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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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朝廷调孙传庭总督保定、山东、河南军务,照理说,这样的封疆大吏,崇祯是非见不可,但又是杨嗣昌从中作梗,使孙传庭见不到崇祯,孙传庭一怒之下,引病告休,杨嗣昌立刻奏禀崇祯,说孙传庭称病乃是推托之举,崇祯大怒之下将孙传庭削为平民,投入狱中。
  孙传庭狱中三年,天下大变,流贼成了气候,等他被重新起用的时候,李自成已经从十八骑变成了十几万的大军。
  而心急的崇祯又犯了松锦之战的老毛病,不等孙传庭练兵完毕,就不断催促他进军,最终导致了郏县兵败,潼关失守。
  历史上,直到孙传庭战死潼关了,崇祯都还不相信,认为孙传庭是“诈死潜逃”,以至于连“赠荫”都没有给。
  个中曲直,朱慈烺前世在史书中看的很多,知道孙传庭的失败,跟崇祯帝的急脾气有莫大的关系,但子不言父过,尤其父亲还是皇帝,一喜一怒都可能决定天下命运的关口,他就更是要谨言慎行了——就像改变历史、改变天下一样,要想改变崇祯的急躁脾气,也必须循序渐进,润物无声。
  不过孙传庭他是必保的,必要时候,他不惜触动父皇。孙传庭在,秦兵在,陕西河南犹可为,孙传庭一去,就只能放弃江北的半壁江山,迁都南京了。
  “你的辽东对策非常好,尤其是造大船,循唐高宗之例沿海路骚扰建奴后方之计,朕已经令工部和兵部具体操办造船事宜,一年之内,要给朕造出一千艘船来。”崇祯提了提精神。
  朱慈烺心里苦笑,因为父皇想的太简单了,现今的情势下,工部兵部是不可能造出一艘船的。
  历史上,造船渡海直捣建奴后方的策略是兵科都给事中鲁应遴提出来的,当时建奴已经寇边,并从墙子岭越过长城,进入了河北,鲁应遴的策略虽然好,但远水解不了近火,加上国库空虚,朝廷应对建奴的劫掠已经是左支右绌了,根本拿不出造船的银子,工部和兵部相互扯皮,直到建奴退兵,也没有造出一艘船。
  并不是工部和兵部存心糊弄崇祯,而是因为实在是没有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因此从一开始,朱慈烺就没有打算让工部造船。
  原因两个,第一,国库没有钱,第二,时间来不及,因为十二月建奴就要寇边了。
  “父皇,造船旷日持久,而建奴随时都可能寇边,恐怕缓不济急。”朱慈烺缓缓而言。
  崇祯皱眉,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儿子。
  “儿臣听说,福建水师刚打了一场胜仗,共歼灭海寇千余人,得船十余艘……”
  “你是说,用郑芝龙?”崇祯明白了。
第四章
天下首富
  “你是说,用郑芝龙?”崇祯明白了。
  “是,如此劲旅,放在福建对付海寇,实在是可惜。”
  “……”崇祯沉思不语。
  郑芝龙虽然是朝廷命官,但他海寇出身,朝廷上下包括崇祯在内,对他深有戒心,放在福建也就算了,如果是调到近海,不管安置在天津或者登州,万一郑芝龙哗变,就像当年的孔有德和耿仲明一样,那整个京畿或者山东就乱了。
  再者,郑芝龙在福建盘踞已久,手下兵将皆是福建人,调他到天津或者登州,有调虎离山的嫌疑,以郑芝龙的聪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万一朝廷逼迫太急,逼的他重新造反,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福建沿海,恐怕又要乱了。严重点,整个福建恐怕都不为朝廷所有了。
  前世里,正是因为有这诸多的顾忌,一直到明亡,朝廷都没有动用郑芝龙的一兵一卒,而郑芝龙也乐的清静,专心做自己的福建王,即便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包围北京,大明危在旦夕,崇祯发出勤王号令的时候,郑芝龙也没有动上一动。
  一来,福建太远了,二来,他对明王朝并没有多少的忠心,第三,朝廷对郑芝龙的实力并没有一个清楚的了解,从上到下,都没有太把郑芝龙太当一回事,根本不知道郑芝龙称霸闽海十数年,已经积累了富可敌国的巨额财富。那些财富,哪怕只拿来十分之一,也足以缓解大明朝现在的财务危机。
  邹漪明《明季遗闻》记载,那时“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往来。每舶例入二千金,岁入千万计,芝龙以此富敌国”。
  白话文的意思:在击败其他海寇,独霸闽海海峡和月港海贸之后,郑芝龙每年从往来海商身上收取的关税银两和保护费,一年差不多能有一千万两白银。虽然可能有夸张,但一年五百万两应该是有的,而明朝一年的税银才四百多万两,郑芝龙一年的收入竟然跟大明朝差不多!
