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缘儒仙(精校)第65部分在线阅读
叶昊天快步入内,偷眼观瞧,入目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懒洋洋地坐在太师椅内,面容跟六王爷有些相像。
他心中奇怪:“殿试时见过的皇上好像没这么老啊!”脚下却是不慢,急忙上前叩头,口中叫道:“微臣田天参见皇上。”
皇上打量他一眼,语气平和地道“爱卿平身!这里不是金銮殿,规矩可以少些。”
叶昊天闻言缓缓站起身来,忽然发现屋里还有一人,非是别个,竟然是太监王希!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跟王希见礼的时候,忽听皇上道:“听说爱卿棋力不凡,连黄师龙都要甘拜下风,不知是否属实?”
叶昊天躬身道:“微臣赢棋实属侥幸,不过是几位国手相让而已。”
皇上从头问起话来:“爱卿是哪里人士?为何以国手之身做了太傅府的师爷?”
叶昊天不慌不忙地答道:“微臣青海人,自幼喜欢下棋,为此甚至荒废了学业,所以一直是白丁之身。入京不过两三年,本想参加科举考试。幸蒙太傅赏识,做了他府上的师爷。”
皇上点点头道:“不知你学识如何?五经是否如围棋长诗一样背得滚瓜烂熟?”
叶昊天答道:“经书自然记得。”
皇上沉吟道:“待朕考你个题目,若是答得好,朕日后定当重用。”
叶昊天躬身道:“微臣尽力而为。”
皇上想了想道:“你说说,何谓儒家的‘大同’?”
叶昊天不紧不慢地道“《礼记》中描述大同世界的景象时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皇上却道:“这段话人人熟悉,每个人的理解却又不同,你说说自己是怎么理解的?”
叶昊天迟疑着道:“微臣的想法有些奇特,说出来未免惊世骇俗,须得皇上先恕我无罪,我才敢说。”
皇上惊异地看他一眼,道:“朕从二十岁登基以来,到现在整整五十年了,什么奇谈怪论没有听过?你但说不妨,恕你无罪。”
叶昊天朗声说道:“微臣以为,世界大同是儒家的社会理想,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选贤与能的管理体制;全民公有的社会制度;讲信修睦的人际关系;人得其所的社会保障;人人为公的社会道德;各尽其力的劳动态度。”
皇上还是首次听到这种说法,禁不住问道:“什么是全民公有的社会制度?”
叶昊天答道:“首先是权力的公有。权力可以改变一切,也可以攫取一切。只有取消权力的个人独断,才能保证其他方面不受垄断;只有坚持权力的公有,才能保证财物的公有。”
皇上听了陷入沉思。
旁边的王希却插言道:“怎么才能权力公有?纵然是尧、舜之时也不可能做到。”
叶昊天道:“真正的大同世界或许要几千年后才能实现。目前只要能做到权力的相对公有,就十分难得了,比如说皇上和大臣多听取别人的意见……”
话未说完,却见皇上一摆手:“此事日后再议。王公公是棋道高手,你不妨跟他切磋一盘,让朕欣赏一下。朕年老体弱,不耐久观,你们最好下得快点儿,希望半个时辰内结束,输赢却也无妨。”
叶昊天道:“微臣遵旨。”然后对王希当头一揖道:“公公请!”
