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从忽悠刘备开始(校对)第75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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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宪和办案逼死他的梁棠的恩怨,也可以解释。
  因为窦太后和梁贵人的恩怨,就有点像灵帝时候何皇后和王美人的恩怨。窦太后是正牌太后,但她没儿子继承皇位,是被她压制的梁贵人生的儿子成了汉和帝(但梁太后没有像何皇后鸩杀王美人那样杀梁贵人,她寻罪杀了梁贵人和梁棠的父亲,梁贵人是自己惊吓郁闷而死的)。
  所以说梁棠要找杀父仇人的弟弟报仇,私下逼死窦宪,也说得过去。
  刘备这就是想把有统一战争和对外战争大功的人的定性平反一下,示好于后世武臣。
  这招他活着的时候完全用不上,完全是他觉得这样可以给子孙积德,让武臣对皇帝的猜疑链稍稍松一些。
  当然了,那些纯粹因为外戚成为大将军、混日子没有对异族大功的,就完全没必要平反了。不管他们有没有谋反还是仅仅跋扈就被杀,不重要。武臣对君主的信任,也不会因为联想到这些人的下场而有所损失。
  比如梁冀那种外戚跋扈将军,对外作战屁事没干成,哪怕他没想篡桓帝,只是跋扈专权,杀了也就杀了,不解释。再说梁冀也不是被明确问罪而杀的,是直接畏罪自杀。而且梁冀鸩杀质帝的罪名跑不了。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和操作,也就是基于刘备现在所处的环境、华夏文明之前还没有武将篡逆为皇帝的先例,皇帝杀有功武将的先例也极少,所以还修修补补得过来。(武将篡国君、国君杀功臣的例子很多了,那都是春秋战国时候的王,不是皇帝。有皇帝制度之后还没有)
  如果是已经唐宋了,恶劣先例历史包袱太多,那还修补个屁。就算君主想修补,李素都会主动劝他放弃的,都烂了,补丁面积比本体还大,修不过来的。
  历史太悠久,有时候也是一种包袱。会让每个人都代入其中的角色,然后揣摩“我代入的这类角色在历史上有没有善终”,来调整自己的行为习惯。
  揣摸多了,原本没有反意的,因为看到的悲惨案例多了,也杀心渐起(君臣都有问题,都有杀心,不是单方面的)。
  现在这状态,能不能补回来,李素也说不好,但刘备想尝试,看起来就算干不成,也不至于有什么反效果,也不至于被说“揭祖宗的短”,导致思想意识形态混乱。
  何况,两个案子分别过去四百年和一百多年了,也可以解释嘛,也确实不是皇帝亲自下令杀的功臣,试试就试试吧。
  刘备决定以后一定要教导后续子孙,好好读读历史书,要自己读,不能让博士挑重点讲解。
  当皇帝的人,尤其是生于深宫,本来就对社会缺乏了解,不知民间疾苦,再不以史为鉴,根本就不了解如何代入和安抚臣子的疑虑。
  安排完这些,刘备因为刚才提到了给韩信平反定性的事儿,也是越想越惋惜。
  高祖一辈子留下的绝大多数是政治遗产,但唯独这儿,让人扼腕叹息。虽然刘备也知道那是刘邦当年正统还不够强,所以手段狠了一些。如果是刘家人已经当了哪怕五六十年皇帝了,再有个韩信都不用怕的。
  如此一想,刘备就骨鲠在喉地衍生出两个问题:“伯雅,高祖与韩信之前,虽然没有武将篡帝、皇帝忌惮功臣之能而杀大将的恶例,但春秋战国时国君杀大将、大将篡国君的例子还是不少的。
  那为何只要国君与大将之间没有篡逆相杀,天下的人心就可以信任这种稳定能一直被借鉴下去呢?为什么他们不会借鉴到勾践文种范蠡身上去?
