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歧路(校对)第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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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苦笑着说:“当然讨厌啊,但哪次成功避免了麻烦?”
  这次也是这样咯,罢了,反正已经渐渐习惯了。掘掘喜出望外地一个劲冲我笑,笑了好一阵,又脸泛红晕低下头,用衣袂遮住脸,轻声细语:“文安先生,我无以为报……”
  “回报就算了,总不能让你亲我一下吧。总之,告诉我要去干什么吧。”
  听起来很有趣。
  接下这个委托后,我问过掘掘一个在意的问题: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想必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大小犯罪在发生,其中肯定少不了大宗事件,可为什么要我唯独去阻止这一件。
  她是这么回答的——
  “善恶之事每天都在发生,这是稀疏平常的世间常理,我是不会去管的……但是,偶尔也会出现我特别讨厌的事,我想让它不发生,可是我又无能为力……”
  连伴随一座城市兴衰荣辱,一起活了几千年的神明都会感到讨厌,无疑,这会是件有点沉重的事。好在不是那些特别麻烦的鬼神之事,毕竟人间的事无论如何使人作呕,我都还算能接受。
  早上,在掘掘推荐的,物美价廉的超内行熟客店里满足地吃完早饭,我就开始为这件事而忙碌。首先——是给手机充个电,打开微博。
  网络上一直都有各种各样的圈子,诸如我熟悉的摇滚、金属乐所延伸出的各种圈子,我就混了好几年。同时,必然还存在一些极为小众,却阴郁无比的独特圈子。正好有那么一个微博博主,私下在做一种很特殊的“服务行业”。
  我找到他的微博,私信了过去,告诉他:“我在杭州,希望能乘上银河的火车。”
  这是一段暗语,来自宫泽贤治的童话小说《银河铁道之夜》,对此刻来讲却是个过于浪漫的故事。因为,这趟火车将会行驶到那世界的尽头去,同时结束乘上它的人的生命。
  对方很快就回信了——“今天的班次,正好还有最后一张票,卖给你。请放下所有行李,在正午太阳最旺盛的时候,到丁桥站来,记得带上你的书,过时不候。”
  以如此矫揉造作的方式来美化最后一段行程,正是这位博主的招牌。
  这位博主,实际上是集体自杀的组织者,联系人。小道消息里说,他是受了重大心灵创伤,对人生绝望的好心人,愿意给那些同样受过伤的人一个安静的地方,让他们走完最后一段路。
  掘掘并没有告诉我太多,只是希望我能以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因为他们这些神明,似乎有一条“不能干涉人间”的不成文规矩,所以至此已经是很破例了。这似乎能成为不错的消遣,我也就没有多向掘掘问什么。
  但是我之所以又弄明白了这些,则是因为金属乐的圈子很有意思,存在一些爱听极端黑金属和死亡金属的人,他们对这些事很了解,所以问几句就得到消息了。
  帮手机充完电之后,我就去了附近的书店准备买书。书本也是个接头暗号,他们认为在人人低头玩手机时,手捧书本的我们会特立独行一些,顺便还能当接头暗号,毕竟相约的都是些陌生人。
  站在书架前,我踌躇了起来,好书有无数本,非要我挑一本带着去自杀实在是强人所难。我干脆买了一本《新华字典》,因为这些文字能组成无数个故事。
  在中午时分,我赶到了指定的地方,一个叫做丁桥站的公交车站。
  我是装作去轻生的。
第五十七章
乘客们
  绳绳和掘掘之间有很多话要说,看见她俩要好的样子,我就提议由我独自去办这件事。既然在掘掘的地盘上,应该是不必担心走丢了的情况。就这样,在给我指了车站的路之后,她俩就和我挥手告别了,久违的孤身一人,让我拾回了许多几乎都要忘掉了的孤独和愁绪。
  到了目的地,那个车站冷冷清清,只站着四五个人在等车。可却极易分辨哪些是普通乘客,哪些和我一样,是买了那张火车票的人,不光因为他们都拿着书本,还因为他们无一例外,都有张哀伤的脸。
  人大概是有灵魂的,它会悄然浮现在人的容貌上,没有形状、没有颜色、没有表情,但就是能够在脸上露出些特别的东西——那也许就是灵魂。
  而这些人看起来都很悲伤和阴郁,即便这是初夏的正午,骄阳让人恨不得脱光身子去抢一台空调。可车站前的那三个人,正在品味着自己的冬天。
  两个女人,分别是十七八岁有一张网红脸的、还有二十出头长相平平却被奢侈品点缀的。那个男人则有二十四五岁,被悲伤的气氛笼罩全身,特别体现在一脸胡茬上。
  我靠近,看清楚他们手拿的书——《叶芝诗集》(网红脸小姑娘),《天蓝色的彼岸》(奢侈品女人),原文版《叔本华:附录与补遗》(悲伤男)。再加上《新华字典》(扭曲青年),就组成了这趟火车的四名乘客。
  我走上站台,他们瞥了我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我的书,但仍然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都是打算赴死的人,我不能忘记这一点。
  “你好。”悲伤男向我搭话了,可却不带笑容立刻向我提问,“你是哪路人?”
