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笔吏(校对)第5部分在线阅读
接着,纪夫人又吟诵汤荣轩的诗道:
花落长川草色青,
暮山重迭雨冥冥。
逢春便觉飘蓬苦,
今日分飞一涕零。
萧家鼎小时候不仅父母棍棒逼着背诵诗词,身为语文老师的他们,还一首一首的讲解,也教给了他不少的古诗的知识,他脑瓜又灵,很快就找到了这两首诗中的破绽,低声告诉了杜二妞。
杜二妞听罢大喜,起身扭着肥臀,屁颠屁颠跑回去了。看了一眼那香,已经快燃完了。不过却已经足够写下这首萧家鼎抄袭教给她七绝: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
她写的时候,黄诗筠和汤荣轩都非常紧张地在一旁瞧着,当最后一个字写完,两人都已经呆若木鸡!
纪夫人拊掌道:“好诗!又是一首绝妙的好诗!这第一句,将依依杨柳比作晋代汝南王司马义的倾城美妾碧玉,亭亭玉立,纤细可人,果真比得妙极。那万条垂下的柳枝,可不就像碧玉姑娘那迎风款摆的丝绦吗?这两句,便把活脱脱一个美人儿般的柳树描绘在了面前。更绝妙的,却是后面两句,用了一个问句,问出这纤美的丝绦柳叶是哪位巧手女儿剪出?引人凝思,最后一句道出的谜底,却是那化作剪刀的春风,春风过处,嫩绿鲜红,山花烂漫,世间还有比春风巧手更巧的吗?”
纪夫人点评之后,围观众人都连声赞叹。
纪夫人满面含笑转头望向杜二妞,眼中满是钦佩:“二妞,你连做两首神妙好诗,照我看来,这次诗会,你要自认第二,便无人厚颜敢认第一了。”
众人都抚掌连连点头称是。
杜二妞大乐,咧着嘴憨憨地笑了起来。
“不可能!”汤荣轩简直要发疯了,红着眼睛盯着杜二妞,似乎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名堂来,“你以前的诗词狗屁不通,怎么一下子就作出如此妙句?你是抄袭别人来的吧!”
杜二妞心里咯噔一下,却毫不示弱,双手叉腰道:“姓汤的,你胡说什么?你说我抄袭,那你说说看,我抄袭了谁人的?说清楚!不然我跟你没完!”
黄诗筠原本涨红的俏脸此刻煞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摇头道:“不是抄袭,若是有人能写出这样的诗词,只怕转眼间就要传遍大江南北,我等又如何不知道?”
汤荣轩顿时语塞,黄诗筠这话说得他哑口无言,他们都是爱诗之人,前朝当世的诗词歌赋无不烂熟于胸,而杜二妞的这两首诗如此绝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写得出来的,能写出这样诗词的人,就绝对不是默默无闻的人。可见杜二妞无从抄袭去。
他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两首诗的确是抄袭的,只不过是抄袭的百余年之后中晚唐的传世名句,是来自一千五百年之后的现代社会的穿越者萧家鼎抄袭而来。
纪夫人微笑道:“就凭这两首诗,杜二妞的名头,只怕很快就会响遍大江南北了!想遍当世知名诗人,以我拙见,无人能出二妞其右的!”
杜二妞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当得这样的赞誉,胖乎乎的脸蛋有些潮红,讪讪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黄诗筠惨然摇头:“我输了,我认罚!”走过去拿起酒樽倒酒。
汤荣轩却红着眼睛吼道:“我不服!她这诗虽然很好,可我的也不错啊,凭什么就把我的比下去了?就算我超不过她,再不济也应该是并列第一!”
纪夫人等愕然,想不到汤荣轩如此厚颜无耻,这明摆着的事情却要强词夺理。只不过,所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真要说这一首诗比那一首更好,还真的就说不出个让人绝对信服的理由来。只能是人的一种感觉而已。
杜二妞眼见他赖皮,幸亏萧家鼎已经说了他们诗中的问题,暗自庆幸,叉腰怒道:“你诗中有偌大破绽,如何能称第一?”
