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草(校对)第9部分在线阅读
“福爷?就算来的是宋江,他也得守井家庄的规矩。”铁笙嗤笑,“赌场出千的事我不管,只能怪你招子不亮。你们打了赌场伙计那几个耳刮子咋算?你们出赌场时亮出刀咋算?还有一路过来伤的人?我已经够给面子,只要你们的一只手。快些,别磨蹭,我还要去茶馆陪我师父听《杨家将》呢。”
见铁笙不肯通融,那汉子脸色已经铁青。他在梁山大小也是个头目,刀口舔过不少血,绝不会甘心束手就擒。握紧刀把,汉子表情发狠:“铁爷,您真不肯通融?”
“废什么话。”铁笙打量那汉子,嘴角微微勾起,“呦,还真是条好汉?我做事向来公道,咱们单挑,你逼我亮出刀就算你赢。直娘贼,啰哩啰嗦话太多啦!江湖事就该看拳脚嘛?”
说完这话,铁笙回头吩咐:“豹子,你们也退后。”
身后的那群巡丁嘻嘻哈哈的退开,那位名叫豹子的还笑着摇头:“麻子脸,你这王八蛋还真走运,我铁师兄要亲自陪你玩。你家祖坟肯定冒青烟,今天能看到铁师兄的出手。哈哈哈!”
那汉子深呼吸了几口,终于把抖着的手稳住,嘴中一声大吼,冲上前,朝着铁笙的头劈下。
铁笙依然很随意的站着,似乎根本没防备。然而当刀快要劈到额头,他极迅速的一侧身,一手架住那汉子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一个向上勾拳暴虐轰出,狠狠击在那汉子的下巴上。那汉子被打得腾空飞起,手中的刀脱手掉落,整个人“啪”的一声摔到几步外的地面上。失去神采的眼睛仰望着天空,口中、鼻中、眼中、耳中全都慢慢的流淌出了鲜血。
把嘴中的那根野草一吐,铁笙微笑的吩咐身后:“豹子,剩下那两只手你解决。直娘贼,一点儿都没劲,还以为他身手和嘴皮子一样硬呢。啥时候去莱州城再找那个小子过过瘾。让他们回去带话给福九,让他亲自来井家庄摆酒赔罪。否则我们振威让他寨子的鸡犬都看不到新年!”
“明白,铁师兄您走好!”豹子嬉皮笑脸的上前,与那群巡丁恶狠狠的围向了那剩下的俩人……
……
不远的人市,有仨人蹲着角落,默默的看着庄子大门口发生的那一幕。他们正是秦白、秦高兄弟和被他俩挟持过来的帮中兄弟黑子。
那天李敢来井家庄,仇波就安排了黑子领路。这一波不仅仅有李敢,还有被仇波威逼欺骗的其他几个人。
当了解到已经追赶不上,秦白并没有轻举妄动。如果现在就去仇波那里拿钱赎人,那就是纯傻逼了,非但人赎不回,十有八九钱都被抢光。尤其是会打草惊蛇,因此秦白就准备先放过仇波,等把李敢救回来后,以后再找仇波算账。
然而当务之急肯定是井家庄牛三爷。对于井家庄和牛三爷的情况全都是一无所知,如果莽撞的话,说不定连自己兄弟俩都会陷进去。反正也不急着这几天,牛三爷需要李敢他们干活,总不会短短几天就弄废弄残了吧?
