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星海(精校)第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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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容远都秉持一个观念――如果失败了,不要责怪敌人太强大,而应该反思自己的弱小。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容远很少失败,但当失败降临的时候,他也会比一般人更加痛苦。因为他不会将怨恨或者责任转嫁推卸到别人身上,而是选择独自去承担一切。
  自那次谈话后,其央便将更多的资源都倾斜到那些将容远唤为“老师”的年轻人身上,看着他们的目光中多了许多沉甸甸的期望。
  容远知道,他是将希望寄托到这些正在如海绵吸水一样汲取知识的年轻人身上,为了锻炼他们的能力,培养他们的威望,其央还逐渐地让这些年轻人参与到越来越多的事务当中。
  渐渐的,这些年龄大多数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便有了自己的追随者,掌握了或多或少的权力。
  而这,也为之后的背叛和分裂埋下了隐患。
  但在当时,这种培养继承者的做法是没有错的。唯一的错误,是容远给了他们知识,其央培养了他们的能力,但却没有人去关注这些年轻人的思想和心性是不是足以匹配他们的能力和地位的增长。
  钟吾星的人没有“青少年心理”之类的概念,而容远更是懒得关注外界的这些人和事。
  其实在容远看来,其央才是最适合的领袖。学识和能力,都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去提高。就算没办法提升太多也没关系,一个好的领袖不需要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他只要知道什么地方该用什么人就足够了。
  其央处事冷静,内心强大,不会被个人的感情所左右,又有足够的智慧让他总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能够果断的抓住稍纵即逝的机遇,也能妥善地组织协调好所有人齐心协力地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即便身处高位也没有迷失自己,还有很好的大局观和长远的眼光。
  这些素质,当他还是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不知道在自己的村子外面还有多么广阔的世界的时候就已经初步展现出来,因而吸引得周围的人愿意赌上性命追随他,甚至连身为敌人的狼骑兵中也有人欣赏他。而这些能力,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很难学习培养出来的。
  但其央自己并不了解他身上的这些特质有多么优秀和珍贵,其他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由于过去的经历,所有人都对知识产生了盲目的崇拜,使得聚居地好像一个大型的学校,被大多数人推崇、信任、赞扬的往往是成绩最好的那个学生,全然不会考虑他是不是无能到连自己的袜子都不会洗,也不会去想他的品行是不是值得人们对他的信赖和倚重。
  容远冷眼看着,他没有干涉,没有质疑。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他是连看都懒得看的。
  ※※※
  容远和其央的第二次谈话,是在一个昏暗矮小的帐篷中。
  那时候,人类和钟吾星的各大土著种族已经开战了,但容远不知道,当年落在钟吾星的飞船虽然大部分都碎裂解体了,但终归还有一部分东西比较完好地保留了下来,然后被钟吾星的土著种族当做天降的财富欢天喜地的捡了回去。
  其中,就包括了一架小型的歼星炮。
  那不过是一台小汽车般大小的东西,外形也并不起眼,但其最高功率下的攻击却能将一颗直径有数百公里的小行星直接摧毁。
  而这样危险的东西,却被一个钟吾星的土著部落误打误撞地摸索出了最基础的方法。因为这些基本上还没有脱离原始奴隶社会的土著根本不懂得怎样为歼星炮补充能量,只知道每一次使用都需要将它放在太阳下面晒上很长时间才能再次恢复,因此那个部族才没有倚仗着这个东西统一了钟吾星,只是将其当做“镇国神器”供奉起来,将其称为“灭神枪”,轻易不敢动用。
  但是这样的东西,就算几百年都没有使用过,但多多少少都会有类似的传说流传下来。在当地的人类奴隶被其旦、卡伦比等人率领的部队解救出来后,这种传说也必然会被带到他们的部队中。
  他们都是很聪明的学生,一直都谨记着容远的教导。哪怕他们的军力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也始终秉持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在战争的过程中非常注重信息的收集。
  然而,在那场血战开始之前,容远没有收到任何提醒或者暗示。
  在最终的战场上,在战斗进行到最关键最激烈的时候,黑漆漆的炮口悄无声息地展露了它的狰狞。
  炮口对准了那个在传说中如同神祇一样的男人。
  当然,在两者之间不可避免的还有许多正在混战的双方战士。
  被一些人用身体遮挡住的炮口发出野兽低鸣咆哮般的声音,恐怖的能量在其中聚集,光芒的颜色由淡淡的红色变深,变浓,又转化为幽幽的蓝色,然后又变得越来越浅,最后竟像是透明的。
  轰!!!!