汤荣轩道:“好好好!你倒说说看,我诗中有什么破绽?搞清楚了,这次可不是要求眼前景色,只要切合春意便好。咱们可说明白了,你要是说出我诗中破绽来,我就口服心服认输!说不出来,就不能算我输!咱们两并列第一,谁也不喝!”
纪夫人等见他厚颜到如此地步,不由皱眉摇头。
杜二妞哼了一声,拿起他的诗稿,念诵道:“你这首诗的后面两句:逢春便觉飘蓬苦,今日分飞一涕零。说的是你到了春天便觉得自己象飘零的蓬草一样的可怜,想起来便落泪,对吧?”
“是啊。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汤荣轩瞪眼道。
“当然不对!”杜二妞笑嘻嘻道:“你从小到大,可曾离开过益州?”
其实这个破绽是萧家鼎心中揣测,他这样纨绔子弟,一般不会外出游历天下饱受风霜之苦的,这一猜还真的就猜对了。
汤荣轩讪讪道:“是没有,家父说我年纪还小,过些时日再去游历。”
“既然你都没有离开过益州,你哪里来的飘蓬苦?又何曾分飞过?”
“这个……没有经历过就不能写吗?”
“你写的是心情,可是你并没有这种经历,哪里来的这种心情?你这样写,说得好听一点,叫做‘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说的不好听,那就是无病呻吟!你这样的诗也能夺魁?”
纪夫人赞叹道:“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二妞!你这两句很好啊!当真是出口成章。”
这两句是萧家鼎抄袭宋朝词人辛弃疾的词告诉她的,是指出他破绽的用语,唐朝的这些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宋朝的词。听她随口说出,都是妙语,不由得又是啧啧称道。
汤荣轩见以往打油诗女此刻却出口便是妙句,更是气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如何反驳。
第7章
益州城
黄诗筠心里揣揣,瞧着道杜二妞,慢慢道:“二妞,你能不能也点评一下我的诗?”
“黄姐姐!”杜二妞跟黄诗筠的关系不错,不想伤她,便挽着她的手笑嘻嘻道:“我都是乱说的,说了你会笑话!”
黄诗筠叹了一口气,道:“你如此才学,应该你笑话我们的,说说吧,我想听听。”
杜二妞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道:“那好,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吧。姐姐你可不许笑话我。”
“点评诗句,是咱们诗社的规矩,大家都可以说,有甚么好笑话的?更何况你点评汤公子的那首诗,犀利准确,想必我的诗也有不少破绽,你尽管直言就是。我虽不才,却也有闻过则喜的肚量的。”
“那好吧。”杜二妞拿起黄诗筠的诗稿,轻轻读了一遍,“姐姐的诗只有一个地方欠斟酌。”
“哪里?”
“这一句:‘芒鞋踏遍陇头云’。芒鞋就是草鞋,不过,黄姐姐你大户人家的千金,何曾穿过草鞋?平头百姓又或者云游各地的游方僧人穿了还差不多。”
黄诗筠呆了一下,道:“我用这个词只是想着衬托出遍寻春色不见的辛苦,若要用绣鞋取代,又没有了那种意境,却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唉!是我考虑不周。你说的很对。”
杜二妞又吐了吐舌头,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笑嘻嘻道:“其实,姐姐这首诗写得非常的好,寻春不得,回到家中拈梅而嗅,才发现春意就在自己手里的梅花上,——我们很多事情不就是这样吗?苦苦追寻的,到头来却发现就在自己身边而不自知。姐姐这首诗,含有深深的禅理,若是一个比丘所赋,那就完美了,可以说并不亚于我的那首诗的!”
黄诗筠顿时呆了,望着眼前的杜二妞,这打油诗女竟然能完全洞察自己诗中意境,单单这见识,便已经非同凡响!她哪里知道,这是刚才萧家鼎告诉杜二妞的。
半晌,黄诗筠叹了一口气,道:“我真心服了!二妞,前面的两首若说我还有几分不相信是你写出来的,可现在,你却一眼就看出了我诗中隐含的深意,这份见识,便是极为不凡了!今日我输得口服心服!——拿酒来!”
