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2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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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慈烺抱拳躬身,他知道,自己一番辛苦,终于是获得朝臣和父皇的认可了,来日出征开封之时,遇上的阻力可能会稍小一点。
  阅兵结束,崇祯帝接见各营将官,温言勉励,并赏赐金银。
  京营今天的表现实在太优,令崇祯帝心情大好,一时忘记了洪承畴可能会降虏的阴云,脸上的笑意止不住,王承恩看得感慨,他已经记不起皇帝上一次这么开心微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中午,崇祯帝就在校场午膳,并传赐酒饭给随行朝臣和军中将官。其间,兵部尚书陈新甲请阅射,于是太子抚军以下,随行的公、侯、驸马、伯、锦衣卫等官,俱于台下较射。骑射三箭,步射六矢,中的者鸣鼓以报,御史、兵部官监视纪录。
  驸马都尉巩永固第一个出场,九发八中,夺了头彩。
  京营提督李国祯也上马骑射,不过他本事比巩永固差多了,九箭只中五。李国祯颇为恼怒,下场之后气的摔了弓箭。其他几个年轻勋贵的表现就更是不堪了。
  朱慈烺冷冷看着,随行这么多的勋贵,除了驸马都尉巩永固之外,竟然没有一个健武英壮、骑射了得的,偏偏一个个还恬不知耻,坐在席间谈笑风生,浑不知一个“臊”字怎么写!可悲可叹那。
  勋贵之后轮到京营将官出场,各把总御前献艺,前面的已经让众臣惊奇,等到阎应元出场,羽箭连发,九发全中红心,登时就掀起一片喝彩,崇祯帝召见赐银,见阎应元雄健伟岸,甚为欢喜。接着小将东佟定方出场,一样是九中红心,百官惊奇更多,崇祯帝欢喜的不得了,一问居然是蓟州总兵佟瀚邦之子,就更是欣赏了。箭术之后是枪术。杨轩和魏闯一同出场,两人各一把鸟铳,将百步的小型木靶打的木屑纷飞。最后御史监视官一算,双方成绩在误差范围之内,魏闯略胜一点。
  因为杨轩是彰武伯杨崇猷的侄子,是勋贵后代,所以勋贵们欢呼声热烈,等到杨轩落败,一个个都惋惜摇头。
  杨轩自己却不在意,下场之后一劲喊痛快。
  崇祯看的激动,将两人叫到面前,好一番的勉励。
  枪术之后是拳脚刀剑,千总徐文朴连败三人,激起一阵喝彩之声。营中千总把总也各有表现。
  “下雨了,下雨了!”
  竞技还在进行中,台下的内监和锦衣卫忽然响起一片惊喜之声,接着就蔓延到了台上的百官之中。去冬到今春,京畿大旱,到现在还没有痛快的下过一场雨呢,青苗枯萎,土地都快要干裂开来了,百姓们求雨盼雨,官员为灾情苦恼担心,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每个人都是殷殷盼望着一场春雨,所以雨点落到身上时,带来的不是可能淋雨的烦恼,而是天降甘霖的喜悦!