  巨大的轰鸣和闪光过后,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甚至有些人手中的武器离敌人的脖子只有一厘米,却也忘了继续砍下去,他的对手也忘记了反击,忘了自己正在战争中,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空了一片的战场,脑海完全是空白的。
  几乎没有血迹,没有尸体,也没有残肢断臂,甚至地上连大一点的石头都没有,一道边缘整齐弧形圆滑的沟壑在地上延伸了数千米之远,粉碎了途中的所有物体,然后斜斜地伸向天空,击碎了空中漂浮的白云。
  混杂着碎骨和银灰色烟灰的尘土漫天飞舞,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实际上,因为能量不足、器械老化、保养不善以及使用方法不当等问题,歼星炮还没有被发挥出真正威力的十分之一,但即便如此,那样仿佛能够毁天灭地的力量,也足以让众人惊骇欲绝。
  不少人当场就吓疯甚至吓死了。
  当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一幕是他们早有预料甚至一直在等待的。在暂时变得安静的战场上,许多人死死地盯着烟尘翻滚的那一片战场,尽管心里觉得在这种攻击下绝不可能有人能够生还,但还是紧张地、忐忑地凝视着,灼热的视线似乎想要把那云潮一样的烟尘刺穿。
  许久之后,尘土扩散、下落,视野渐渐变得清晰。
  渐渐能够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
  不知多少人在那一瞬间,惊喜地大喊大叫。
  又不知多少人眸色暗沉,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失望地叹息,内心充斥着巨大的恐惧。
  烟尘散去,终于能够看到那唯一伫立在苍白原野上的人影。
  浑身焦黑,血肉翻卷,几乎像是一具骷髅,他摇摇晃晃地站着,却像是随时都会倒地。
  他确实还活着,但却失去了曾经完美而无敌的形象。
  过去没有人想过,他们居然有一天也能看到这个男人如此狼狈而凄惨的模样。就好像一直信奉的神像在眼前崩塌,有些人惊恐无措,有些人的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愣了一阵之后,战场上响起一个似颠若狂的声音:“杀死他了!我杀死那个魔鬼了!哈哈哈哈……”
  长者兽耳长尾的土著部族首领手舞足蹈、又哭又笑地喊道,无数人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
  在土著将领的呵斥和喊叫中,战场上重新响起了厮杀的声音。只是这一次,原本势如破竹的人类军队却是连连失利,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变得不一样了。
第119章
  低矮的帐篷中,容远睁开了眼睛。
  在他受伤的时候,或许有些人是想要做什么的,但在没有撕破脸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还是容远的追随者和崇拜者,在被无数这种目光注视的时候,没有人胆敢私下里动什么手脚。
  但在他躺在帐篷里,身上裹满了纱布的时候,某些言论却悄然在人群中流行起来。
  一队守夜的士兵刚刚结束了巡逻,他们围坐在火堆边,有人脱下鞋子凑在火边烤汗湿的鞋袜,有人不顾旁边的臭气拿出带着咸味的干粮烤着吃,有人拿出随身的小酒壶浅浅地呷了一口,橘色的火光印照在众人沉默而黝黑的脸上,气氛显得有些诡谲。
  过了半晌,有人忍不住说:“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位大人……好像不行了。”
  “别瞎说!”有个年纪大的老人立刻呵斥道:“容先生不会有事的。”
  “但是……”另一个瘦小的士兵喏喏地说:“那种攻击……能活下来……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吧?”
