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歧路(校对)第87部分在线阅读
“你不是搞走私的吗?给我走点怎么样?”
“没那玩意,我走私的是人和电子产品,你要苹果10吗?我正好进了一批货,你倒给开淘宝店的,一转手就是几十万利润,要吗?”
“……你在逗我。”
“就是在逗你,所以赶紧走吧,看起来你就危险得很,我不想和你打交道。”
他捡起地图塞给了我,用那只粗如桅杆而满是汗毛的手,将我用力推了出去,不留情面地关上了门。
我看着面前这片平静而没有尽头的碧海,咸涩的海风吹散了刚才那些难以忍受的异味,但也代表着,我又一次失败了。
我所站的地方,向东几十海里外,有一座小到在地图上时常会被忽略的小岛。以前打过交道的那位钟表匠,就在那里——这是她告诉我的。
现在我才觉得,可能是她在耍我,毕竟那女人着实是个极为少见的自我主义者,在上次打交道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多次了。
我看了看时间,正好是快到晚饭的时间了,便回了旅店。
旅店的窗户外正是大海,但关不严,漏风也漏水。自来水放出来一股子涩味,房间到处都潮湿且带着秋日的阴凉——我还保留着一些纯粹是人的时候的喜好,所以本能的反感在这里睡一晚。
虽然今天无功而返出乎我意料,但要出海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我还可以淘宝买一艘小船或者小艇之类的……真是个方便的时代。
我放好行李,下了楼,本打算问问曾是渔夫的老板哪里可以吃饭,但却正好碰见他扛着吊杆和一桶海货回来。
他的小桶一路撒下海水,还往外冒出阵阵腥气,但那些贝类、鱼虾、却让我咽了一口口水。
“我这里可不包吃。”老板苍老却机敏的眼睛看穿了我的心思。
当然,我也看穿了他的心思,掏出了一张毛爷爷,他顿时舒展眉梢,用皱巴巴的手招呼着我,领我到了后房的小庭院。
这里有个烤架,还有张石桌,围着几张小椅。老板熟练地点上火,添了些燃料,折回厨房,不一会儿就拎了些瓶瓶罐罐,以及一瓶白酒过来。
一柄短刀,利落刮去鲳鱼的鳞片、去腮,几刀之后,内脏也已经去得十分干净。此时那锅子水和佐料已经烧开,匆匆洗了一遍后,就将这只刚死的鱼下了锅。
他又将贝类和小鱼虾处理干净,撒上调料,直接上了烤架。
等待那旺盛的火光将滋味变得鲜美期间,旅店老板打开了酒,和我聊了起来。
“你要去那个岛做什么?”
“找人。”
“……怎么会有人,那地方没人的,哈。”
我耸耸肩,没有反驳,因为我自己也不确定有还是没有。可这也是我唯一的线索了,那个女人虽然难打交道,但不像是会说假话的人。
老板对这个话题立刻淡了,接着就提到这座小渔村要被改建成旅游景点,因为周边海域海产丰富,生态依旧不错。
我一路走来,那村子里的确一直在大兴土木,明明是大好的天气,可港口却挤着许多渔船。我猜,那些健壮的渔夫,应该都回到了陆地,磨练磨练他们盖房子的本事吧。
聊着天南地北的事,我们喝起了酒来,也沾了靠海的光,作为土生土长的云南人,虽然吃惯了山珍,但海味可少有。何况,还是如此美味的食物。
我们碰了碰杯子,他用筷子分开鱼肉,对正在吃着烤虾的我说。
“你这小子,有点邪乎,我也算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是,你小子这样的,我倒是第一次见,要我讲,我还真讲不出哪里有问题,就是觉得……你像那些个电脑修过的图,自己个就带着一层……海雾一样的玩意儿,对,看不清楚。”
“因为我不是人啊。”我笑着说,“海边总有点什么传说吧,我大概就是那种东西。”
“哈哈,来,干。以前我也有你这么一幅好体格,出一天渔,总得有那么百斤的收获,那还是我用的大网,漏了不知多少小鱼。”
我不太相信,毕竟这些人吹嘘起来总是这样,又有这么几杯白酒下了肚。
我问:“一个人?”
老板卷起袖子,年迈却不掩双臂的健硕,仔细看还有许多伤疤。
“对,我自己,一小艘帆船,找对地方,下网,抽一管子烟,说不定还有飞鱼蹦到船上来——然后,拉着网,就那么悠悠地回岸。”
“那怎么跑来开旅店了?老了?你也是看准旅游业务的商机?”
老人停下筷子,夕阳洒进这秋夜小院,也将酒杯染成了橘色,老人独自喝了一口这黄昏的酒,掺杂感慨地说——
“一个打鱼的,一辈子能打的斤数,早早就定下了,我二十年前就打完了,所以歇了。再打下去,这海就枯了,到时候,就算把自己个儿的尸体丢进海里头当饲料,也长不出那么多鱼了。”
“你那帆船呢?卖了?”
