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358部分在线阅读
流贼进入射程之后,官军火炮再一次响起,由于没有了盾车,官军炮弹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流贼阵中肆虐,不过闯营精锐都是和官军作战多年的老贼,知道怎么闪避火炮,不但阵型拉的很松散,给炮弹弹地留出足够空间,而且采用的纵队前进法,如此可以最大程度的降低炮弹子的伤害。
加上官军火炮不多,难以施行覆盖性的轰击,从两百五十步到一百步,倒在官军火炮之下的流贼不过一百多人。
胡乱奔跑的流民倒是倒下不少,但已经无碍战局了。
但当进到一百步之后,流贼试图冲锋的时候,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随着一声声尖锐的竹哨,枪声大作,一排排密集如雨的铅弹向他们倾射而来,虽然有木盾护身,但顷刻之间,他们中间还是有无数的人中弹倒下,惨叫,血雨,临死前的悲鸣,几千支鸟铳一起发射时的巨大声响,冒起的白烟,呜呜的号角和咚咚的战鼓,交织成了一副悲惨的画面。
但闯营精锐不是流民,他们每个人都是尸山血海里滚过好几次的亡命之徒,深知闯营军法的严酷,前者退,后者斩之,所以即使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但却无人后退,他们推着前面的流民充当炮灰和肉盾,用残肢血雨开道,终于是杀到了官军阵前,和官军面对面。
第五百四十一章
壕沟决战(6)
在前进的过程中,闯营使用弓箭、飞斧和投掷长枪也对官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尤其是飞斧,在近距离投掷的情况下,常常能击穿官军的铠甲,对官兵造成致命的伤害。
所幸闯军的飞斧和标枪并不多,仅仅投掷了一波之后就告罄,后面全部换成了弓箭。
这些能投掷飞斧和标枪的流贼,大部分都是原明朝的边防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叛变朝廷,加入了闯营,为李自成效命。
双方很快进入残酷的肉搏阶段。
官军的兵力配置如下:五千精武营守卫中军,左柳营六千人在后方预备,左翼是左良玉的一万五千步兵加六千骑兵,右翼是虎大威的一万六千名保定兵,加骑兵一千,因为骑兵力量有点薄弱,所以太子将三千营派到了右翼,协助虎大威进行防守。
另有左良玉的一万步兵为总预备队,在中军大纛之前列阵,由左营中军主将吴学礼领军,随时准备增援。
两军肉搏开始后,从左营、精武营到虎大威营,每一处都遭到了闯营的猛烈攻击。
精武营长盾在前,封住闯营士兵的直面攻击,大盾之后的长枪手将枪杆从长盾的缝隙间伸出去,随着旗长的口号声,不停的向前攒刺、撤回,将所以试图靠近的流贼都戳成血葫芦,圆盾手负责拾遗补漏,偶有闪过官军攒刺的勇猛者冲到阵前,被他们用圆盾长刀轻易收割,火兵负责拖伤员。最后面的火铳兵,则是找寻目标,自主射击。
“就像是一堵墙,一座山,怎么也攻不破……”
后来,刘芳亮回忆壕沟之战,曾如此痛苦的形容精武营的军阵。
而实际上,对官军精武营军阵的严密,闯营精锐昨日在贾鲁河就已经领教过一次了,所以今日他们主攻的方向不是精武营,也不是左营,而是右侧的虎大威营,这是李自成和众将商议之后,认定最好的攻击策略。
虎大威本部只有四千人,剩下的一万余步兵都是从保定总督杨文岳麾下借调来的保定兵,若精锐程度,保定兵不如左营,更不如精武营,就以往交手的经验看,闯营众将自信可以将保定兵打趴在地。
李自成的如意算盘是,先全力击溃右侧的虎大威营,然后向官军的中军席卷,刘体纯再率五千骑兵直冲官军中军大阵,两下夹击,一举击败官军。至于左翼的左良玉,只要右翼的虎大威和中军的京营败了,闯营杀出了气势,以左良玉的精明,一定会自保而退。
但想要击破虎大威和京营并不是容易的事,因此李自成给领军的各个大小掌盘下达的都是死命令。
没有撤退锣声,任何人也不许退。
精武营和左营的阵前看起来厮杀惨烈,闯营步步进逼,但其实却留有余地,因为他们的目标不是攻破精武营和左营的阵地,而是牵制两营的兵马,以为攻破虎大威营争取时间。
而攻击虎大威营的闯营步兵在党守素的带领下,前赴后继,不计死伤的向前猛攻。
虎大威是沙场宿将,他很快就察觉到了闯营对自己的“另眼相待”。
“娘求的,以为额老虎是好欺负的吗?”
