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不语(精校)第173部分在线阅读
叶北枳挑了挑眉:“我看到你们……”
“哎——你别问啦!”池南苇的脸更红了,像个熟透了的苹果,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似乎是怕叶北枳发现她的窘迫,便背对着叶北枳,“女人的事你问那么多作甚——”
叶北枳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尴尬。
方定武想再添一杯黄酒,端起酒壶时才发现壶里已经空了。他放下酒壶,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有些失落地说道:“以前走镖,见过的人多了,便不怎么信缘分这东西,直到托唐公子和雪公子的福,我老方捡回了这条命,才知道人与人之间确实是有看不见的线连着的……百里公子,雪公子,和哪怕是外冷内热的唐公子,都是极仗义的汉子啊……”
叶北枳瞥了方定武一眼,淡淡说道:“他们没结账……雪沏茗还打了一坛酒走。”
方定武一愣,没说完的恭维话被噎在嗓眼儿里再说不出来。
半晌后方定武才喃喃开口:“这,这样啊……这真是……真是……”
“……江湖险恶啊……”
※※※
一封八百里加急从京师一路北上,抵达了凉州府。
应谷通自从被戚宗弼亮出金令夺取兵权以后就再没给过他好脸色看,就连进了凉州府以后,他也是常住在军营里,无非和戚宗弼一起下榻监城司。
这一日,应谷通正在校场练兵,忽有侍卫来报,有圣旨下来了,召应元帅速去监城司接旨。
应谷通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难道朝中终于是见不得戚宗弼做派,要把兵权交还与我了!?
应谷通连衣服都来不及再换,唤人牵了匹马过来,急匆匆地就往监城司去了。
军营离监城司不远,快马加鞭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应谷通远远便看见监城司大门外围着不少人,城中官员一应在此,一名穿着褐服白靴的东厂大档头就在门前孑然而立。
应谷通翻身下马,正了衣冠,昂首往那边走去,他看到戚宗弼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心中更是笃定了之前的想法,不禁在心里暗笑——可谓是风水轮流转,你戚宗弼行事太过乖张得意,免不了有这么一天。
那东厂大档头早就看见应谷通往这边过来,待他走近了,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应元帅真是贵人事多,可让杂家好等。”
应谷通笑了笑:“对不住公公,敢问……何时宣旨?”说罢,还冷冷瞥了戚宗弼一眼。
戚宗弼自然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见应谷通这般模样,不由得阖上眼微微摇了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理会这些人的小动作,大档头掸了掸袖子,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圣旨,朗声说道:“三军元帅应谷通,宰相戚宗弼——接旨。”
在场的一应官员纷纷跪下。
大档头偷眼瞅了瞅跪了一地的人,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凉州府战事事关大闰安危,应谷通勇谋无双,当以重用,特遣往建兴关统边关将士,震瓦剌宵小,此乃重任,即日启程。且于宣阳府与齐晏竹递交虎符,不得有误。戚宗弼谋略过人,留于凉州府主持大局,辅佐齐晏竹共讨北羌大军——钦此。”
“咚——”应谷通一下软倒在地。
戚宗弼看了应谷通一眼,深深叹了口气,举起手说道:“臣——接旨。”
大档头将圣旨双手递交给了戚宗弼,对脚边的应谷通冷冷说道:“应元帅,不赶紧回去收拾行囊,还要等到几时去?”
“不可能——!”应谷通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一双虎目圆睁,紧紧瞪着戚宗弼手上的圣旨,“陛下怎么能把我调走!这不可能——”说罢,应谷通突然扑向戚宗弼,一把夺过圣旨来胡乱翻开看着。
戚宗弼不愿与他争斗,任由圣旨被他夺去,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半晌后,圣旨从应谷通手中悄然滑落,一名离得近的官员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应谷通嘴里喃喃道:“这不可能……齐晏竹……怎么能是他……”
但此时似乎已经没有人再去管他,就连那些官员也都离他远远的,就怕引火烧身——熟悉这一套的官员们心里都清楚得很,这应谷通算是失势了,虽说现在还挂着个元帅的名头,但说不定哪天就给他把帽子摘了。
大档头笑眯眯地对戚宗弼说道:“戚大人,杂家的任务这就算是完成了,这便回京师复命。”
戚宗弼拱手客气道:“公公辛苦,既是还要回去复命,那戚某就不留公公了。”
两人又互相客套一番,大档头便翻身上马离开了。
待人群散去,应谷通还那样失魂落魄地站在监城司门前,戚宗弼靠了过去,缓缓说道:“我还是高看你了——这事我昨日便收到了风声,本以为你也有了消息,却是没想到……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过来。应谷通,朝堂向来如此……现在连个肯事先提醒你的人都已经没有了,可见你这元帅当的是有多么失败。”说罢,戚宗弼也不打算等来应谷通的回答,自顾自离开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得势者多助
东北边境,建兴关。
齐晏竹刚收到从京师传来的圣旨时,一度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天可怜见,他本来是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出头了,没想到还是今日这番际遇。
从带来的圣旨的公公口中,齐晏竹记住了那个以前没有听过的名字——当朝太傅,帝师苏亦。
齐晏竹不知道苏亦为什么会选上自己,难道真的就只是因为看中自己会打仗?齐晏竹实在没法相信京城那潭死水里的人会这么好心,他直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自己从那个地方离开时,那些人的冷漠和无视。
这世道哪来的得道者多助?分明就是得势者多助。
齐晏竹自认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既然机会已经摆在眼前了,哪有不把它抓紧的道理?
