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歧路(校对)第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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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怎么说呢……之所以会被吸引,是因为我没由来的知道,这雾连同这味,都是属于绳绳那个世界的东西。它是从一处巷口飘出来的。在一小段岔路之中,有一处连地痞流氓也不愿拜访的,非常偏僻寂静的小巷,可以说就连三流的枪战片都不会在这里取景。
  但是从那里冒着的这阵雾气,在入夜后的黑暗里颇为显眼。我和绳绳怀着好奇,一起朝深巷踏步而去。
  一台小摊,藏在深处。
  淡淡月光下,一张破的不能再破的木桌,燃着一盏烛台。四方围起四张木条凳。而一旁挨着的并非灶台,却是双层石面的木棚拉车。这两层摆放表明了这摊所卖何物——底层是几坛红盖酒坛,上层则放满杯盏。
  不起眼之处,还有一个炭炉,正烧着一把铜壶,从壶嘴蒸腾着向外冒热气。
  只见那木棚拉车前,站着一位身着陈色麻布衣,脚踏草织鞋,却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他正高举一只盏,透着月色细细观赏,那神态显得他对世间万物全然不在乎,颇有些超脱感。
  我正疑惑这装模作样的古装帅哥是哪里来搞COS的小鲜肉,我偶然瞥见了一张条凳上,慵懒坐着的那道倩影。
  那是一位柔美秀丽至极的少女。
  在她身上披着的,是由一匹极其奢华的丝绒布匹裁剪,由泛着金银光泽的丝线绘出一片星空银河景致,再经几条缎带束起腰身曲线的衣裳,稍稍显露的脖颈白皙,肌肤也透出淡淡绯红。
  她的身形纤长而线条柔润,面容更不用说,少女阴柔而纯洁之美所应有的分毫不差,不应有的也半点无有。
  望见她,我心中浮现巨大的触动——
  “回神啦文安,怎么呆成那样?”绳绳把我从惊艳中唤回,同时指着这奇妙的酒铺,非常激动的对我说:“那个是酒神的铺子,没想到居然会开到这里,真是巧!太稀奇了!”
  酒神吗?我对酒神非常感兴趣,于是立马不管绳绳,走到了那所谓酒神的铺前,径自坐在了条凳上。坐起来和人间的条凳没什么两样,如她所说这还真是稀奇。
  我有点不自在坐在那位美的不可方物的少女右手边,装作若无其事的看了她一眼,便别开视线。
  “有酒吗?”我出声问正在把玩杯子的酒神。
  “……人类?”
  被称为酒神的青年,非常吃惊的和我对上视线,一旁的不知名少女也用类似表情看着我。
  “人类,你是个坏人。”所谓的酒神却没由来的蹦出这么一句。
  “……哈?为什么突然骂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难道是人类光临的话就要被杀之类的?打死都不卖酒给人类?我是不是惹上麻烦了?
  “失礼!只是确认下,身为人类的您是否真的看得见我,毕竟人类是很难无视对自己的批评的,所以看您反应便知了。”
  他尴尬的赔笑。
  “在下是酒神,名为糟糟,您好。”
  什么鸟名字……自我介绍完后,酒神糟糟……随后转过身去,从石台里挑了一只酒杯,轻轻放在我面前。
  “呵,给人类的却是最美的杯子吗。”一旁的少女轻声说,还带有一丝让人不悦的笑意。
  但我的不悦立马被打消了,因为放在我面前的,是一只和绳绳手掌差不多大的瓷酒盏,糯白底,淡色青花灵动深邃,即便是我也能感受到,那必然是举世无双的逸品。
  “因为是第一次,有人类的客人到访。”酒神笑着说:“既然客人坐在了小店的椅子上,那无关其他,就是小店的客人。”
  与酒神的和颜悦色不同,那位少女模样的客人却不以为然的又笑了一声。
  “呵,这位酒家可真挑客人,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俗人一位,还如此招待。”
  “能看见我们的人类,仍是俗人吗?”酒神不以为然的反问。
  “这可难说。”
  少女不屑的面容里,透着不将世间一草一木纳入眼中的高傲。她不大高兴的瞥我一眼,我只能无奈的耸耸肩。此时,绳绳也坐到了我右手侧的条凳上,虽然体型小因而够不着桌子,但仍然生气的做出敲桌动作——
  “空空!不准说我家文安的坏话,他和世间人类不同!”
  “——呀,小绳绳,好久不见了,还是两千年前的大宴上吧?没想到你现在如此活泼,行情不错?真稀罕,那种悲哀的小游戏在这俗世能旺盛。”
  被顺势调侃了的绳绳,立马跳到了桌上,凑向那位少女厉声反驳——
  “不是悲哀小游戏!你不也衰败了一点吗!嘛……世间行情如此……总之,我能这么精神,是因为我家文安啦……你说我坏话倒无所谓,不过不要说他的坏话。”
  我藏起心中因感动而想哭出来的莫大触动,小声让绳绳从酒桌上下来,同时朝左边挪了挪距离,空出条凳右边的地方。绳绳心领神会,挂着微笑坐在了我旁边。
  像这样能与谁一同坐在同一张椅子上,这正是路边小摊摆放条凳的醍醐味,也是我这人生少有的喜悦。
第十六章
闲话伴酒
  ——“客人,要喝点什么?”糟糟笑声问我,同时自满夸口道:“但凡我中华源流间,叫得出名的酒,都有。”
  真不愧是酒神的铺子,说起来他那名字的意思,或许是酒糟的糟?我没有去深思,而是更倾心在酒水上。
  “那就——松叶堪为酒。”稍作考虑,我说出酒名。
  糟糟即刻提起一只推车里的小坛,揭开盖布,娴熟的往酒盏里倒入酒水,不溢不浅,正好。期间溅起的酒珠,冽冽散出酒所应有的香气。迫不及待,我端起小饮了一口,带着若有若无的松苦味,但是一杯深邃的酒,香气有些浑浊,也并非什么烈酒。
  “——原来如此。”我会心一笑说道:“酒神的酒,也没什么梦幻般的滋味,对,这正是酒。”
  “正是,我的酒只是人饮的酒,这便是酒了。毕竟不存在的东西,再怎么书写,如何描述甜美的琼浆玉液也依然是酒。”
  听着酒神的话,我一点点喝掉了手中这一杯,放下杯子,我察觉到绳绳的视线。
  “绳绳,别看我,你不能喝酒的。”让小孩子外表的她喝酒可有违法律吧?
