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歧路(校对)第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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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岁月的尾声(中)
  驱散了夜晚黑暗的篝火,每次被风摇曳,都将火中焦黑的木柴燃烧地吱吱作响。
  有一只涂了一层蜂蜜,洒了一些玻利维亚碎盐的鸡,正在火上转动着。鸡的内脏被清除得十分干净,里面也塞满了香辛料。闻着这被炙烤而渐渐浓郁的香味,这只肥鸡那如同琥珀色一样的油脂,让烤火的人们,都擦了擦口水。
  但显然,离这只鸡被烤好,还有一阵子。
  他们是旅行商人,这里是文艺复兴时代的亚欧大陆,某座小城的郊外。漫天的星星辽阔无垠,银河的绸缎也依稀可辨。
  马匹被拴在路边的山毛榉上,货物也堆在地上。他们旅行了一整天,终于可以歇歇了。
  夜风并不好受,但围着篝火的所有人,都是习惯了风沙的人。在星河之下,他们总想听点故事。于是其中带头的一人取下挡沙的围巾,对坐在外围的老人说——
  “唱一段吧。”
  “那我要鸡腿。”老吟游诗人取出鲁特琴,提出报酬。
  “……鸡翅膀。”那人讨价还价。
  “也行——想听哪段?”
  “那个东方人的那段。”
  老吟游诗人布满老茧的手指,不知第几次万次拨动了琴弦,轻柔的弦声响起,渐渐飘到了星空。
  吟游诗人和着弦声,唱起了某位旅人的故事——
  远离城市的乡村里,走来了一位年轻人
  瓦鲁纳河因为他的脚步,荡起清澈的涟漪
  他有黑色的长发,黑色的双眸
  好似那黑曜石,却风尘仆仆
  国王的禁令也拦不住他的步子
  村民回避着他,他却露出疲惫的笑容
  让玩耍着的孩童,也被他深深吸引
  来自东方的旅人声沉如雷——
  “来吧,这是来自东方的游戏。”
  旅人的声音仿佛拥有魔力,孩童走到他身边
  接过他递来的红色绳子,听他好似口笛的声音
  陪他玩起了那来自东方的,古怪游戏
  在这三月的春风中
  瓦鲁纳河的水流依旧清澈
  南北战争前夕,六月,雨季,美洲大陆的某个角落。
  来往的奴隶和马匹的臭味混杂着,使这家破旧的酒吧生意冷冷清清。这样悠闲的下午,也只有那么几个别枪的熟客会光临,他们聊着赏金的事,顺道喝一口啤酒。
  其中,贩黑奴的白人压低了鹿革帽,那满脸胡茬的脸,每讲上一句话,都要抖动一下。
  “唷,你真运气,皮吉是个大阔佬。”
  “快别那么说,我可没挣多少。”精明的白人说。
  他们在聊的,无非是一场随处可见的诈骗,从那些拥有庄园和几十个黑奴的阔绰人家手里,骗得一些钱。但显然,他们对这个话题已经厌倦了。也许是那奴隶贩子过于妒忌,也许是那人炫耀够了。
  于是,话题进到了下一个。
  “上次,你搞到的那女人——就是骑马的时候的那个,你还记得她的女儿吗?”
  “记得,怎么一回事?她——我是说维莱拉,她怎么了吗?”
  “那小姑娘,上次拿着一根绳子,奇怪得很,那绳子没有接缝,就那么天生是一个圆,颜色也好看。”
  “我对绳子不感兴趣,你知道的。”
  “维莱拉说,是个奇怪的东方人送她的,还教她拿那绳子玩什么游戏,有点意思。”
  “东方人?这里可没什么东方人——等等,那东方人长什么样?是不是手上绑着个银饰?看起来很累?”
