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星海(精校)第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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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容远点点头,也不怎么在意,接着道:“我初来乍到,麻烦你给我当个向导吧。”他的口气轻描淡写,似乎在说“麻烦你给我指个路吧”——好像这件事一点也不为难似的。
  “啊?”光头黑风瞪大了眼睛。他们虽然是虫子一般的存在向来不被那些大势力放在眼中,但如果被人发现他们与冰棺中人有所联系,那么碾碎他们也是绝对没商量。
  容远问:“怎么?有问题?”
  “不,没有……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黑风牙疼地道。不用担心以后会怎么样,只要此时摇一下头,他大概就没有“以后”了。
  实际上他也明白,容远并不是需要一个向导,而是为了避免像他这样知道他身份的人随便乱说,给他带来麻烦。说漏嘴什么的只是个玩笑,他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是因为即使不说,光头等人也不难猜到他的来历。亲口证实他的猜想,反而能让黑风更加敬畏,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他也发现自己之前因为不了解情况犯了一个错误——以他显露出来的能力,米亚和米东两人,恐怕也不难猜出他的身份,这点在将来或许会成为一个变数。
  不过,要说容远有多么担心,那也是不可能的。他只是讨厌麻烦,并不是畏惧麻烦。
  “那就好。”容远放下这些思虑,对黑风道:“去把你的人叫起来吧。”
  “他们没死?”黑风下意识地反问道。
  容远斜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黑风又惊又喜,跑过去一看,发现自己的伙伴们果然都还活着,“啪啪啪”几个巴掌下去就都醒了,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好似都只是睡了一觉。
  “老大,怎么了?”一个面庞稚嫩的少年揉着通红的脸,茫然问道。
  黑风哈哈大笑,心中对容远的芥蒂和仇恨一扫而空,甚至有些感激。
  ——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正是不久之前他用在米亚身上的手段。如今轮到他自己,却也是毫无悬念地掉进坑里。
  只因为黑风心里十分清楚,在这样的强者面前,他们这些有眼无珠之人是真正的命如草芥。更何况自己知道了他的身份,此时杀人灭口才是最简单也最普遍的选择,因而容远愿意放过他们,黑风自然十分感激。
  他也并不打算把容远是随冰棺而降的事告诉自己的伙伴,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多,死得也就越快。万一将来容远改变了主意,他希望被杀的只有自己,而其他人可以幸存。
  而另一边,容远看着天空。红狱星因为在星河中的位置十分偏远,即使是万里无云的夜晚,夜空中也看不到多少星星。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越了无数光年的距离,看到了兰蒂亚帝国那颗耀眼夺目的帝都星。
  “冰棺……”容远喃喃自语,“赛琳达,你想要我死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希望我死呢?”
第4章
  “我到这里已经有一百多年了。”黑风的队伍中唯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舔了舔手指上的油光,眯着眼睛回忆说:“那时候,还没有棉花糖投放器,我们都是直接从飞船上被抛下来的,身上就挂着一块破布,据说那玩意儿叫什么降落伞,是远古时期的产物。为了避免我们这些人卷土重来,帝国还真是费尽心思啊!”他嘲讽地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得意,“当时我们有三百多人被扔下来,听说最后活下来的还不到三分之一。”
