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不语(精校)第145部分在线阅读
池南苇微微张嘴:“哑巴他……”
凉州府城内,在靠近城墙的地方,叶北枳和雪沏茗望着不远处城墙上那些东奔西跑的身影。
“啧啧……”雪沏茗双手环抱在胸前,“还没开打就乱成这样了,这怎么还打得赢。”
“所以才把你叫上啊……”叶北枳自言自语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
“什么?”震天的响声把叶北枳的声音掩盖了,雪沏茗没听清楚,于是侧过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叶北枳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地说道:“北羌没那么厉害。”
“唔……”雪沏茗摩挲着下巴回忆着,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初在北羌的事情,他诚恳地点了点头,“嗯,没错……不过倒是挺热情的,当初要离开的时候,好多人来送我呢。”
叶北枳瞥了眼雪沏茗,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想去城外逛逛。”
雪沏茗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北枳:“这么说来……你是在邀请我一起?”
叶北枳不置可否,目光却落到了雪沏茗腰间的葫芦上,他问道:“……你还挥得动葫芦么?”
雪沏茗咧嘴一笑,斗笠下一口白牙冒着森森寒气:“试试看吧。”
第二百零八章
凉州凉(八)
雨越下越大,逐渐转变成了一片瓢泼。
凉州府城外,二十万北羌黑骑拉开阵线肃穆而立,在厚重的雨幕中有些看不真切。
望月罴骑在黑熊上,缓缓踱到阵前,眯着眼望向远处的凉州府。
他座下的黑熊体格大得惊人,四掌着地竟然也比旁边的马匹要高出三分,望月罴这个大汉骑在上面却显得刚刚合适。这黑熊行走间几乎没有响动,熊掌下的肉垫恰到好处地把声音隐藏了下来。望月罴身披一件不知名猛兽毛皮做的大氅,雨水刚落在上面便顺着柔顺的鬃毛滑落了下来,给大氅平添了一道水润的光泽。
黑熊嘴里不时发出一声低吼,旁边骑士们身下的骏马便会不安地打着响鼻。
“看来这群土豺是吓坏了……”望月罴舔了舔嘴唇,一双牛眼中闪过一道兴奋的神采,只听他高喊道:“林中豹——”
在他身边的不远处的一名骑士策马上前,低声应道:“末将在。”
望月罴咧嘴笑道:“嘿,难得来一次……你领罗汉军两千,去打个招呼罢。”
“末将接令。”林中豹拱手应道,然后只见他吹响一声嘹亮的口哨,右手高举做了个手势,便策马率先冲出了阵前,在他的身后,两千罗汉军奔腾而出,紧随他而去,在跑出不足百米,这两千人的队伍便已经整好了队伍,组成了一个矢形的阵型,直冲凉州府而起。
此时凉州府城墙上,知州文余墨和城守周仝的对话还未结束,便突然听见城墙上有人大喊大叫了起来:“来了——他们杀过来了!”
“什么?!”周仝瞪大了双眼,他才开口说过对方可能不会太快做出动作,没想到才过了没一会就印证了他的错误。
文余墨几步靠近城墙,双手扶在女墙上,伸着头往外面看着,大雨遮挡了视线,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他眯着眼望了一会,才说道:“是有人冲过来了,但看起来并不多的样子。”
“弓矢队——上城墙!”周仝却没有太多废话,在听到负责瞭望的士兵喊出那句话时,他就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应对,他口中不停,继续安排着,“架弩!架弩!把塔盾放上来!”
周仝这般喊完,再一回头却还看见文余墨站在城墙边上,他大步跨过来,一把就将文余墨拽了下来:“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回你该去的地方!”
