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3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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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东方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穿过乌云之时,流贼大军就已经列阵而出,向开封城压了过来。城头的官军士兵清楚的听到了流贼军中的号角之声,还有脚步踏动,一辆辆的攻城车碾压大地,向城墙逼过来的声音。比起昨天的饥民。流贼战兵的气势明显强大了几倍甚至是数十倍,站在城头上往下看,只见无边无际的流贼漫山遍野的而来,旌旗蔽日,人喊马斯,天地一片黑暗,刚刚升起的太阳好像也被堵回去了。
  有胆小的官军腿肚子转筋,握着枪,站在墙垛边,哆哆嗦嗦的站不稳。
  “不要慌,不要怕,流贼就是一个球,开封城墙坚固,他们攻不上来的。”
  一个老兵大声的喊,鼓励着周围的新兵,却是那一名外号叫“老陕”的老年兵,他是一个小队长,手下十个兵,除了自己的部下,他还大声鼓舞周围其他的士兵。
  现在开封城里正式的官军只有河南总兵陈永福和巡抚高名衡的标营,加起来不过七千人,此时站在城头上的大部分都是社兵,所谓社兵,就是城中的义勇经过短暂的操练,三百人编为一社,设一社长,由城中的富商和大户人家出钱出力,供给粮食而形成的一支义兵,虽然是义兵,但在保家护城的信念之下,战斗力却一点都不亚于官军,尤其是闯营第二次攻打开封时,为了搭建炮台,将开封城周边墓地里的大树砍伐一空,这无异于是挖了开封人的祖坟,一时群情激愤,开封百姓纷纷发誓要和流贼拼命。
  明末乱局中,为什么洛阳甚至是京师这样的大城轻易就被流贼攻破,而开封却能在惊涛骇浪之下屹立不倒,除了分封开封的周王深明大义,散尽家财,开封城中的几个文官,从巡抚高名衡,原祥符知县王燮,推官黄澍都是意志坚定的一时人杰之外,开封百姓众志成城,上下一心,绝不从贼的信念是开封坚守的关键。历史上,即使是崇祯十六年,水灌开封,城中粮食断绝三月之后,开封百姓也依然没有人投降。
  开封壮烈,乃明末之首,其惨况,其实一点都不亚于江阴。
  “杀!”
  流贼攻城开始。
  前驱乡民,继以骇贼,前面的乡民都是开封临近州府县市没有逃走的百姓,被胁迫从军,手里拿着竹竿或者木棍,充当第一轮的炮灰,他们之后的骇贼推着攻城车和云梯车,手中操着盾牌和长刀,而在他们之后,闯营的土炮部队正推着土炮,向城墙压来,到了一定射程之后就堆起沙袋,设立木板,成一个小小的炮台,和城头上的官军对轰。
  而攻到城墙下的流贼则竖起云梯,蚁附而上,虽然伤亡惨重,但却无人后退。
  仅仅一个时辰,等到太阳高升,阳光普照大地之时,开封城墙人群成片地倒了下去,用“血流成河”都已经无法形容此时的惨状。火炮,弓箭,云梯,挖城墙,流贼用尽各种手段和方法向开封发动攻击,而守军也不遑多让,除了佛郎机炮,上一次守城立下大功的“悬楼”和“万人敌”,装满石灰的瓷瓶子等几大杀器之外,还有一锅锅被旺火煮得咕噜冒泡热气腾腾,但却臭气熏天的的金汁,也就是粪便,迅速从城头上倾倒而下,将攻城的流贼烫的惨叫连连,生不如死。
第四百九十三章
兄弟相杀
  中午时分,开封城下已经是尸横遍野了。
  北门外。
  袁时中望着开封城楼,只觉得喉咙一阵阵的发干,虽然他也是有名的流贼,但因为蹿起的时间尚短,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恶战,眼见自己手下的兄弟一队队的冲到北门城楼下,很快就变成了尸体,能活着退回来的十不过三四,他的心在淌血啊,这不止是他的兄弟,也是他的资本啊。
  “白大掌盘,狗官军士气正盛,不如咱们先歇一歇?”袁时中看向右首边的白鸣鹤。
  白鸣鹤虽然听名字文绉绉地,像是一个老学究,但其实本人却是一个满脸胡须,大字不识一个的抠脚大汉,听了袁时中的话,他冷笑一声:“歇什么歇?闯帅说了,要一鼓作气拿下开封,非有命令,不得收兵!”说着,转头看向袁时中身后的精锐亲兵,意有所指的道:“再者,不就是伤亡了一千人吗,袁大掌盘你的主力可还没有动一下呢。”
  袁时中脸色难看,心中我的主力没有动,但起码在前面列阵,你两万兵却在后方列阵,明显就是怕老子逃跑!哼,狗日的白鸣鹤,总有一天,老子让你变成黑焖鸡。
  压住心中的怒火,对刘玉尺道:“再上!”
