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笔吏(校对)第59部分在线阅读
第83章
我的毛笔我做主
萧家鼎离开衙门大牢,先回签押房叫了书童文砚,让他准备笔墨纸砚,跟着自己出门查案。接着,两人来到了班房。
戴捕头等人正在屋里审讯一个捕获的小偷,听说萧家鼎来了,赶紧出来相见。萧家鼎道:“你带几个人,跟我走,去查案!”
戴捕头赶紧答应了,叫了五个捕快,把马匹牵出,几个人上马,萧家鼎说了一声:“先去蔡老山所在的苦柳村!”
戴捕头是老捕头的,对本县所有乡村都了如指掌。当下带着他们来到了苦柳村。
到了苦柳村,先到了村正家,这村正也姓名蔡,算起来还是蔡老山的远房堂叔。
萧家鼎得知之后,马上铺上纸笔,开始一边询问一边记录。道:“正好,我就先问问你。蔡老山说他跟柳氏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一直很亲密,是不是这样?”
蔡村正马上道:“是啊,他们两家是走得很近,听说当时两家是有结亲这个打算的。只是可惜,蔡老山家比较穷,而柳氏的父亲又长年生病,没有钱治病。所以才答应了苏老财家的纳妾要求,把闺女给了苏家作了小妾。这件事情当时很多人都知道的。”
“那你是不是见过他们在一起亲热呢?”
“这个到没有,不过,少年人嘛,喜欢了偷偷摸摸在一起也很正常,村里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萧家鼎在记录的时候,把蔡村正的这句话文绉绉的记成了:“两情相悦,私会乡野,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这样看起来,似乎便成了蔡村正能证明两人在一起偷情。
记录之后,萧家鼎并没有把笔录给他看,因为唐律里面并没有让被询问人阅读的要求。直接就让蔡村正签字画押了。
一个村正的证词,证明力是非常强的。
接着,萧家鼎又拿出了苏芸霞的那幅画像给蔡村正看,说:“他们说,苏芸霞长得很蔡老山年轻时候的样子,你看像不像?”
蔡村正虽然认得蔡老山,但是对于一个人年轻时候是什么样子,在没有照相技术的古代,其实是记不准确的,只有一个朦胧的印象,甚至有时候连这种印象都没有,这苦柳村姓蔡的很多,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亲属关系,蔡老山家很穷,常言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一个穷人家,身为富人的蔡村正是很少踏足的,所以对蔡老山的印象其实不深,他又没有见过苏芸霞,看了那已经被萧家鼎做了手脚才描绘出来的画像,歪着脑袋想了想,也不敢肯定,不过,受到刚才萧家鼎说的“他们都说很象”这句话的心里暗示,便也跟着点头道:“是挺象的。”
萧家鼎马上作了辨认笔录,写明经过蔡村正仔细辨认,断定苏芸霞跟年轻时的蔡老山非常的相象。又让蔡村正签字画押。
有了这两个证据,萧家鼎心里踏实多了。
接着,萧家鼎让蔡村正把村里一些老人叫来问话便进行辨认。
古代法律重实体轻程序,这是千百年的传统。唐朝的时候更是如此,对程序性的东西很少作出具体的规定,比如如何问询,几个人问询,谁作笔录,都没有规定,案件到了刑房,很多情况下都是问询人即刑房书吏自己一个人问自己一个人作记录,这样就有了很多作弊的机会。另外,对于询问证人,也没有规定必须分开进行,所以把人叫到一起问,也不存在问题。
