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158部分在线阅读
“谢殿下关心,一点小伤,臣无事的。”陈新甲眼神感动。
陈新甲虽没有大才,但却绝对尽心尽责,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也能坚持在御前应答,大明官员如果都能像陈新甲这般敬业,国事也不会如此颓废了。
吴甡原本想要提醒朱慈烺一句,但见朱慈烺面带微笑,信心十足,又想皇太子非是一般人,今日之事或许早在皇太子预料中,于是没有多言。
“宣太子觐见!”
内监悠扬的声音。
朱慈烺整理衣冠,进暖阁叩拜崇祯帝。
崇祯坐在案后,面无表情,但眼睛里的怒火却没有刚才那么炙热了。
虽然是亡国之君,但崇祯并非不听人言之君,相反,他就是因为听的太多了,才落得自缢煤山的下场。明明自己心有主见,明明想要南迁,却偏偏被朝堂上的大臣所左右,以至于错过了南迁的最佳时机,而吴甡和陈新甲都是知兵的大臣,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君,他们都说了当日校场检阅之事,对检阅过程和朱慈烺制定的操练教程钦佩不已,吴甡更用全家性命做担保,加上桌上的那本京营军规手册,细细翻来,倒也颇得戚继光练兵之精髓,所以崇祯帝犹豫了——难道是朕错了吗?不然陈新甲和吴甡为何信誓旦旦,看法一致呢?
但转念一想,吴襄是老将,李国祯是干才,有贤才而不重用,这样的皇太子未来岂能是一个明君?
因此,崇祯帝的怒气依然未消。
等朱慈烺叩拜起身,崇祯板着脸,冷冷问:“你告诉朕,如何能练出一支强兵?”
朱慈烺小心翼翼地回答:“儿臣以为,要想练成一支强兵,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难在于粮饷和军马的筹集,没有充足的军资,强军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简单在于,只要能提高士卒们的待遇和地位,给他们荣誉,施以有效而严格的操练,给他们勇气;教导士卒,让他们知忠义,保证后勤,让士卒无后顾之忧;再制定严格的军纪,有功赏,有过罚,如身使臂,如臂使指,结阵前进,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如此就可以练出强兵。”
崇祯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望子成龙,天下父亲都希望儿子有大才,朱慈烺一番话,让崇祯帝颇为欣慰——我儿还是有练兵之才的,起码这番话就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不过他依然板着脸,继续问:“如何才能保证有效而严格的操练?”
“循戚少保练兵之法即可。”朱慈烺回答的简单。
崇祯哼了一声:“照你这么说,练兵倒简单了。”
朱慈烺不吱声。
他上面说的条件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何其难?不说后面的操练,只说保障粮饷,就是眼下朝廷做不到的。
崇祯冷冷道:“朕命李国祯为提督,吴襄为精武营主将,就是为了给你臂助,你倒好,居然将这两人晾在了一边,李国祯空头提督,吴襄竟然连操练教程的一个字都不能改动,难道他十几年的戎马生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人,还不如你一个毛头小子吗?又或者你是对朕的安排有所不满?”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太子有党
对皇帝的安排不满,那就有“抗旨”的意味,如果是一般臣子听到此话,一定会吓的魂飞魄散,朱慈烺反倒是松了口气——父皇既然直接提到此事,就说明他对此事的怒气已经消了,如果一直斥责其他事情,那反倒是不好了。
朱慈烺连忙跪下:“儿臣岂敢?父皇误会儿臣了,小襄城伯和吴老总镇都是大才,儿臣岂能不知?只是京营整顿刚刚完成,尚在队列和号令的操练阶段,而队列和号令皆来自戚少保,非吴老总镇所擅长,因此吴老总镇暂时清闲,但等到操练军武和军阵之时,吴老总镇必然是儿臣倚仗的第一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儿臣整顿京营,粮饷是京营第一要务,为免军中贪墨,才会令小襄城伯督管钱粮,绝没有空头提督的意思。”
一边说一边叩首,但朱慈烺心中却是懊恼,如果可以,他真想对崇祯帝说:你给我派的都是什么鸟人啊?赶紧收回去不要碍我的大事!
但想归想,他却绝不能这么说。
朱慈烺是一个穿越者,知道李国祯和吴襄都是庸碌之才,更知道两人在甲申年的德性,但崇祯帝不知道啊,李国祯口才便利,说起军事来头头是道,说他庸碌,恐怕崇祯帝会第一个反对;吴襄辽东宿将,又培养出了吴三桂这么一个“大将”,说他无能,崇祯帝也不会相信。
更何况崇祯帝刚刚任命他们二人为京营的提督和精武营的主将,作为儿子的朱慈烺就要赶他们走,那不是打崇祯的脸吗?
所以不管多不情愿,朱慈烺只能哑巴吞黄连,将这二人暂时忍下来。
崇祯却依旧板着脸,冷冷道:“这么说,朕是误会你了?”
朱慈烺不敢吱声。
“你的小算盘别以为朕不知道,京营那么大,岂是你一人能掌握的?非有忠心之人辅佐不可,为君者,要任贤用能,切不可意气用事,朕不管这两人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但朕要告诉你,李国祯是勋贵中的后起之秀,你要多多倚仗,吴襄是辽东宿将,久经沙场,你要练强兵,非有他的臂助不可!”
