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2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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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佟定方躬身抱拳,眼尾的余光瞟了一眼父亲凝重的脸庞,见父亲没有呵斥反对,于是才接着道:“殿下是说……就算蓟州以东的长城隘口不幸失守了,尤有蓟州城可以守卫,但如果是以西的隘口失守,那建虏就直接侵入京畿,奔密云、昌平去了,因此西侧重于东侧,应该加强守卫,臣这么理解,不知道对不对?”
  朱慈烺称赞:“不错,正是这个意思。”
  其实大明在蓟州以西原本也是有一支强兵的,那就是密云总兵唐通。密云的重要性仅次于蓟州。松山之战中,唐通拼命逃回,13000名部下,突围的成功的有7000人,战马有四千匹,尤有战力。不过朱慈烺对唐通却不敢太过指望。甲申之变时,唐通率兵到京师勤王,只因为崇祯帝赏赐太少,没有令他部下进城,他便勃然大怒,率兵调头就走,置君王安危于不顾。这样的人,朱慈烺不得不怀疑他的忠心。
  和唐通相比,佟瀚邦的忠心和能力都是值得依靠的。
  因此他才要尽可能的将战场选择在蓟州,蓟州城内有三千兵,佟瀚邦又带了两千塔山兵,人数虽少,但以佟瀚邦的忠心和才能,应该能有所发挥。
  此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蓟州地形优于密云。
  今冬建虏入塞之时会兵分两路,一路从界岭,也就是山海关以西,抚宁县境内,距离蓟州三百里的地方破边入塞,此路为主力,兵马大约有八万,另一路从蓟州上方略靠近西边的黄崖口破边,人数约两万,左右两翼分进合击,如钳子的两尖,会军于蓟州城下,朱慈烺的战略意图,加强黄崖口以及西边长城的防御,令建虏偏师无隙可乘,不得不从防备松弛的黄崖关东边入塞——这就意味着建虏的两路大军都被隔阻在了蓟州的东边,只要加强蓟州防御,形成一条防守链,就可保京畿安宁。
  当然了,这只是他的美好构想,能不能实施他不敢保证。
  因此他也做了预案,如果建虏的偏师执意要从蓟州西边入塞,那么就放开古北口,令建虏从古北口入塞,古北口距离蓟州两百余里,两路建虏相互之间难以呼应,且建虏偏师只有两万人,督促密云昌平等总兵,再加上京营的精锐,倾尽全力消灭这一支两万人的偏师,并非不可能。哪怕不能消灭,只要击溃也是大明近年来少有的战绩。
  两种情况相比较,第一种情况最是理想,在练兵没有完成之前,朱慈烺还不想跟建虏硬对硬的拼杀。用城墙和工事阻截建虏的进军路线,伺机消灭敌人,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儿子猜对了太子的心思,佟瀚邦却没有什么喜色,反而有忧虑,朝太子抱拳:“如今形势下,实行重点防御确实是明智之举,臣以为可行。但臣只是蓟州总兵,其上还有顺天巡抚和李总镇官,蓟州防务的事情,臣一个人怕难以完全做主。”
  “这点你放心,潘永图和李居正绝不会干涉你。”佟瀚邦的忧虑朱慈烺早已经想到了:“我会跟他们打招呼,如果他们敢掣肘你,你直接告诉少司马大人就可以,他自会处置。再者,重点防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东面的防御还是要顾的,只不过不可再像过去那样将兵力平均分配了。”
  佟瀚邦看一眼吴甡,抱拳:“臣明白了。”
  虽然是边将,虽然不在朝堂,但佟瀚邦对朝廷的规矩还是很清楚的,照明制,作为皇太子,大明的储君,朱慈烺并没有干涉地方军政事务的权力,佟瀚邦完全可以对朱慈烺的建议置之不理,甚至可以上表弹劾,但他不是死板之人,皇太子说的甚有道理,有益蓟州防务,他没有不听从的道理。
  何况,太子对他恩遇有加,明显有重用之意,他又怎么能辜负太子的好意呢?
