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星海(精校)第15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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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莫名的,他就觉得自己知道对方是谁。那个名字就藏在他的舌头下面,却一时间找不出来。
  沉默许久后,容远叹息道:“一别多年,连声招呼也不愿意打吗?”
  那人如鼯鼠一样瑟缩了一下,藏在护目镜后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手足无措的害怕模样就好像面对着政教处主任的新生一样。
  他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服,期期艾艾地小声说:“对不起,队、队长,我……”
  听到那个遥远地仿佛已经在时光中早就死去的称呼,容远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整个世界的巨大恶意都朝他呼啸而来!
  从狱星醒来到现在,他似乎一直都在跟自己的过去纠缠不清。奋力厮杀拼命挣脱,也只是从一个地狱陷入另一个地狱中,但没有一刻……没有哪一刻……容远对命运如此痛恨!
  为什么……居然真的是你!
第209章
  “布克啊布克,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要总把人往好处想啊?”
  伊斯力曾经揽着德罗布克的脖子,这么叹息道。
  德罗布克憨厚地笑了笑,说:“我只是觉得……就算我信错了人,也不过是损失一点点钱;但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那这些钱就可以拯救他一家人的性命。这么算一算……不亏啊!”
  伊斯力沉默一阵,说:“这就是你三年的积蓄都被人骗走的理由吗?”
  德罗布克抓了抓头,道:“我就是觉得……”
  “行了!”伊斯力一挥手,打断他说:“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队长,这傻子可被人骗惨了,您怎么说?”
  正在看书的容远抬眼看了看被伊斯力夹在胳膊底下可怜兮兮的德罗布克,说:“伊斯力,夜翼,你们两个跟布克一起去处理一下!”
  “得嘞!”伊斯力欢快地应了一声。
  夜翼不知道从房间的那个阴影里闪出来,低头应下,随后又隐藏在黑暗中。
  伊斯力聪明善思而人情练达,夜翼最擅隐匿追踪,两人协作,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以“全家老小身患重病无钱医治不得不变卖古董遗物”的借口骗走了德罗布克所有财产的家伙。
  那人正挥霍着德罗布克的钱请一帮朋友大吃大喝,嘴里嘲笑着那个被他轻而易举就骗了的大傻瓜,脚下还踩着他家中“传承了十八代”的“古董遗物”——德罗布克不仅仅是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连对方出售的假古董都出于同情没有拿走。
  伊斯力暴怒,虽然他自己整天骂德罗布克是个傻瓜,却不能容忍别人这么骂他,立刻冲上去就是一顿暴打!而夜翼则是等他打完以后,扒光了那些人身上的衣服,将他们倒吊在城里最显眼的高塔上。因为角度刁钻,该城市的救援队员用了好几个小时才把他们解救下来,在这期间,几人已经被来来往往的人群参观了个够,各种照片视频也已经红遍了该星球的网络。
  抢回了钱(甚至还多了不少),证明了对方只是手段卑劣的骗子,伊斯力在回去的路上把轻易上当的德罗布克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德罗布克只是傻乎乎地笑,不断点头,一句话也不反驳。
  回到船上,端着一大盘甜点走出来的巴拉比见状,不禁劝道:“好啦,伊斯力。布克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布克,下次你还是别一个人出门了,和其他人一起行动吧!”
