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梦(校对)第2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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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永安之悼(上)
  事情发生在他攻略千石堀城的后期,由于城中的根来众和浪人们防守极严,景政难以取得突破,因此他干脆就停了下来,然后伪造了一份安堵状,派卜半斋了珍送入城中,假传我的命令说,幕府即将再次征伐关东,不希望在这边浪费兵力,只要根来寺愿意交出千石堀城,并且驱逐托庇于寺中的黑田孝高等浪人武士,幕府可以允许根来寺保有如今的寺领;同时,他同样以我的名义联络专誉,请他从中转圜,劝根来寺座主接受幕府的和谈提议。
  由于长期负责情报工作,景政的安堵状伪造得非常真实,上面不仅有我的亲笔画押,也有我的“永贞吉良”朱印。根来寺方面只知道我在幕府内威望卓著,而且向来非常注重信诺和名声,哪里想到会有人胆敢伪造朱印状假传命令?因此他们相信了这份安堵状,也对安堵状上的提议非常动心,只是由于以黑田孝高为首的浪人们大力反对,才没有立刻作出决定。
  见到这种情形,景政趁热打铁,非常诚恳的回顾了往日我对真言宗和根来寺的友好态度,回顾了我平素习惯于以和谈的方式解决争端的做法,然后提到黑田孝高曾经煽动北近江和山阴一揆的事情,指责黑田孝高等人别有用心,希望根来寺不要被黑田孝高利用。对于这个指责,黑田孝高无法反驳,因为这件事他的确做过,而且做得很不地道,见到情形不妙时,就果断撤回自家家臣,抛弃了那些参与一揆的本地武士;如今他帮助根来寺抵抗幕府,同样也不是来学雷锋的,而是利用根来寺拖住幕府,希望形势出现转机。这样两相对比之下,根来寺的态度自然有所偏袒,他们不再接受浪人们的游说,开始和景政进行实质性的磋商。
  与此同时,周景与二条城方面沟通完毕,兑现了之前对一向宗的承诺。他把日高御坊附近的一万石领地赐给本愿寺教如,又以幕府的名义将京都堀川六条的土地寄进给一向宗,作为本愿寺在京都的总本山寺基(后来的西本愿寺)。这件事情,同样被景政用来说服根来寺方面,终于让他们完全信服,答应交出千石堀城。
  正月月末,专誉带着根来寺大传法院座主的法旨进入千石堀城,令泉识坊、杉之坊的三千根来众精锐返回山门,向景政交出了这座城池的控制权,并驱逐了以黑田孝高父子为首的一干浪人武士。景政当即翻脸,以事先埋伏的精锐包围根来众,将其歼灭在返回山门的路上,那些被驱逐的武士们,本来准备和被根来寺赶出的家眷汇合,结果也被景政围住,不分男女老幼尽数斩杀,连其中几名怀孕的妇人也没有放过。而景政身上的伤,也就是在追杀黑田家武士时留下的……
  “这就是你说的‘处理好了’么?”我沉声问道,脸色想必也更加严肃起来。
  “正是,”景政点了点头,“虽然我假传了您的命令,伪造了幕府的安堵状,但是包括专誉和卜半斋了珍在内的当事者几乎都已经被灭口,剩下的知情者就只有大传法院座主等少数根来寺高层。他们如今失去了倚仗的千石堀城和根来众精锐,已经没有抗拒幕府的底气,我回来时已经去信他,让他注意自己的言行,如果有任何诋毁幕府和您的言语传出,那么我将会把根来寺彻底从世间抹去……所以,您完全不用担心什么。”
  我仔细的打量着他,他就这么坦白的说出了这种无比残暴的背信弃义之事,语气中甚至有些炫耀和矜功的意味。这副模样,完全就是地地道道的战国大名,而且还是比较残暴的哪一种。或者更确切的说,他本来就是属于这个战国乱世,而乱世之中,这种背信弃义的残暴做法实属平常,历史上千石堀城的结局,甚至比如今的情形更惨烈,不仅城中守军和六千余平民尽数被杀,甚至连马匹和猫狗都没有放过,因为秀吉恼怒于城中的顽抗和自家的伤亡,给总大将秀次的命令就是“人与动物皆杀”!