“没呢,还搁码头吃水呢——”老人忽然神采奕奕,“前两月,我孙子暑假回乡玩,我还带他出海钓鱼呢,哈哈,那小屁孩耐不住性子。”
我又陪他喝了几杯,听了不少语重心长的话,自己也讲了一些无聊的东西。比如说,以前遇见过那么一个老银匠,敲的银饰相当好。
甚至都能拿来装饰那位小小神明的音容笑貌,还能隔着老远,就把某个无所不能的神明给请来。
老人只当我是醉了,他也醉了七分,将我说的全都一笑置之……这样的话,就连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算不上。
他既不会记住,也不会再想起……真是羡慕。
第九十九章
随波缓行吧
傍晚,少许醉意涌上,我随着酒精的劲头,整理好了指南针和地图,拎着行囊上了路。
渔村的夜晚并不冷清,海边烧烤的人已经散席,但炭火的味道仍然残留。取而代之,刚吃过饭的各家孩童,倒是出来玩耍了。
吃饭时,我从旅店老板哪里套出了话,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他所说的小码头。
夜幕下,湿软的木板铺砌着向前延伸,在附近灯塔的幽淡绿光中,那艘古旧的小帆船随着海波柔柔摇晃。
说实话,我是不会开船的,但总有些事,是要硬着头皮去做的。我跳了上去,仔细检查了一番,好在这船还有发动机,虽然是条简陋的船,但也不是开不了。
我要做行窃的勾当了,这是自小学那会儿,偷偷多拿了一个早餐面包以来,我第二次干偷鸡摸狗的事。
和当年一个五毛钱的面包不同,我现在偷的是价值恐怕上六位数的东西,而且,如果被人发现,报了警,还涉及到擅入敏感地区,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将这些无谓的事情抛之脑后,我开始琢磨眼下的事,首先是弄明白船怎么开。
好在,我翻到了一本说明书,读了几遍之后,大概有了个印象,也多少了解到了这类船只的航行方式,万幸我脑子没有和身体一起改变,依旧还算得上聪明。
——船起航的声音划破寂静,摇晃的船体让我心潮澎湃,僵硬沉重的舵在我的掌握之下,将船缓缓驶离了港湾。
“……”
但,很显然,我开得并不好。
第一夜过去了,我本以为这几十海里很快就会结束,我也是严格按照地图和指南针来走的,我却失败了。
这艘船的燃料已经烧完了,怪我错估了形势。在太阳升起之后,我只能一点点学习使用风帆来航行,但那速度并不理想,而且我并不会估测风。
凭借着太阳的位置,我姑且能确定自己在哪里,四下是碧波荡漾的大海,一望无际之中,只有波涛和模糊的海平线,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偶尔有海鸟落在我的船上,嘲弄似的看我一眼,便再次飞走了。
握着帆绳,我坐在驾驶室的上头,笨拙地挑战着海风。
如果是以前,也许我会惊慌,因为在无垠的大海上,我这场独自的航行实在是过于孤独,而且充满未知。更何况,一点淡水都没准备,也根本没考虑过食物的匮乏。
我松开了帆绳,平躺下来,望着浮云被海风吹动——如今的我,实际上不需要食物和水了,也不将这份孤独感当做一回事,真可悲。
我只在乎一件事,如果去晚了,那女人也许就离开了,再想找到就很麻烦了。至于……为什么要找她?这理由我都快忘了——大概,是觉得她带着的怀表里,还睡着一位特别的神明吧。
那样鲜明的身影,我并没有在那场神宴上见到。我只能去试着找那位神明,毕竟这是我唯一知晓的,也许能成为希望的线索。
我坐起身,任凭这船只被波涛摇晃,回到驾驶室,翻出了昨天发现的宝贝。
古旧的录音机,再加一张磁带——我装好磁带,按下了播放键,“沙沙”的机械声和着海鸥的鸣叫,转瞬间,便将歌曲播放了出来。
这是来自我曾经最喜欢的摇滚乐队“皇后”的歌声,能在海浪之中,听见乐队那位已故主唱沙哑高亢的声音,我多多少少,找回了一点战斗的意志。便握住绳子,继续操纵起这艘大船。
这一天——我终于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和逆风对抗。
我脱掉了上衣站在驾驶室的上头,手握帆绳,迎着正面吹来的海风,鞭策手中的船迎风前行。好在行驶了一段之后,到了快入夜,就已进入了无比流畅的顺风期。
这一夜我没有入睡,虽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入睡,但已经熟悉了这种古怪的体质,反而时时都觉得精力充沛。
因为夜风正吹拂着我的帆,我检查了几遍航路,我无疑正向着那座小岛航行着。
我无拘无束地躺在甲板上,朦胧的云朵遍布夜空,虽然透不出几分月光,但缝隙之间,仍能看见星星们拥挤在一起的景色。
看了一整夜,厚重的都没有散去。
——“文安……”有人说,“我没记错吧?文安。”
这是我的名字,也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
我想起了那种在海上,专门唱歌诱惑水手的女妖,觉得这传说靠谱。因为我现在就很想从甲板上跳下去,看看唱歌的……不,叫我名字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