  “对,听说个子不矮,穿着也奇怪,没带枪。年纪……指不定二十出头吧?你知道的,我没怎么见过东方人,不清楚他们究竟几岁。”
  听到这话,这人愣住了,手里的木制啤酒杯也随之掉落。啤酒洒了一地,泡沫嗞嗞作响。
  和他讲这话的人十分恼火,因为自己的皮衣被啤酒弄湿了。
  “我……我小时候见过这人!对!就是这么个东方人,也送了我一根绳子,教我玩那种奇怪的游戏……我记得!记得很清楚!”
  这时,本来在打瞌睡的酒吧老店主忽然醒了过来,他是从伦敦来的老英国人,如今却丁点绅士的从容都不剩了。
  ——“你们讲的那东方人,在我开这家店的时候,还来喝过一杯。”酒吧老板说。
  “……你是睡糊涂了吧?”奴隶贩子骂了一句。
  “也给了我女儿那么一根绳子,不信的话,等晚上她回来了,你们去问!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看那东方人的时候,就感觉就像隔着层毛玻璃!那是四十年前的事!”
  “对!是这么回事——可我见他那会儿,已经是二十年前了啊!”
  见过那位东方旅者的二人面面相觑,啤酒的泡沫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但另一人却不以为然——
  “这不算什么,东方人都会点那种邪术。”
  清代,九月,繁荣的街上有几幕萧瑟的景色。
  富庶人家和达官贵人虽各走各的路,不过赶巧碰了头,又是互相熟悉的那时,他们也会行个礼,又字正腔圆地彼此吹捧几句。但街上仍有些往来逃命的村人,有些是来卖自家孩子的,有些是来乞讨的。
  而这街上乞讨的人里头,也有那么些资历辈分,像那小酒馆门前那位,就数这地界讨饭的里头最有辈分的——满头乱发还生了虫子,眼睛浊得和鸡血石似的,浑身上下就那么一张嘴还算灵巧。
  他的日子不怎么好过,但多多少少,一些相熟的人不时会打发他那么仨瓜俩枣。因为这人和着破旧的竹板响声,能编些个溜口的段子,这也算一门雕虫小技。
  附近店家的孩子挺喜欢听,这不,又来了——
  “给我讲一段?”孩子问。
  “我呀就这么一张嘴,您也别是那穷鬼——”
  “给你。”孩子给了他几个铜钱。
  铜钱落地的响声还没过,他手头那竹板声也就清脆地响了起来,往来的人也多瞅他一眼,心想这也没些个新鲜段子,便继续走他们的路了。
  “冬至来,寒风起,老幼都向炉上挤——”
  但还没讲呢,孩子就摇头打断了这要饭的。
  “听个新鲜的。”
  “正巧,有这么一段,不过还没编溜……”
  “讲讲就好。”
  他的竹板停了下来,油腔滑调地讲了起来。
  ——“这打南门,来了个赶货的商人,却不知这城里头,已是寒风四起。商人卸了货,冻得慌,揣着银票赶紧四处瞅,人人都裹着那棉衣厚布,就自己个儿,一身单衣。他有钱吶,心想哪里添不了衣服?便四处走,到了卖成衣的小店,只见有个怪人——”
  “什么怪人?”
  “呔!这怪人那可是奇了,一头短发,身高八尺,一张俊脸活脱像那木头雕的,衣服也是怪异,敞开的单衣上绣满了花,这裤子也是青蓝色的,从来没见过有这么一类布料。”
  孩子听得很认真。
  “这裁缝也是见多识广,给洋人做过衣裳,但也不敢轻易吭声,只问这怪人所来何事。那怪人问——‘您有儿女吗?’这裁缝一听不对劲,这难不成是什么贼人?可也没见过这么白话的贼人。”
  “他是干什么的?”
  “那商人讲,这怪人送了裁缝几根奇绳,又给了几锭银子,不买衣裳也不裁布,只求裁缝把绳子送他儿女,多玩玩那花绳即可。”
  “啊——我也有。”
  听到这,孩子取出了红色的绳子,转念一想,把这绳子给他的人,也是这么个模样,也讲的是这么个要求。
  “那怪人后来去哪了?”
  “再无人见过——可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幼,从哪来,都说曾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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