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梦(校对)第2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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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风再起时(上)
  四月末,羽良景秀率南近江、北近江两国的三万军势出阵,在美浓与池田恒兴、河尻秀隆、森长可汇合,由东山道方向进攻武田家。这是一条非常艰险的道路,先前河尻秀隆和森长可接连进攻了大半个月,也没能攻破信玄女婿木曾义昌的木曾福岛城。不过,虽然击退了河尻秀隆和森长可的持续进攻,木曾义昌的力量同样损伤不小,也没有从武田家获得任何支援,这次面对规模更大的军势和如日中天的羽良家,他被迫选择了降伏,从而打开了武田家的西部防线。
  得到这个消息,骏河国的穴山信君也选择了出降。他之前在野战中被德川家康和井伊宣直所败,之后一直笼城据守,然而木曾义昌的西部防线一破,敌军将直趋武田家腹地的甲斐国,他的坚持也就失去了意义。不过,他向德川家康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在武田家覆灭之后,由他的嫡子胜千代继承武田家的家名。考虑到胜千代的母亲见性院乃是武田信玄的嫡女(与武田义信、北条氏政正室黄梅院同是三条夫人所生),确实有着充足的继位名份,德川家康答应了他的要求,亲自为胜千代元服,取名武田信治(早逝后德川家康以第五子为其后嗣,取名武田信吉,称武田松平氏,领水户二十五万石),并遥尊武田家家督武田信胜为信治的养父。
  与此同时,北条家和上杉家也开始了行动。北条家的北条氏邦自武藏国出阵,汇合前次出阵时投诚的北条高广(此人长期游走于上杉、北条两家之间,御馆之乱时一反常态支持景胜,并杀死支持上杉景虎的嫡子景广,之后又投北条家,真是何苦!),逼降箕轮城主、内藤昌丰养子内藤昌月,攻破了武田家的东部防线。上杉家和羽良家有约,答应不攻取武田家领地,却派人劝降了海津城城主春日昌元。春日昌元乃是春日虎纲次子,因兄长高坂昌澄战死于长篠,父亲也于三年前病逝,从而继承了家主之位。他接替春日虎纲镇守海津城,并担任上杉家的外交取次,主持了甲越同盟的缔结,和景胜有些私交,故投向了上杉景胜,上杉家也得以间接的获取了海津城一带。
  而随着内藤昌月和春日昌元的降伏,武田家立刻陷入了三面受敌的困境,北部也被上杉家堵住,显然已经不可避免的要走向灭亡了。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羽良家领内忽然传出了几条谣言,都是关于征伐武田家的主将景秀,有说景秀准备投向吉良家的,有说景秀和秀次严重不和的,其中最关键的是第一条谣言,说筑前守已经作出决定,将安排景秀出继别家,由第二位养子秀次来继承家业。这条谣言爆发的范围极广,再结合秀次元服后立刻领受摄津一国、赶上甚至隐隐超过景秀地位的待遇,很快就在整个畿内广为传播开来,几乎达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有些家臣开始向秀吉咨询,甚至直接劝谏秀吉,请他认真考虑继嗣的事情,然而秀吉却少见的保持了沉默,也让谣言传得更加沸沸扬扬。
  这条谣言,自然是由我通过津屋放出。鉴于津屋的影响力和影响范围,以及多国刚刚平定、还未完全控制的缘故,谣言传播的效果极佳,远远超过了一年多以前秀吉编排我的那次,也算是报了昔日的一箭之仇。
  至于秀吉,他一定感觉非常为难吧!因为这则谣言,差不多是猜中了他的心思,在相当程度上来说已经不是谣言,而是提前揭露了他的打算,逼迫他作出表态。他如果要平息谣言,只需正式宣布立景秀为嗣子即可,然而这却与他的想法相悖离,是他不可能做出的决定。一旦他作出了这样的表态,即使只是权宜之计,景秀也能够凭借巨大的威望坐实嗣子的位置,再想改弦易辙将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除此以外,他还必须担心我和他摊牌。因为他很清楚,这条谣言肯定是我吉良家放出的,目的要么就是造成他羽良家中的混乱,要么是离间他和景秀的关系好方便拉拢。如今我吉良家已经完成了九州的检地事务,已经将领内完全控制下来,很难说这会不会是本家攻略他的前奏。
  如果是的话,那么他现在将面临两个问题。一个是平息家中的继嗣争端,另一个是准备和吉良家决裂。而这两个问题结合起来,又会引起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景秀的忠诚度。他若是明白无法得到羽良家嗣子之位,是否会转而投靠实力更加雄厚、并且有着血缘和姻亲双重羁绊的吉良家?