于是秦白就领着秦高挟持了黑子,并且让他领路到了井家庄。算上今天,这已经是第四天了。而在这些日子里,他们一直躲在这个庄外的人市里观察情况。
刚来到井家庄的时候,秦白都忍不住吃了一惊。井家庄规模极大,并不比莱州城小多少,庄里庄外住着有上万户人家,也就是朝廷的制度,城墙比莱州城矮了半丈左右。完全可以说,这里已经形成了一座城市。
而在庄子里,近一半的区域都是一座座铁炉和铁匠铺子。其他的才是生活区和商业区,甚至庄内都住不下所有的人,还有不少店铺和人家就像是秦白的家那样放在庄外。
在庄子大门外还有一片很大的人市。这里工作的机会很多,来的都是找机会谋生或者打短工的人。不过绝大多数都是些附近的本地人,基本都知根知底,去庄子里工作他们愿意,骗他们到牛三爷那种私矿就不可能了。
另外,牛三爷那伙人占据了庄外的一个坊,离人市这里并不远,属于井家庄的小势力之一。街坊街坊,现代社会街还存在,坊就比较罕见了。基本上就是一个街区,但外围有高墙,晚上会落锁,成为一个独立的防盗工事,里面住的人就比较安全。
而在那个坊中,还开办了几家店铺。不过牛三爷最重要的产业明显不在这里,无非是在井家庄的一个落脚点,很少出现,经常带着手下的人常驻私矿。
秦白已经打听过,这些天牛三爷同样不在这里,而且李敢他们已经被送到私矿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他决定今天就开始有所行动。
然而在行动之前,先要解决掉一同来的那个黑子。实际上说是挟持,黑子倒没什么反抗。他与秦白他们一样,以前同样是流落到莱州城的流民。因此关系还不错。之所以一直把黑子留在身边,无非是源自于秦白的小心,防止可能出现的泄密而已。
第19章都说自己是义薄云天
盯着那家坊的坊口,发现几个人押送出一辆压满东西,坐着两个花枝招展女人的牛车,秦白就知道,自己该开始行动了。每过几天,这里就会去私矿一趟,送些粮食等生活用品,只要悄悄跟随着这辆牛车,就能摸到牛三爷的那家私矿。
从怀中摸出块一两多的碎银子,悄悄塞到黑子手里:“黑子,这几日得罪。你也该回莱州城了,记住啥都别说。”
其实现在黑子就算想到仇波那里报信都已经来不及。这一来一回的时间,秦白要么成功,要么已经失败,绝不会有下一次的机会。不过秦白的要求并不高,就是为了救人,只要把李敢带回莱州城躲住,甚至以后离开去京城,牛三爷总没办法到城里来撒野吧?
摸着手中的银子,黑子依然有些愧疚:“白二哥,俺真的不想害敢子兄弟的,那是仇爷逼的。你真不知道,到这里后,当时俺都吓得腿在抖,就怕他们把俺都送过去。你不知道上回大眼就那样,幸好俺还能回来。”
“知道知道。”秦白拍了拍黑子的肩膀表示理解。招呼秦高就准备起身。
“白二哥。”黑子突然叫住秦白。
“嗯?”
犹豫了片刻,黑子仿佛下定决心:“白二哥,俺想跟你混。呸!屁的仇爷?那个癞头波天天口中讲啥义气义气的,连大眼敢子他们都卖。哪儿像您,为了敢子就来这井家庄,还有胆和那牛三爷较劲。您就是那个……”说着话,黑子就翘起了大拇指。
秦白笑了笑:“再说吧!呵呵,每个混江湖的人,好像都说自己是义薄云天!”