  “那你是因为什么罪名才过来的呢?”容远拿手中的树枝拨了拨火堆,顺口问道。
  老头儿迈尔斯裂开嘴,咳了一声,略带矜持地道:“间谍罪。”说完后,他还撂了撩眼皮,状似不经意地、带着几分期待地瞥着容远的脸色。
  对过往的罪行,狱星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闲暇之时总会以此相互攀比,罪名越重越离奇的,也就越被人吹捧尊重。间谍罪虽然并不算多么稀奇,但比起最常见的放火、爆炸、杀人、抢劫、行贿受贿等罪名来说,显然要高端一点。
  容远会意。放在过去他对老头儿的这种炫耀是不会有所理会的,但经历地多了,反而觉得这样近乎直白的吹嘘和期待有些可爱——尽管其主体是个满面皱纹的白发老头儿,这样的情绪本身也是十分可爱的。所以尽管他知道迈尔斯很可能是在吹牛,但还是顺应其意地问道:“你以前还当过间谍?”语气中其实并没有惊讶,不过还是顺手从随身的包里拿了一个水球递给他。
  “唉,也不算什么。”老迈尔斯故意地大声叹了口气,模仿着一种往事如烟随风吹去的感觉,做作的让人发笑,但他自己并不觉得。他用一根黑黑的手指戳破水球,再用力一捏,面前盆子一样大的木碗中就装满了清水。迈尔斯一边把水分给周围的几个人,一边用过来人的口气跟容远介绍道:“这小子叫艾布特,武装叛乱罪,他们当初可差点儿把兰蒂亚分裂成两半……这小子叫叶鸣,故意杀人罪。嗯,杀得有点多,把他们星球执政官的全族基本上都杀干净了……这小子是盖尔,冒充帝国軍人招摇撞骗,走私军火,连星舰都敢走私……”
  被他说到的人都冲着容远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脸上带着与老迈尔斯如出一辙的矜持和得意,有些人还挺了挺胸膛,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气派,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游移着;有些人的脸悄悄地红了,尴尬地避开容远的视线;还有些人一脸懵逼,茫然的脸上写着“这说的是我吗?老子自己怎么不知道?”。
  容远不管听到什么,一概神色不动,好像对老迈尔斯的话深信不疑。
  同样坐在旁边不敢说话的黑风一把捂住自己的脸,不忍直视那一幕。
  ——你们要知道这家伙是从冰棺中走出来的凶人,还敢跟他这么吹牛扯皮吗?
  话说之前,黑风的同伴们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就见到自家老大和刚才他们想要打劫的青年站在一起。众人立刻开启救驾模式,纷纷拿出武器准备开战,却被黑风急忙阻止,把容远作为新的成员介绍给众人。他们这些人相依为命多年,都是过命的交情,因此对黑风的话并不怀疑,只以为狡猾狡猾的老大把这个明显才刚到红狱星的青年给忽悠了,拉拢了这个显然十分强大的战力。
  原本新人想要加入一个已经成型的团体,必然要经历一个考察、怀疑、磨合的过程。此时半天不到,黑风的伙伴们却都围在容远身边,这些往日也能称一句凶恶狠辣的家伙此时面露微笑、神色讨好,热情坦率地简直像是刚刚中学毕业的孩子。
  原因其实非常单纯,简单归纳一下,就是六个字——跟着我,有肉吃。
  黑风看得明白,容远并没有什么收服人心的动作,也并不刻意打探什么,甚至基本没有主动挑起话题过。开始众人还在以探究审视的眼神打量他,但当容远轻描淡写就击毙了一条黑纹斑巨蟒之后,给他们带来了足够吃上半个月的肉食之后,众人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黑风很能理解大家的想法——首先他们与容远之间无冤无仇,虽然他们曾经试图抢劫,但这不是没有成功嘛。容远毫发无伤,反而是他们自己被莫名其妙地击倒了。其次就是容远的实力明显比众人加一起再乘以二还要强,有这样一个强援加入,队伍的整体实力立刻就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这样一来,有些过去不敢招惹的凶兽现在就可以去撩一撩了,有些以前要避而远之的势力也可以尝试正面刚了,有些只能眼睁睁错过的机遇也有机会抓到手了……只要想一想容远加入以后美好的未来,众人简直可以偷偷笑出声来。
