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鼎(精校)第1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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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才打了人?打的是谁?”甩甩头,他皱着眉回想着,很快便不再多想此事了,因其已行至衙门门前。
  “某家是新来队正,前来报到。”张范直冲门卫说着。
  “张范直?”守门人上下打量一番,似是听过其名:“可有文书证明?”
  “在这里。”虽是醉酒,张范直倒未忘了这事,在怀里掏了掏,将文书递过去。看过之后,门卫将其领至营正之处。
  “你便是张范直?”这个营正是新从上面调下来的人,大族出身,见到面前是一个平庸汉子,身上邋遢,又带着酒气,这第一印象就不好。
  翻看了下文书,确认了下,又很是随意的将一叠文书递过去:“本官已确认你身份,既是如此,从今日起,你便是五队队正了。这里可不是水师,这里是陆营,在五队,先要习得规矩,懂得做人,这是队里一些文书,你先给本官每份抄录十份再说。”
  “这些文书,只是些琐事记录,为何……”随后翻阅几份,张范直便欲询问。
  “知道你为何被调到五队吗?实是你言行粗陋、性情浮躁,不被上官所容。之前本官还不如何相信,现在见面,倒是信了。现在这事情,本官让你这样做,自是有本官安排,需你来追问本官吗?让你抄录这些,是为你好,若你能修身养性,将你这脾气压制压制,或许来日还能重新博个前程,你我无仇无怨,莫非你觉得本官会害你不成?”对方一抬眼,带着几分嘲讽之意的冷冷说着。
  这番话听着,倒也有些道理,张范直自知自己脾气不好,不受上官喜欢,不然现在何止一个副卫将,更何止现在降级当个队正?
  张范直无言以对,只得垂首,应道:“属下知错了。”
  “知错就是好事,说明你还能挽救,这些文书,你每份抄录二十遍,抄录好后,交于本官。”对方冷冷一笑的说着。
  “诺!”于是这日起,张范直便开始了漫长“抄录”生涯。
  本是一武将,却整日窝在陋室内,抄录文书,说是为磨其心性,实则却是磨其斗志,不出半年,本还有些斗志的勇猛将领,再露面时已是萎靡不振。
  之前他当街打人,被当做典型,当着五队手下的面,就受到了呵斥,扣除两月薪酬,以儆效尤。
  自此后,在这五队内,便是寻常士卒,亦不将这队正当成一回事。
  “……事情便是这样,一年多来,属下几人,都是按您吩咐行事,名单上的人,都被打发到下边去,就地监控了。”
  樊阳郡大都督府宅内,距离张范直降为队正,已过去一年有余,水师几位营级官吏,皆聚集于大都督府内,向这位大都督汇报。
  这个大都督一身宽袖长袍,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眸子幽黑,顾盼生辉,自有一种英气,却是叫郑平原。
  听到他们这番汇报,郑平原点下头,矜持一笑,思索一会,缓缓说着:“本督记得,在这批人里,有个名叫张范直的吧?”
  几个卫将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步出,出声着:“都督,的确有此人,此人原是本卫的副卫将,已经被打发到下面做了队正,现在整日不是饮酒,便是睡觉,现在几乎是废人一个。”
  “真如此就可惜了。这人当初本督有些印象,却是个可以雕琢的苗子……一年多了,回头你们派个人下去,看看这人是否已被磨平了性子,若是可调教,便给他调回来,重派个事。”郑平原缓缓说着。
  郑平原贬下一批旧将,并非昏庸,只是这些人只忠于旧帅,虽然这次旧帅死了,他被推举为都督,但是掌控还是不灵。
  这清洗手段,本是必须。
  并且平庸的人也就罢了,可用可不用,若是识趣,还可用用,不识趣自然就一贬到死,只是这批人中,有几个很重要的人,他一直关注,并没有将其变成废人的打算,只等折去了倨傲,自然会提拔使用。
  其中就有着张范直。
  几人忙应下来,待出了大都督府,几人忍不住私下议论一番。
  “此事却是稀奇了,大人为何会突然对这人感兴趣?莫非之前传言是真,天下真的要重起战事,都督想起用一些老人,来重振水师了?”