  毫无疑问,第三个问题同样是非常的棘手。天生的血缘,显然没有办法改变;即使是那份姻亲关系,他也无法拿出够份量的女儿来替代。千手姬只是养女不假,却从小在吉良家抚养长大,感情极为深厚,可不是临时收个养女就能相提并论的。
  如果只涉及领地和职权,他还可以想办法拉拢;可是涉及到继嗣的血脉,以他的观念,基本上就无法妥协了……
  想到这里,我似乎能够看见猴子那副患得患失的表情。
  公正的说起来,猴子的能力无疑是非常的优秀,也是整个战国时代最为传奇的人物。可是,他却很不幸很冤枉的遇见了我这个穿越者,而我知道他在历史上的大部分事迹,又和他打了多年的交道,对他的了解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深刻。有些深层的弱点和缺陷,他也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却能够分析得一清二楚。因此,以前面对同样著名的织田信长时,我能够应付得比他更加游刃有余;而如今在我有针对性的谋划面前,他只能是处处吃瘪。
  不过,目前的谋划还不够。到了五月中旬,我进一步动用了宇喜多家这步棋子。
  实际上,即使宇喜多直家和我之间没有密约,宇喜多义家和我之间没有於福那层关系,宇喜多家也已经对秀吉有所不满了。接到我的密令,他们立刻向秀吉送去正式的诉状,就两项内容提请申诉:
  第一是关于小西行长。当初直家去世时,小西行长作为家臣,也向幼主宇喜多义家宣誓了效忠,之后才作为使者向秀吉传达讣告;他投向作为宗主的羽良家,这虽然有失为臣之道,勉强还可以理解,可是,他事后不该在幼主面前以宗主家的使者自居,屡作不敬之态,故恳请秀吉斩小西行长以谢宇喜多家。
  第二是关于美作国的领地。当年宇喜多家先代家主将女儿嫁给东美作国人盟主后藤胜基,从而控制了东美作地方,后来由于后藤胜基接连宇喜多家的死敌浦上宗景,先家主不得已(经常这样不得已……)出兵消灭了女婿,将东美作纳为直领,并且向西扩展了部分领地,直至碰上毛利家的势力范围,然后两方以新免(宫本武藏家,武藏原名新免竹城,关原之战在宇喜多家军中)、草刈两家为界,虽然屡有争端,却大致维持着平静。可是,贱岳之战时,宇喜多家和吉川元春同样出阵了,战后吉川元春得以获封因幡一国,宇喜多家不仅没有任何封赏,在美作国的领地还受到了侵吞。因此,希望秀吉能够制止吉川元春,并且给宇喜多家一定的补偿。
  诉状送到秀吉面前,秀吉免不了又要头疼几分。这两个条件,任何一个他都没办法答应。小西行长性格上有些得意忘形不假(历史上引发过肥后领国一揆,还造成文治武断两派对立),但是能力非常突出,目前又负责非常关键的水军事务,绝不可能将其处斩;而美作国的问题,则完全是一本烂帐,山名家、赤松家、毛利家、三村家、浦上家、宇喜多家都先后介入过,如果其中有任何两家一同坚持自己的最大控制范围,那么整个美作国就不够分了……他现在不可能得罪最大的盟友吉川元春,但也必须照顾到宇喜多家的立场,这无疑是一个难题,除非他另外拿出领地来贴进去。然而,在美作周围的,是播磨和但马两国,分别是木下家定(秀吉妻弟,小早川秀秋之父)和小出秀政(秀吉姑父、娶秀吉母亲大政所之妹)领有,都是嫡系中的嫡系,他更不可能无故削减他们的封地。
  结果秀吉只能好言安慰宇喜多家,并且让小西行长前往冈山城,亲自向年幼的家主道歉。可是,宇喜多家的反应却空前的强烈,家中的后见役宇喜多忠家陪同幼主义家,以及义家的同母兄长宇喜多家胜(三浦桃寿丸),亲自前往讃岐宇多津面见义家和家胜的生母於福,希望通过她请出我来主持公道。
  作为双簧中在背后操纵的一簧,我自然是很乐意的接见了宇喜多义家。煞有介事的听完宇喜多忠家的汇报后,我立刻作出了支持宇喜多家的表态。