文余墨脸上不快一闪而过:“周将军,我不是你手下的兵。”
周仝那句话一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此时却也只能缓和下语气来说道:“刚刚是周某不是,不过文大人还是回去吧,打仗不是儿戏,是要死人的。”
文余墨也知道周仝所难,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走下了城墙。
五里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凉州府守兵毕竟也是正规军,速度也不慢,在两千罗汉军离城墙还有一里多时也都整装完毕了。
一里多的距离转瞬即逝,两千骑兵转眼便到了城下。
“弯弓——!”城墙上传来发号施令的声音,半蹲在女墙后的众士兵都把手中弓箭拉成了一轮满月。
周仝也躲在一堵女墙的后面,他透过女墙上的箭垛往外看去,这个距离已经几乎能看清那队骑兵身上盔甲的花纹了。这一看却让周仝更为惊讶,因为这支骑兵身上的装束颇为怪异——只见那些骑士座下的骏马皆身披铁甲,骑士们身上也披挂着黑铁铠甲,头上却不戴帽盔,这番看来应是一队负责冲杀的重骑,可从他们奔跑间的速度和马匹的状态来看,又远不是重骑可以达到的轻便姿态。这群骑士身上的配置也如出一辙,左腰悬着一柄厚背弯刀,右腰则挂着一支小巧的机弩,在两脚的鞋子里还分别插了一把短剑,就连屁股后面的马背上,都还放置了一面足以遮挡住面部和前胸的圆盾。
周仝有些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语:“这是什么骑兵……”
“预备——!”传令兵的声音再次传来了,周仝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放——!!!”在传令兵一声大喝下,女墙下的弓手们纷纷站起身来,将手中箭矢对准了城下的那队骑兵,谁知刚从城墙下站起来,弓箭还未脱手,却率先迎来了一波箭雨。
“咻咻咻”的声音不绝于耳,身边传来弩箭射入人体的声音,也有弩箭射在城墙上发出的声音。周仝闭着眼听着身边士兵的惨叫声和呻吟声,良久才睁开眼睛。
在刚才弩箭往城墙上射来的一瞬间他就连忙缩头躲回了城墙下,别人没看真切,他确实看了个清清楚楚。就在传令兵要喊出“放”字的前一瞬间,那两千骑兵在高速移动中突然齐齐勒马转向,整支两千人的队伍由正面对向城墙变成了侧面对向,这一系列的动作甚至都只是靠一只手完成的,而他们的另一只手则齐齐掏出了机弩,就在兵士们要准备放箭,探出身来的一瞬间——先发制人。
怎么可能……周仝茫然地瞪着眼睛,喃喃自语:“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骑兵……且不说那如同演练千万次如有神助的统一动作,身为重骑怎么可能在那种速度下突然转向……”
周仝咬着牙,重新站了起来,望向城墙下。
那两千骑兵一轮弩箭射过便抽身即走,一点也不拖沓,头也不回地往回去了,在带走了凉州府几十条人命后,就这样轻巧地离开了,之前守城的士兵其实也有放出了箭的,但那淅淅沥沥的箭雨被那支骑兵举起盾牌就随便地应付过去了。
看着那支骑兵离去的背影,周仝心中的疑惑也终于是解开了,但他的表情却只有苦涩:“哈……原来如此……有去无回之师么……”
只见在视野中,那两千骑士的后背上,不着任何甲胄,那所谓的一身黑铁盔甲,竟是只铸出了覆盖前胸的那一半,然后利用后背的铁扣固定在身上的,其重量自然也就大大减轻,足以让马匹奔跑起来更加轻便……而这般装束,也正应了不归罗汉军的特质——这是一只不需要回头,只需要不停往前冲杀的骑军,所以他们自然也就不需要防御后背的甲胄,因为他们根本不会把后背露给自己的敌人。
第二百零九章
凉州凉(九)
当两千罗汉军踏着泥泞的水洼归来时,望月罴已经在吩咐旗下的将士们安营扎寨了,他们在凉州府五里外的一个小山丘处安顿了下来,这个位置居于高出,四周环顾之下尽收眼底,并且居高临下的环境也利于骑兵冲锋——望月罴也并非就是那种有勇无谋的人。
望着林中豹从斜坡上走了上来,望月罴指了指远处的城墙,问道:“怎么样?”