  就是我,不也同样参与了镇压长岛和纪伊一向宗的战事么?后来在备中,更是下达了屠杀令,一来为景重报仇,二来震慑毛利家和山阴、山阳诸家豪族,其中的惨烈之状,并不亚于如今的千石堀城。
  如今事情已经做下,该怎么处理才好?景政的功劳,是实实在在的,否则我方不可能如此顺利和轻松的拿下千石堀城,这一点已经得到了众大老和中老的认可,并且建议我给予奖励;然而就这样处理,无疑是在鼓励甚至纵容景政,让他更加沉溺于这种乱世权谋之中。
  可是,要处理的话,我该处理什么呢?处理他的残暴之举?这显然不符合幕府法度和当世习惯。而处理他伪造安堵状之事,又势必让这件事情曝光于世间,影响幕府的权威和我本人的名望,毕竟他是我的亲生孩子,当时又代表着幕府主持征伐。
  我仔细的沉吟着,想到他身上的几处刀伤,想到他也是为了尽快完成攻略,好抽手筹备关东征伐,想到他是於加唯一的孩子,而於加二十多年来一直任劳任怨的操持家务,还已经失去了长女雨津,我心里软了下来,决定默认这个既成事实。
  当然,教训也是必要的,不能就这么让他沉溺下去……我微微一叹,叫起了他的小名:“景三郎啊,我有几句非常诚恳的话要劝诫你。”
  “父亲大人请说,我洗耳恭听。”景政有些艰难的坐正身子,向我欠身说道。
  “不用勉强,小心牵动伤势,”我止住了景政的动作,语气也尽量放得和蔼一些,“这是我作为父亲而不是幕府将军对你的劝诫,因此勿须如此郑重……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非常知道上进。可是,从个人感情来说,我衷心希望你们能够正直一些,仁和一些,毕竟接下来世间即将恢复安宁,这样作风的领主,更能够获得民众的爱戴和拥护,并且打造一个平和的盛世。而且,如今幕府已经建立,你们几个的身份和地位也已经明确,只需各守本分,按部就班的执行幕府方针,自然就能完成剩下的征伐,有必要做这种冒险、激进和残暴的举动吗?就我的个人感情而言,实在是很不赞同你这次的行为。”
  “父亲大人教训得是!”景政低下头去,语音微微有些发颤,显然是很有点紧张和惊惧。虽然我的语气非常和蔼,而且只是说“就个人感情而言很不赞同”,然而以我的身份和威望,仅仅凭这个个人感情就能够任意处置他。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个人情绪而影响政务的,”我挥了挥手,给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毕竟你也是为幕府和本家的大业着想,而且确实立下了大功啊!众位大老和中老已经提议,要按照你的功劳赏赐一万五千贯判金。”
  “孩儿不敢领此赏赐!”景政连忙推让,“孩儿觉得,父亲大人的这番厚爱和宽容,已经比一万五千贯判金更加宝贵!”
  “你是这么想的?那也太高看我了啊!”我欣慰的笑了笑,“不过,辞掉这份赏赐也好,可以让你记住我这番‘价值万贯’的劝诫。”
  “是!我马上就致信二条城的众位大人。”景政恭恭敬敬的回答。
※※※
  由于失去倚仗,根来众很快被迫向周景降伏,交出了名下的二十余万石寺领,也让周景进一步加强了对纪伊国的控制。作为对根来寺的安抚和补偿,周景给他们留下了一所智积院,以安置根来寺三千学僧,并寄进五千石寺领,立为新义真言宗智山派,派祖乃是根来寺现任学头、师承大传法院的玄宥,也就是专誉的后任;而专誉生前所传下的法统,则由他出身的奈良丰山长谷寺继承,称为新义真言宗丰山派,同样寄进五千石领地。
  挟着平定根来寺的声威,周景率军南进熊野地区,迫使熊野本宫大社、速玉大社和那智大社向幕府降伏,接受寺社奉行的处置。景政也非常勤勉,伤势刚好就前去向信景报备,履行作为副将的指责。
  然而,土佐国内却突然传来消息,说宝心院突然患上重病,已经处于弥留状态。这个消息让我很有些怅惋,虽然我并非她真正的孩子,可是她对我的关心却是真心真意的,也十分喜爱信景、周景、秀兴等孙辈,家中的几个女儿,小时候差不多都是他在帮着教导,可以说是为我和秀景操劳了大半生。
  更何况,她还是秀景实实在在的亲生母亲。秀景对母亲一向非常孝顺,作为幕府大老和我最倚重的家臣,即使只考虑他的感受,我也不能够对宝心院有任何轻慢。
  我很快把秀景召来,告诉了他这个不幸的消息。
  “马上回土佐探望宝心院大人,”我对信景说道,“这或许就是今生的最后一次见面啊!”