  “八郎,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的,”我叫着义家的小名安慰道,“当初你父亲把你委托给我,你母亲又照顾了我两三年,你完全可以拿我当父亲看待,有什么委屈,都只管和我说。”
  “明白了。”九岁的宇喜多义家顺从的说道,一双乌黑的眼睛中满是兴奋,紧紧盯着趺坐在我身旁的於福。很明显,他并不明白我这句话的份量,只顾着体味离别四年后再次和亲生母亲相聚的那份欣喜。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啊!我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既然这样,太常公何不正式收八郎为养子呢?”宇喜多忠家趁势说道。
  “唔,这个提议不错,”我笑着点了点头,“那么,义家就是我的养子了。从今天起,你就拜领我的上字,改名叫做宣家吧,改日我会邀请几位公卿作为见证,为你举行正式的收养仪式,并且替你向朝廷申请相当的官职。”
  “那真是可喜可贺!也感谢太常公的这番恩德!”宇喜多忠家连忙扶着宣家拜服了下去。
  “既然是一家人,就不必太多礼了,”我笑着向宣家招了招手:“八郎,过来。”
  宇喜多宣家转头望了望身边的叔父,起身走上前来。我轻轻抱了他一下,然后就交到於福手中。於福稍稍一愣,很快就紧紧抱住了义家,眼中流出两行清泪。
  我完全理解於福的感受。作为一个母亲,她何尝愿意和孩子分离?可是,为了吉良家的策略和宇喜多家的前途,她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孩子,作为另一种形式的人质留在吉良家。虽然我对她也很照顾,但是她毕竟心有所属,心有所念,无论是以身体侍奉新的丈夫,还是离开自己未成年的幼儿,都是非常难受的事情。
  “这几年来,真是委屈你啦!好在一切都有了良好的结局,”我非常感慨的叹道,“从今以后,你就搬到冈山城和八郎团聚吧!”
  “是,谢谢殿下!”於福语带哽咽的说道,不停的用脸蛋在八郎的脸上摩挲着。看见这感人的一幕,即使是年近五十的宇喜多忠家也忍不住动容了,而他另一边的宇喜多家胜,脸上除了感动以外,还有几分抑制不住的倾慕。不过,他毕竟是近二十岁的青年武士,不可能再像弟弟那般;而作为宇喜多家的家臣,也不会奢望从我这里得到义家的那种待遇。
  我并没有忘记他。虽然不可能也收他为养子,却还是能够为他做些事情的。
  “家胜,你是美作三浦家的孩子吧?”我亲切的问道。
  “回禀太常公,正是如此,”宇喜多家胜恭敬的低下了头,“家父三浦贞胜,于在下幼年时遭到備中国的三村家亲攻杀,在下同母亲逃到備前国,得到养父的收留,并且蒙义父赐予了本家的苗字。”
  “三村家已经被毛利家灭了,所以三浦家的惣领也被毛利家占据了是吧?”我继续问道。
  “正是,目前是在毛利家吉川元春手中。”宇喜多家胜低头回答。
  “那么,我也一同帮你拿回来好了,”我点了点头,“之后你就回复三浦家的家名,作为我吉良家的谱代和宇喜多家的支族如何?”
  “感谢太常公的厚意!”宇喜多家胜拜谢道。
第二百九十三章
风再起时(中)
  送出永安号没多长时间,海神级二代的另两艘新舰也正式下水了。和虚有其表、奢华重于实用的首舰永安号不同,这两艘新舰各配备有三十门舰炮,可谓是全副武装,一旦完成磨合,预计战斗力将超过一代的定海、伏波和安澜等舰,成为新的海上霸主。就连两舰的名字,也和永安号的命名风格完全不同,一艘叫做“建业”,一艘叫做“武昌”,字里行间显露着厉兵秣马、将有所为的浓重味道。
  秀吉本人不懂汉文,但是他的右笔和奉行中有人懂,所以他肯定能够知道这两个名字的含义。再结合我会见宇喜多家、将其收为养子的举动,他肯定会知道,我已经准备和他正式摊牌了吧!