  如果高祖之前,秦始皇不再用民过重,以秦之正统,是否可以完全不杀功将而平稳有天下?秦始皇生前,王翦等人也颇得善终,蒙氏之死,那也是胡亥时所为。”
  刘邦想到这一步,完全是彻底进入了“酣畅”向“酩酊”过渡的阶段,所以连同情秦始皇的假设都开始说了。
  当然,他作为汉朝皇帝,肯定不是出于希望秦始皇的天下一直下去,他只是忍不住做一个“正统性足够的君主,该如何建立一套世世代代安抚武臣的制度”的思想实验,以为自己借鉴所用。
  这种思想实验,他也只敢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问,否则太有损皇帝的形象。
  面对刘备执着求知求安慰的状态,李素决定给个高屋建瓴的回答,让他放弃幻想,同时结束今天的讨论。
  李素:“陛下,诸侯国君背信弃义、出尔反尔、鸟尽弓藏,与皇帝做上述三类同样的事情,性质是完全不同的。诸侯国君并非天下共主,有无道者,还有天下他国共诛之,吊民伐罪。
  所以哪个国君做得不地道,自有外部势力惩罚他,国民也不用担心天道正义得不到伸张,不会把自己代入受害者,只会觉得那个君必然被百姓所弃、国力日衰、最后为其他诸侯所灭。
  所以从这个角度,皇帝背信弃义的伤害要大得多,士庶百姓都会发现其上再无制衡竞争之人去惩戒这种背信弃义。而秦始皇不可能久有天下,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跟他看不透这一点有莫大的关系,这种假设一开始就不成立。”
第八百五十五章
为什么只有“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后面就没了
  刘备作为一个汉朝皇帝,为了设计一套“正统性足够的君主,与武将互相保持信任制衡”的环境,连秦始皇都拿出来做思想实验了,可见他确实是非常急切想要个一劳永逸的答案。
  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刘备自己心里其实是有倾向性答案的,那就是觉得“秦始皇似乎希望也不大”。
  因为在秦之前,虽然没有皇帝,却有那么多诸侯国王,王背信弃义的历史太多了,武将不可能不担心的。
  而李素回答之后,给的答案也是跟刘备预期相似:秦始皇也不行。
  但是,李素给出的理由,却跟刘备一开始预想的不一样,这又给了刘备一些希望,和一些启发。
  只要不是他内心预期那种失败的理由,而是别的理由,那咱就学习,就改嘛!
  秦始皇和高祖没做到的,咱多施仁政,把短板补上,不就好了?
  因为历史刻痕而导致君臣无法互信,那是无解的。
  因为历史没法改变,发生过的劣迹就是发生了,你堵不住学过史的人脑子往那个方向联想。哪怕不是当朝皇帝做过的坏事,而是前朝皇帝做的,只要有,后人就会借鉴,形成猜疑链。
  但其他原因导致的君臣无法互信,或者说帝国崩溃,那是可以吸取前人经验教训的嘛。
  刘备酒意都微醒了一些,正襟危坐,揖手正色请教:
  “贤弟快说说,秦始皇背信与春秋战国那些诸侯王背信,其对后世君臣互信的长远影响,究竟有多大不同?贤弟可是要重新论证一遍秦亡的教训么?”
  李素摇摇头:“秦亡的教训理由太多了,不可一概而论,前人分析了三百余年,太史公在《秦始皇本纪》末尾的“太史公言”部分,全篇引用贾谊《过秦论》。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这些评论虽是老生常谈,却也至今有效。其后大儒的分析,也多有可圈可点。
  陛下非要臣说,以臣之智数,只能说清其中一点,那就是秦之失信的影响——臣详述之前,请陛下先思考一个问题。
  秦灭六国后,那六国之中,哪些是秦如果改行仁政、不用民过重,百姓就相对有可能归附的、渐渐承认秦对其的统治合法性。而又有哪些国家,是相对誓死不从的,哪怕秦不虐民、横征暴敛,他们依然想要灭秦?”
  这个问题,刘备如今的读史水平,想都不用想:“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显然是楚人了。陈涉首义,就是楚人,怀王之约也是楚王所定,项羽和高祖,都是楚人。”
  李素进一步诱导:“除楚之外,再选一个呢?”
  这次刘备想了想,用讨论的语气自言自语:“韩灭国最早,被秦同化也最久。秦末大乱之初,陈涉一系也没有人重建韩国,还是后来项梁才让张良辅韩成复韩,这应该是最懒得反抗的了。
  其余赵、魏、燕都是陈涉时就被陈涉部将复国,反抗性应该高于韩一些。而齐人是杀了陈涉派去的将领,自立复国,不愿受制于楚,坚持自发抗秦,反抗性应该更高一些。
  后来项羽建立霸政,诸国皆服,唯齐不服,牵制项羽兵力多年。高祖践祚后,天下皆归汉,唯齐还有田横五百士,宁死不辱。
  由此观之,誓死不降秦者,以楚为最烈,齐次之,赵魏韩燕皆碌碌——嗯,魏韩燕遇秦师平叛皆不堪一击,反而复降者众多,赵好歹还巨鹿死战了,那就赵排第三,略高于剩余三国。不过这个结论,对贤弟要说明的道理,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素很满意刘备的自学结果,循循善诱地解答:“陛下能看出这里面的差别,着实眼界不凡,臣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秦不管统一后行不行仁政,最多只是改变韩魏燕三国百姓的抵抗态度,如果秦始皇温和一些,这三地的百姓是可以渐渐软化承认秦的统治合法性或者说正统性的。