  “唉,这等事情,谁说的准,既是都督点名要他,过段时日,再将此人调回来便是。”
  “只能如此了,不过这几日,事情忙些,哪里顾得上他,待我等忙完都督寿辰,再理此事。”
  他们却不知,正因为这一迟疑,前世旧荆出现的杰出水师大将,在这一世不复存在。
  一支商队,在这时候,进入到旧荆樊阳郡。
  “这地方,之前听说是一富饶之地,现在见了,却有些失望,也不过如此嘛。”骑在马上,环顾四周,商队队伍里,一青年颇有些不屑的说着。
  在他身旁有一骑马青年,听他这么一说,好笑说着:“你这是以成都城来比的吧?其实,樊阳府城已算是繁荣之处了,和蜀地成都相比,自是比不上,但与其他郡比,还是相当不错。”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青年叹的说着:“只是路过此地,又呆不了几日,想来有几处地方玩耍,便已够了。到时候寻到那人,将信交与他,便可离开这地方,继续赶路……”
  说话间,队伍已入得城门,向内行去。
  队伍中几杆大旗迎风飘荡,偌大一个“宋”字,在旗帜上绣着,极为醒目。
第八十一章
大变(上)
  一处衙门院子门口。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坐在了桌子上,嘴角带着笑意,桌子上满是铜钱,还有些是碎银,下面是排队的士兵。
  “已领到饷银的都散了吧,明日早些到这里来,可别因贪杯误了时辰。”
  “怎么会呢,请钱三爷安心,小的们自有分寸。这饷银到手,少不得要回去交给自家婆娘,又怎有多余钱财去挥霍。”
  “哈哈,钱三爷,您莫担心他,他这小子上个月刚结亲,正是水灵妻子热炕头的时候,自是不会舍得出去。”
  “你小子敢取笑我……”今日发饷,领到饷银的士卒,都是乐呵呵归家。
  最后只剩下五队的张范直。
  “张队正,你过来一下,这些是你这月饷银,清点下,看看是否够数。”钱三爷带着笑,冲角落里的张范直说着。
  见此,张范直走过来,冲对方一拱手:“有劳了。”
  说着不看桌上碎银和铜钱的数量,将饷银袋子提起,转身便走。
  “张队正,你对我倒是放心的很,就不怕我少给了数量?”身后传来钱三爷调侃声音。
  “钱三爷何许人,又怎会与张某开这等玩笑。”张范直却只脚步一顿,淡淡说着,说完,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行出去。
  这时,里屋里走出一人,却正是营正。
  望着张范直背影,营正有些玩味的冷笑说着:“钱三,你之前太过看高他了,看到没有,此人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根本不会动摇本官的地位。”
  “当然你可以说他假装,可是世上的事,就是假作真时真也假,他这样天天喝的大醉,经常不理队务,没几年,名声和身体都会跨掉,这时他想振作,会突然之间发觉,想振作也振作不出来——这就是假作真时真也假!”
  “这权力和名分真是厉害,这样厉害的勇将,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失势落魄的人,再过一年我捻死他也不费空气。”
  “新大都督对这些旧将颇为忌惮,重新起用之说,只是空穴之风,当不得真。”
  “少爷说的是,钱三受益匪浅。”说完这句犹觉不够,钱三又说着:“不过,此人到底曾做过副卫将,来到队里这段时日,又颇受压制。”
  “若是有一日再次得势,定会对少爷您心怀不满伺机报复,这等事,您可不得不防啊!”
  “你这厮,想当这五队队正,想了许久吧?放心,你家少爷既能将你从府里带到军营来,便能提拔你当这队正,要知我钱氏一族在樊阳郡是望族,岂是一小小平民可比?再待些时日,过几日便是大都督八月礼,这时不好做手脚,待过了这段时日,找个由头,就杀了这人让出位置——反正现在这家伙天天醉酒,不理军事,一个以慢军怠职之罪杀他是名副其实,谁也说不出话来。”这营正姓钱,虽非樊阳郡钱氏大族嫡系一脉,也是有力旁支,家底也算丰厚,说起话来自是底气十足,并且心中浮现出一个少妇的面容,心中暗想:“这个莽夫,他的老婆倒是不错!”
  听他这般承诺,钱三不知道少爷在想什么,自是眉开眼笑,心里已是盘算好,回去后,便向自家的三姨太太显摆一番,今日又有大把饷银使唤,这水灵灵的小妮子,定会好好犒劳他一番。
  外面街上,步出衙门的张范直,低头看看手里银袋,站在原地想了想,方从袋里取出一点钱财,握于手中,其余在袋中装好,小心的放入怀中。
  前几日刚将妻子从娘家接回,好一番哄,方不再冷脸对他,今日发饷,便买些酒肉,回去也让婆娘与自家小子沾沾荤腥吧!
  这些日子来,母子二人未过上好日子,想想便心中愧疚。
  想到这里,张范直走至一猪肉摊前,要了半斤肉,又在酒铺打了二两酒,这方向家中走去。
  家住在樊阳府城北城,从衙门徒步回去,需半个多时辰,待他走到家时,已是一头是汗。
  “爹!”一进家门,五岁大幼子,已是扑过来,甜甜叫着。
  “来,跟爹爹说说,今日在家有没有听娘的话?”将儿子抱起,张范直笑呵呵问着。
  “孩儿可听话了呢。”小孩子认真说着。
  “那就好,去,到一边先玩去,爹有话与你母亲说。”拍了拍幼子屁股,张范直将孩子放下,说着。
  小孩子跑开,去玩泥巴去了。
  “夫人,这是这月饷银,你收好吧。”从怀里取出银袋,张范直向面前妇人递过去。
  年轻妇人容貌清丽,面带倦容,接过银袋,打开数了数,轻声叹的说:“夫君,这一月一两半的饷银,维持家用,勉强够用。可孩儿再过些时日,也该去读学堂了,到时候,便是妾身接些绣品活计,怕也难以维持。只得在这吃穿用度上,再省上一省了。”
  “夫人,都是为夫不好,让你跟儿子受苦了。”
  “夫君说的哪里话,之前妾身责怪,是你遇事卤莽,屡次得罪上官,我是担心受怕,怕有大祸,只要夫君不这样卤莽,苦点累点我不怕。”
  听着妻子这话,张范直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将手里提的一点酒肉放于一旁。
  “你前段时日,刚生过一场病,我儿也是长身体时,这段时日,家里伙食还是要有些荤腥,一会便将这肉卤了吧。至于银两之事,为夫再去想办法。断不会耽误了我儿的前程便是。”
  少妇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提起酒肉,入了灶房。
  坐在椅上,望着家徒四壁的家里,张范直长长叹一口气。
  自老大都督病逝,自己被贬,家中情形,便一日不如一日。纵是紧着腰带,可微薄俸禄,实是难以维持家用。
  从敞开屋门望出去,孩子正笑嘻嘻在院里玩着泥巴,张范直想起适才妻子提到之事,心口更是一股闷气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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