虎大威是陕西榆林人,说话也是陕西调,不过却跟和陕西流贼势不两立,他征战多年,历来就是不服输的性子,从来没怕过谁,见闯营专攻他,他心中的剽悍一下就被激发了出来,大声命令:“告诉杨进喜和刘之良,最算打剩最后一个人,也得给额顶住,不然额要他们两人的脑袋!”
杨进喜和刘之良是他手下的两个参将,也是他的左膀右臂,此时统领步兵正和闯营死战,而虎大威本人和其子虎子臣率领麾下的一千骑兵连同贺珍的三千营,立于大阵的右翼,防守流贼骑兵突袭——太子有令,非有命令,骑兵不得擅动,因此不论是左翼的左良玉还是右翼的虎大威,在己方步兵遭到攻击的情况下,不能出动骑兵,迂回背袭增援,只能观战指挥。
“是!”
传令兵去传令。
能在虎大威麾下混,被他看上眼的,都是悍将,杨进喜和刘之良听了虎大威的命令,二话不说,提刀都冲到了最前线。流贼蜂拥上攻,两人连砍带杀,大声呼喊,拼尽全力抵挡。
代天巡狩的大纛之下。
朱慈烺脸色凝重:“闯贼果然猛攻虎大威……”
吴甡捻着胡须,胸有成竹:“殿下勿忧,虎大威顶的住!”
显然,他对自己的老部下非常有信心。
朱慈烺相信吴甡的判断,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因为就在说话间,又有两千人的流贼精锐加入了对虎大威营的攻击。
……
大军左翼。
着帅袍、全身甲胄的左良玉举着千里镜徐徐观望。自从太子领军出征,他这个“平贼将军”就失去了过往的指挥权力,变成了普通的总兵,老实说,他还真有点不适应。虽然每次开战之前,太子都会虚心的向他请教战略战术,征询他对战役的看法,给足了他面子,但听候调遣和发号施令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他心中微微有点失落。
号角不绝,杀声震天,流贼拼命攻击,密集的人头像是潮水一般,尸体层层叠叠,逐渐增多,但他左营阵型稳固,短时间绝不会有危险,倒是右翼的虎大威陷入了苦战。
“父帅,虎大威好像有点支持不住了……”左梦庚的声音里透出一些幸灾乐祸。因为战场恩怨,他左营和虎大威一向不对盘。
左良玉放下千里镜,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虎大威如果支持不住了,败退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太子的中军和他左良玉的左翼!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左梦庚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左良玉在心里叹口气,对这个草包儿子,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期望。
“大帅。”左手边的马士秀小声道:“闯贼猛攻虎大威,看来是想要从右翼突破啊。”
左良玉点头,目光紧盯着前方的战局,缓缓道:“闯贼意图明显,不过虎大威可不是软柿子,太子更不是省油的灯。要想啃下虎大威,闯贼非付出尸山血海的代价不可。”
“大帅是说……闯贼所为,在太子的意料中?太子用虎大威当诱饵?”马士秀有所顿悟。
左良玉不回答他,举着千里镜,继续观察战局。
最开始,左良玉对太子的排兵布阵也是有一些不同看法的。太子身份尊贵,智谋不浅,但并不代表能在排兵布阵上胜过他。后来他才知道,军略制定、排兵布阵并非是出于太子,而是出于京营参谋司,并有吴甡和侯恂这两位老督抚进行提点,这么一来,他心理稍微平衡一点。
而随着贾鲁河战役的胜利,他心思又发生了一点变化。
贾鲁河边,在千钧一发,大军即将崩溃之时,太子毫无惧色,冲到擂鼓台上亲自擂鼓,杀声震天,箭矢如雨之下,却神色不变。
这一份胆气,岂是一个十五岁少年能有的?