  ——前提是,容远要真正的加入他们,而不是在适应了狱星的生活、看清形势以后就转而投奔一些别的大势力。
  在这个地方,生存才是第一位的。生存之下,什么团伙中的地位、对强者的嫉妒、对人品性格的质疑和意见等等,统统都是浮云。因而,不管在场的人心里有什么想法,至少表面上都是十分的友好热情,尽全力展示着他们这个团伙最好的一面,试图建立一种长久的、稳固的感情关系,以便更好地拉拢住容远——或者至少,在将来双方的关系有什么变化的时候,能够保留一点香火情。
  黑风坐在一边,无法阻止,更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阻止,他看着手下都围着容远献殷勤,还有人使着眼色让他也去说两句,黑风只能无奈地苦笑。这些人都不知道,偶尔他们吹嘘过头导致言语之间无意中有所冒犯的时候,他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容远的脾气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他虽然没有笑容,但神色始终温和平静,没有像黑风担心的那样一言不合即杀人。
  隔着火光,黑风默默观察着坐在对面的那个青年。
  容色如被天地所钟,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身材匀称修长,看不到强壮发达的肌肉,但也并不瘦弱。整体来看,就像个仍然在校读书的学生一般,但神色中有种超乎寻常的平静淡漠,这种气质在狱星这样的地方尤为突出。
  一身常见的黑色作战服,是个在狱星外面挺流行的牌子,纵然是闭塞如黑风也曾经听说过,这种功能齐全防护性好的作战服是很多雇佣军、冒险家、星盗一类人的首选。布料在狱星也是非常珍贵的资源,有些人刚来的时候就被扒光,可能一直到死都弄不到一件可以蔽体的破衣烂衫。因此,在这里,完整的、成套的衣服,就相当于外界上千万的豪车一样,是身份和实力的象征。
  从五官和身材来看,他似乎是来自天河系的夏族。
  兰蒂亚帝国治下有上百个恒星系,各色人种更是多达万数,而且很多人种长相都非常相似——这还不包括许多星球上的小人种。比如黑风自己,他有两个容远高,头上光秃秃的一根毛也没有,四肢异常粗壮,肌肉虬结,红色竖瞳,这是典型的大光星系铠岩族的特征;再比如老迈尔斯,他肢体细长瘦弱,基本没什么肌肉力量,但脑袋和眼睛都很大,最特别的是出生时有两套生·殖器官,可男可女,根据饮食、锻炼、培养方式的不同,在成年后其中一套器官会萎缩消失,确定性别选择,这是射轮系浪族的特征。
  但若说是夏族……黑风记得,那个种族都是碳基生物,性情温和,头脑和身体力量都比较中庸,比较擅长的是美食、建筑、艺术创造和谋略——夏族人会有这么强吗?
  更让黑风没有想到的是,容远居然还随身带着储物包。
  储物包是极光空间公司的发明,外表看上去跟普通的腰包、手提包、旅行包等没什么差别,里面却可以装上远远超出其表面容积的东西,其中涉及到的原理太过复杂,黑风根本搞不懂,价格自然也是十分高昂。在没有落入狱星之前,黑风也只是在星网上偶然看到过,他身边并没有真正拥有这种东西的人。容远却有一个这样的腰包,刚才的水球,还是之前用来烤肉的各种调料,都是容远从那个包里拿出来的。黑风看到,在他拿出东西来的时候有几个伙伴的眼睛都看直了,即使很快就有所掩饰,但还是藏不住眼神中的惊讶和火热。
  ——幸好没有贪婪。
  黑风默默庆幸,自己的同伴中没有那样脑子不清醒的家伙,为自己过去挑选伙伴时的谨慎点一百个赞!
  但最重要的是,包裹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不能带来的!
  他们落下狱星的时候,随身的物品除了一身囚服以外别无他物。容远却穿着一套明显是外界的衣服,还带着储物包!难道这是帝国对他的特殊待遇?还是……
  黑风忽然想到一个更大的可能。
  该不会……是因为这家伙太危险,所以在制住他的时候就直接冻进了冰棺,所以才没有把他身上的东西拿下来吧?
  黑风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默默地,又把屁股往外挪了两寸。
  怎么办?接下来,他们就要到基地去了啊!