  至于不合礼制之处,他是武将,不是文官,对礼制远没有文官那么遵从和在意——这样的事情如果换成是唐代,将官们一定会心生疑惧,担心会卷入到太子和皇帝的争斗中,唐代东宫和皇宫对立严重,只玄武门之变就发生过五次,太子屡屡带兵冲入皇宫,以至于皇帝对太子和军官们亲近很是警惕,一旦被人举发,军官轻则罢职,重则下狱。为此将官们都战战兢兢,轻易不敢和太子靠近。
  所幸这是明代,明代太子地位稳固,明臣和明将都没有唐代那么多的忌讳和担心。
  接下来,朱慈烺、吴甡和佟瀚邦讨论加强蓟州城防的一些细节——比如加固南城的角楼,火炮的配置,士卒的招募和操练,军需的供应和配给,尤其说到北方鸳鸯阵和戚少保车阵,太子更是娓娓道来。
  这一下佟瀚邦是真吃惊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不情之请
  少司马大人对军事的熟稔也就罢了,想不到太子对军中事务也一点都不陌生,而且对蓟州的了解也远远超过他这个新任的蓟州总兵——不奇怪,自从穿越以来,朱慈烺的案头上就始终摆放着两张地图,一张开封的,一张就是蓟州的,每日里思索的就是如何破解这两地的困局,兵部又有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协助,关于这两个地方的各种信息,源源不断的汇集到他的面前,日常又跟吴甡请教,因此他对这两地的了解远超一般的官员。
  佟瀚邦眼中的惊异,渐渐变成钦佩——太子,非一般人啊。
  讨论过程中,朱慈烺不时停下话题,微笑询问小将佟定方的意见。
  刚开始时佟定方还不敢说,害怕受到父亲的责备,但两三次之后,他渐渐放开胆子,不用朱慈烺问,他也敢主动发表自己的意见了。
  没有朱慈烺三百多年的见识,也没有其父的历练经验,但佟定方却常常能一语中的,切中事情的要害。
  朱慈烺微微点头,将门虎子,这小将有双锐利眼,是一个可造之材啊。
  佟瀚邦脸色凝重,心里却欣慰——在太子殿下面前,儿子没有给他丢脸。
  经过这番长谈,朱慈烺对佟瀚邦的能力更加认可。
  任佟瀚邦为蓟州总兵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不过佟瀚邦也有一个大缺失,那就是不重视火器。不止是佟瀚邦军,明军尤其是北方明军,对火器的重视和使用都没有达到应有的水准,除了一味依赖红夷大炮之外,对鸟铳的使用根本没有贯彻到百人一级——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关外北风高厉,尘土蔽天,火绳枪要不点不着,要不就是被尘土堵塞了枪膛,加上鸟铳枪训练麻烦,朝廷提供的鸟铳和火药又难以保证质量,常常炸膛,因此士卒们不愿意使用,反倒是粗狂简单,易于掌握使用的三眼铳在辽东军中非常普遍。
  佟瀚邦是辽东镇的军官,对火器的使用也没有超过辽东镇其他的同僚,他军中有不少三眼铳,鸟铳却少的可怜,朱慈烺很严肃很认真的表明了鸟铳的重要,并说会派京营的教官到蓟州操练鸟铳兵,所需鸟铳和火药,也都会由京营负责提供。
  火器是未来战争之王,蓟州必须重视火器。
  佟瀚邦大喜,他当日在马蹄坡阻拦建虏追兵,依靠的就是火药威力。由火药到火枪,再到火炮,他对火枪威力一点都不怀疑,只是环境所致,他无法在军中推广,现在太子愿意提供帮助,对他来说无疑是天降之喜。
  “谢殿下!”
  佟瀚邦向朱慈烺深深参拜。
  朱慈烺笑:“不用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蓟州提供鸟铳和火药,本就是兵杖局应该做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只要佟总镇严格操练,能在蓟州练出一支精兵,我就心满意足了。”
  “定不负殿下所托!”佟瀚邦慨然道。
  朱慈烺点头:“佟总镇的能力,我是相信的。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总镇能不能答应?”
  “请殿下吩咐。”佟瀚邦惶恐,太子一个“请”字,岂是他能担起的?
  朱慈烺看向他身后的小将,笑道:“令郎弓骑两精,年少有为。我想调他入我京营任职,你可愿意放行啊?”
  佟瀚邦先是一愣,立刻又想起马绍愉所说的“简在圣心”,知道这是太子对他父子的恩宠,连忙单膝跪倒,惶恐道:“臣岂敢不从?只是犬子技艺生疏,不堪使用,怕误了殿下的大事啊。”
  朱慈烺双手将他扶起,笑:“佟总镇太谦虚了,令郎如果技艺生疏,那大明就没有一人敢称神射手了。”说着再看向佟定方:“怎样,你可愿意到京营?”
  佟定方曾经在塔山城上一箭射倒八十步之外的建虏劝降兵,马绍愉当日说起,朱慈烺印象深刻,今日见佟定方少年英才,颇有见地,立刻就有了收入麾下的念头。一来京营是天子亲兵,好立功,比地方部队更容易升迁,如果不出意外,京营五月会参加开封之战,以佟定方之才一定可以大展身手,到时立了战功,朱慈烺大力拔擢,可为大明培养一员良将;二来也是显示太子对佟瀚邦的荣宠,谁都知道太子是将来的皇帝,太子身边的人都将是从龙之人,前途不可限量,太子亲自向佟瀚邦要人,足可显示对他对佟家父子的器重。
  佟定方也有点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从十五岁随父从军,到今日已经三年了,三年来他从未离开父亲半步,猛然离开父亲,到京营任职,他脑子一时还真有点转不过来——我走了,父亲的安全怎么办?