  刘玉尺摇动旗子,又一支一千人的生力军扛着云梯向城墙冲去。
  负责防守北门的是推官黄澍。
  黄澍是明末的一个大名人,只所以有名,乃是因为他前半生是一个铁骨铮铮,守卫开封有功的大忠臣,后半生却变成了少廉寡耻的奸人。中间角色变化之快,令人瞠目结舌,说翻脸如翻书,一点都不为过。
  黄澍,字仲霖,徽州(休宁)人,崇祯十年进士,授河南开封推官,在前两次的开封保卫战,包括正在进行的第三次开封保卫战,他都立下了汗马功劳,是巡抚高名衡的得力助手,因为有功,即使开封失守,也依然被朝廷任命为湖广巡按,在左良玉军中监军,但没想到的是,因为和马士英的个人矛盾,黄澍在朝堂之上掌掴马士英,其后又怂恿左良玉“清君侧”,在左良玉身死,左军被黄得功击败之后,他竟然劝说左良玉之子左梦庚投降建虏,左军将近五十万,如果这一支队伍没有投降建虏,而是同建虏死战,那么建虏绝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攻下南京,南明小朝廷也不可能仅仅一年就亡。
  黄澍在湖广巡按的任上,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如果不是他的怂恿和上下挑拨,左良玉绝对不会清君侧,投降建虏之后,黄澍更是又做了几件人神共愤的恶事。和其在开封推官的任上,忠心大明,大义凛然的样子,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流贼又上来了,杀,给本官杀一个干干净净!”
  虽然文官,但黄澍却亲冒矢石,手持长剑,站在指挥的第一线,在他的鼓舞下,北门守军士气高昂,小袁营的士兵死伤惨重,不到半个时辰,刚刚冲上去的一千士兵又溃散而归。
  “再上!”
  袁时中咬着牙,脸色铁青。
  ……
  黄昏,李自成终于传下将令,停止攻城,各部退军。
  攻城的部队如逢大赦,纷纷夺路而回。
  只留下身后的尸山血海和一件件残破的攻城器械。
  袁时中整理人马,发现仅仅一天,他就伤亡了两千人,虽然他精锐主力没有参加攻城,保存完好,但两千人的死伤仍然超过了他小袁营的承受力,要知道,他小袁营一共才三万人,照这么打下去,用不了七天就会在开封城下全军覆没。
  晚上在李自成中军帐军议。
  各部都报出损失。
  曹营西门,袁宗第东门,刘芳亮小东门,李自成和刘宗敏亲自督攻南门。
  除了刘芳亮的小东门,其他各部差不多伤亡都在两千人左右。
  李自成脸色阴沉,仅仅一天,他就在开封城下扔了四千条性命,轻重伤四千人,照闯营军中的医疗水平,这伤亡的四千人大部分人也都得死。也就是说,只一天他就付出了八千人的代价。
  “曹帅怎么看?”李自成看向白面汉子罗汝才。
  罗汝才皱着眉头:“开封城坚,急切难下,依额老曹看,上策还是应该围而不攻。”
  李自成沉默不语。
  牛金星叹:“围而不攻,五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消耗众多,我义军粮草怕是难以支撑啊。”
  “那就是去打粮。”罗汝才道:“额们粮食不多,开封守军又会多吗?”
  牛金星看李岩。
  李岩站起来,抱拳道:“向诸位大掌盘报告,开封城中官府的粮库虽然快空了,但城中商人和百姓的家中依然有不少存粮,初步估计,城中最少还可以坚持三个月。”
  “贼求的,居然还有三个月。”刘宗敏咬牙切齿:“额们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李自成看向罗汝才,诚恳的道:“曹帅,额以为,此劲不能泄,只能鼓!朱家太子屯兵归德,明显就是要看开封的情况伺机而动,归德比邻山东,狗朝廷的粮草通过运河可以源源不断的送到归德,所以他们不愁粮,咱们久围不攻,怕正合了朱家太子的心意,所以额以为,开封必须攻,而且一刻也不能停,唯有如此,才能打乱朱家太子的如意算盘。何况经过额们两次攻打,开封城墙怕也没有过去那么坚固了,额们五十万大军,都不信拿不下一个开封城!”