  “哦,好!”德罗布克点头应道。
  在飞炎队所有成员当中,德罗布克是最好说话的,也是最好骗的。一次雷纳那个家伙骗他说在附近的森林里看见了传说中的略略鸟——这种鸟在当地的神话传说中是一滴眼泪就能包治百病的存在,显而易见是人为虚构的生物。但德罗布克信以为真,跑进森林里找了三天三夜还迷了路,最后还是夜翼把他找回来的。而撒谎的雷纳则被伊斯力惩罚,顶着一个大水桶在德罗布克的门外站了整整九天,任谁求情都没有用。
  那些往事至今回想起来,都会让容远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他也会常常回想起第一次遇到德罗布克时的场景。
  那时,他们一行人刚刚结束了一次大任务,便将飞船停泊在附近一个旅游和商业都很发达的宜居星上暂时修整。众人腰缠万贯,各自散去消遣,女孩子们有的去买衣服,巴拉比去学习当地的特色菜,其他人有的在山野间幽居,有的去销金窟玩耍,有的去各种险地挑战自己,还有的就宅在飞船里玩游戏。容远对自己队员的品行很是信任,因此他们私下里去做什么,他向来都很少过问。
  那时……重要的人都还在,容远每隔一段时间还会返回地球看看老朋友,他没有背负什么沉重的东西,灵魂轻得像长了翅膀一样向往自由翱翔。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他都热衷于探索当地各种或者奇妙或者危险的地方。就算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陨石,在他眼中都有百般趣味。
  跟在容远身边的,除了豌豆、诺亚、二号(也即后来的阿尔法)以外,队员中跟随的只有始终像影子一样留在他身边的夜翼。
  诺亚是容远从功德商城中兑换的第一个量子机器人,它可以随意变形,同时还是个话痨。
  豌豆连接了当地的网络,搜索一阵说:“有了,这个国家的东南高原上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至今都没有人能探测出它到底有多深。所有的仪器在深入洞穴的一百千米左右就会失效,而进入洞穴的人类、动物至今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这个被叫做地狱之眼的洞穴又被称作这颗星球上最恐怖的地方呢!”
  在它说话的时候,阿尔法和夜翼始终像管家和护卫一样紧紧跟在容远身后,而距离他们不远处,诺亚变形成一只宠物狗的样子摇头摆尾地跟在后面,当有人因为它的可爱而投以视线的时候,它就飞快地变一下形——或是眼睛变得血红,或是背上突然出现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甚至是脑袋突然掉下来!
  虽然只有很短暂的一个瞬间,却已经把周围的路人吓了个够呛!
  于是容远等人就听到身后不时地传来路人的惊呼声!
  “啊!”
  “啊!”
  “天哪!”
  “鬼呀!”
  “妈妈——”
  容远额头的青筋跳了又跳,等到诺亚吓哭了一个小朋友后,他忍不住怒声道:“诺亚!”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做这么无聊的事了。不过我刚才是真的没发现那小鬼居然那么胆小!他都敢对着自己两倍高的成年人拳打脚踢了,居然接受不了一条没有脑袋的狗!狗怎么了?狗不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吗?呸!双标狗!居然欺骗我们狗的感情!”
  “首先,前辈您并不是真正的狗,不应该以狗自居。”不懂调侃的二号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其次,刚才那个孩子之所以对你感到恐惧,不是因为狗的外形,而是因为你把自己的头变没了!”
  “唉!你这呆子,这么简单的问题,聪明的诺亚前辈会想不明白吗?”
  诺亚长叹一声,跑到容远身边用头将二号挤到一边,然后顶了顶容远的腿说:“容远你看,这呆子不光没有一点幽默细胞,连最基本的逻辑推理能力都欠缺啊!咱们不如把它拆了,然后让我吞掉算了!我记得以前有个电影还是小说来着,就有这样的情节——男主角吞噬了平行世界中的自己然后变得无敌强!虽然二号比我自己还差得远,但复制体应该勉勉强强也能让我变得更强一点吧!”
  二号居高临下地斜视了它一眼,内心或许充满了吐槽的欲望,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容远弹了下诺亚的脑袋说:“闭嘴!再废话我就先拆了你!”
  “好……好吧!”
  诺亚幽怨地看了眼容远,垂下头,闭上嘴巴,但失落的声音还是从肚子里传出声音说:“唉,我就知道……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远远,你不爱我了吗?”
  容远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隐约间好像还听到夜翼那家伙的闷笑声,他眉头一挑,杀气腾腾地看向诺亚,咬牙道:“诺!亚!”
