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梦(校对)第16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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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这个地步,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那些大名、豪族都会看风势,投靠织田家已经是水到渠成。
  首先转向的,果然是伊丹城的荒木村重。他趁着回池田城参加军议的机会,将家主池田知正放逐,宣布倒向织田家。得知这个消息,茨木城城主中川清秀和高槻城高山友照接受了我暗地的劝降,主动向细川真之打开城池;然后畠山家旧臣、已故河内守护代安见宗房之子、饭盛山城城主安见新七郎向塙直政降伏,高屋城的游佐信教切腹自杀;若江城的三好家重臣、并称为“若江三人众”的多罗尾右近、池田教正、野间长前害怕信长的实力,杀死三好义继的宠臣金山骏河守,放佐久间信盛所部军势直驰入城,三好义继自知不免,依托本丸坚持抵抗了三天,然后杀死妻子(足利义昭之妹)儿女,以十文字的方式切腹自尽。
  五月二十五日,足利家留守二条城的三渊藤英、伊势贞兴也降了。尽管柴田胜家顾忌到身处京都,没有怎么发力攻城,但是毫无希望的笼城,又有什么意义?特别是三渊藤英,看见自己的亲弟弟细川藤孝也参与了围困,他心里一定非常感慨吧。
  至此,足利义昭的势力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他自己率三千军势困守槇岛城。而在城外,是以信长为总大将、信忠为副将,包括我、柴田胜家、塙直政、佐久间信盛、足利义周、细川真之、德川信康、荒木村重、筒井顺庆等人所指挥的十一万军势。这样悬殊的兵力,尤其是信长展现出来的这番气势,让足利义昭认清了现实,不得不向信长开城,并接受了信长放逐他的决定。
  陪同足利义昭离开的,是他的旧臣三渊藤英和伊势贞兴两人。塙直政作为劝说义昭开城的使者,在他的侧前方倒退着担任先导。而我们身具官位的武士,全部按照官阶的顺序,由低到高的平伏在走廊边,最后一次拜别作为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的足利义昭。最前面的是从六位下秋田城介的织田信忠、从六位下左卫门尉的我、以及从六位下左京进的柴田胜家,然后是荒木村重、筒井顺庆和细川真之,足利义周身为从四位下左卫门督,坐在倒数第二的位置,末尾的就是正四位下的弹正大弼织田信长。佐久间信盛和德川信康等人由于没有官阶,未能参加这一仪式。
  我偷偷的微侧过头去,斜眼掠过织田信忠的下巴,努力打量着右边。那是足利义昭过来的方向。他迈着公卿式的步子,目光直直的盯着前面,走得非常非常缓慢,似乎是在仔细品味着这段作为将军的最后路程。
  在足利义周的面前,他停下了脚步,转头打量着他的这个弟弟,目光中暗含讽刺,似乎在嘲笑他企图继任将军的痴心妄想。和信长相处这几年,他清楚的明白,信长绝对不会再容忍有别的武家凌驾于他的头上,哪怕仅仅只是一个空头的名份。可是,他的目光中似乎又有些凄凉,毕竟足利义周和他一样,也是足利家的正统,如今一个放逐,一个无望,就意味着自足利尊氏以来的室町幕府正式灭亡。
  继续往前走,就到了信长的面前,足利义昭不自觉的往外侧偏离了一步,似乎有些害怕的意思。面前的这个人,曾经将他扶上将军的位置,也曾经多次拜服在他的面前,正如现在一样。可是,如今这个人已经成为整个畿内的主宰,聚集着十数万的军势……
  “这个赐给你吧!”他忽然把折扇递到信长的面前。
  信长却依然低着头:“公方殿的爱物,请恕我信长不能接受。”
  “哼!”足利义昭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似乎在气愤信长如此不给他面子,让他不能再体验一次作为上位者对待信长的方式。