林中豹咧嘴笑道:“那群闰朝土豺吓坏了。”
望月罴也笑了,他说道:“我当然知道,我是问那两千儿郎们——要是儿郎有人受伤了,你就自己去领罚罢。”
林中豹笑着摇了摇头:“将军太高看闰朝人了,他们的箭就像床上的娘们一样软绵无力,儿郎们几乎连盾都不用举起来,根本伤不到人。”
“哈哈——”望月罴大笑,他拍着林中豹的肩膀,“你除了女人还知道什么?准备开伙吃饭罢,等吃了饭天色暗下来了再去吓吓他们。”
林中豹拱手应了,就准备转身离去。
“诶,等等。”望月罴突然喊住了林中豹。
林中豹回身,问道:“将军还有吩咐?”
望月罴摸了摸腮边的胡髯:“我记得罗汉军这次是带了飞爪的……”
林中豹脸色一变:“将军是想……”
“要不……”望月罴眯眼看着林中豹,“试一试?”
林中豹苦笑:“将军……大帅可嘱咐过了,让我们作为先锋来到此处可不是为了攻城,我们只需做出佯攻之势便可让凉州府城内人心惶惶了,待大帅率领的大军抵达便是探囊取物,没必要再去冒险……虽说军中配有飞爪,但用来攻城未免太过勉强了,且不说有几人能上了城墙站住脚跟,只怕伤亡也不会低……”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望月罴舔了舔嘴唇,“凉州府内顶多就只有几万守军,我们耗得起,再加上罗汉军个个都是百里挑一出来的勇士,届时让他们打头阵,夺下城墙想必不算难事,剩下的儿郎们只需跟在后面爬上城墙……说不定凉州府就被我们打下来的,到时候大帅一到,哪还会怪我擅自行动?再说了,若真是不可为,上不了城墙,我们及时撤回来便可……二十万骑兵打下来凉州府,这功劳可算顶天了!”
“将军……”林中豹还想再劝,却被望月罴打断了。
“就这样——这里我说了算。”望月罴直接抬出了自己身份,他吩咐道,“吃了饭即刻整军,不得延误。”
……
凉州府,周仝还站在城墙上没有离开,不一会便有传令兵过来汇报了。
周仝问道:“伤亡怎么样?”
那名传令兵答道:“伤亡不多,暂时伤者五十三人,死者六人。”
周仝默然地点了点头,神情凝重,他知道现在这点伤亡确实不算什么,但更严重的却是另一件事——北羌骑兵来去轻松的架势给守城兵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敌军两千人随随便便的一轮齐射给守城兵的士气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周仝环视着周围,城墙上,除了个别的一些老兵以外,他都能从这些士兵的眼中看出那潜藏的恐惧,他再次望向远处北羌军扎营的那个山丘,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升起了炊烟。
周仝对传令兵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将士们赶紧开伙造饭,皆备不可松懈,晚上值守多加两班,今晚他们随时都可能打过来。”
“是。”传令兵拱手应到,然后便转身去了。
交代完了该交代的事,周仝再次把手扶上城墙望向远方的军营,雨水早就打湿了他的衣服,头发沾在额头上让人有些不适。面对城外那二十万军队,周仝心里泛起阵阵的无力感,他也不知道自己交代传令兵去做的事到底有没有用,但却如果不做这些事,他也确实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毕竟那是二十万人,而自己手中只有五万,所以哪怕是尽人事,自己也必须要把这些事做好,就好像哪怕北羌每次打来都只是佯攻,自己也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是一个道理。
“将军。”一名传令兵走了上来,在周仝身后轻声唤道,“饭做好了,去吃饭吧。”
“嗯。”周仝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往城墙下走去,在他要走下城墙时,周仝突然看到,在距离城墙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有两个戴着斗笠的人影就站在街角的屋檐下,齐齐望着这边。
“是在躲雨么……”周仝喃喃道,也未曾多想,便走下了城墙。
……
“那老头在看谁?”雪沏茗靠在屋檐下的门柱上,这间屋子之前可能是间酒楼,牌匾上写着“九品香”三个字。
“……看我们。”叶北枳过了一会才答道。
“看他那样子,像是个当官的?”雪沏茗把斗笠取了下来,拿在手里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