  虽然在贱岳之战中打败柴田,将越中国以外的整个北陆军团纳入手中,控制了除我吉良家家控制区域以外的织田家旧有领地,并且将多数的昔日同僚纳入麾下,可是秀吉很清楚的明白,无论是家族财力和军力,还是个人名声和威望,他和我之间依然差着不小的距离;而我之所以没有攻略织田家旧领,是因为不愿意留下太多织田家的烙印,也不愿意保留太多的织田家国持重臣。例如池田恒兴,以我和他的个人交情和救命恩德,以及他对于我的感激和敬服,只要我愿意,完全能够抢在他羽良家之前拢住池田家,但我没有这样做,显然是不愿招揽这么一个出身织田家谱代、已经控制畿内一个大国、而且没有从属关系的昔日同僚,以免将来不得不付出更多领地来进行安置,这才给了他难得的机会,让他能够将池田家纳为最重要的附属。
  一直以来,他都在尽力缩小和我之间的差距,同时努力和我方维持着和睦关系,以便于争取更多的时间来扩大实力和名望。我韬光养晦,让信景在九州检地,他也趁机消灭信孝和柴田,并且推动和参与了武田征伐,试图分封河尻、森氏等家,将德川和北条两家纳为盟友。可是,我自然不会让他如此顺利,宇喜多家的转向,就是我即将再次出阵的契机;而新军舰的命名,则是我向天下发出的宣言。
  当然,我并不会轻视秀吉,如果说我是擅长化危机为转机,利用任何事情扩大影响力的话,他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能够将任何机会都利用到极致的人。若是任由他继续膨胀下去,以分割武田家旧领为契机,顺利拢住北条、德川两家,将河尻秀隆、森长可纳为部从,很难说不会对我产生颠覆性的威胁。
  这样的情况,我绝不会允许它出现。
  因此,如今这征伐武田的紧要关头,可以说是和羽良家决战的最好时机。在本家而言,宇喜多家转投门下,秀吉的威望势必会受到相当程度的损失,让不少大名和豪族都产生犹豫;等到生驹家和筒井家稍后顺势“投诚”,便会形成大势趋于本家的景象,有利于进一步分化羽良家。在羽良家而言,他们想要提高自家威望、扩大控制区域,就必须分出一部分实力,继续主持对武田家的征伐;期间即使他们平定了武田家的甲斐、信浓、骏河等领国,自家的军势也肯定要休整一段时间,新的领国更是需要花费一年半载才能消化,无法立刻利用国中的力量,从而陷入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虚弱时刻……
  接见了宇喜多宣家,把他收为养子的次日,我很快调来新下水的“建业号”护卫舰和岩松经定的伏波分舰队,再一次前往泉州城。这个时候,勘合贸易的所有货物都已经处理周全,秀景还派今井宗久携着一批明廷回赐的精美礼物前往京都,作为本家的贡物献给了朝廷(今井宗久领大藏卿法印,可以直接觐见天皇),而朝廷也投桃报李,晋升了我的官职和位阶,并派出日野辉资前往四国传达旨意。
  我到达泉州城的前两天,日野辉资刚好经过和泉,然后被秀景请入城中作客。他听说我到了,很是热情的跟着秀景迎到码头,然后一同前往我下榻的南宗寺。
  寒暄已毕,日野辉资很快说起了传旨的事情,并笑着向我说道:“难得太常公也来了,倒是省了吾的一番奔波啊!”
  “是么?还真是赶巧啊!”我也笑了起来,一把拉过身侧的宇喜多宣家,对日野辉资介绍道,“这是我前两天收下的养子,名叫宇喜多宣家,生母是我的侧室福御前。宣家,这是现任武家传奏,权大纳言日野辉资亚相阁下。”
  “见过亚相阁下。”宇喜多宣家微微低头见礼道。
  “備前宇喜多家的孩子么?倒是可喜可贺,”日野辉资上下打量了宣家两遍,口中啧啧赞叹着,“好一位俊秀的少年武士啊!”