  可恶的信长!实在是太可恶了……
  他悻悻的收起折扇,突然加快步子离开了廊间。
※※※
  回到京都以后,信长于六月十日前往清凉殿觐见天皇。作为正四位下的殿上人,他有这个资格。会面的过程,自然是脱不了俗套:信长向天皇禀报此次畿内平乱的过程,呈上立功之人的名单,然后天皇通过左大臣某之口,对信长的忠谨夸奖一番(关白不参加御前奏对,天皇不发表任何实际意见),或许天皇还会以御口鹤音嘉言(虚言)抚慰几句。接下来就是升叙官阶、颁下官职之事,并且褒奖有功之臣。
  信长因为功勋盖世,升叙从三位参议、右近卫大将;织田信忠身为副将,功勋卓著,由秋田城介升任出羽介,但因为资历尚浅,暂不升叙官阶,维持在从六位下;我和柴田胜家,一为偏师大将,一为主力先阵,皆由从六位下升叙正六位下,官职维持不变;塙直政平定南河内国,劝服义昭开城,升叙从六位下治部大丞;佐久间信盛平定北河内国,出任右卫门尉,暂不叙位阶;最后一个比较奇怪,居然是没有参加战事的林秀贞,和佐久间信盛一样,他的受领官职也得到了落实,成为实实在在的林佐渡守。
  这些官职中,信长和信忠的官职都非常有深意。信长的参议,是晋升公卿后的基本起步官职,右近卫大将,正好与室町幕府将军获得一定威望后、通常所担任的右近卫大将一职相同,标志着朝廷承认织田信长取代了足利将军的地位。信忠的秋田城介、出羽介,都是从前东北地区镇守府将军配下属官的职务,而镇守府将军一职,就是征夷大将军的前身。
  至于林秀贞,大概是为了表彰他一年来为信长铸造判金的功劳吧!说起来很有些巧合,他因为铸造判金而获得了佐渡守的官职,而后来德川幕府所开采的最大金矿正好就在佐渡国……不过,那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也就是说,目前佐渡岛虽然在上杉家支配下,上杉谦信却不知道那里有日本国数一数二的大金矿,只是在岛上的鹤子银矿扔了少量矿工,每年开采两三吨白银而已(价值一万数千贯),远远没有达到德川幕府时期最高四百公斤黄金、四十吨白银的年产量。
  当然,什么官职什么位阶都是虚的,最重要的还是役职。
  这天中午,织田家出阵的诸位重臣、畿内各家大名和豪族济济一堂,按照各家的格付,分别坐在厅中划出的对应格线间,一起向信长拜服行礼。
  “诸位辛苦了!”或许是因为发自内心的喜悦,信长的声音十分洪亮,而且少见的和蔼,“此次得以平定畿内,诸位实在是出力良多。其中的详细情况,我已经向朝廷禀明,即使是陛下,亦为之感念不已啊~~”
  “臣等何幸!微名竟得邀陛下天听!”众人再次一起拜服。
  “唔,”信长老实不客气的点了点头,仿佛他就是天皇本人似的,“但是,现在还远没有到安享太平的时候。世间还有不少狂妄悖逆、不敬朝廷之人,所以诸位还要准备承担起更大的责任来!”
  如果说看到信长的这番作派,会有一些人暗地腹诽不已,那么听了他最后一句,估计也都消散了吧……承担起更大的责任,不就意味着更多的领地、更高的役职么!
  “是。请(主公)右大将殿下尽管吩咐!”众人再次同声应道。
  看到众人这个反应,信长自然是非常满意。
  “在此之前,要先转告诸位一件事情,”他摸了摸唇边的髭须,“足利左中将的嫡子,几天前已经于兴福寺出家修行了。”
  这个……我心里稍稍泛起了嘀咕,估计很有一些知情人和我一样。
  足利左中将,世间只有一个,那就是前将军足利义昭。他的嫡子昭若丸(足利义寻),去年九月二十二日出生,到现在还不满一岁,居然就被迫出家了……信长还真是做得出来啊!
  我忽然想起真正的吉良景次郎。他的遭遇,也正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我发现,坐在最前排右侧的足利义周却是露出了喜色。这让我觉得有些可笑,然后又有些可怜。真是,以为信长让义昭的嫡子出家,是为了给你腾位置么?那是不可能的。如今他的地位,已经得到了朝廷的承认,不需要挂什么幌子了,怎么还弄不清楚状况呢!