事不宜迟,在送走了送旨的公公之后,齐晏竹当即便把军中事宜交付了下去,再点上一队亲兵,收拾好行囊就连夜赶路离开了,一路直奔宣阳府。
再说凉州府这边,纵是应谷通有千般万般的不愿意,但圣旨难违,终究还是踏上了前往宣阳府的道路。
应谷通走的时候,戚宗弼连送都没有来送,据说因为这件事应谷通还在城门口大发了雷霆,指责戚宗弼是个势利小人,自己得势时哭着喊着求自己帮忙,这才促成了发兵望北,现在战事不利,朝堂怪罪下来了,他应谷通成了陛下第一个下刀子的人,而戚宗弼这小人为了自保,便装作不认识自己了。
应谷通说的是真是假已经没有人想去查个水落石出了,今日还肯来城门相送的官员也只是还顾着些昔日的情面,以及一些必要的礼数,不过待应谷通一出这城门,日后相见还是否相识,便是两说了。
不过被应谷通这么一说,在场的官员们才发现,确实是好多天没有见到戚宗弼的身影了。不知道的人自然是疑惑万分,而一部分收到些许风声的消息灵通之人,也很聪明地不打算点破。
齐晏竹是个懂得抓住机会的人,而戚宗弼自然也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所以他要抓紧最后的这些时间在军中做些部署,也避免等齐晏竹来了以后,自己就真的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他当然不会相信所谓的与齐晏竹共治全军这套幼稚的说辞——军队里,从来都只有一人说话管用。
虽说早就知道朝堂会对自己下手,但现在看来却是有些太快了。戚宗弼坐在桌案前,轻轻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桌子上铺满了各种卷宗。本来以为朝堂会果断一纸命令让自己回京,结果却还是留在了凉州府,经过初期的疑惑和些微的惊讶以后,戚宗弼也就释然了,想必是因为哪怕回京了,天子身边的那些人也不好给自己交代——毕竟妻子的死和他们多少有些关系,这件事若是解释不好,只会让众臣子寒心,恐会引起更大的动荡。
想起妻子戚宗弼的呼吸沉重了起来,他毕竟不是无情之人,只是在国与家的选择间,他把国放在了第一位。
烦躁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戚宗弼想起了从京师传来的那份密信上的那句话:太傅苏亦或为主使。
“苏亦是么……”戚宗弼在纸上缓缓写下这个名字,然后揉成一团随手扔掉了。
“……自作聪明之徒。”
……
宣阳府。
齐晏竹一干人等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到了这里,因为是军旅出身,便在城中校尉营住了下来。
宣阳府知府很客气地接待了他们,毕竟齐晏竹接手凉州府战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要凉州府不失,此战下来齐晏竹的仕途必然是一路坦荡,都是为官的人,什么人值得这份客气,什么人又不值得,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虽然已经超过预计交接虎符的时日不少天了,但齐晏竹似乎是一点都不焦急的样子。
身边的亲兵有人问过:“将军,为何你一点都不急?”
齐晏竹答道:“我们应元帅对凉州府留念得紧,怕是不想那么快到——尔等亦无需担心,应元帅如此拖沓,若是延误了战机,陛下自会治罪。”
应谷通应该也是明白这点,纵使有万分不愿意,但也不敢拖太久,在路上磨磨蹭蹭了好多天,这一日终究还是到了宣阳府。
毕竟还挂着元帅的名头,知府亲自出城相迎,齐晏竹身边的亲兵也劝他一道跟去,但齐晏竹却是拒绝了:“去作甚?就这么急着接那虎符?就不怕别人说我齐某吃相太难看么?就在这里等着——等应谷通把虎符给我送来!”
直到晌午时分,才有一队骑兵远远地往校尉营过来。
立马有亲兵给齐晏竹报:“应元帅到了。”
齐晏竹披上甲胄,领着众人外校尉营外走去,远远便看见一名老将骑在马上,正往这边望来。
“应元帅——三年前一别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否?”齐晏竹抱拳笑道。
应谷通面容有些憔悴,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像是凭空老了几岁,本来还黑白相间的须发竟已是白霜满头,他冷冷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虎符,随手扔给了齐晏竹:“齐晏竹,无需摆出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你这策远司马的位置能不能坐稳还两说——”
齐晏竹稳稳接住虎符,笑眯眯道:“有劳应元帅关心了,陛下既委以齐某重任,那自然是信得过齐某,这足以留名青史的一仗,应元帅且看我齐某是怎么打的罢。”
这话无疑是戳到了应谷通的痛处,他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半天却迟迟开不了口,最终只是重哼一声,狠狠一鞭抽在马屁股上,径直离去了。
“应元帅好走不送——”齐晏竹的话远远飘来。
待应谷通的人走完了,才有亲兵靠过来对齐晏竹问道:“将军——那我们……?”
齐晏竹细细抚摸着手中那块虎符,微笑道:“收拾一下,即刻启程赶往凉州府。”
待亲兵领命去了,齐晏竹喃喃自语道:“是一飞冲天,还是入土为泥……就看这一仗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牛家坪
由于唐锦年和雪沏茗离开时还带走了部分干粮,所以叶北枳三人在仁阳城多逗留了一天,补给了一些物资,顺带再买了两匹马,赶路也能快上一些,一行人在第二天才出了小城,继续往南边去了。
悬锋谷位于南方崇山峻岭之间,路途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