  “其实,关于这个孩子,我也有事情想拜托辉资阁下呢!”我扶着宇喜多宣家的肩膀,拜托日野辉资道,“我准备于近日为他举行正式的收养仪式,既然辉资阁下也在,甚至还有着敕使的身份,那么就请你担任仪式见证人如何?”
  说完这一句,我随意的望向日野辉资,等待他的答复。
  其实,除了拜托之外,这句话也有点试探的味道。作为武家传奏,他肯定了解宇喜多家在吉良、羽良两方之间扮演的角色,而如果答应担任我收养宣家为养子的仪式见证人,显然就会在私人关系上得罪秀吉。不过,以他和我吉良家之间的关系,我相信他肯定会答应的。虽然秀吉目前控制着京都,但是因为出身和学识,一直不怎么受朝廷和公家的待见,官职和位阶至今没有得到任何提升;而他日野家作为世代武家传奏,立场非常的超然,无论是谁当政,都不可能为难他家,因此不必买秀吉的帐,大不了在京都忍受一阵子的冷落而已。(历史上游离于丰臣家之外,后受到家康、秀忠的重用,和金地院崇传、南广坊天海一同制定《禁中并公家诸法度》,后代同时担任朝廷的公家和幕府的高家,至明治时封伯爵)。
  果然,日野辉资毫不犹豫的一口应承下来:“难得躬逢其会,吾自是乐意之至。”
  “那么就有劳辉资阁下了。”我点了点头,对他的态度极为满意。
  “太常公客气,这实在不算什么,”日野辉资笑答,“朝廷中的很多阁下,都会很乐意为太常公张目的。这次晋升太常公为正二位权大纳言之事,就得到了多位阁下的一同推举。”
  “是么?让各位费心啦,”我心中一动,对一旁的秀景吩咐道,“稍后再备些礼物,交给辉资阁下带往京中,以答谢各位阁下的此番盛情。”
  “明白了。”秀景点了点头。
  “具体的分送,就由辉资阁下斟酌好了,”我向日野辉资点了点头,“另外,我此来泉州,除了请人见证收养宣家的仪式外,还想为家中一些子弟和家臣申请官职,这件事也委托辉资阁下吧!”
  “正该如此,”日野辉资爽快的答应了,“如今太常公身负天下之重,亲自进京动作太大,正该由吾等代劳。”
  “如此甚好。”我微微一笑,命人取来笔墨,按照这一阵的考虑拟下了具体的名单。
  首先自然是作为家主的信景,我为他拟定的是晋升从四位上少纳言,刚好获得觐见天皇的资格,并且依然兼任左近卫少将之职,他的乳母平野夫人,被我安排为统领家中侍女的御年寄,称少纳言局;其次是秀景,作为主持家政的首席大老,晋升为从四位下右京大夫,另外两位大佬竹中重治和蜂须贺正胜,分别担任上総介和上野介,叙从五位下;周景和义景也同样晋升从五位下官阶,按照官途各自升任左卫门佐和左兵卫佐之职,并仿织田信包、织田信雄、织田信孝旧例,兼任中务省侍从;景政依然担任伊势守不变,另安排井伊宣直担任骏河守,安排宇喜多宣家担任美作守;其余的蒲生宣秀、蜂屋赖隆、前田利家、佐胁良之、岛津家久、石谷赖辰、山内一丰等国持重臣和谱代家老也各自安排官职。
  此外,我还安排宇喜多家胜继承三浦家,改名三浦家胜,担任相模介。相模介是昔年坂东八平氏之一、镰仓名门、幕府评定众三浦家的世职,由家主世代叙任,并尊称为三浦介。如今三浦氏宗家早已灭绝,三浦家胜所在的美作三浦家乃是谱系清晰的近支庶流(出自评定众三浦义澄之弟义连,称杉本氏,义连曾孙杉本贞宗筑美作高田城,改回三浦苗字,称美作三浦家),继承宗家自无不可。
  另外还有长门国的杉信良,我安排他继承宗家大内家的家名和通字,改名大内景弘,担任周防权介。和三浦家家主世领相模介类似,大内家家主也世代领周防权介之职(自大内弘幸投靠足利尊氏后又加上修理大夫或左京大夫世职),尊称为大内介,直至大内义隆为了压倒北九州的少弍家,向朝廷申请太宰大弍和正二位兵部卿两职为止。