  “这真是莫大的缘法啊!”他旁边忽然有人赞叹道。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松永久秀。他和足利义周一样,都是从四位下的位阶,因而得以坐在最前面一排。
  “的确是莫大的缘法,”松永久秀重复道,向信长拜服了下去,“当日左中将在兴福寺修行时,多劳筒井殿下照顾。如今左中将的嗣子也入兴福寺,想必也能事事如意吧!”
  “……哼!”第二排的筒井顺庆低哼了一句,却没有说什么。松永久秀前面所说的话,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松永久秀这时候说出来,对筒井顺庆的妨害不是一般的大。
  大和国守护的职务,向来在兴福寺之内世袭,或者由一乘院院家的筒井家出任,或者就是大乘院院家的古市家。后来信长上洛,为了利用和拉拢松永久秀,才以足利义昭的名义,破格赐予他大和守护的役职。如今足利义昭已去,这一役职的人选肯定要重新检讨,以松永久秀如今下降了许多的价值,以及去年试图抢劫京都的表现,还有之前煽动三好义继的前科,自然是不合格的。
  他自己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说出了这番话,意图阻止筒井顺庆拿回这一役职。
第一百七十六章
勘合贸易(三)
  还真是个狡猾的人啊……如果说大部分人是临到事前才选择进谗,那么他是一有机会就进谗。
  但是,对比起在信长提出让筒井顺庆担任大和守护后、再提醒信长注意筒井家和足利家的关系,现在说出来确实要自然和得体得多,而且不会让信长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触犯。
  毫无疑问,信长若是听进去了这番提醒,为了免生事端,肯定会限制筒井家的影响力。反正,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我决定帮筒井顺庆一把。
  “松永殿下说得不错,”我同样向信长施了一礼,“无论是之前对足利家,还是现在对我织田家,筒井殿下都是敬谨忠诚。所以,如果主公让筒井家妥善照顾左中将殿下之子,筒井殿下一定会尽职尽责的!……筒井殿下,不知是否赞同在下的这番话呢?”
  “不错。我筒井家愿竭诚为右大将殿下效命!”筒井顺庆感激的回望了我一眼,抓住这个机会向信长自辩道。
  “你的心情我已经了解,”信长点了点头,“但是,现在还是回到正进行的评定吧!”
  “是。”筒井顺庆低了低头。
  “足利金吾殿下。”信长把目光望向第一排正中的位置。
  “请右大将殿下吩咐。”足利义周欠身。
  “这次畿内平乱,起于你和畠山尾张守讨伐畠山家逆臣之举,”说到畠山高政,信长皱了皱眉,显然是对畠山高政没有前来参见他而感到非常的不满意,“如今畠山尾张守不愿进京,大概是无意仕进吧!那么首先倡义之功,就属于金吾殿下一人了。”
  “此皆赖右大将之威名,在下不敢居功。”足利义周的话语中微微颤抖着,透露出他此刻兴奋和紧张的心情。
  “唔,有功还是要赏的,”信长点了点头,一副主君的口气,“由于畠山金吾不幸蒙难,畠山宗家已经绝嗣。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迎娶畠山金吾的遗孀,继承畠山宗家家督之位,并担任南河内守护……不知你可愿接受?”
  ……我就知道,信长不会再留下任何一个将军继承人。
  不得不说,他这个安排真的很巧妙。畠山家原本是桓武平氏出身,镰仓幕府执权北条时政当政时,畠山家家督、时政的女婿畠山重忠为乱,结果战败身死,于是北条时政就作出安排,让足利义兼的庶长子足利义纯娶了畠山重忠的遗孀(也就是他自己的女儿)。从此以后,畠山家就变成了足利家的支族,在一门中的地位仅次于斯波家,位列于细川、吉良、今川等家之上。
  如今信长此举,可以说是当日情形的翻版,而他自己的地位,就相当于是镰仓幕府执权、平家出身的北条时政。更妙的是,畠山宗家的世职,和镰仓公方家一样,都是左卫门督,足利义周入继畠山家担任家督的话,连官职都那么合适。
  另外,这也是信长对足利义周的考验。他现在的正室,是日野家分家广桥家的女儿、代理武家传奏广桥国光之女广桥永子,原本是作为未来的北政所迎娶的。如果他迎娶信长的妹妹,自然就要与广桥永子离缘——反正都当不成将军了,遵从历任将军的传统还有什么意义呢?