  不管黑风多么的不情愿,依然不得不把容远带回基地。他甚至不能故意绕路或者拖延时间,因为那样做的话,不知内情的同伴一定会提出疑问,然后容远会采取什么行动,就不是他能预料的了。
  说是基地,其实以黑风等人的实力,根本没有圈一块地方建设基地的可能性,即使建好了,明面上的建筑物也很可能因此引来更加强大的敌人,不但守不住自己的地方,反而会导致人财两失。
  因而,他们所谓的基地,其实跟红狱星上的大多数人一样,都只是地下的某个矿洞而已。
  红狱星作为一颗曾经的矿星,表面上大大小小的矿洞宛如雨点一样密密麻麻,内部的矿道更是错综复杂,其中还活动着许多阴暗危险的生物,人一旦迷失进去,再次走出来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所以红狱星上的犯人都只在接近地面的矿洞附近活动,而且轻易不会踏进未曾涉足的地方。故而,这里的人们只要找到一个隐蔽些的地下洞穴作为住所,进出的时候注意不要被人跟踪,那么安全性还是比较有保障的。
  但黑风没有想到,他还没有靠近自己的基地,远远地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嚎。
第5章
  黑风脸色一变,顿时忘记了容远的存在,当先冲了出去。其余众人也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冲向基地,与此同时,他们在黑暗的矿道里自觉地分出了前后左右警戒和断后的人员,这种宛如呼吸一般已经成为本能的战斗素养,正是他们在长久的挣扎求存中形成的。
  几个呼吸间,原地就只剩下了容远一个人。他闭目凝神,侧耳听了听,才举步向前走去。
  生活在狱星中,除了捕猎以外大多数活动都在地下进行,因为人们的夜视能力都非常突出。或者说,只有具备这种能力的人才能活下来。但没有一个人能像容远一样,黑暗对他来说宛如白昼,细微的空气流动带来远处各种杂乱的信息碎片,在他的脑海中拼凑出近乎完整的画面。
  转过几个弯道,容远看到了黑风等人的基地——面积大约有三百余平方的矿洞,用碎石和泥土建成了一些低矮的墙壁,分隔出不同功能的区域。墙上挖出了巴掌大的墙洞,插着几支火把,带来昏黄的亮光。另外除了他们进来的入口以外,还有两个黑黢黢的矿道,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矿洞中的小隔间,大多数是具有明显个人风格的卧室,简陋的土床,墙壁上有着一些粗糙拙朴的装饰和私人物品。另外两个像是厨房和储藏室的地方,里面的东西也少得可怜,厨房中堆着一些黑黑的肉干和枯草一样的植物,厨具也大多都是木头或者石制的。储藏室中,则是凌乱的动物皮毛、甲壳、骨骼、石头、木铲一类的东西,同样的,把它们称一声垃圾似乎都是赞美。
  容远意外地挑了挑眉。
  矿洞内显示出的简陋和贫穷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他本来对此就没有太高的期望。但其中的布置,却让容远感到意外。
  五六个小房间连门都没有、墙也只有半人高,内部自然都是一目了然。各种小物件都大大咧咧的摆在墙洞里或者用土石垒起来的床上,明显看得出来其中有的人比较富,有多余的换洗衣服和剩下的食物;有的人则穷的只剩下一条裤衩,床上光秃秃的,连稻草都没有多出一根。
  这证明了两件事:第一,这个小团伙奉行的并不是平均分配的原则,大概是多劳多得,也许还有地位和资历之分,所以贫富差距比较明显。但从他们之前一路上的相处中就可以发现,众人并不存在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第二,他们对外并不是好人,但内部自有一套规则,成员相互之间平等、尊重、信任,所以才有比较和谐的气氛,珍贵的食物也没有想办法私藏起来,偷盗和怀疑这种事情,想来也是不存在的。
  容远对他们的印象顿时就提升了几分。
  不过真正让他印象改观的,并不是这些死物,而是矿洞中的三个人。
  三个女人。
  狱星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在这里,女性是一种非常稀缺的资源。所以对于投入狱星的女犯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外界有着种种不堪的设想,为此,有很多女性犯罪者因为畏惧会被送到狱星,往往会在被捕的时候自尽。而帝国有一些学者和人道主义者一直在呼吁,应该将女犯投放到不同的狱星或者在狱星建立隔离区,但这种建议因为种种因素,一直没有被通过。
  但以容远所见,他面前的这三名女性,并没有遭到什么屈辱的对待,相反,她们得到了男人们最大程度的照顾和保护。
  虽然都比较瘦弱,脸色也因为一直生活在地下而格外苍白,但衣着完整,体态健康,神情中透露出对黑风等人的亲近和信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怨恨。
  两个较为年长的女人脸上都有皱纹,手指也比较粗糙,此时发出哭嚎的就是其中一个。一个满头棕发蓬乱如麻的女人胸前一片血迹,靠在黑风身上,双手捂着脸,哭得几乎厥过去。另一个红发女人坐在旁边,一条腿齐膝而断,用破布紧紧地扎起来,布条上还在渗出血液,但她面色平静,条理清晰地跟众人说清了事件来由。另外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脸白的几乎透明,她也不说话,跪坐在一旁为红发女人包扎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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