  诺亚脖子一缩,夹着尾巴转身就跑,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爆笑声,好像有很多人鼓掌、欢呼、大笑,快活得不得了。
  几人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只见十几个当地的青年男女聚拢在一起,又笑又喊,喧闹无比,肆无忌惮地吵闹着,好像很享受这一刻成为众人视线中心的待遇。
  在这种旅游业发达但管理方面没有跟上的地方,很容易就出现这种情况——当地的居民因为众多游客的存在轻而易举就生活富裕无忧无虑,因此当地人——尤其是年轻人就缺乏责任感和奋斗的动力,整日游手好闲,吃饭嫌盐少,喝水嫌茶凉,如井底之蛙一般自高自大,什么也看不起,更不会顾虑其他人的感受。
  这种混混,容远几人都见得多了,不以为意,正要继续离开,忽然又都皱起了眉头。
  那些混混哗地一声散开,露出了站在他们中间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裹,长相看不清楚,因为此时他身上被人浇满了散发着异味、颜色也十分诡异的恶心液体。
  那些当地的混混们就是在笑他。
  少年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一滴灰黄色的液体从他的睫毛上落下来。他伸手抹了把脸,将本来就很脏的脸抹得更花了。
  众人又一次大笑起来,指着他用土话骂了些“傻子”、“白痴”之类的。少年好像没有听懂,看着众人开心的样子,于是他自己也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没有半点被人欺辱的愤怒和阴霾。
  那些人围着他嬉闹一阵,有人似乎还想踢两脚,最终却因为他身上太脏放弃了。等到那些混混们闹够了,换个地方找别的乐子,他才用袖子擦了擦小包裹上的脏东西,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正好路过容远等人身边。
  “小鬼,需要帮忙吗?”夜翼低声问道。
  少年愣了愣,四处看看,又指了指自己,确认夜翼是在跟自己说话以后,他慌忙摆摆手说:“没事,没什么的。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是在跟我闹着玩呢!”
  “什么闹着玩,他们是在玩你吧!”容远脱下自己的外套扔在他头上,说:“擦擦吧!那些不把你当人看的,可算不上什么朋友。唔……不过,如果你自己都觉得无所谓的话,那也是你的选择。”
  漫不经心地说完后,他双手插在兜里继续往前走,阿尔法紧随其后。
  夜翼想了想,从口袋里逃出两颗糖,放在少年手中,快走两步跟上去。
  诺亚现在还不太敢离容远太近。它落在最后面,路过少年的时候顺便像真正的狗一样把鼻子伸过去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然后打了两个喷嚏,甩甩头跑了。
  少年德罗布克拿着糖,小心翼翼地捧着衣服,呆呆地注视着远去的背影。
  那时,容远只将这个短暂的相遇当做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转眼就抛在脑后了。双方甚至都没有问过彼此的名字,更不知道今后竟然会成为生死与共的队友。
  数年之后,飞炎队又偶然救下了被星盗当做奴隶掳掠的德罗布克,他一眼就认出了容远等人。再后来,他就以医师的身份加入了飞炎队。
  漫长的相处时光中,德罗布克也跟容远说过自己的身世——他的母亲是非自愿地怀上了他,因此出生之后没多久他就被母亲抛弃了。而他的父亲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混子,酗酒、赌博、家暴,在德罗布克十岁的时候那个男人因为杀人抢劫罪被逮捕判刑。
  因为他是罪犯的儿子,周围没有人愿意与他来往。在那闭塞的小镇中,所有人都对他抱着冷漠、鄙夷、疏远的态度。
  比从被欺凌中长大更可怕的,便是被整个世界都隔离在外的冷暴力。
  也因此,那些混混拿他取乐的行为,反而成为了他心中难能可贵的友谊。
  但每个人的承受都是有极限的。实际上在容远等人遇到他的时候,德罗布克已经萌发了死志,他手中的包裹里装着的就是他刚刚买来的一瓶毒性极强的农药。然而……那件衣服,那颗糖,又让他重新产生了生存的希望。
  有时候,或许人只是渴望着那么一点点纯粹的善意而已。
  污浊之土,开出皎皎之花。
  尽管德罗布克生长的环境是那样恶劣,成年以后的经历也颇多坎坷,但他始终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他一直都严格地要求着自己,即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做任何违背道德的事;与人交往的过程中,他总是最先给出信任和善意的那一个;不管被骗多少次,他还是不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别人。
  不是不会,只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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