  “……我也不想喝!嘛——文安喜欢的话我不会阻止你,只是我在想,你是人类,能喝到我们这边世界的酒,这有点怪。”
  一旁的那位少女晃着自己杯子的酒淡声说:“不足为奇,酒也好,其他的什么也好,都是相连的,既然能见到,能饮下肚中也算正常。”
  另一方面我也并没多想,喝起来没有问题,而且杯中酒就在我面前。既然如此,无论是哪个世间的酒,只管饮下就好。
  “接着,来一杯酌霞吧。”我再次对酒神说。
  糟糟倒完酒,我望着杯中浅浅映着月光的酒,想起了许多往事。但这时,一旁的那位少女忽然举杯向我,这让我很惊讶。我本以为她是厌恶人类的,转念一想,似乎也还正常。因为……我们同样的坐在一张酒桌前。
  少女和我碰了碰杯,我们都饮酒入肚后,她饶有兴趣以用调侃语气说道。
  “小小人类,似乎却知道些酒水的皮毛。”
  被她夸奖,我很开心。至于开心的缘由,则是因为家里曾有个喜欢酒和赌博的人,小时候被灌输了很多这些话。以至于如今知晓最多的诗词,就是描绘酒水的了。所以……我才会因他灌输给我的东西并没有百无一用,而感到稍许欣慰。
  “您是哪尊神明呢?”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地问她。
  “我?呵,我仅是知晓音律的没落神明而已,名为空空。”
  这个名字还正常一点,但听起来还是不太顺耳,等等……音乐?她说她是音乐的神明?
  “……音乐?!”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请请请请请给我签名,不对……请务必和我聊一会儿,我有很多很多很多想向您请教,噢噢噢噢居然能和音乐神相见,把绳绳捡回家实在是太正确了。您真美!这个国家文化间的音乐所化为的容颜,竟是如此美貌!实在是太相衬了!”
  “……文安安,擦擦口水。”
  “你想问什么?”空空一副平静地看着我。
  我深呼吸了几次,把空白一片的脑子整理清楚了。
  “想向您讨问几首曲律——首先是李煜和大周后那首《霓裳羽衣曲》,然后是《广陵散》的正谱,还有《杏花天影》——”
  “我全部知晓。”没等我讲完那一夜都讲不息的曲名,空空便打断了我。
  “那……”
  “人类,你是所谓的音乐人吗?”
  我摇摇头否定:“不算,我只是个爱好者。”
  “那既然如此,对老掉牙的曲子执着也没意义,不是吗?无论雅乐民乐,如今已少有人听了,倒不如说,并无几首正确的流传下来。”
  空空放下酒杯,自嘲似的抿嘴一笑,向后仰首,眺望这深邃小巷里所能望见的一勾细月。
  “再说,那时的音乐,比这个时代你们听的,要无趣多了,五音——”
  这次换我打断她了,因为这是相当让我激动的东西,所以情不自禁就脱口而出。
  “我当然知道,从《瑟谱》和《白石道人歌曲》等古谱所载的东西推敲下就能明白,音律和现代当然不同,再者说古时几朝的乐器种类,也构不出如今这么丰富悦耳的编曲、和弦以及西方音阶曲式,宫商角徵羽的表现力自然是局限于古乐很是乏味……可即便如此,对我而言也是窥探不见的深邃音乐啊!”
  我讲得太过激动,于是喝了口新倒的蓝尾酒润喉,咽下一嘴吐沫接着说。
  “现代新世纪音乐形式的民族乐器所演奏的现代民乐,既有新意也相当悦耳,这不可置否,但终归只是新世纪音乐,而非传统民乐。因为很多听众连耐心听上一小段传统戏剧也不愿,更没耐心去挖掘和欣赏真正的古乐到底何处有魅力,甚至连朱载堉是谁都没听说过。但听众并没有错,现代音乐的确发展的有些膨胀,太过抓耳……这是音乐的进步,现在的音乐太好听了。”
  “……那你长篇大论之后,想说的是?”
  遣词用语依旧冷淡,可空空的面上泛起的丝丝喜色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她嘴角还弯着甜美如夏日暖阳的笑容。
  “我……我想说——我爱这广袤土地和历史的文化之中,所诞生的音律。”对自己的话也苦笑了一阵后,我接着补充说明:“我也算是深刻的研究过它,只是……呃,如果有机会能听上一段正确的古时曲律……我就可以用死而无憾来形容了。”
  “文安……”我使用的那个词,让绳绳忧心的对我轻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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