  对于这个决定,秀景自然也很赞同。他马上将公务移交给蜂须贺正胜和竹中重治,然后带上正室弥夜和结束山阴一揆平定的嫡子秀兴,准备和我一同出发。
  好在永安号一直停在泉州港,走海路返回土佐也是很方便的事情。考虑到时间紧迫,而且宝心院已经出家,平常一直不肯介入政务,探望她乃是纯粹的家事,我没有大张旗鼓的出动水军护航,只是带上了百余名亲卫陪同。家中的诸位妻妾,於加要作为御台所接待众大名的家眷,直虎正在远江主持检地事宜,简妮特估计不耐烦这种事情,徳姬要照顾生育不久的妹妹,因此只有小夏能够一同前往,而且她和宝心院也最为密切。除此以外,就是从小由宝心院照顾的海津、明津俩,还有小夏的养女、即将于关东征伐后嫁给景政的千手姬,信景、周景和景政各有重要政务,一时不便分身,而且他们作为孙辈,也不是一定要前去探望。
  秀景同样也带着亲卫,人数比我要少一些,加上小夏、弥夜、海津、明津和千手姬的侍女,人数大约是三百左右。以永安号的规模,容纳这么些人是绰绰有余,众人来到泉州港之后,很快就登船扬帆,向土佐浦户湾进发。
  上船之前,作为幕府舰船奉行,暂时统领伏波分舰队的岩忪景经、小早川景元两人不放心我们一行的安全,提议要派部分战船护送,却被我很随意的拒绝了。因为永安号和伏波号不同,并非是专门的战舰,两舰的速度、容量和操作都很有些差别,而那些船只都是按照战舰设计的,要适应永安号,恐怕不是短时间的事情,我现在可没有这个工夫。
  至于安全方面,倒是大可以放心,永安号虽然没有设置护卫,也没有安装舰炮,但如今整个日本海域,不可能有对本家构成威胁的海上势力,即使有少数海贼,看见永安号的规模就会知机的退缩,侥幸上得船来,在我和秀景麾下近两百亲卫面前也只有铩羽而归的份。
  离开大阪湾,沿着纪伊水道驶向外洋,路上的航程一直非常平静。看着蔚蓝的海面,在京都窝了一冬的我感到心情稍畅,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当年从岸和田城出征土佐的往事,也想起了长宗我部元亲、池赖和等人,以及许许多多的经历。
  或许,人一上了点年纪,或者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习惯于回忆以前的时光。
  秀景却是很有些愁容,大概是担心宝心院的病情,对于我的随意言谈并没怎么应和。我知道他少时一直由宝心院抚养,自然不会怪他,并且还安慰他道:“你不必如此介怀,事情大概没有那么严重,毕竟宝心院如今身份尊贵,稍有一些不适,在亲贞、赖亲那里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情。而且,宝心院大人如今年届花甲,就算真要往生极乐,也已经勿须太过遗憾。”
第三百二十六章
永安之悼(中)
  “兄长说得是。只不过……一直都专注于政务,没有好好孝敬,总是感觉有负于母亲大人啊!”秀景叹着气说。
  “这也是为了复兴家业。好在二十余年的奋战收获颇丰,我们都没有白忙,”我继续劝慰道,“所谓‘有得必有所失’吧!乱世之中,谁又能够尽如人意呢?例如秀吉,辛辛苦苦了大半生,一度统领整个畿内和北陆,结果还不是身死家灭?”
