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集第十五卷(校对)第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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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湖》以后,我写了四部长篇——《猫城记》、《离婚》、《牛天赐传》与《骆驼祥子》。其中,《骆驼祥子》与《离婚》还有可取之处,《牛天赐传》平平无疵,《猫城记》最要不得。
《老牛破车》是谈自己写作经验的一本小书,不过是些陈谷子烂芝麻而已。
“七七”抗战的那一年,我辞去教职,专心写作,同时写两部长篇。“七七”后流亡出来,两稿(各得数万字)尽弃于济南。
抗战后,因试验旧瓶装新酒的办法,我写过几篇旧式的戏与鼓词多篇;一部分收入了《三四一》集,其余的还未汇印。
因生活的不安定,因体弱多病,在抗战后我写的小说很少,短篇只有《火车集》与《贫血集》,长篇仅一《火葬》,都不好。
剧本倒写了不少,可是也没有一本象样子的:目的在学习,写得不好也不后悔。《残雾》是第一本,乱七八糟。《国家至上》还好,因系与宋之的先生合写的,功在之的也。《面子问题》分量太轻,压不住台。《张自忠》、《大地龙蛇》与《归去来兮》全坏得出奇。《虎啸》若略为修改,可以成为好戏,但既系与赵清阁、萧亦五两先生合写的,改起来就不容易,只好随它去吧。《桃李春风》虽然得过奖,里面缺欠可实在不少。此剧系与赵清阁先生合写的,上演时的修正,都是由他执笔的,那时节我正卧病北碚。
我没有诗才,可是在抗战中我也学习诗。勤于学习总有好处,管它成绩如何呢。《剑北篇》本拟写成万行,因病而中辍;何日补完,我自己也不敢说。
今年是我学习写作的第二十年,在量上,我只写了二十多本书;在质上,连一篇好东西也没有。……载一九四四年九月《抗战文艺》第九卷第三、四期
献曝

抓住某一些情感,或某一点见解,便拼命的宣泄发挥,是浪漫派写家的好处,亦其短处。好处:不顾一切,率性直前,若能一往深情,亦颇足动人。坏处:恃才率性,所见未必正确,观察未必详密,或失之偏,或失之空。
写实者应该是,必先详为观察,使材料充实,而后妥为布置,使形式严密。
青年学习写作,宜具浪漫者一往直前的勇气,否则考虑过多,时进时停,永无成篇之日,勤于动笔,到文字略有把握的时候,应敢取写实者的态度,使文通事确,乃有进益。

摹仿别人,则失去自己。同一件事,有多少不同的说法与看法。我自己如何说,即我的风格。我自己如何看,即我的见解。文字摹仿别人,便失去了自己的风格。见解抄袭别人,即失了自己的思想。青年要多多学习,但学习不是摹仿。学习如吃饭,菜蔬米饭须细嚼缓咽,使之消化,成为自己的血液。若整个吃下,又整个吐出,必无好处。

要作一个写家,须先作一个“人”。假若人格不崇高,气度不宏大,而只仗着几个漂亮文字支持自己,则必无有何建树。盖自己不崇高宏大,何以能领会世上最善最美的事?何以心明如镜,鉴别善恶?有了真人,而后才有至文,文艺并非文字把戏也。

文艺作品不仅是报告一些什么事,它于报告之外,还要给个解释,并且能使人深深的感动,接受这解释。青年学习写作,不仅要多看事,还要“想”事;想不出个道理来,便且慢动笔;因为只说事实,而下说道理,仅是“学舌”而已。想出道理,再设法用人物,用事实,用文字,从感情方面激动人心,使人同情你的人物,相信你的事实,喜欢你的文字,于不知不觉之间便接受了你的解释,才算成功。
(注):《文艺青年》索稿,患头晕,不能用脑;草草成上列四义,未克详为解说,甚惭!
三十、十二、十六
载一九四二年一月《文艺青年》第五卷第一期
小报告一则
抗战以前,我没写过剧本。抗战以后,剧运恒通,我也就见猎心喜,想多学习点手艺。到今天止,我已写过四本半剧了——其中有一本是与宋之的合写的。最初的一本是《残雾》。这只能算作试写的草稿,不能算作完整的剧本,因为写完了,我即到前方慰劳军队,未能修改。在渝和在别处上演,我也没有看见过。据说,在各地上演,都相当的成功。我找不出它所以成功的理由来。赵太侔先生告诉我:“写过小说的人,对人物的创造有些把握,所以可以写戏。”此语若属可靠,就也许可作《残雾》的一点成功之注解。
第二本是《国家至上》,系与之的合写的。在宣传剧中,它可以算作一本成功的作品。它的好处也在于有人物。同时,它的人少,服装简单,到处都可以因陋就简的演出,只要演员尽职,便能叫好。在物价高涨的今日,此点是值得剧写家注意的。
第三本是《张自忠》,没有在大都市上演,因为它不大象戏。怎样才象戏,我到如今还不晓得,我只是不灰心的去学习,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会豁然贯通的!
《面子问题》是第四本,在渝上演,成绩欠佳。毛病在对话好,而动作少;我明白了一点为何戏剧必须用动作支持。
第五本是《大地龙蛇》,还没上演过,我也不望它上演,因场面大,用人多,势必赔钱,拿它当作一个小玩艺儿读着吧,也许怪有意思罢了。
现在还在写剧,因患头昏,进行甚缓,是否能成功?且不去管,多练习自有好处。我写剧本,正如写小说与诗,不求能成一家,只愿写得象点样子,且有裨于抗战,便心满意足了。
载一九四二年六月一日《笔阵》新三期
写与读
要写作,便须读书。读书与著书是不可分离的事。当我初次执笔写小说的时候,我并没有考虑自己应否学习写作,和自己是否有写作的才力。我拿起笔来,因为我读了几篇小说。这几篇小说并不是文艺杰作,那时候我还没有辨别好坏的能力。读了它们,我觉得写小说必是很好玩的事,所以我自己也愿试一试。《老张的哲学》便是在这种情形下写出来的。无可避免的,它必是乱七八糟,因为它的范本——那时节我所读过的几篇小说——就不是什么高明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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