莫非真是天家威仪?
昨夜,大军和闯营在郭佛陀村混战,暗夜之中,战况不明,但太子却始终谈笑风生,无惧近在咫尺的流贼。
现在,流贼汹汹而来,如狼似虎,太子却依然不动如山,显得成竹在胸。
左良玉望着太子,常常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他不知道在太子玉面朱唇、稚气未脱的面容下,究竟藏着多少缜密的心思?
也因此,他对太子的戒惧越来越深了,甚至是有点惶恐了,桀骜的心思在不知不觉中就收敛了不少。
烈马有人降,大弓有人挽。
当年在袁崇焕面前不敢桀骜,在卢象升面前不敢桀骜,面对洪承畴也是小心谨慎,偏偏对杨嗣昌和丁启睿这两位督师不屑一顾,一来是实力增长,不惧朝廷的责罚,二来此两人没有表现出令他左良玉信服的实力和手腕。
而十五岁的太子让他重拾了对朝廷的敬畏……又或者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在未来的皇帝面前,他不敢有丝毫的桀骜和疏漏。
……
大军右翼。
在流贼不顾死伤,前赴后继的攻击下,保定兵的防线开始出现破口,残肢血雨,惨嚎悲鸣之后,军心渐渐动摇,虎大威急了:“杨进喜刘之良这两个废物~~”翻身下马,拎着镔铁长刀大步向步兵方阵走去,一边走一边扭头对贺珍道:“贺镇。骑兵就交给你了。照顾好吾儿!”
其子虎子臣吃了一惊,急忙追上去:“父亲……”
“滚回去!”
虎大威站住脚步,朝他怒目而视:“把骑兵看好了,但有太子殿下的军令,立刻全力出击!”
虎子臣咬着牙,但却不敢抗命,眼眶微红,抱拳躬身道:“……是。”
虎大威大步向前跑去,嘴里吼:“杨进喜刘之良你们两个软蛋给老子顶住,老子来了~~”
保定兵已经到了危急时刻,在流贼连续不停的猛攻之下,伤亡惨重,军心动摇。但当虎大威如晴天霹雳一般的大吼传来时,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回头一看,只见虎大威甩去头盔,脱去铠甲,赤膊露出一身雄健的肌肉,浓密的虬髯胡须根根如刺,双眼圆睁,挥舞着镔铁长刀,吼声巨大:“事危急,不拼死力战,我们今天都得死!杀,是带种的男人就跟老子一起杀!”
就像是卷起一阵黑旋风,虎大威挥舞镔铁长刀冲入流贼阵中,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长刀挥起处,必有一个流贼惨叫倒地,甚至有的流贼闪躲不及,直接被他劈成两半。
血雨飞溅,几个眨眼间,虎大威就全身浴血,不过没有一滴是自己的,都是敌人的。
因为虎大威没穿甲胄,是赤膊而战,流贼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看到那赤膊大汉将镔铁长刀挥舞的像是风车,所有碰到的流贼都被绞成了血肉碎块,凌厉之势如同是杀神,不可抵挡,尤其是当虎大威全身是血之后,迎面而来的那些流贼们就更是恐惧了,心胆俱丧之下,纷纷退去。而保定兵却是大受鼓舞,士气大振,不但稳住了阵型,而且发动了决死反击。
惨叫血雨之中,无数流贼被砍翻在地,保定兵向前突击,硬生生地将流贼逼退了五十步。
……
中军大纛之下。
太子激动不已:“虎大威,真乃勇将也~~”
吴甡脸色发红:“有此勇将,何愁流贼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