早有丫鬟捧上满满一大酒樽酒,黄诗筠一口气喝下,刚刚喝完,便已经翻江倒海一般想吐了,可是她拼命忍住,又拿起第二樽,咕咚咚往下灌,只灌了一小半,便觉得头昏眼花,再也坚持不住,哇的一声,当场出彩。整个人也瘫软在了草地上。
难得看见益州第一才女当场醉倒,那几个公子小姐都咯咯笑个不停,姜承谦道:“黄姑娘,继续啊!你是倒数第二,可要喝三海的,这才一海多一点,加油啊!”
杜二妞看见黄诗筠醉成这个样子,她一向跟黄诗筠交好,心中不忍,便把气撒在汤荣轩身上,见他尴尬地站在一旁也不主动喝酒,便亲自倒了四大酒樽的酒,端起一杯来送到他面前:“汤公子,愿赌服输!你不会撒赖吧?”
众人起哄,汤荣轩只好端起来喝,他早已经醉醺醺的了,只喝了两大酒樽的酒,便已经吐得是满地狼藉。软倒在地只哼哼。
杜二妞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扬眉吐气报仇的机会,哪里会放过,在丫鬟的帮助下,强行又给汤荣轩灌了剩下的两海,这下子,汤荣轩连苦胆都吐出来了,醉的跟一条死狗似的!
黄诗筠挣扎着自己又喝了一大酒樽,便也吐得昏天黑地,醉成了一滩烂泥!
其他人以及周围赏花踏春的人见他二人这狼狈样,都捧腹大笑。
纪夫人道:“行了,再别喝了,吐得满地都是,这还如何赏花?今日就到这吧,咱们也欣赏到了二妞的两首绝妙好诗,也算不虚此行了。回去吧!”
众人大笑中,把醉得人事不知的两人抬上马车,唱着歌往回走。
杜二妞借故方便,跑到江边想谢谢萧家鼎,可已经不见他的影子。只能等第二天中午约好见面时再谢过了。
萧家鼎发现汤荣轩和黄诗筠醉得人事不知,便知道他们的诗会不会再继续了。便悄悄离开了河边,独自哼着小曲往城里走。
县城里他还没有进去过,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是在县城外,他正要进城的时候,被路人当作怪物看,便有些心虚,所以没有进城,而是到村里找服装去了。现在有了粗布短衫,也就不用担心了。
他大摇大摆地往城里走,到了城门楼下,抬头看去上,城门洞上方写着两个斗大的黑字——益州!
城门洞下面有几个兵士,但是并没有对进出的人进行任何盘查,甚至也没有看他们,只顾在那里坐着吹牛。所以他没有任何阻碍地进入了益州城。
进到城里,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街道两边商铺林立,两边飘荡各种大小不等的青白布的大帘,写着某某酒肆、客栈、商铺等,这叫做“旗望”。一眼望去很是热闹,有点象轮船上的万国旗。
唐朝除了京城长安分东市、西市这样专门的商业区外,其他州县并没有这样严格划分商业区,各种商铺散落在城里各处。
这益州城相当于现在的地市级,下辖十六个县,益州城是益州都督府所在地,也就是地区政府所在地。另外还有一个县级衙门叫少城。县衙在城东,府衙在城西。
隋末混战,蜀地成了大后方,几乎没有遭受兵戎洗劫,很多地方的难民都逃到了这里,因此在唐朝初年,蜀地剑南道人口稠密和经济繁华程度与长安和江南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把全城走了一个遍,欣赏了初唐盛世景象,看得眼花缭乱,却也把腿都走酸了,不觉到了日落西山时分,便来到了少城县衙附近的一条街上,准备找一个客栈住下,再吃完饭。
十字路口就有一家客栈,看着不错,青色旗望上写的是“有朋客栈”。便迈步进去,店小二笑嘻嘻过来招呼:“郎君,打尖还是住店?”
被一个嬉皮笑脸的男人称呼为“郎君”,萧家鼎差点吐出来,好在他到底是学法制史的,相关历史知识也知道些,唐朝的时候,称呼年轻的陌生男人一般都叫郎君,那时候“郎君”的含义并不是后来的老婆对老公的称呼。
萧家鼎大刺刺道:“住店!”
“好嘞!”店小二又瞧了他一眼,道:“你是住什么样的房间?”
“都有什么样的房间?”
“大通铺,每位两文。楼下四人铺,每位三文,楼上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