  什么哪路人?有哪些路?我没有立刻作答,他接着说。
  “我是意志主义的拥护者,这并不仅仅是唯心主义的一种分支,还是非理性主义的源头,所以我拥护这样的思想。”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怪不得他要自杀。我不想和这种人多讲什么,如果他是个能正常沟通的普通哲学爱好者,那估计也不会走上这条死路了。
  “唉,要么庸俗,要么孤独。”大概是看我不搭话,悲伤男感叹了一句,便从我身边走开了,就让他继续孤独下去吧。
  我打算观察一下那两个女人,但这时候,一辆车子缓缓停在我们面前。
  纯黑色的奔驰轿车,从车上下来了一位十八九岁的女性——黑色的连帽卫衣和长发遮住了她的大半脸颊,短裤下露出了修长雪白的腿,眼神中却藏着满满的阴沉。
  这位阴沉女挨个看了我们一遍,于是压低声音说——“火车到站了。”声音刚好盖过身后马路上,往来车辆的引擎声。
  看来这辆奔驰,就是我们要乘上的银河列车了。
  为了不用在后座被挤,我立马就打开了副驾驶座钻了进去,藏起捷足先登的得意,静静看那两个女人皱眉一齐厌恶悲伤男的样子。
  直到火车司机阴沉女坐回驾驶座,握住方向盘,我才确信这是一件没那么麻烦的事——至少不必和鬼或神扯上关系,只要像侦探一样查出犯罪者是谁,再加以阻止就行了。
  奔驰车慢慢发动,并入行车道,享受走走停停、喇叭四起的都市交通。等红灯时,阴沉女脱下卫衣帽,揉揉那头漂亮的卷发朝我望了一眼。
  “你的理由是什么?”她忽然问我,声音却很温暖。
  “什么理由?”
  “坐上这辆车的理由。”
  “这个嘛……做生意失败了。”我编起假话来,“人生的生意失败了,我将二十年岁月投资到了一项特别的生意上,但我终归还是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人生的生意失败了。”
  后座上的网红脸立刻感兴趣地问我:“什么特别的生意?”
  我还没有编好具体内容,所以我先笑笑找了点话来糊弄她——“既然都坐上这辆火车了,还对这种事感兴趣吗?还有留恋可不好,会变成怨灵的。”
  她却不甘示弱地反驳我:“都要自杀的人了,却还故意说话卖关子?”
  我被她直白的话驳倒了,不过正好也编出了理由。
  “我一辈子都在追求做出极致的面包,但这个世界却没有我想要的那种小麦粉,所以我放弃人生了……那你呢?”
  网红脸坦诚而无奈地说——“我有心脏病,没办法治了,除非等到器官移植,但我等不到了,也没那么多钱——别同情我,我喜欢能够掌握自己人生的这一刻。那你呢?”
  被问到的奢侈品女人苦大仇深地看着窗外,娓娓道来:“那个男人……把我抛弃了。”
  还真是个经典的理由,但我绝不会嘲笑她,因为她确实是个有勇气的人,乘上了这辆火车就是证明。顺带一提,没人问悲伤男,因为大家都知道了,可他还是自己说了一遍。
  “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你呢?”我问阴沉女,“你做这样的事又是为什么?”
  没有人会喜欢这项业务的,毕竟这是违法的,而且还会有数不清的麻烦缠上身。且不说这些,光是想想自己要送这么多人去寻死,自己心理的这道坎就非常难迈过。
  她却是这么回答的,甚至让我误以为她在说的,是充满希望的梦想。
  “总有人不想孤独的死去,所以我来实现你们的愿望……即便我无法改变你们的人生,来让它变的美好……但是,我能实现这件事,我能让你们人生的最后不那么孤独。”
  她的语气满是自豪,真是位特立独行的人,我反而开始尊敬她了。虽然这么说,但事情办完还是顺手把她的所作所为给举报了吧,公安局怎么受理就是他们的事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行程在听奢侈品对爱情抒怀感慨的只言片语、以及悲伤男不时蹦出的哲学名言中消磨殆尽了。我们抵达了一所郊区的小别墅,还自带花园,真是个考究的棺材。
  进了别墅,绚烂的地毯和哑光的木地板散发着奢侈感,墙壁上的挂画和家具也很有品味。
  我开始猜测房屋主人的身份,也许阴沉女的父母早逝,给她留下了很强的心理阴影,变得有点阴暗。不过,我不认为犯罪者是她,我感觉她只是方式不对,却仍是心怀希望的人,否则也不会做这样的麻烦事,来从中获得满足了。
  另外,根据掘掘的话,我可以了解,这个犯罪者是惯犯,否则掘掘就不会感到不舒服,因而让我来阻止了。看来最有嫌疑的是悲伤男吧,他年龄较大,又是壮年男性。
  ——悄然,从别墅的小房间里,慢慢走出了另一个人。
  中年男性,在这样的热天还是穿着一套笔挺的黑西装,真是让人钦佩。
  “我是火车的乘务员,马其力,请不要在意我。”
  他恭敬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对马其力点点头便立刻不去看他,因为我不能表现的太圆滑,否则就不像寻死的人了。
  其他人也和我一样,没有对他的话做任何反应。就这样,我们在阴沉女的带领下走到了客厅,入了座却不知道要做什么。也许是要尝尝最后的晚餐,或者是举办一场聊天会吧。
  可惜,我本以为能赶得上晚上的live,看来我想错了。
  直到此时,我还没有闻见半点所谓犯罪的味道,只是以看客的心态,更带调侃的来观察这些选择了轻生这条路的人们,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迟钝。
第五十八章
花和墓碑
  客厅,我们围坐在一张餐桌前,坐在主位的是阴沉女,而马其力……萨其马则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整张桌子的气氛相当难受,大家都是不抱生存希望的人。
  “想必大家都了解了,我会提供一些选择给大家……比如结实的绳索、刀片、密闭的房间和一氧化碳、胰岛素。”
  原来所谓的选择,是自杀的方法,真可笑,简直就像在玩游戏。
  “我要轻松点的死法,安乐死可以吗?”奢侈品立刻说。
  阴沉女用仿佛行家的口吻回答:“安乐死需要先注射大剂量麻醉再注射氯化物,才能避免痛苦,一个人是很难办到的。最轻松的是上吊,窒息一小会儿之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一氧化碳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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