  “是啊。那时候,我还以为……我们都以为……所有人都完了……”
  “你们说……容先生……他真的是人吗?”有人情不自禁地问道。
  这一句话好像给众人施加了某种咒语,众人一时都沉默下来,他们不敢看周围其他人的眼睛,也不敢让别人看到自己眼中的神色,只是盯着那柴火上跳跃的火苗,心思各异。
  “我……我听过一个说法……”又矮又壮的一个黑脸士兵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小声说:“听说,容先生是从外星来的。明白吗?跟我们的祖先一样,是从外星球来的。他也是人类,只是外星球有专门的修炼法,能让普通的人修炼得和传说中的神明一样强大,所以容先生才那么厉害。”
  “真的吗?”另一个人渴望地说:“那……那样的话,要是我们也能修炼的话……是不是能跟容先生一样强大?”
  “别说一样了,就算是有容先生的十分之一,我都满足了。”
  “呵!”有人嗤笑一声,冷冷地道:“别做梦了。容先生可是连其旦、卡伦比都没有传授修炼法,凭什么把那么珍贵的修炼法教给我们这种人?”
  众人沉默一阵。
  一个年纪最小、面向最为稚嫩的少年士兵含着眼泪说:“可是,我们是战友啊!如果……如果我们也有修炼的话,那我父亲、我大哥、我二哥、还有我弟弟,可能现在还活着……”
  “容先生教了我们那么多东西,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把我们最需要的东西传授下来吗?”
  “是怕我们学会以后,也会变得跟他一样强吧?”黑脸士兵讥诮地说道:“人人都强大起来了,那他还怎么保持至高无上的地位?”
  “别瞎说!容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年长士兵怒道:“别忘了,要不是容先生,你现在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跪在奴隶主脚下、连当狗人家都嫌弃的东西罢了!”
  “容先生有恩于我们,这我承认。”黑脸士兵冷静地说:“我感谢他,真的。但他把真正的好东西都藏起来了,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这些人在战场上拼命却一句话也不说,这也是事实吧?要是以前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每次最危险的敌人都是容先生挡下来的,没有他,我们也不可能打赢这一次次的战斗。但他现在受了重伤,可能不行了!难道还要把那些东西都带进棺材里吗?阿叔,以前的恩情我们不否认,但以后我们也要活命啊!容先生要不留点东西下来,那万一他……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难道再回去给那些杂种当奴隶吗?”
  相似的言论,在营地里渐渐流传开来。士兵们在巡逻时、吃饭时、睡觉前、训练中,都忍不住讨论着类似的话题,虽然依然有人在为容远辩论,但渐渐地,站在他那一边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怨恨、不满的情绪则是越来越多。
  容远靠在床边,神色始终是冰冷而平静的。那些言论,即使谈话的人在很远的地方而且压低了声音,他也能听得见,更何况有些人还故意就在他的帐篷外面大声抱怨。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生气的,甚至觉得愤怒、想要报复之类的。但那样的情绪他都没有。
  ——太累,而且不值得。
  更何况,他这次受的伤实在太重,就算他有治疗的能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因此大多数时候,他都没有心情去理会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只顾着忍耐浑身上下无休无止的疼痛。
  但这一次,面前这人的每一个字他都听进去了,就算是容远,也不免觉得惊讶。
  “你说什么?”容远垂着眼睛,看着半跪在他面前的男人,问道。
  “煽动这些言论的,肯定是那几个小子,只有他们才能这样无声无息地传播这种大规模的谣言。他们自己不敢主动来面对您,就蛊惑其他人来逼迫您。”
  其央的失望和痛苦都隐藏在他内心深处,呈现在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的,只有一如既往的坚毅。
  “我会阻止他们。”其央说:“请您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愚蠢!”容远冷冷地道:“他们早就不是跟在你背后亦步亦趋的孩子了,那些年轻人的野心和贪婪超出你的想象。既然他们短短几天就能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说明他们有这些想法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拿什么阻止?现在军队里还有几个人愿意听你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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