  而赵就难办一些,楚齐更难办,这些根子,已经不是秦统一后是否仁政的问题了,而是在统一过程中,秦使用的那些卑鄙手段埋下的恶果。而具体的手段,其实前面已经说过,一言以蔽之,就是“无信”。
  而天子的无信,和诸侯王的无信,臣已经说过了,是不一样的。诸侯王无信,还可以被“国际谴责”,有其他大国制衡,吊民伐罪灭此无信之国,古人会认为这是天谴,是天在自我纠正。
  而天子无信,无外力可以纠正,那就是天无信,从此对天下百姓世世代代的守信影响,是巨大的,指望他们来建立君主和武将的长期互信,只能是缘木求鱼、问道于盲。
  秦始皇乃至他继承的“六世余烈”的那六世,始终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他们不觉得天子之信值得维护,只想最快最省力地统一六国。
  赵为什么不甘?其实有长平之战,降而坑杀之失信,当然这不是秦始皇时候的事儿,是他那些先王欠下的信用债。
  如果白起堂堂正正不受降,硬战击杀这四十万人,那也是无话可说的,说不定赵人就会跟韩魏燕一样,被武力杀得心服口服。
  因为他们是战不如人,不是被背信弃义、立诺而后毁诺,那是可以咽下这口气的。战国之时,堂堂正正厮杀不如敌而灭国,这是正统的统治权建立手段,《孟子·梁惠王》便言。
  孟子见于梁惠王,梁惠王问:天下恶乎定?孟子曰:定于一。梁惠王:孰能一之?孟子: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此后公孙弘等从《春秋》寻找大统一之德,那也是舍近求远了,盖先汉之初,孟子之言还未提高到与五经并列的程度。
  但由此可以看出,天下统一乃是定的前提,能武力统一就是让百姓免于再打仗残杀,这是德,没问题。
  秦堂堂正正武力统一,是可以得到正统性的,但卑劣就卑劣在他用了立约而后背约的违信手段。
  长平背信是三次背信中最轻的,张仪对楚怀王承诺割让商於之地六百里骗齐楚绝交,而后出尔反尔,这是三次背信中较重的。所以赵、楚心有不甘,他们想要为天下信义而战,诛灭天下信用之秦。
  而齐是怎么亡的?其实还是秦始皇自掘坟墓,他明明可以硬战攻下齐,就以“天下一统,让天下百姓不再内战”为理由,打就完了。
  但秦始皇又听了说客邀功之言,许了齐王建投降后给五百里封地,但实则耍诈,在骗得齐王建不战而降后,把齐王流放到五百里荒林里,无耕无民,不给口粮,让齐王建自行活活饿死。
  这些行径,天下尚信之人,怎能不以灭秦为己任?关键是秦始皇最后膨胀,他之所以要反复无信,其实是因为他已经觉得‘天下一统,外无文字,古人如何做的,都是朕说了算,所以无需注意守信’。天下有识之士都知道,如果让秦这样活住了,那就天下再无信用。”
  刘备觉得思路有点跟不上,希望李素给他讲得通俗一点。
  李素就花了好大的精力,给刘备讲了一个刘备尽量能听懂的故事——里面很多因素刘备还不容易理解,因为李素借用的素材有点现代了,修饰过来还是有点似是而非。
  这里面的道理,其实用后世外交学院博弈论的课程,是最好解释的,秦始皇其实就是犯了一个膨胀后觉得“不需要重复博弈”的错误。
  用现代人都听得懂的人话翻译一下,就是这样的:
  你去你家楼下的小卖部买东西,小卖部阿姨大概率不会坑你,因为她知道大家邻里隔壁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想做你一辈子长久生意呢。这时候骗你一次,划不来,以后你都不去她家买东西了。
  这就是重复博弈,有后续的长线生意吊着,人就要脸讲信用。
  而单次博弈,就是一锤子买卖,好比你去旅游景点买东西,无论是吃喝还是纪念品,都贼坑,尤其是华人经营的旅游区,几乎无有不坑,就是因为华夏历史已经把单次博弈教得很好了。
  大家都知道,一锤子的买卖就要狠狠宰客到利益最大化,因为华人游客基本上一辈子也不会来同一个打卡型景点玩第二次了(重复度假型景区不算,那些地方还是要信誉的,因为指望你多次去)
  而秦始皇膨胀后受到的引诱,就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有希望不用再重复博弈了,只要一统天下,最后过程中可以用很多一锤子买卖的手段——
  秦惠文王的时候,让张仪诈骗违诺毁誓为代价破了齐楚联盟,就是因为知道这一次诈骗得手之后,仅有的两个可以和秦抗衡的大国就被坑了,秦以后统一的大势几乎不可逆转,所以把秦的信用像草纸一样扔掉也无所谓。
  那就是一个单次旅游景点宰客黑店的心态:打完这次交道你就必死无疑了,老子不跟死人讲信用,反正你死都死了也没人知道老子曾经不讲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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