他之所以选择老人来,冠冕堂皇的说辞就是这些老人见过蔡老山年轻时候的样子,同时老成持重,证词比较可靠。可是,多年的代理案件经验让他知道,老人因为年纪的问题,记忆力已经严重消退,除非是印象特别深的事情,否则很难想起来,而且更讲面子,容易受到他人的心里暗示而随大流,这正是他希望的。
等这些七老八十的老人颤巍巍的进来,拘谨地站在堂中,萧家鼎威严的声音道:“诸位,我今天奉康县令之命前来调查你们村的蔡老山强暴柳家的女儿柳氏,你们说说你们知道的情况吧。”
他一上来就定了基调,直接就肯定了蔡老山强暴柳氏,不过这句话没有记录在案,到时候衙门的人并不知道,而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则是一个强大的心里暗示,让他们不自觉地从这个角度去回忆了。
果然,便有老者说这蔡老山不地道,他曾经看见过蔡老山强抱柳氏,还有的说看见蔡老山偷看柳氏河边洗澡,又有人说看见蔡老山从柳氏家出来,柳氏在门口哭,等等。其实,这些事情或许是真的看见了,只不过阴差阳错牵强附会。受到萧家鼎的心里暗示之后,这些老人们也就往那方面想了。于是加上了自己的推断,就把本来很正常的事情说得充满了桃色甚至淫秽。
萧家鼎自然是把这些老人的描述加上推论记录了下来,成了证明蔡老山企图强暴柳氏的铁证。
接着,萧家鼎又拿出了那副画像给这些人辨认,这些人自然都没有见过苏芸霞。最重要的是,这些老人基本上都已经老眼昏花,哪里看得清楚。萧家鼎开场白就说了,很多人都说这画像让的人,跟蔡老山年轻的时候很相象,你们看看是不是?
这个暗示自然起到了引领的作用,而那画像又没有什么特别不象的地方,于是乎,这些老人一个个都说是很象,真的很象。
就这样,正如萧家鼎所预料的,他取到了自己希望了证据。
蔡村正设宴款待萧家鼎他们。因为下午还要急着办案,所以萧家鼎中午的时候没有吃酒。匆匆吃了饭,便告辞带着戴捕头他们离开了苦柳村。
下一个目标,自然是苏老财家。
戴捕头去过苏老财家传讯,所以知道道路。一行人返回了益州城,来到了苏老财家。门房看见来了衙门公差,赶紧让到了客厅。同时让人赶紧的向老爷通报。
很快,苏老财便来了。一个劲地点头哈腰陪着笑脸。
萧家鼎大刺刺道:“把你的几个妾氏都叫出来,我要问话!”
苏老财赶紧亲自去叫人。
萧家鼎让戴捕头等捕快都到大门外警戒,文砚把笔墨纸砚准备好,研好墨,备好笔,然后也出去了。
人很快到齐了。苏老财一共有九个妻妾,元配武氏和五姨娘柳氏一个进了监狱一个被杀死了,便只有了七个。都老老实实站在苏老财的身后。
萧家鼎道:“我今天是奉康县令之命,来调查苏芸霞状告嫡母案的。上午升堂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村民名叫蔡老山的,在公堂上说苏芸霞并不是你们苏家的人,而是他的女儿,是他在柳氏进苏家之前的那个晚上,他强暴了柳氏所生。我们上午的时候已经去了蔡老山所在的村子苦柳村。当地村民证实,在柳氏进你们苏家之前,蔡老山的确垂涎柳氏,也有过勾引柳氏的行为。我们拿了苏芸霞的画像给他们辨认,很多人都说挺象蔡老山年轻时候的样子。这件事情还要询问你们的意见,你们怎么看啊?”
这话一出,犹如油锅里浇了一瓢水,顿时便炸锅了,有句话叫做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这里有七个,那简直就是进了养鸭场,唧唧喳喳说了起来。二姨娘一个劲往地上吐口水:“呸呸呸!我就说这个这个小娼妇不是个好东西!一看就是骚狐狸,什么强暴?只怕是她自己找上门去的吧?她女儿也是个骚狐狸!我们苏家规规矩矩的人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看着都不象!原来是她老娘跟人私通生的野种!我说嘛,难怪!呸呸呸!”
