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集第十四卷(校对)第6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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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亲戚朋友能影响他,就是不相识而偶然接触的人也能临时的左右他。有一次,我在“家”里,他到伦敦城里去干些什么。日落时,他回来了,进门便笑,而且不住的摸他的刚刚刮过的脸。我莫名其妙。他又笑了一阵。“教理发匠挣去两镑多!”我吃了一惊。那时候,在伦敦理发普通是八个便士,理发带刮脸也不过是一个先令,“怎能花两镑多呢?”原来是理发匠问他什么,他便答应什么,于是用香油香水洗了头,电气刮了脸,还不得用两镑多么?他绝想不起那样打扮自己,但是理发匠的钱罐是不能驳回的!
自从他到香港大学任事,我们没有会过面,也没有通过信;我知道他不喜欢写信,所以也就不写给他。抗战后,为了香港文协分会的事,我不能不写信给他了,仍然没有回信。可是,我准知道,信虽没来,事情可是必定办了。果然,从分会的报告和友人的函件中,我晓得了他是极热心会务的一员。我不能希望他按时回答我的信,可是我深信他必对分会卖力气,他是个极随便而又极不随便的人,我知道。
我自己没有学问,不能妥切的道出地山在学术上的成就何如。我只知道,他极用功,读书很多,这就值得钦佩,值得效法。对文艺,我没有什么高明的见解,所以不敢批评地山的作品。但是我晓得,他向来没有争过稿费,或恶意的批评过谁。这一点,不但使他能在香港文协分会以老大哥的身分德望去推动会务,而且在全国文艺界的团结上也有重大的作用。
是的,地山的死是学术界文艺界的极重大的损失!至于谈到他与我私人的关系,我只有落泪了;他既是我的“师”,又是我的好友!
啊,地山!你记得给我开的那张“佛学入门必读书”的单子吗?你用功,也希望我用功;可是那张单子上前六十几部书,到如今我一部也没有读啊!
你记得给我打电报,叫我到济南车站去接周校长吗?多么有趣的电报啊!知道我不认识她,所以你教她穿了黑色旗袍,而电文是:“×日×时到站接黑衫女”!当我和妻接到黑衫女的时候,我们都笑得闭不上口啊。朋友,你托友好作一件事,都是那样有风趣啊!啊,昔日的趣事都变成今日的泪源。你怎可以死呢!
不能再往下写了……
载一九四一年八月十七日《大公报》
话剧观众须知二十则
(一)在观剧之前,务须伤风,以便在剧院内高声咳嗽,且随地吐痰。
(二)入剧场务须携带甘蔗,桔柑,瓜子,花生,……以便弃皮满地,而重清洁。最好携火锅一个,随时“毛肚开堂”。
(三)单号戏票宜入双号门,双号戏票宜入单号门。楼上票宜坐楼下,楼下票宜坐楼上。最好无票入场,有位即坐,以重秩序。
(四)未开幕,宜拚命鼓掌。
(五)家事,官司,世界大战,均宜于开幕后开始谈论,且务须声震屋瓦。
(六)演员出场应报以“好”声,鼓掌副之。
(七)每次台上一人跌倒,或二人打架,均须笑一刻钟,至半点钟,以便天亮以前散戏。
(八)演员吸香烟,口中真吐出烟来,或吸水烟,居然吹着了火纸捻,必须报以掌声。
(九)入场就座,切勿脱帽,以便见了朋友,好脱帽行礼。
(十)观剧时务须打架一场。
(十一)出入厕所务须猛力开闭其门。开而不关亦佳,以便臭味散出,有益大家。
(十二)演员每说一“妈的”,或开一小玩笑,必赞以“深刻”,以示有批评能力。
(十三)入场务须至少携带幼童五个,且务使同时哭闹,以壮声势。最好能开一个临时的幼稚园。
(十四)幕闭,务须掀开看看,以穷其究竟。
(十五)换景,幕暂闭时,务须以手电筒探照,使布景人手足失措,功德无量。
(十六)鼓掌应继续不停,以免寂寞。
(十七)观剧宜带勤务兵或仆人数位,侍立于侧。
(十八)七时半开戏,须于九时半入场,入场时且应携煤气灯一个,以免暗中摸索。
(十九)入场切勿携带火柴,以便吸烟时四处去借火。
(二十)末一幕刚开,即须退出,且宜猛摔椅板,高射手电。若于走道中停立五六分钟,遮住后面观众,尤为得礼。
载一九四二年五月五日《时事新报》
参加郭沫若先生创作二十五年纪念会感言
作一个现代的中国人,有多么不容易啊!五千年的历史压在你的背上,你须担当得起使这历史延续下去的责任。可是,假若你的热诚是盲目的,只知“继往”,而不知“开来”那五千年文物的重量啊,会把你压得窒息而亡。你须有很大的勇气去背负它,还须有更大的勇气去批判它;你须费很大的力量去认识它;还须呕尽心血去分析它,矫正它,改善它。你必须知道古的,也必须知道新的;然后,你才能把过去的光荣从新使世界看清,教世界上晓得你是千年的巨柏,枝叶仍茂,而不是一个死尸啊!
(二)
没有努力,天才或许反是个祸害。看,多少个自命不凡的才子,作了几句诗,或画一笔“山水”,便到处大言不惭的自称“时代之奇迹”,得志呢,便把艺术推在一旁,只在茶余酒后略作吟咏,以傲俗人;不得志呢,便一把鼻子一把泪的逢人便道:“怀才不遇”!这种人的确有点小聪明,而绝对的没有真诚。他们把摇头吟哦,皱眉低笑,代替了血汗;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有努力,真的,天才是祸害!
(三)
不要以为一个人能发表些文章,都是因为善于勾结出版家,或有巧妙的手段使别人捧场啊。沫若先生对我讲过一个故事:当他在国外的时候,穷得已快断炊。他给现在已经故去的一个出版者写信索要积欠的版税,好买些粮米。回信来了,说:“你不要这样作事啊,将来大家还要见面的呀!”看看,这是何等狠心的话呢!可是,沫若先生并没有饿死,而且今天还为文艺活着。那个狠心的人到哪里去了呢?文艺是一辈子的事,是玩命的事,是硬碰硬的事,用不着手段,更不准取巧!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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