  南明后期,特别是郑芝龙降清之后,没有税收来源的郑成功依然能够组织起庞大的舰队和军队,甚至一度打到南京城下,靠的是什么?当然就是郑芝龙留下的巨额遗产。
  大明朝廷没有认识到郑芝龙的庞大财富和惊人收入,因此,也就没有给予郑芝龙太高的地位,更没有对郑芝龙的财富产生兴趣。前世的时候,朱慈烺对明朝官员的短视和无能,很是费解,这么大一个“全球首富”就在眼皮子底下,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
  穿越到今世之后才明白,因为长期“海禁”的原因,除了海盗和海商,整个大明朝从士大夫到皇帝,对出海贸易的巨大利润,显有了解者,福建本地的官员或许知道一二,但应该都已经被郑芝龙收买,所以当崇祯在皇宫里为几十万银子长吁短叹,甚至低声下气的向朝臣募捐的时候,在郑芝龙的金库里,千万两的银子都快要发毛了。
  后来南明的小朝廷对郑芝龙倒非常重视,弘光皇帝册封他为南安伯、福建总镇,隆武帝更是封他为南安候,负责南明一切军事事务。
  只可惜那时天下大势已定,像郑芝龙这样有钱的聪明人,是不会为大明尽忠守节的。
  现在是崇祯十五年,大明虽然危机重重,每况愈下,但没有人会想到,大明朝只剩两年的寿命了,因此郑芝龙尚没有降清之心,朝廷圣旨一下,他绝对不敢抗旨,他能做的,最多就是学习其他军阀的做派,想法设法的拖延时间,并且向朝廷索要巨额粮饷,一日没有粮饷,他一日不动身。纵使有了粮饷,他也不会尽遣主力,而是会派一支偏师,应付一下朝廷。
  “父皇,郑芝龙绝对可用,不但可以用,而且还不用朝廷出军需粮饷!”朱慈烺提高声音。
  “嗯?”
  听到不用朝廷出军需粮饷,崇祯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然下去:“真是小孩子心性……没有钱粮,他们如何肯为朕办事?”
  崇祯也是被那帮总兵们折磨怕了,只要一出兵,总兵们就伸手要钱,没钱没粮,一兵一卒都不会动,时间长了,感觉那不是朝廷的军队,倒像是私人的雇佣军了,给钱办事,不给钱就不办事。
  当然了,这事是朝廷理亏,如果平常就把粮饷发足了,总兵们何至于如此?
  但朝廷也难啊,天灾不断,不是大旱就是大涝,加上建奴掳掠,流贼肆虐,到处都是嗷嗷待哺的饥民,朝廷税收一减再减,其中一多半的钱粮都用在了辽东,剩下的钱粮根本不够支撑全国的乱局。
  “父皇,郑芝龙海寇出身,常年在海上劫掠商船,父皇可能不知道,那些外贸的商船都非常巨大,每一艘所载的货物和银两,都在几十万两银子以上,加上郑芝龙先后吞并了另外两大海寇李旦、颜思齐的财富,因此在被朝廷招安以前,郑芝龙就已经积累了巨大的财富。”
  “被朝廷招安之后,郑芝龙虽然不再抢劫商船了,但因为他是泉州水师参将,垄断了福建出海的海路,出海的商船为了自保,都会向他缴纳一些银两,俗称买水,买水之后,商船会挂起他郑芝龙的旗号,有了这个旗号,海上的大小海盗们便不敢再为难。因此,这十几年来,郑芝龙赚下的银两也不少。”
  “所以儿臣以为,郑芝龙不缺钱粮,只要朝廷善加笼络,他必定不会在钱粮上跟朝廷为难。”
  最后,朱慈烺说出结论。
  崇祯听的有点呆,在这之前,他还真是不知道,手下的泉州水师参将郑芝龙竟这么有钱。
  半晌之后,他缓缓道:“春哥儿,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朱慈烺早有准备:“启禀父皇,半个月之前,儿臣出宫散心,偶遇一讲书先生,乃是福建人,从他口中,儿臣知道了郑芝龙的一些过往,至于买水,在福建沿海乃公开之事,父皇随便找个海商,一问便知。”
  “商人向郑芝龙买水,却为何不向朕买水?去年朝廷的市舶税只有区区四万两,郑芝龙却赚了多少?怕是有几十万两吧!”