  秀景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彼此一时无话。我转身回到主舱正室内,小夏正在和海津、雨津、千手姬三人闲谈,似乎在说关于景政的事情,这让我忍不住微微苦笑,想起了千手姬的两任未婚夫。无论是之前的景秀,还是如今的景政,似乎都有些不如意之处,好在景政和千手姬订婚后,行为上收敛了许多,向来很亲密的服部正就也回了日向国封地主政,相比于其他大名家,总算是知根知底的家里人。
  见我进来,千手姬连忙停止了叙话,低声招呼我一声,表情上很有些拘谨和害羞的样子。我明白这是少女的常态,微笑着向千手姬点了点头,招呼小夏道:“天色马上要黑了,出去看看夕阳如何?也好让她们姐妹三个说说私房话。”
  “好呀。”小夏温顺的答应道,跟着我离开了主舱,来到外面的甲板上。
  这里是永安号的第三层,视野非常开阔,可以看见整个海面和舰面上的动静。而在遥远的海平线上,一轮红日正在缓缓西沉,仿佛将要落入了海中,在这落日的照耀下,大海的美丽实在令人心醉,蔚蓝的海面犹如蓝宝石,与金色的晚霞,瓦蓝的天空相接,如同一幅铺天盖地的生动油画。而这幅油画,任何画师都无法描摹出来,乃是天地之间的杰作。
  我静静的看着这幅美景,小夏也静静的扶着围栏站在我身边,在黯淡下来的天色和微凉的海风中,她不由自主的向我靠近了一些,斜斜的倚在我的肩膀上,让我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温馨。
  “是不是身上感觉冷了?”我体贴的向小夏问道,“要不让侍女把罩衣拿过来?”
  “不用,这样就很好,”小夏把身子更靠近了一些,微微闭上了眼睛,“很有一阵没有和殿下一同出行了啊!”
  “这倒是的,”我点了点头,带着歉意解释道,“去年年末和今年年初,都有不少事情要处理。而且,还有土一揆和根来寺的叛乱,还有关东征伐的事情。好在京都非常繁华,也比土佐国热闹许多。我听说於加招待那些大名和家臣的正室,也常常邀请你到场,你还跟着连了好些不错的和歌……”
  “妾身可不是在抱怨啊!只是偶尔有些感触,”小夏微微笑着,“至于连歌的事,殿下又不是不清楚?妾身从来就没学过那些,哪能自己写出来,也就是让担任相谈役的上臈御年寄、小上臈们代劳,然后递给妾身念出来罢了。”
  “那也没什么的,”我也跟着哑然失笑,“於加也同样没学过啊!可她还是主持连歌会的人呢!”
  “她也是在努力尽自己的职责吧!连她自己都告诉我说,并不是真的喜欢这些,”小夏忽然叹了口气,“殿下,妾身现在算是明白了,正室御台所也好,侧室御前也好,其实都很不轻松,至少是不合妾身的性格……现在妾身和宝心院大人一样,更愿意住在吉良城馆,因为在京都规矩太多,往来的应酬也多,不如在土佐国时那么随意和自在。”
  “如果想回去住一阵,和我说就好了,永安号一直就停在泉州港的。”我随口答应小夏说。
  “可是殿下又不会回去。”小夏摇了摇头,有些出神的望着右侧的海岸线。这里是四国岛的室户岬,过了这个岬口就是土佐国最东端的安芸郡地带。
  当年平定土佐国时,我曾经任命浅野长政担任安芸郡郡代,并且在奈半利川河口筑了一座港城,作为主力水军在土佐国的分基地,然而随着海神级护卫舰下水,水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革,这座格局偏小的奈半利港无法适应水军,早已经废弃了下来。不过,对于那些渔民而言,奈半利港还是很合用的,后来杂贺众被转封到郡中不久,还特意设置了奈半利奉行,主持港口的管理和维护,几年下来,已经颇有些兴旺的气象。
  “殿下!”小夏忽然抬起胳膊,指着海岸说,“好像有几艘小早船正向这边开过来!”
  “应该是奈半利港奉行所派船来问候吧!”我沿着小夏所指的方向,果然发现了两只小船,在暮色中影影绰绰,“他们不是海援队,奈半利也并非什么大港,原本不必派人过来,倒是难为他们有这份心意……我去下二层,让亲卫通知船大将池赖和降下副帆,等待他们前来会合。你呢就回舱间去吧,免得受了海风的寒气。”
  “妾身可没这么娇贵。”小夏不以为然的说道,却还是听从我的吩咐回了主舱。
  不一会儿,舰上的副帆落下,速度立刻减慢了一些,两艘小早船飞快的赶了上来,很快就接近了永安号的右舷。借着舰上的几只大火蓝,我发现小早川吃水颇深,似乎装载着不少补给物资。这是那些大港口的习惯,即使旗舰不缺少什么,也会送上一些补给表示敬意,没想到奈半利港也知道。
  然而,等到小早船靠拢过来,我忽然发现情形有些不对。按照行船习惯,他们该等待永安号抛出绳索,将小早船连在舰上,可他们却是直接靠过来,然后取出几根连着绳索的铁钎在船腹上钉住,这样不仅非常不方便,而且对我的旗舰十分的不恭。
  船大将池赖和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等我和秀景吩咐,他立刻令水夫们全力戒备,舰上顿时一片忙碌。与此同时,秀景和秀兴带着自己的亲卫来到我的身边,连同我自己的亲卫将我遮护得严严实实。见到众人都已经就绪,池赖和才大声喝问对方:“船上是何人?可知永安号乃是公方殿大人的坐舰!居然敢如此行事!”
