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不语(精校)第209部分在线阅读
又走了不久,一片碧波大湖便映入了眼帘。
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了左念愁的声音:“一围烟浪六十里,几队寒鸦千百雏。野木迢迢遮去雁,渔舟点点映飞乌……那边就是我家了。”说罢,遥遥一指。
叶北枳顺着她指着的地方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湖畔,一栋吊脚竹楼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
来到竹楼,左念愁推门走了进去,然后站在门内对叶北枳笑道:“进来吧。”
叶北枳犹豫了一下,进了门去。
竹楼里的陈设简单,弥漫着一丝幽幽暗香,和左念愁身上的味道一样。竹楼的另一面横生出去一截,是一个阳台,阳台下面就是湖水,不时有湖水拍打岸边的水声传来。
左念愁把琴拿了出来,摆在阳台的琴案上。她指了指阳台上的竹椅:“来都来了,坐吧。”
叶北枳依言坐下,左念愁转身走进了屋内。
没一会,左念愁又走了回来,怀里抱着一坛酒,手里还捏着两个酒杯。把酒坛放下,拍开泥封,替叶北枳和自己倒上。
她端起杯子,眼含笑意地看着叶北枳,道:“再喝一场?”
叶北枳深深看了眼左念愁,又颇为忌惮地看了看她手里的酒杯,道:“……赏钱是我的。”
“陪我喝了就给你。”左念愁掩嘴笑道,“怎么?不敢吗?”
叶北枳不说话,左念愁把杯子塞到叶北枳手里:“喝吧,这次你身上可没什么值得我拿走的东西了。”
叶北枳不再言语,仰头饮尽。
“这才像那么点意思。”左念愁眼角百媚生,她又替叶北枳倒上酒,点了点那坛酒,“陪我喝完,那三百两就是你的了。”
叶北枳狠狠点了点头,来者不拒,端起酒杯就喝。
这酒也不知是什么酒,酒性颇烈,一坛下肚后叶北枳已经有些晕乎,反观左念愁,她也早已是霞飞双颊,红唇一张一合间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见叶北枳看她,不等叶北枳提气那三百两的事来,左念愁率先说道:“叶公子真是好酒量……索性奴家为公子抚上一曲,权当为公子助助酒兴。”说罢,也不管叶北枳是否同意,转身坐到了琴边。
“铮……”
悠扬的琴声响起,随着曲调的变换朝着湖中飘去。叶北枳已有三分酒意,就那样杵着头静静地看着旁边女子的侧脸,只见她朱唇轻启,声如百灵——
梅粉梢头雨未干。
淡烟疏日带春寒。
暝鸦啼处,人在小楼边。
芳草只随春恨长,塞鸿空傍碧云还。
断霞销尽,新月……又婵娟。
一曲唱罢,左念愁转过脸来看着叶北枳,嘴角一勾:“公子可知这一曲叫什么?”
叶北枳使劲晃了晃头,酒意一阵阵往上涌来,他竟觉得眼前那女子似天仙一般好看。
“不知道?”耳边传来左念愁的声音,叶北枳睁眼一看,这女人不知何时又靠在了自己身上,手里捧着酒杯——她又端来了一坛酒。
“不,不知道……”叶北枳咽了口唾沫,如实回答。
“既然不知道……”左念愁吃吃笑着,“那你自罚一杯好了。”说罢,把酒杯递到了叶北枳嘴边。
又是一杯下肚。
“奴家唱的好听吗?”左念愁又问。
叶北枳点头。
左念愁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曲呀,有两个名……一名相思引,而令一名则叫……定风波。”
“定风波?”这三个字让叶北枳清醒了一瞬,随即又茫然道,“却是巧了……你是相思引,我是定风波……”
“谁说不是呢?”左念愁坐起身来横了叶北枳一眼,“你说……我们是不是注定了有缘?”
叶北枳情不自禁打了个酒嗝,晕乎乎地附和道:“有缘,这缘分值三百两。”
“你喝醉了吗?”左念愁嗔道。
叶北枳摇着头:“……好像还没。”
左念愁叹了口气,自饮自酌起来:“算命的说我今年有一大劫,但同时今年也会遇到自己的有缘人,唯有二人相伴才能化险为夷。你说这人是不是你?”