四姨娘刚刚进门不久的时候苏老财就娶了五姨娘柳氏,夺走了她的宠爱,在五姨娘生下女儿之前,苏老财对武氏还是比较宠爱的,这四姨娘就一直怀恨在心,现在听了萧家鼎这么说,顿时也跟着嚷嚷起来:“是啊!我看她女儿那狐媚的样子,早就怀疑她不是我们苏家的种了,跟你们说你们还不信,现在看,我说的没错吧?”
七姨娘也道:“怎么不信?我当时就说是了,我不是骂那柳氏,说她骚狐狸肯定没少跟人私通,她的女儿,说不定就是个野种吗?”
八姨娘也道:“我就说嘛,我们老爷这么不待见她,肯定是知道了她在外面偷人的事情,想不到还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下好了,老爷替人家养了十多年的野种!这冤枉可大发了!”
这时,三姨娘说话,她是比较本份的人,皱眉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相信柳氏她不是那种人,那芸霞肯定是老爷的孩子……”
“胡说!”二姨娘咆哮道,指着三姨娘的鼻子:“你知道什么?你整天猫在屋里吃斋念佛的,你怎么知道那骚狐狸的事情?知道你跟她好,你是不是暗地里与她偷野男人牵线搭桥啊?”
马上,四姨娘、七姨娘等人都帮腔说话,呵斥三姨娘。
那三姨娘跟五姨娘柳氏关系一般,只是比较同情她的遭遇,所以想说几句公道话,没有想到被二姨娘扣上这样一顶帽子,哪里还敢再说,赶紧闭嘴了。
六姨娘跟柳氏关系也比较好,看见三姨娘说公道话,却被二姨娘领头围攻,也低头不语。最小的九姨娘是刚刚进门没多久,正受宠,当时饱受大夫人欺辱的五姨娘对她没有任何威胁,所以事不关己的看热闹。
萧家鼎不动声色地记录着,他只记那些说苏芸霞不是苏家的孩子的话,对相反的三姨娘的话却不记。
这就叫我的毛笔我做主。
第84章
画舫村姑
苏老财今天上午过堂,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就一直在心里琢磨那蔡老山的话。这之前,他对苏芸霞是不是自己的孩子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可是今天萧家鼎说的柳氏原先的苦柳村的村民说那蔡老山垂涎柳氏,曾勾引她,又说村里人都说苏芸霞长得像年轻时的蔡老山,他心里就犯嘀咕了。
尽管苏老财在柳氏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就失去了对她的兴趣,放任甚至纵容元配妻子和其他妾室欺辱生性柔弱的柳氏,直到元配将她杀死,他都只是想悄悄埋了了事,可是现在听说柳氏在这之前,曾经被那蔡老山强暴,他心里便象打翻了五味瓶,有一种被戴了绿帽子的愤恨。可是细细琢磨,又觉得女儿不是自己的这事情不太可能。
萧家鼎在有选择地记录那些姨娘的话的时候,也一直偷眼观察苏老财的表情,知道他还是有些怀疑这件事情。那些姨娘的证词他已经记得差不多了,便问苏老财道:“你纳柳氏进门之后,柳氏多久生下苏芸霞的?”
这个问题其实萧家鼎已经了解清楚了,苏芸霞是柳氏进门之后十个月后生下的。这样就能跟蔡老山所说的强暴柳氏致使她怀孕的时间吻合,他故意这么问,只是想把这个作为一个证据固定下来,以便作为证据使用。
果然,苏老财说的是:“她是五月进门的,次年的三月生的女儿。正好……十个月。”
他刚刚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对劲,脸色有些难看。
二姨娘马上说道:“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了,很多人进门之后一两年都没有怀孕,她倒厉害,一下子就怀上了,哈哈,原来是带了一个野种进门的。哈哈哈。”
这句话让苏老财很是难堪,他狠狠瞪了二姨娘一眼,可二姨娘一点都不怵,双手叉腰,道:“怎么?老爷,我说到你痛处了?本来就是嘛!”
看样子,这位苏老财老爷在众位妻妾中并没有太威严,所以她们都不怎么怕她。
四姨娘也跟着说:“我可是过门了整整两年才怀上的。她怎么就一来就怀上了?不可能嘛!除了带着野种进门,还有别的可能吗?”