王希微微一笑道:“大国手请。”
说话间有小太监在皇上面前摆了个矮几,放好棋盘和云子。
两人在矮几边坐下,还待猜先,皇上道:“不用猜了,王公公执白先下吧。”
王希闻言随手在角上星位落了一子,叶昊天不假思索紧挨着白子放了颗黑子。
王希一愣,开局就靠得这么紧的棋真不多见。这是要短兵相接了。
他未加理睬,又在另一角落了一子,没想到叶昊天紧挨该子又靠了一子。
片刻间王希在四个角落的星位都放了白子。叶昊天在白子旁边都落了黑子,只是每处黑子位置各自不同。
王希心中恼怒,觉得叶昊天此举是对他的极端蔑视,不禁大起争胜之心,暗下决心要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双方的棋交织在一起,每个角落都扭杀得难分难解,战斗逐渐向中腹延伸。
叶昊天不假思索,落子如飞。王希越下越慢,每一着考虑的时间越来越长。盘面看来倒是难分高下。
又下了一会儿,盘上每人八块棋竟然没一块活净。眼看半个时辰过去了,王希半天落不下一子,皇上有些不耐,却也没有催他。
叶昊天一直想着如何以法身相代,然后脱身到御花园去看看,可是王希在旁虎视眈眈,实在难以耍出手段。苦思之下没有良策,不免心中有些着急,落子毫不留情,越来越是生猛。眼见王希苦苦挣扎,数块大棋被攻击得四处逃窜,其中有三块在中腹逐渐接近,不知能否脱离苦海。
叶昊天奋起神威当头一震,将三块棋前进的路线同时挡住。三块孤棋眼睁睁不能连在一起,就像老友相逢偏又无法交谈一样,别提多么难受。
王希痛苦地陷入了长考。
皇上也看出了他的难处,道:“王公公慢慢考虑吧,朕要出去散散步,田天,你跟我来。”
王希“嗯”了一声,显然身在局中忘记了一切。
叶昊天见机会难得,不敢惊动了他,静悄悄出了书房。
皇上在前面走,三转两折进了御花园。
旁边有两个太监要跟着侍候,皇上摆摆手道:“你们退下,我想清静一点。”
叶昊天心头兴奋:“这真是天赐良机,我可要抓住了!”
他将真气贯注于胸前的通灵宝玉,一边走一边察看玉玺的下落。
皇上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迈步,向着一个凉亭走去。凉亭看似很近,他却七绕八折走了好大一会儿。
叶昊天紧紧地跟在后面,发觉脚下的路似乎是一条入阵的通道。正走之间,他感到胸前的通灵宝玉忽然热了起来,而且越往前行,宝玉变得越热。
最后皇上终于进入凉亭,在一个石礅上坐了下来,指指身边另外一个石礅:“爱卿坐下说话。”
叶昊天没有推辞坐了下去,不知道皇上怎么会如此青睐自己。他只知道通灵宝玉热得厉害,梦寐以求的传世玉玺就在一丈之内!
皇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道:“时间不多,朕必须长话短说。多谢爱卿救了我儿的性命,事情经过朕已经知道了。爱卿乃是奇人,适才所言更是与众不同,仿佛来自天外一般,不知能否对朕直言出身来历?”
叶昊天也看着皇上,四目相接,他从皇上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助和期望,于是将心一横道:“微臣本是苏家后人,苏洵安是我的外祖父。”
皇上听了一震,长叹一声道:“怪不得!苏家乃大儒之家,‘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每出一人都是国之栋梁!可惜竟惨遭灭门之祸。也许你不会相信,这件事并非出自朕手,朕已被软禁五年了!你看朕每天风花雪月,其实是不得不如此。平常王公大臣一律不得诏见,只能见些无聊的小人。”
叶昊天早知如此,所以并没有吃惊,而是心平气和地道:“大厦将倾,焉有完卵?据微臣所知,苏家灭门只是冰山一角,皇上的江山社稷已然危矣!”
皇上面色严峻地站起身来,在凉亭中走来走去,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仿佛下定了决心,望着叶昊天道:“有件事朕一直想做却又顾虑重重,再不做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叶昊天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皇上将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递给叶昊天道:“好久以来朕一直忧心如焚苦无良策,今日见了爱卿,感觉年轻时的雄心又回来了。朕有密诏一道藏于玉带之中,想请爱卿交给兵部尚书胡节。”
叶昊天双手接过藏有诏书的玉带,不由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看来皇上并不是自甘堕落不可救药的昏君,而是在九阴教逼迫下虚与委蛇的可怜老人,也可算是共抗九阴教的同道,自己倒是可以向他再交些底。
想到这里,他从乾坤锦囊中取出监天尺,在皇上面前展示了一下。
皇上昏花的老眼一下子睁得溜圆,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惊呼道:“监天尺!天呐,监天尺又现世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朝廷有救了!”说到这里他忽然醒过神来,赶忙以手掩口,环顾四周看看是否有人听见。
叶昊天笑道:“皇上但说无妨,周围十丈之内已经被我以罡气封住。任何声音都无法传出去。”
皇上闻言大喜,这才放开声音道:“不知道爱卿跟朱英叔祖是什么关系,前些日子的河南赈灾又是怎么回事?”