“那您……?”见秦白准备出发,黑子急着追问。
“就等我回来再说吧。”
这次救人,没法预测将要发生的情况,因此秦白也无法给出肯定的承诺。
……
牛车的速度很慢,泥路上的车辙也很深,因此很好跟踪,秦白秦高远远的跟随其后。
而在此时,井家庄里贺府别院正堂,雨娉面前正恭敬的站着位中年长须壮汉,他就是振威武馆馆主冯四海,正开口向雨娉汇报着最新情况:“娉儿姑娘,北路已经打通,可出塞的渠道都控制在九边的将门手上。这价格一翻就是好几倍。能不能请三奶奶联系二老爷,让二老爷想想法子?联系上戚爷爷?怎么说都是咱登莱的乡亲,给别人赚就太可惜了。出塞我们振威不怕,几百马匪我们自己就能解决。”
雨娉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根本没回里屋请示云曦,就一口回绝:“这话别再提,别问为啥,现在千万千万别和戚爷爷有丝毫瓜葛。”
冯四海一愣,虽然不知道贺府为何如此郑重其事,但嘴中还是自找了个理由:“也是,戚爷爷和我们家乡人不亲,就信那些南蛮子。明白了,娉儿姑娘。”
他们所说的“戚爷爷”,就是赫赫有名的名将戚继光。戚继光是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的将门世家,在秋风扫落叶般的清剿了沿海倭寇后,名闻天下的戚继光升任为镇守蓟州、永平、山海等地总兵官,并且与同时代的名将辽东总兵李成梁一起,组成了一条钢铁防线,从明朝建立后就一直困扰朝廷的蒙古北患,几乎就被这俩位名将给打残。
顺便说一句,之所以明末辽东女真能够顺利崛起;女真能够轻松收服东蒙古部落;明末东蒙古部落对边军已经构不成威胁,以至于李自成在一片石都会轻敌;甚至到了清初康熙雍正年间,西蒙古经过长期的休养生息,葛尔丹崛起,都有着这两位名将打得太狠的原因。
不过这时期的山东人对戚继光是又敬又恨。敬的是山东出了这么一位英雄豪杰,与有荣焉;恨的是他手中的亲兵居然是清一色的浙江义乌兵?根本没提携什么家乡人,反而有不少义乌兵凭借战功提拔为世袭军官,真让俺们山东爷们羡慕嫉妒恨。
戚继光的戚家军已经有近代职业军的雏形,通过高军饷、赏罚分明、严格训练,形成一支纪律严明,战斗力强悍的军队。因此对军费的要求就比较高。所以在戚继光的从军历史上,前有直浙总督胡宗宪,后为首辅张居正,戚继光一直与他们维持着良好关系。甚至挪用一部分军饷贿赂都不惜。并且还不顾脸面,每次写信给张居正的时候,都自称为“门下走狗”。
虽然在张居正权势滔天的时候,这样的做法确实能够保证军饷尽可能的足额调拨。然而张居正在几个月之前刚去世,亲政的万历皇帝就迫不及待的进行全面清算,不仅抄家,削尽其宫秩,迫夺生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以罪状示天下。而且张居正也险遭开棺鞭尸。甚至家属或饿死或流放。因此作为张居正“军中嫡系”的戚继光也同样是惶惶不可终日。
于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贺府又怎么敢与戚继光再有关系呢?
这时,冯四海就问道:“娉儿姑娘,三奶奶安排新开的那座铁炉,人手我们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就能开炉,可销路真没啥问题?”
“这事你放心,能出多少铁,咱们贺家就能卖出多少。不过你这里需要保证,一定要保证矿石的足量供应。还有,开矿的事千万别急,让那些私矿贩子自己去斗。咱们的人手可金贵,不需要浪费在那些人的狗咬狗身上!”
“明白了,娉儿姑娘。”
“冯叔。”雨娉脸色稍缓,“二老爷也给府中来过信,冯家兄弟在他身边挺好。二老爷还答应你,只要你们父子办事得力,以后井家庄这个巡检和庄主的位置就是冯家兄弟的。”
虽然城府很深,冯四海依然脸上一喜,他感恩涕零,跪下行了个大礼:“谢过二老爷,谢过三奶奶,谢过娉儿姑娘、婷儿姑娘,向天起誓,我们冯家世世代代永为贺府篱屏!永为二老爷和三奶奶的爪牙!”
目前云曦制定的贺府策略,就是集中自己掌握的全部资源人手,全面控制住利润最高的冶炼、制造、运输和销售,至于最乱的矿石开采?采取的是间接控制的办法。当然,再以后肯定会慢慢蚕食,会逐步掌握住整条生产链。
至于振威武馆的定位,基本起到镖局和打行的作用。要不然,哪里来的三百弟子、三千伙计?再多的钱也养不了那么多人啊?
第20章当家难
送走千恩万谢的冯四海,雨娉就回到一帘相隔的里屋。里屋内,赖叔同样在向云曦禀告:“三奶奶,那批人又派人过来联络,这次想要一万口铁锅。要的很急,价格还是每口一两。他们还私下试探小的,说真来不及打造铁锅也不打紧,给同等材质的铁料也成,价格给铁锅的五成,多多益善。”
“哦?”云曦柳眉一竖,“好大胆,这些人想打造兵器?还那么大的量?查过来路了吗?”