  足利义周想必会有些失望吧,毕竟他的预期目标是下一任将军……但是,畠山家是三管领之一,地位同样极为崇高,何况还可以娶信长的妹妹,担任半国守护的实职。所以我觉得,足利义周应该会同意。
  果然,在信长的注视下,足利义周犹豫了一小会,就顺从的接受了信长的安排:“感谢右大将殿下的美意……在下这就准备迎娶公主!”
  说完这句话,足利义周吐出一口气,身形轻松了下来。
  “你的决定,我非常满意,”信长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叫了下一个的名字,“荒木信浓守殿下。”
  “请右大将吩咐!”第二排的荒木村重施礼道。
  “这次你首先弃暗投明,也是一大功劳。现在我任命你为摄津国守护,稍后还将为你向朝廷申请摄津守之职。望今后尽忠尽责,为本家贡献你的力量。”
  “在下领命。”荒木村重拜谢道。
  我悄悄叹了口气,荒木村重依然还是出头了。但就摄津国的势力分布而言,他继承了池田家的地位,目前掌握着十三郡中的八郡,守护之职确实非他莫属。只能说,他实在太善于浑水摸鱼了,不声不响就到了这个地步。幸好我就在淡路国,而且预先向中川清秀、高山重友劝降,不至于让他像历史上那样得到信长“摄津自由切取”的承诺,从而一家独大,完全掌握整个摄津。
  “其余的地方……”信长在厅中扫视了一遍,目光在筒井顺庆身上停留了片刻,终于还是掠了过去,“……大和国的守护暂不任命;丹波国的波多野家虽然送来了效忠文书,却无暇前来,所以也留待以后;其余诸位的领地,稍后我会颁下安堵文书。”
  “是。感谢右大将殿下此番厚意。”众外样大名和豪族一齐致谢。
  接下来,就是织田家家中重臣的封赏事宜。
  “直政!”信长首先叫到了塙直政的名字。这次平定畿内,家中表现最活跃就是他了,先和畠山高政、足利义周一起平定南河内,然后又劝服足利义昭开城,两件事都是极大的功劳。
  “臣下在!”坐在我右边的塙直政平伏了下去,“请主公吩咐!”
  “赐你南山城国淀郡五万石直领,驻槇岛城,领山城国守护!”信长直接命令道。
  这道命令,让众人大吃一惊。山城国是足利将军家的御料地,守护职务从来都是由幕府管领、管领代或政所执事兼任,即使是作为代官的山城国守护代,都往往是管领、管领代或政所执事家中主政的家宰才能够担任……这样一个位置,居然是交给了排名在我、柴田胜家、丹羽长秀、甚至佐久间信盛之下的塙直政?
  刹那之间,塙直政立刻成为众人的一致焦点,许多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都投了过去。在这些目光中,塙直政显得十分激动,再次向信长大礼参拜:“臣下领命……愿为主公效死!”
  “起来吧!”信长少见的露出了笑容,然后叫到了我的名字,“宣景!”
  “请主公吩咐。”我施礼道。
  “听细川讃岐守说,长宗我部家擅自占据了他阿波国的海部郡,至今尚未退出?而且长宗我部家是国司一条家任命的土佐守护代?”
  “是。”我点了点头。这件事情,细川真之以前和我提起过,但我那时刚解决土佐一条家的事情,不想再妄生事端,因此他就暂时放下了。这次估计是看到我出兵平定了摄津国,所以就向信长申诉了吧。
  至于身为国司的一条家任命长宗我部元亲为国内守护代,虽然是战国时代比较罕见的事情(主要是国司太少了),却也算合乎名份。
  一般来说,守护代是由守护任命的代官,但如果这一国没有守护,也可以由武家的将军、管领、探题授予,或者由公家的朝廷国司授予。当然,这两者之间有些区别,由武家授予的话,基本是作为其臣服的奖励,之前信长任命香川信景为西讃岐守护代,就是这种情况;而由公家授予,则是对其地位和所拥有威势的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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