叶北枳还在摇头:“……不知道。”
左念愁看着已有七八分醉意的叶北枳,幽幽说道:“除了你还能是谁,虽然看年纪我长你几岁,但第一眼见你便喜欢得紧,再加上……定风波,相思引,哪有这么巧的事?像是你我注定了便是有缘一般……”
“定风波与相思引本就是一物,”左念愁素手轻轻抚上叶北枳脸颊,“你是定风波,也是相思引;我是相思引,也是定风波……”
叶北枳转头对上了相思引的眼神,喃喃道:“我是……相思引。”
第三百一十四章
素手折玉梅(下)
“我们本就是一体……”左念愁在叶北枳耳边呢喃着,“就像两块互补的玉珏,缺了哪一个都是残壁。”
这句话如跗骨之蛆一般往叶北枳耳朵里钻去。
叶北枳猛地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仓皇往怀里看去,却见怀里哪有左念愁的身影?再一转头,左念愁还坐在琴前,双手刚刚离开琴弦,此刻正对着叶北枳轻笑:“怎么了?这一曲好听么?”
叶北枳晃了晃头,酒意还在,不过却已经没了刚才的昏沉,他从腰后取下唐刀,一把拍在桌上:“你做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左念愁反问道,笑得很促狭。
叶北枳眯眼,右手逐渐握紧唐刀。
左念愁不以为意,回到桌边坐下,缓缓说道:“你看到的都是你心里想的,我很好奇你看到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叶北枳气势一滞,脸色红了那么一瞬,把手从唐刀上拿开了。
左念愁去屋里又搬来了两坛酒,不等叶北枳拒绝又给他倒上了。叶北枳注意到她脸上也泛着两抹酡红,想来她的酒量也是有限。
“听说了吗?”左念愁突然说道。
“嗯?”叶北枳一挑眉。
左念愁用手指挽着发梢:“鬼见愁要重新评级了,包括词牌也要换。”
叶北枳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等着左念愁继续解释。
左念愁回忆了一下说道:“我也是这次回来才听说的,大概意思是说天地玄黄制度四阶已沿用多年,难免有人更厉害了,也难免有人武艺退步了,所以需要重新排一下,这次更是在天字号上又加了一级,这一级的人不分字号,只由鬼见愁赐下四字词牌为证,以前的檀木制的鬼首令也不会再用了,会用其他的材料重新做出来下发到每个刺客手上。”
叶北枳听得发了呆,从怀里摸出属于自己的那块檀木牌子,看着上面的“定风波”三个字发愣,良久后才问道:“那以后……我就不是定风波了?”
左念愁笑道:“自然就不是了,谁知道下一个定风波会是谁呢?”
叶北枳盯着左念愁的脸看了半晌,然后摇头道:“那我不换了。”
“你想清楚了?”左念愁脸上笑意更甚,“这可不是你说不换就不换的,多半会有麻烦。”
“……什么麻烦?”叶北枳端起刚满上的酒杯喝干,摇着头,“我不怕麻烦。”
左念愁也端起酒来,云袖掩面,一仰头后杯中便滴酒不剩了,她说道:“我也说不上来,但你且想想,不愿换牌子的人肯定不止你一个,那些有幸更进一步的人且不说,但那些本是天字地字的,无缘无故被下调了一级,肯定是不干的,这些人多半也不会同意换牌子。但这样做了以后呢?且不说鬼见愁内部会不会采取什么措施,那些同意换牌子的人肯定是第一个不干的,此乃人之常情——我换了,你不换?什么意思?觉得我不如你?还是你特立独行?江湖人都是手底下见真章,到时候肯定又是一番争斗。叶北枳,定风波,你就不怕吗?”
叶北枳吐出一口酒气,手按在唐刀上:“天字号……没人杀得了我。”
左念愁眉头一跳:“那……那些四字的呢?能被选出来,肯定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们也杀你不得?”
“且来!”叶北枳气势一变,整个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尖刀,“试试便知。”
左念愁掩嘴笑道:“你这人,喝醉了倒有几分狂生的气概。”
叶北枳晃了晃头:“我没醉。”
左念愁大眼睛一转:“怎么证明?”
叶北枳立马端起酒又是一杯下肚,然后看着左念愁。
左念愁不言,同样也喝下一杯,然后杵着下巴对叶北枳吹了口气:“我也能喝,这可证明不了什么。”
叶北枳抓了抓头发,突然眼前一亮,一摊手伸到左念愁面前:“三,三百两!”
“噗——”
左念愁一口酒全喷到了叶北枳脸上,她擦着嘴横了叶北枳一眼,拍手把叶北枳伸到跟前的手打掉:“怎么还记着这事儿。”
左念愁捏着云袖替叶北枳胡乱擦了擦脸:“堂堂天字号定风波,老是对三百两银子捏着不放,也不怕人笑话。”
叶北枳缓缓说道:“……我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