苏老财诺诺道:“可是……圆房那天,她可是真的见红了的,垫着的手绢,都是落红啊……”
这是非常厉害的一个相反证据,不过,萧家鼎早就想到了这个该怎么办。立即接过来说:“不见红,并不见得就不是处女,可是见了红,却未必就一定是处女,女人嘛,要想那里落红,方法很多,随便弄一个伤口,还没有好,就圆房,那也一样会落红的!”
这一句话无异于给了二姨娘她们以鼓励,立即随声附和。七姨娘说:“就是嘛!老爷你不记得了?那一次老爷你非要玩新花样,结果把我下面弄伤了。过了两天,都以为已经好了,老爷又要做,结果就出血了,好多呢!”
苏老财很是尴尬,的确有这件事。不过,要说是别人有这种心眼他相信,可是生性善良柔弱的柳儿,他不太相信会想到这样的招数来。
二姨娘道:“我听说,有些荡妇,成亲之前跟人私通,破了身子,为了掩饰,就故意在成亲的晚上使劲的灌丈夫的酒,让丈夫喝个半醉,然后又把灯都吹灭,说害羞,等到办事的时候就故意喊痛,暗地里悄悄用一张事先洒了鲜血的手绢换了干净的手绢,这样的伎俩多了去了!五姨娘这淫妇,一定也是动了手脚的!老爷,你不记得了吗?那天你就喝了好多酒,是扶着进去的,只怕便看不清她偷换了手绢吧?”
苏老财那天还真的是喝醉了,怎么行房的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完事之后就呼呼大睡,第二天才发现手绢上有落红。当时并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点说不清楚。
二姨娘又接着说:“老爷,这柳氏的奸夫都已经承认了,你还要为她找什么理由呢?这样的人要是不死,也必须扫地出门!”
这一句话把苏老财心中的恨意又唤醒了,阴着脸点点头,道:“是!苏芸霞这小杂种肯定是柳氏被那人强暴怀的野种!请衙门严惩奸夫蔡老山!至于苏芸霞这野种!不是我苏家人,以后不准再踏入我苏家一步!”
萧家鼎马上记录了下来,然后,把笔录让他们签字画押。
完成之后,萧家鼎拿着笔录,带着戴捕头他们离开了苏老财的家回到了衙门。
这时候,天已近黄昏了。
等了衙门口,看见几个人在门口东张西望的,见到萧家鼎,立即面露喜色,跑了过来,拱手道:“萧执衣!”
萧家鼎一看,是衙门户房的那位姓鲁的书吏,旁边还有他那为上次来找过自己准备底价卖宅院给自己的花苑乡乡正鲁德生。另外,旁边还有一个胖子,满脸是笑,却不认识。此外,后面还跟着几个仆从。
跟他施礼的是鲁书吏,萧家鼎便板着脸还礼道:“有事吗?”
鲁书吏讪讪道:“家叔和乌泰乡两河村的村正谢隆他们备下了薄酒,想请执衣赏光,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啊?”
萧家鼎本能的想一口回绝,可是看见这鲁乡正,立即就想起了黄录事跟自己说过的修建锦江防洪堤的事情,因为这个鲁乡正正好便是修建锦江防洪堤一侧的花苑乡的乡正!而这个什么两河村,正好位于已经被抓起来的刘乡正的乌泰乡境内,而且正好是在江边一带。自己不是要找他们商量买石山的事情吗?当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萧家鼎立即换了一付笑脸,拱手道:“幸会幸会啊!别人请我喝酒,我很少有推辞的时候啊。”
鲁书吏他们看见萧家鼎先前冷冷的神情,原本还以为这次又泡汤了,正琢磨怎么劝说萧家鼎,想不到他听说吃酒,竟然马上露出笑容,很痛快地答应了,不由大喜。相互看了一眼,都非常的高兴。
鲁乡正马上赔笑道:“那咱们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