圣命”出京追赋,查封财产,于法有据,不是妄刑。
  张忻说完就退了回去。
  朝堂静下来。
  虽然崇祯帝一句话没有说,脸色也平静,但众臣却能感觉到他的冲天怒气。不过崇祯帝终究是忍住了,环视群臣,淡淡道:“马嘉植不徇个人私情,不惧流言,忠体为国,收回八成逮赋,朕心甚慰,着赏银五十两,擢为都给事中。”
  “谢陛下。”
  马嘉植没有惊喜,反倒是有些惶恐,跪下来,对着崇祯帝深深叩拜。
  等马嘉植退下,周延儒轻轻咳嗽了一声,再次出列,向御座上的崇祯帝拱手行礼:“陛下,臣以为,马嘉植该奖,那些怠忽职守,只收到两三成的御史给事中也应该予以重罚。”
  崇祯帝不说话。
  言官们相互一望,目光里都是不满。
  周延儒只当没看见,转头看向吏部尚书:“吏部什么意见,说说吧。”
  吏部尚书,白发苍苍的郑三俊站了出来,捧着笏板向崇祯帝禀报惩处的方案。出京的御史言官,追逮不到五成者,罚俸三月,不到三月者,罚俸半年。追到五成以上者,赏银二十两,七成以上者,赏银四十两。
  听到惩罚并不重,言官都又默默了——所有人都知道,郑三俊虽然不是周延儒的党羽,但却是周延儒的同盟,郑三俊这么说,应该事先经过了周延儒的同意,既然周延儒并没有打算重罚,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好怨恨的。
  朱慈烺听的眉头一皱,这明明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嘛,出京一年,毫无成绩,只罚这么一点俸禄,怕是不够他们收受贿赂的零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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