  如果说三浦家胜的任命关系不大的话,任命大内景弘就很有些干系了。作为毛利家的死敌,我这样恢复大内家,显然会严重的刺激到毛利家的神经。
  不仅如此,我还推荐小早川元総担任家中的世职中务少辅世职,并赐予下字给他,按照毛利家嫡长子的命名格式,令他改名为小早川景元。这一举动对于毛利家来说,比恢复大内家家名还要更加严重。
  自南北朝时代以后,大江氏毛利系的各家族中,家主的名字格式极为严格。按照惯例,只有作为嫡流的毛利家嫡长子才能以显祖大江广元的“广”、“元”作为下字,其余的诸子和分家,都只能以“广”、“元”为上字,相当于是拜领毛利宗家家主的偏讳。自毛利元就算起,他的曾祖父毛利熙元(跟随山名时熙)、祖父毛利丰元(跟随山名是丰)、父亲毛利弘元(跟随大内政弘)、嫡兄毛利兴元(跟随大内兴元)、嫡子毛利隆元(跟随大内义隆)、嫡孙毛利辉元(跟随足利义辉),都是严格遵照这个格式来取名,而他本人虽然是毛利家中兴之祖,却并非嫡长子出身,因而只能取名为“元就”。唯一例外的是毛利秀就,由于出生得太晚(辉元四十三岁得子),之前已经由穗井田元清的长子入继宗家为嗣,并按照宗家嫡长子的命名格式取名为毛利秀元,因此虽然他是毛利辉元的嫡长子,却不得不委屈的用了“秀就”这个名字。
  而在各支族中,小早川隆景的名字同样不符合规则,是因为他当初入继竹原小早川家时,其家已经绝嗣,然后由大内义隆作为中介,成为已故先代家主小早川兴景(和毛利兴元一样拜领大内义兴偏讳)的养子,实际上已经脱离了毛利家。所以,他没有继承大江氏裔的“广”、“元”两通字,而是和小早川家先代家主一样,下字取用桓武平氏良文流小早川家的通字“景”,然后拜领大内家家主大内义隆的偏讳为上字,取名为小早川隆景。等到后来毛利家抬头,逐步统一安芸国,小早川家才跟从了毛利家,并转入大江氏裔(嫡子取名元総),成为毛利家家中的“两川”之一;后来隆景和辉元并列为五大老,就再一次脱离了大江氏系统,而元総也得以直接和毛利家当时的嗣子秀元一样,拜领天下人丰臣秀吉的偏讳,改名为小早川秀包。
  如今我按照毛利宗家嫡长子的命名方式,将小早川元総改名为“景元”,在毛利家看来,这显然是支持小早川家夺取宗家地位的态度,对毛利家来说是无法容忍的挑衅。如果小早川隆景接受的话,差不多可以等同为谋逆,从此将自绝于毛利家和吉川、福原等亲族。
第二百九十四章
风再起时(下)
  对于小早川家,我可以说是格外青睐的了,无论是这次任官赐名,还是之前指定和大友家联姻,都是莫大的恩德,反倒是对毛利宗家没有什么表示。在毛利家的不少家臣看来,这是小早川隆景一意献媚吉良家所得的奖赏,但事实上小早川隆景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是看清了形势,想引导毛利家站到胜利者一方而已。如果不是考虑到我的奖励本身也是一种考验,他肯定不会轻易接受;然而,一旦他附从于我,虽然是为了毛利家的利益,家中的大部分人也无法理解他的这种苦心,只会更加的疏远他,让他在家中的说服力和话语权更加萎缩。
  武家内部的争端,大抵都是如此而来(这样的习惯,一直延续到后来的二战时期)。即使几方的目的完全一致,但因为具体想法和做法的不同,又无法完全说服对方,或者根本得不到相互沟通的机会,结果就是各执一词,甚至大打出手,然后要么是东风压倒西风,要么彻底走向分裂。像毛利家这样宗家力量薄弱的家族内,因为分支实力过强,部下太过独立,尤其容易发生这样的事情(关原之战即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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