  “傻小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恩?”
  吴甡笑着提醒。
  佟定方这才醒悟了过来,也才明白太子的良苦用心,不过却不敢自作主张,目光看父亲,显然是在等父亲的决定。
  佟瀚邦朝他瞪眼:“蠢材,还不快跪下谢恩?”
  佟定方这才跪倒:“臣愿意,谢殿下提携!”
  佟家父子再是木讷,也能体会到太子的恩宠之心了。何况两人根本不是木讷,只是不善于揣测上意罢了。
  朱慈烺将佟家父子搀扶起,笑:“横刀夺爱,分开你父子,你们可不要怨我啊。”
  佟瀚邦教子太严厉,佟定方在他手下束手束脚,不利于早日养成名将,到京营任职,放开手脚,发挥才智,更有利佟定方的成长。
  “臣岂敢。”佟瀚邦又惶恐又感激。
  太子如此垂爱,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等佟家父子告退之后,朱慈烺看向吴甡吗,笑问:“如何?”
  “大将之才,可堪重任!”
  ……
  黄昏,马兰峪总兵白广恩前来参见。
  在明清易代的悲惨历史里,白广恩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一个人物了。
  白广恩,陕西人,初从混天猴为盗,洪承畴击破广恩于平凉后降明,授予都司,后随曹文诏镇压流寇,屡立战功,积功至蓟州总兵,松锦之战中,在大同总兵王朴率兵先逃,情况不明的情况下,依然还能率军死战,虽比不上曹变蛟和王廷臣,却也还算是有战力的。
第三百六十二章
流贼出身
  战后司法论罪,白广恩从蓟州总兵被降职为马兰峪副将。
  马兰峪位在蓟州东八十里处,是蓟镇长城三十二处峪口之一。
  白广恩战力是有的,但其人太过骄悍,恣意妄为,朝廷难以节制。崇祯十六年,朝廷令白广恩跟从吴甡到湖广剿除流寇,白广恩不愿为吴甡所用,竟然率领部下一路抢劫回了陕西老家。
  在孙传庭账下为将时,又跟高杰闹不和,郏县之战,孙传庭问计于诸将领,高杰请战,广恩反对,传庭认为他胆怯,白广恩不高兴,在战事中出工不出力。鏖战中,官军攻破了民军前三重战阵,与第四重战阵的精骑相持不下之时,白广恩部损失并不严重,但却率先撤退,以至于战局逆转,由双方互相厮杀变为一方追杀另一方。撤退中,白广恩还坐视高杰被包围而不加援救。
  潼关之战时,因为高杰已经被打残了,孙传庭只能倚仗白广恩,加广恩为“荡寇将军”命收拢沿途的溃兵守卫潼关。此时的白广恩又恢复了勇猛,贼兵至,白广恩竭力厮杀,血战一天一夜,而高杰恨白广恩在自己失败时没有去救自己,所以拥兵不肯援救他。
  潼关因此失守。传庭牺牲。
  白广恩跑到固原,贼兵追击,遂开门投降。
  崇祯十七年,建虏破李自成于陕西,白广恩投降了建虏。
  纵观白广恩一生,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明末清初的武人代表,桀骜不驯,骁勇善战,但却没有多少忠义,万事都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摸顺了让做什么都行,一个不顺立刻就翻脸不认人,别说巡抚总督,就是皇帝也不放在眼里。白广恩,贺人龙,刘良佐,李成栋这些流贼出身的将领都是这样,孔有德等三顺王更是不用说,干脆有奶就是娘了。到了后期,连朝廷正规军出身的左良玉和吴三桂,都有了这方面的倾向。
  武人无武德,并非全是武人的问题,明朝重文轻武,以文制武,武人不识书不知礼,也是重要原因。
  朱慈烺穿越以来,最头疼就是这个问题,如果可以,他一定要把明朝的军制推倒重来,给武人应有的地位和荣耀,而每个人统兵的将领都要知兵知礼。不知兵不知礼的人,不可以掌兵。
  现在他没有这个权力,也没有那个时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尽办法温暖“白广恩们”的心,令他们忠心朝廷,不至于为了小枝小节,乃至于一点个人恩怨就三心二意,甚至做出愚蠢的决定。
  而白广恩就是朱慈烺要“温暖”的第一人。
  除了温暖也是要考察,看白广恩是否可用?
  明制,皇太子是不可以召见地方边将的,除非是“代天出巡”。朱慈烺此次蓟州之行只是安抚辽东撤退的百姓,并没有代天出巡的身份,所以不能见白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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