  崇祯帝听到了台下的骚动,然后猛地站起来,走出御幄,伸出双手,仰望向天,当清冷的雨点落在他脸上和手心时,他微微颤抖,激动的红了眼眶,这不是星星点点的毛毛雨,而是那种连绵的,让人感觉到春的希望的及时雨啊……
  王承恩从一名小太监手里接过一把雨伞倏地撑开箭步跨过去,将雨伞罩在崇祯帝的头上。
  崇祯帝却推开雨伞,将自己置身于逐渐细密起来的雨帘,感受着雨滴的沐浴冰凉,仰望天空,激动的喃喃自语:“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好雨,好雨啊!”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角已经有了泪花……
  作为皇帝,作为一国之君,面对京畿的旱情,他比地里的农民更焦躁,更忧心,农民担心的是自己的地,他担心的却是九州万方,是这大明的天下。如果再不下雨,京畿的旱情得不到缓解。别说陕西河南了,怕是京畿之地也会造反的流民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降甘霖,这是我大明朝的祥瑞啊……”
  善于拍马屁的官员早已经跪下了。
  呼啦啦,所有人都跪下了。
  连正在校场中比试的将官也都跪下。
  朱慈烺也跪下,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老天爷终于是睁了一回眼,有了这场雨,刚刚种下去的玉米马铃薯,就可以存活发苗了……”
  皇帝激动,首辅激动,六部重臣也都是激动,每个人都祈祷着能多下一点。
  但可惜的是,仅仅下了一个多时辰,雨就停了。
  有这一场雨,麦苗不至于枯死,刚播种的种子也能发苗,但京畿的旱情远没有缓解,田里的苗要想茁壮,十五天之内,非再下一场好雨不可。崇祯帝又欣慰又失望,不过他的心情还是渐渐好了起来,京师三大营的齐整,精武营的雄壮让他忽然地多了一些底气,眼望着那个正在校场中央驰马来去的小小人儿,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第四百三十八章
余波荡漾
  后世总结,崇祯十五年的阅兵和春雨,深深影响了大明朝局,也影响了历史走向。在阅兵之前,朝臣们对太子抚军京营之事,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还是颇有微词的,尤其是深受刘宗周影响的清流官员,他们认为太子抚军违背祖制,又在京营里搞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务,完全是视练兵为儿戏,长此以往,京营会更加不堪,但此次阅兵改变了他们的想法,他们惊奇的发现,太子抚军下的京营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再也不是过去的仪仗队,假以时日,京营必然蜕变成一直强兵。
  京师有了强兵,自然也就有了底气,若是建虏再次入塞,京师也不至于慌得召各地勤王之师,令陕西中原的流贼得到喘息。
  最重要的是,太子整顿京营并没有加重朝廷的财政负担,从抄家朱纯臣和徐允祯,又拍卖书画募集银两,都是太子自己在筹集银子,内廷全力支持,从头到尾都没有动用户部的太仓库,这也是朝臣们虽然不满,但却也无法提出太多反对的原因。
  经此一次,朝臣对太子抚军京营的非议彻底平息。
  而精武营的雄壮,则增加了太子未来带兵出京平乱的可能。
  黄昏。
  东缉事厂。
  提督东厂太监王德化手里转着两只铁球,脸色阴沉地在后堂走来走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王德化心里的雨却是越下越大。
  今日校场阅兵的场景,他从头看到尾,越来越心惊,太子整饬京营,再练精锐的情报虽然他听到了不少,不过再多的情报也没有现场直接体会来的更令他震撼了。
  太子练兵练出成绩,陛下眼有欣慰,这东宫国本在陛下的心中地位怕是会越来越高,自己动的那点“小心思”,怕是迟早都会被太子知道,一旦事情泄露,自己以后又如何面对太子?
  但改弦易张他又心有不甘,更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子会忽然向他出手,就像朱纯臣和徐允祯一样,他最后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要知道,他东厂的屁股,可不比京营干净啊。
  更何况,他是奉崇祯帝的旨意在行事,不论在太子身边安插暗探,还是在吴甡陈新甲府中布置眼线,都是为了完成实时掌握太子一举一动的圣命,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作为一支羽箭,他如何作为,并不是掌握在自己,而是掌握在箭手的手里呀。
  帷幔的黑暗处,太监李晃正冷冷看着在后堂焦灼踱步的那个身影,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襄城伯府。
  小伯公李国祯向老爹汇报了今日校场阅兵的经过。
  李守锜躺在大椅里,静静地听,眼睛眯缝着,好像是已经睡着了,但等到儿子讲到大雨打断校场比试之后,他慢慢睁开眼睛,伸出了枯瘦如鸡爪般的右手,李国祯心领神会的将茶盏往他手中一送,然后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站住!”李守锜老眉抖动。
  “还有什么事呀爹?”李国祯没好气的站住,如果不是老爹找到他,令他将今日阅兵的经过详细讲一遍,他才懒得在这里磨叽呢。
  李守锜在心中暗叹,自从成了京营提督,儿子本事没长,脾气倒是见长不少,对他这个老爹,眼中的厌烦越来越掩饰不住了,儿子从小就心高气傲,自命不凡,以前自己这个当爹的尚能压控,现在却不行了。儿子大了,翅膀硬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越发的担忧。因为他了解儿子的本事了,言过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白了,比一个草包也强不了多少。
  李守锜总觉得,儿子待在京营不是好事,迟早会捅出漏子来,而太子又是一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主,一旦有什么意外,他襄城伯府可怎么办?
  “你觉得,太子之能比你如何?”李守锜咳嗽着问。
  一提到太子,李国祯心中就有一股说不出的火气。若不是太子压制,不给他机会,他何至于变成一个空头提督?