  崇祯脸色冷冷,眼神里闪过杀机。
  市舶税,既海关进出口税。
  贫穷限制了崇祯的想象力,郑芝龙买水得利岂止几十万?史载:“凡海舶不得郑氏令旗者,不能来往,每舶例入三千金。”一艘船就是三千两白银,那出海的商船有多少,郑芝龙的金银便是有多少。
  “父皇,这事倒也怨不得郑芝龙,我朝商税,三十取一,一艘载货十几万的大船,也不过缴几两银子,而海商的利润,最少是三倍!与其让那些海商都拿走,还不如让郑芝龙截留一部分。这些年来,郑芝龙扫荡闽海,肃清海寇,还打败红毛人的舰队,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水师,所耗巨大,但却没有跟朝廷要过一两银子。”
  朱慈烺对郑芝龙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他必须为郑芝龙辩解,以免父皇一怒之下降旨责罚郑芝龙。
  在他力挽狂澜的谋划里,郑芝龙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在天下没有安定之前,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更何况,郑芝龙还有一个好儿子叫郑森,也就是收复台湾的民族英雄郑成功。
  如果责罚了郑芝龙,郑成功必然会受到牵连,郑成功是天启四年生人,今年刚好十八岁,正是一个英雄出少年,建功立业的好年纪,而朱慈烺已经为他想了一个好位置。
  崇祯沉默了半晌,幽幽叹口气:“也罢,只要郑芝龙能保福建平安,朕就忍了他。”
  “父皇圣明。”
  “你刚才说,让郑芝龙出兵,朝廷可以不出粮饷?”
  “是,父皇,郑芝龙不缺钱不缺粮,他缺的就是一个名,我们投其所好,请父皇下旨,任命郑芝龙为福建总兵,统领福建所有军马和水师,任命其最信任的四弟郑鸿逵为登州水师提督,其长子郑森为登州水师游击,令二人带领本部人马,前往登州就任……”
  崇祯虽然是亡国之君,但绝不是庸主,不等朱慈烺说完,他就已经明白其中的深意了。
第五章
甘当说客
  郑芝龙虽然部属众多,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队,是福建的土皇帝,但正式的官职却只是一个水师参将,只掌管水师,其上还有掌管陆军的福建总兵,如果拔擢他为福建总兵,不但官升一级,而且等于朝廷正式确认了他福建土皇帝的身份,对郑芝龙来说,不异于喜从天降,而同时,他弟弟和儿子也都得到了朝廷的官职,一门三人都受到了朝廷的宠遇,皇恩浩荡之下,他郑氏一门必然感激涕零。
  如果是抽调他手下其他的将领到登州水师任职,郑芝龙一定会疑心朝廷在抽其精兵,断其手臂。
  但郑鸿逵不同。
  郑鸿逵没什么才干,唯一的优点就是对他忠心耿耿,所以他不怕郑鸿逵起异心,更何况儿子郑森被任命为了水军游击,有儿子郑森在,弟弟郑鸿逵就是一个傀儡,加上军中都是他从闽南漳州、泉州一带招募而来的闽南子弟,绝大多数人的家人亲眷,都留在福建,其间领军的小头目也都是自家的亲族子弟或者亲信部下,所以郑芝龙有百分百的信心,不管这支部队开到哪里,都是自己的部下,一旦有事,随时都可以杀回福建。
  朝廷把这些人调到了登州,若是他们立了功,儿子郑森必当是首功,朝廷自然要给封赏,而他郑芝龙也跟着水涨船高,就算没有功劳,只要这些人在登州立足,他的地盘也会随之扩大——比起福建的海贸,登州虽然差一点,但一年却也有不少的大船,扬帆去往东洋,如果控制了登州的海路,他郑芝龙就又多了一个赚钱的门路。
  对郑芝龙来说,这是一笔怎么算都不会赔钱的买卖。
  所以,对朝廷的这道旨意,郑芝龙一定是满怀喜悦的高呼万岁。
  对大明朝廷来说,自从崇祯五年的登莱之乱,孔有德耿仲明等人挟持登州水军叛逃建奴之后,登州水师已经名存实亡,如果想要重建登州水军,不但耗费巨资,而且旷日持久,而如今只需要一道圣旨、两个官职,就可以让登州水军重新复活,何乐而不为呢?
  有了邓州水师,自然也就有了骚扰建奴敌后的船只,朱慈烺攻击建虏后方的战略,才有实施的可能。
  至于郑鸿逵和郑森会带多少人马和船只到登州,朱慈烺一点都不担心。
  一个是弟弟,一个是儿子,另外又想控制登州的海路,所以郑芝龙必然不会小气,一定会派出最精锐的士兵和最好的船只。
  “我儿好智谋!”
  崇祯心里赞叹,脸上却不动声色,板着脸,沉声问:“只这样做,郑芝龙就不会跟朕讨要钱粮吗?”
  朱慈烺跪倒在地:“还请父皇召郑芝龙、郑鸿逵、郑森三人进京面圣,到时,儿臣必当面说服郑芝龙,令其承担登州水师全部的军需粮饷!”
  “哦,你有把握?”崇祯眼睛里有惊讶,也有喜色。
  朱慈烺点头:“定不负父皇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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