  “既然找上来,自然非常清楚,”前侧的小早船上响起一个清扬的声音,“在下羽良景秀,正要求见公方殿大人,不知可否赐见一面呢?”
  居然是羽良景秀?我心中很有些惊讶,他怎么会突然想见我了?
  “公方殿身份尊贵,岂是一介浪人能够轻易面见的?”身边的秀景一声冷哼,“念在你是羽良筑前守养子的份上,这次就饶恕你的不恭。还不拔掉铁钎,速速离去?”
  显然,秀景不愿景秀再和本家发生什么关联,因此才说他是羽良秀吉的养子。他这么一说,我也就没有发话,看羽良景秀如何回应。
  “说在下没有面见公方殿大人的资格,那么就当是在下自动投案好了!”羽良景秀扬声回答道,“听说幕府曾经大力通缉在下,甚至还取出亡夫亡母已经安葬的首级,作为诱饵来吸引在下现身,用心真是良苦……如今在下自动投案,公方殿大人总该赐上一面才是。”
  秀景正要再次开口驳斥,我摇了摇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吩咐舰首甲板上的池赖和道:“赖和,让人放下绳梯,请景秀一行登舰。”
  “兄长,羽良景秀这次来得十分蹊跷,为了安全起见,是否慎重一些?”秀景皱起了眉头,“如果兄长同意,就由臣下来接见他吧!”
  “这又不是在京都,舰上也就这么点位置,何必还来那一套?而且,我一直想再次见见景秀,现在他自己前来,难道我还避着他不成?”我笑着拒绝了他的提议,“至于你说的安全,也完全不用担心什么,他两艘小早船上最多也就二十来人,要见我还得解除武装,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好了,放松点吧,不妨让弥夜也见一见他,也好少挂念些,少担心些。”
  “……就依兄长之言。”秀景叹了口气,让秀兴去三层舱室请弥夜下来。
  结果,听到我答应接见景秀,不仅是弥夜下来了,连小夏和海津、明津三人也对景秀很感兴趣,跟着弥夜一同前来见他。只有千手姬有点尴尬,毕竟她曾经和景秀定下婚约,然而在海津和明津的勉强下,她也只好跟着过来,有些害羞的低头躲在一边。
  我带着众人站在甲板上,看着景秀和十余名随从登上永安号,含笑向他点了点头:“景秀,自从当日南宗寺一别,已经是许久不见了。这次你能够过来,虽然方式很让我惊讶,心里却是很高兴的。”
  “也要感谢公方殿同意接见在下,”景秀低了低头,声音非常的沉着,“正如方才播州大纳言所言,在下只是一介浪人,本无资格觐见公方殿的。”
  “在我心中,你始终都是吉良家的人,什么时候来见我都可以,”我微微一笑,“听说你和武田家的松姬结缘了,而且她已经有了身孕?这真是可喜可贺……不知她现在可好么?”
  我的语气非常亲切,听起来完全就是在关心自己的后辈,想必能够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而且,松姬怀孕的事,也是我不怕景秀有所图谋的另一个原因,无论如何,有怀孕的妻子在,任何人都免不了会惜身的。
  没想到的是,听了我的问候,景秀脸上立刻沉了下去,似乎是话中有话的回答道:“劳公方殿记挂,松姬已经不在人世了。”
  “去世了?那么说孩子也……”我忍不住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是生了重病吗?”
  “公方殿何必如此作态!”景秀脸色再变,带上了强烈的愤慨,“十天之前,仁木伊势守在根来寺外围斩杀本家旧臣,所有家眷都死于屠刀之下。这件事情,公方殿难道不知?难道不是出于公方殿的命令?”
  “你是说,松姬也在根来寺那边,也在那日被杀了?”我同样变了脸色。仔细想想,松姬既然怀孕,就不可能跟着景秀奔波,与其余羽良家旧臣一起栖身于根来寺,这的确是非常合理的安排。而且,景政当日汇报时,确实提到有几名怀孕的妇人……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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