  “不过就是有太子之名而已!”在自己家中,李国祯也不避讳,直接说出心中的想法。
  “你是说,太子能整饬京营,乃是因为他是太子?”李守锜又是一声叹。
  李国祯不吱声,但等于是默认了。
  李守锜心中的怒气终于是忍不住了,儿子太看不清大势了,蓦地坐起来,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搁:“天下大事无非就是法、术、势!太子身为太子,这是他的势,但整饬京营,令咱们这些勋贵规规矩矩,京营上下被他团打的服服帖帖,短时间就有强兵之像,这是术!而京营军规是法。三管齐下,方有今日阅兵之气象,势就不说了,你觉得换成是你,后面两项你能做到吗?”
  “未必不能!”李国祯傲然。
  “你……”李守锜气得说不话。
  李国祯却已经施施然地走了,只留下门帘掀动时涌进来一股清冷夜风。
  李守锜颓废的倒在椅子里,哀叹:我襄城伯府迟早要毁在这个孽子的手中……
  很快,京营阅兵和京畿春雨的消息迅速传到了辽东沈阳。
  五月初四清晨。
  虏酋皇太极在沈阳城中举行了盛大的受降仪式,沈阳八门击鼓,宫门外响起鼓声和号角之声。随即是上朝的乐声。满汉群臣、在沈阳的蒙古王公、作为人质的朝鲜世子,随着礼乐声列队来到了大政殿前,向端坐于大政殿内的皇太极行礼。
  虽然是虏酋,但这一套皇帝礼仪完全是搬自大明,几乎是完全一致。
  洪承畴、祖大寿、祖大乐、董协等松锦降将跪在大清门,等候皇太极的召见。
  整个沈阳城都轰动了。
  “听说了吗,明朝蓟辽总督洪承畴降了咱大清了!大家快去看啊。”沈阳城门口吃早点的一大群留着辫子的人,也不知道是汉民还是满民,得了消息后一个比一个兴奋,搁下碗筷,呼呼地就往沈阳皇宫的方向跑。
  皇宫门外的广场上,八旗兵早已经把守严密,不要说小百姓了就是有爵位的八旗统领都不能轻易靠近,人们只能伸长了脖子,远远望着跪在宫门前的那几个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第四百三十九章
端午之日
  洪承畴已经削发留了辫子,此时穿着满人汉制的长衫,枯槁一般的跪在宫门前。
  关外的天气不比关内,虽然已经是五月初四,马上就端午了,但天气却依然有点阴冷,跪在地面上,不止膝盖就连后背也都是凉飕飕,就好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嘲笑着他,戳他的脊梁骨:洪承畴啊,不臣的贼子!向建虏屈膝投降,你有何脸目去见亲朋故旧和列祖列宗?
  洪承畴眼皮子急剧的颤抖,随即又疲惫的闭上眼睛,他并非没有是非之心和羞耻之念,也不是没想过死节,但终究是迈不过最后的那一道坎。好死不如赖活着,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人乎?
  又侥幸的想:李陵当年不得已降了匈奴,汉武帝震怒,夷李陵三族,李氏宗族,以李陵不死为辱。但太史公对李陵却多有惋惜,史书也多有同情,我洪承畴在松山坚守三月,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不屈力竭被俘,和李陵当年的遭遇何其相似?历史也应该会给我一个李陵般的评价呢?
  我洪承畴身降心不降,此生绝不会为建虏出任何一策,有违誓言便天打五雷轰!
  洪承畴想尽各种办法为自己的“变节”而辩解,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投降的必要性。
  跪在他身后的祖大寿,何尝不也是这样的想法?
  每一个变节者都会为自己想出各种理由和借口,但其实最大的关键还是卡在死生之念。一念生,一念死,真正能一脚踏过去的没有几个人。
  受降仪式隆重而盛大,皇太极不但在蒙古人和朝鲜人的面前宣扬了一把清国的威风,折辱了明朝的面子,同时也更加稳固了自己在满人心中不可动摇的地位,从“大汗”改为皇帝,原本的八旗议政,改成他一人独断,虽然王公贝勒和几个弟弟表面上恭恭敬敬,但皇太极知道他们心里并不服气,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即使大清国运昌盛,即使有松锦这样的大捷,也不能令他们完全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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