叶昊天不得不变通了说法道:“朱前辈已经升仙,监天尺是他亲手交给微臣的,让臣代管十年。河南赈灾也是微臣亲自出面解决的。”
皇上无比高兴地道“荡涤妖氛,一扫阴霾,最终还要靠监天尺!卿家辛苦了!”
叶昊天看他如此兴奋,不得以实情相告:“九阴教大势已成,几乎掌握了整个天下,单凭臣一人之力极难化解,也不知道结果能不能成功。不过但请皇上放心,我既然接了监天尺,一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全力铲除九阴教,扶保太子登基。”
皇上听了并没有悲观,而是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天下大势我也猜到了。爱卿手持监天尺,可以调集兵马与妖人一搏。万一最后不成,那也是命里使然,怪本朝气数已尽。此间大事有爱卿主持,朕觉得轻松了许多,可以放心地风花雪月去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事,于是走到亭边,弯腰在立柱的根部摸了一把。时候不大,就听“嘎嘎”之声传来,亭内一块三尺厚的大石忽然翻转开来,露出一个秘洞!
叶昊天看直了眼,心中怦怦直跳!
却见皇上从秘洞里摸出个红布包裹,又将巨石原样盖回,这才打开包裹,露出一个珠光宝气的盒子,再打开盒子,现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玉印!
叶昊天心内狂叫:“这就是我要找的传国玉玺!众里寻芳千百度,回头一瞧,竟然由皇上亲手拿了出来!”
皇上将玉玺摸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毅然道:“爱卿手持监天尺,身负监国重任。朕恐不久于人世,现将玉玺交爱卿暂管。此乃一国权柄,关系重大,望爱卿好生保管,日后转交太子。”
叶昊天吃了一惊,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我……”
皇上将玉玺交在他的手里,叹道:“藏在此处也不是好办法,妖人已经搜遍了内宫,下一步就要搜这里了!当初要不是太保周厅震想出一招苦肉计,这东西早被妖人抢去了。可怜周太保为此满门惨死,真是作孽啊!朕一直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何一定要找到玉玺?他们既然掌握了天下,自己刻个印章就行,何必非要这一块?”
叶昊天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将其中的秘密告诉他,心中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后儒家的浩然正气还是占了上风,当下解释道:“臣听说玉玺之中含有某种特殊的功力,对于修仙之人有着莫大的好处,所以大家才要千方百计强取豪夺。”
皇上明白过来,望他一眼道:“如此说来,玉玺对爱卿应该有些好处。你可以放手施为,不必顾忌。只要爱卿功力高了,就容易铲除妖孽,保太子登基。”
眼看皇上这么大方,叶昊天反倒为难起来:“微臣怕伤了玉玺。”
皇上反过来安慰他道:“爱卿若是小心一些,或许既能收取其中的功力,又能使玉玺完整无缺。只要外观没有改变就行了。太子用不着其中的功力,他所要的只是权柄的象征而已。”说到这里,他怕叶昊天还是不肯接受,又道:“就算朕对你们苏家惨祸的补偿吧。虽说惨祸不是因朕而起,朕也是有责任的。”
叶昊天沉吟片刻将玉玺收入乾坤锦囊,说道:“如此臣就不客气了!皇上请放心,臣将尽力驱除九阴教,排除万难助太子登基。另外请皇上千万保重,只要您在一天,九阴教就无法放手施为,至少在表面上还要尊重您的权威。”
皇上点点头:“朕虽然老了,人并不糊涂。好了,我们回去吧,看看那个死太监有没有想出破解的招数来。”
回到御书房,却见王希还在苦苦思考,眼睛盯着棋盘一动不动,仿佛泥塑木雕一般。
叶昊天的心里有些佩服:“假如一个人用心到了这种地步,早晚会有熬出头的一天。这人能一手遮天,显然是有原因的!”
皇上由于交托了心头大事,感到很是愉快,现在难得欣赏“死太监”饱受折磨的样子,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也不去催他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