听到这里,朱慈烺心里微微一动。原先他以为任命李国祯是为了拉拢勋贵,但听父皇的口气,难道任命吴襄也是为了拉拢吴三桂吗?
一个勋贵,一个统兵的军阀,大明皇帝拉他们两人当太子的臂助,既能用其能,操练京营,也表示出了对他们身后势力的荣宠,确实是一举双得。
从这一点上说,用李国祯和吴襄确实没有错。
只不过朱慈烺无福消受罢了。
还有,父皇为什么说“得罪”?虽然自己看不上李国祯和吴襄,但却从来对他二人口出恶言……如果有,也不过是对李国祯的几次献策没有在意,难道就因为这个,李国祯心怀不满,在父皇面前有所抱怨吗?
抱怨皇太子,李国祯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又是谁呢?
顾不上多想,连忙叩首:“儿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崇祯脸色这才和缓下来,叹口气,眼神微有疲惫:“德胜门又是怎么回事?”
朱慈烺连忙解释。
听完后,崇祯微微点头:“有歹人在背后煽风点火,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朕已经令锦衣卫去查了,一旦查到,绝不轻饶!但你的责任也少不了,既然裁撤了那些人,就应该做好后续的不测准备,像你这样撒手不管,任由他们闹事,岂是名将、明君所为?”
“儿臣知错了。”朱慈烺叩首。
“起来吧。”崇祯道,等朱慈烺起身,他仔细端详,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眼神里却有慈父的欣慰,目光和朱慈烺对视时,却又变回冰冷,肃然道:“去忙吧,京营事大,不可懈怠!”
“是。”
朱慈烺退出。
王承恩亲自送朱慈烺到殿外。
出殿门时,东厂提督太监王德化正站在门外的飞檐斗拱下,朱慈烺出殿时,他躬身行礼。
朱慈烺心中一动,已然明白崇祯是怎么知道李国祯和吴襄之事了。
东厂。
看来即使是对自己的儿子,崇祯帝也不放心,也暗地里派了东厂盯梢。
不对,不是盯梢,应该是不放心年轻的儿子在京营抚军,所以派了东厂暗中观察,而东厂这一次的作为显然是比较称职的,朱慈烺只不过晾了吴襄和李国祯三五天,他们就报到了御前。
为什么说是东厂而不是锦衣卫?
魏忠贤倒台后,锦衣卫和东厂被牵连,一度差点被裁撤,最后虽然保留,但权力被削弱了很多,魏忠贤时代,东厂提督太监总辖锦衣卫和东厂,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被弱化,魏忠贤之后,锦衣卫被剥了出来,恢复祖制,直接向皇帝负责,而不再通过东厂提督太监,同时东厂主内,锦衣卫主外的格局也被确定了下来。
所谓内,就是皇族和勋贵;所谓外,就是朝野百官。
上一次朱慈烺提出释放孙传庭,再练新兵,崇祯大起疑窦之时,就是由东厂调查的。
朱慈烺身为太子,在京营抚军,崇祯如果有疑问,显然还是要通过东厂。
王德化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送朱慈烺离开,等朱慈烺离开,他对王承恩拱手。笑眯眯地道:“王公公,家那边有点事,王师傅请你去一趟。皇上这边就交给咱家了。”
所谓的家,指的是司礼监衙门,王师傅就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王之心。虽然三位王公公的年纪差不多,但王之心进宫最早,所以王德化和王承恩都得称他一声师傅。刘若愚在《酌中志》有记载,太监是“早来一日为师,晚来一日为徒,阶级分明,太监管太监,尤胜于宫刑”。
“有劳公公了。”王承恩不疑有他,朝王德化还一礼,快步向司礼监去了。
等王承恩走远,王德化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转身进到殿中。
暖阁中,崇祯又开始看奏折,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的点亮了阁中的蜡烛,烛光下,崇祯帝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
第二百四十七章
如芒在背
王德化进到阁中,摆摆手,将阁中的小太监和小宫女都打发出去,然后躬身在崇祯帝面前站定,轻声:“陛下。”
“说。”崇祯帝头也不抬。
虽然东厂和锦衣卫的权力受到了很大的削弱,但依然是皇帝手中的两把利剑,无论王德化还是骆养性,都是崇祯帝绝对的心腹,王德化将小太监和小宫女打发出去,明显就是有密情要禀告。
“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讲……”王德化忽然一撩袍子,跪倒在地。
“嗯?”
崇祯帝抬起头,脸色凝重,从王德化的语气中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他是天子,王德化是东厂提督,这个天底下还有他不能听,王德化犹豫着不能讲的事情吗?
没有!
“讲!”崇祯道。
“太子殿下和兵部尚书陈新甲、兵部右侍郎吴甡,过从甚密。”王德化跪伏在地,额头贴地,用一种只有他和崇祯能听见的声音说。
崇祯脸色大变:“你是说……太子有党?”
……
离开皇宫,返回王府的道路上,朱慈烺心情沉重,德胜门军营之事让他意识到在京师隐藏着一股敌对力量,不管是建虏安插在京师的汉奸,又或者是李子成的细作,总之都是京师的隐患,必须尽快铲除,不然随便被他们一鼓动就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京师迟早要乱套。
另外,父皇对李国祯和吴襄这么在意,也让他有点惴惴不安。
更让他不安的是,京营可能有东厂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