  “若是朱家太子率领精兵忽然出现,我等又该如何是好?”罗汝才不动声色的问。
  “归德到开封三百里,官军多是步兵,骑兵不超过一万人,行迹很难隐藏,也难有快速行动,额已经令李过率领一万精锐骑兵驻在杞县陈留附近,但有官军出现,额们立刻就能得到消息。”
  李自成没有明说,但罗汝才却知道他对付援兵的计策,因此不再问,只点头:“好,额曹营愿继续攻打开封。”
  李自成又看袁时中。
  袁时中连忙起身,抱拳躬身:“谨听闯帅军令!”
  “好!”
  李自成微微点头,下达军令:“众军休息,明日一早再攻城!”
  事到如今,李自成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拼命攻城,如果能逼得朱家太子带兵驰援开封最好,他养精蓄锐的主力就可以对朱家太子迎面痛击,如果朱家太子继续缩在归德不动,也不妨碍他轮番攻击,用人命填平开封城的信念。
  翌日。
  流贼大军再次猛攻开封。
  战况一如昨日惨烈,火炮,弓箭,鲜血,人头,惨叫,哀鸣,万人敌及芦柴浇油烘烧,烈焰弥天。流贼不能在城下立足。金汁倾倒而下,无数贼兵被烫得皮开肉裂,惨叫连连,一张张狰狞绝望的面孔,一座座已死和未死之人堆积起来的尸山,城上城下,野兽般对视的敌手,岿然不动的城墙,冒着狼烟的云梯在燃烧之中轰然倒塌……
  这一日流贼伤亡一万二。
  第三日。流贼继续猛攻。
  和前两日不同,开封守军渐渐露出了疲态,在由李自成和刘宗敏亲自督战的南城,下午十分,一股十几人的精悍贼兵在弓箭的掩护下,顺着云梯即将爬上城墙。
  “老陕,你他么愣着干什么?快杀啊!”城头,守卫的百总怒喝。
  这几个墙垛是老陕的防御区域,守城三天以来,老陕手持长枪,将无数的流贼刺下城去,是这段区域立功最多的人,但此时却脸色大变的呆愣在墙垛边一动不动,明明带头的那个流贼已经爬到了墙垛边,马上就要翻身上墙了,但老陕却依然没有攒刺的意思。
  老陕身边的两个辅兵倒是出枪猛刺,但却被那个贼兵拨了开。眨眼间,那个身披铁甲,挥舞长刀的贼兵就已经翻上了城墙,嘴里嘶吼着,左右连出两刀,将扑上来的两名官兵砍翻在地。转身正好面对老陕,于是毫不犹豫又是一刀。
  “轰~~”苦攻三日,见终于登上了城头,城下的贼兵都是兴奋,呼唤之声瞬间就响遍了整个战场,流贼气势陡然大振。守城的官兵都是心慌,人人都担心流贼会破城。
  城头上,面对砍过来的长刀,老陕呆愣的竟然不知道闪躲。
  幸亏百总已经提刀冲了过来,挥刀为他挡下了这一下。刀声之后,百总和那个贼兵战了起来,不想那贼兵极其厉害,一个反手,就将百总手中的长刀磕上了天,再一刀就砍向百总的脑袋,百总手忙脚乱中一时无法闪躲,眼看就要被击毙于刀下。
  一直呆愣着的老陕忽然跳了起来,从背后猛冲过去,一把抱住那贼兵的腰,将贼兵摔倒在地,两人在地上翻滚着厮打了起来。
  “幺弟,是额啊!”老陕大喊。
  那贼兵楞了一下,仔细看老陕的脸,忍不住惊叫:“大哥!?”
  “是额。”老陕泪流满面:“想不到额还能活着见到你,扔了刀吧,额们一起做官兵。”
  “不可能!”贼兵咬牙:“大哥,和额一起当义军吧,额们一起杀散官兵,夺了城门,闯帅必然封你一个掌盘!”
  “不!”老陕摇头:“额绝不当贼!”
  “狗官军才是贼!”
  两兄弟咬牙切齿的争论。老陕一个松懈,没有抓住,其幺弟忽然挣脱他的搂抱跳起来,又向其他官兵杀去,他极其勇猛,长刀过处,官兵竟然挡不住他。
  “谁也不许后退!杀!将贼兵赶下去!”
  这中间,河南巡抚高名衡率亲兵赶到,在他的鼓舞下,原本有些畏惧的官兵都压了上去,和刚冲上城的贼兵战在一起,同时弓箭齐射,砖石齐施,又扔了一个万人敌,将城墙下的贼兵烧的惨叫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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