“小的花了二百两收买了他们的一个下人。不敢瞒三奶奶,他们应该已经暗中察觉,但也没啥反应,也许就想通过那个下人给为我们透露消息。他们是走海的,跑的是倭国贸易。听说现如今倭国国内内战爆发,用铁量相当的大。一口铁锅在倭国能卖五两,而且还抢疯了,根本就不愁卖。”
“嗯?”云曦一听不对,连忙问道,“连这都和你讲?”这样的商业机密肯定是严防死守,难道就不怕贺家自己派船出海吗?
赖叔苦笑一声:“他们根本不怕,江南的生丝、瓷器什么的利润更高,根本就没人想走又笨又重的铁货。而且佛山那边就已经供应不过来,因此就想在咱们莱州找条新门路。不过小的琢磨,他们主要还是想攀上二老爷。十多斤一口铁锅一两银子?在哪儿拿不到货呢?不过他们有个要求,最好能在山东沿海给他们找个私港。他们愿意送咱们贺家四条千石船,水手护卫啥的全都他们来,我们就坐等每年收分红。”
云曦微微一笑,看了看赖叔,笑问:“赖叔,你怎么想?”
赖叔双眼一亮:“三奶奶,小的是想答应他们。又不是塞外北蛮,倭国那里自相残杀,伤不到咱大明子民,更谈不上什么资敌。而且咱们贺家不做,其他几家也会卖。上一批那五千口铁锅,差点儿就误了期限,幸好从王家、周家那几家拿了两千多口。这钱为啥咱不自己赚?铁匠铺的工匠不够?就直接给他们铁料。给他们私港更无所谓,省的咱还要派人长途押运,在山东就能供货,还能坐等收钱。不过小的见识浅,还是要三奶奶您拿主意。”
云曦笑着摇摇头:“赖叔,这你就想岔了。卖铁锅还能有个遮掩,卖铁料绝对不行。朝廷刚平倭寇没多久,明面上与倭国有生意更不行。就不提跑船还有什么私港了。给你一个消息,你别声张,已故的张相爷失宠,他的党羽纷纷落马,空出不少位置。爹正在朝中活动,工部尚书希望很大。这时候,家里千万不能出岔子,御史台那群大老爷全都盯着呢。”
听到自家二老爷有希望升官,赖叔脸上一喜,可接着又有点担心:“三奶奶,那万一被其他几家得到消息了呢?”
云曦冷笑:“咱贺家做不了,坏其他几家的事还不容易?如果那批走海的人敢拿其他几家的货,我会让爹上折子。登莱水师绝不是摆设,到时候就剿了他们。”
“诶。”赖叔点头答应。
云曦接着吩咐:“赖叔,与他们再谈的时候,也别把话说死。等爹坐稳了位置,有些事可以再议。不过这一批的量比较大,新铁炉准备啥时候点火?”
“十九日就是黄道吉日。准备放那一天。”
“很好。矿石的供应和铁匠的招募要抓紧,别出了铁却拿不出货。我知道熟手难招募,不要怕花钱,还可以多招募些年轻力壮的学徒。我们也要准备将来。哦,七弟这几日玩的尽兴吗?”
“挺好。昨日还给他安排了个戏班。”
“那就好。我们就待到十九日回府。点火的时候,就让七弟当主祭。”
赖叔一愣,连忙询问:“三奶奶,您不去吗?”
云曦掩嘴一笑:“我可是女流,哪儿能抛头露面?七弟早晚要当家,虽说以后会乡试殿试,但家里的事也该给他知道。”
赖叔笑着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三奶奶,二爷托人找您,说看中一本孤本,手头有点不方便。”
“哦?要多少?”
“二百两。”
“嗯。从我的体己钱给他。告诉他,让他多上进,以后买书读书的钱不用省着,多少我都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