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清(校对)第63部分在线阅读
另外的罪行是本地秀才希望能够到这些学堂讲课,被霍崇用“我的学堂是教认字,不是教读书”为由给拒绝了。
秀才们的描述让学政立刻想起霍崇这厮的一贯言行。他向来声称自己只认过字,没有读过书。这是两任淄川县知县亲自对高学政说过的话。
看来秀才们应该是用了霍崇的原话。
看完这份写的凶恶,实际上没啥真正杀伤力的“状纸”。高学政一言不发的将状纸放下。
几本小册子倒是印刷体,还印刷的相当不错呢。字迹清晰,字还挺小。就是纸张非常一般,一看就是便宜纸。至于内容,分了“语文”“数学”“自然”三本。
打开语文课本。开篇居然不是《千字文》之类的常见内容,而是“这是一头猪”“那是两只羊”之类的白话。
高学政也是进士,有快速浏览的能耐。带着不解哗哗的翻看完,竟然全是白话。大概目的就是教读这《语文》的人,能把白话说的比较容易懂。除此之外,啥也没有。
再翻开数学课本,里面都是些加减乘除,九九乘法表,等算术内容。其中不少习题直接与生活相关。提的都是如何计算粮食收成,出售或者购买粮食与牲口。除了算术之外,还有珠算内容以及珠算口诀。看来这课程还教人打算盘。
高学政算术非常一般,浏览中只是看有没有什么能够与文字狱牵连的内容。从头看到尾,唯二让高学政生出些兴趣的包括“鸡兔同笼”的问题,还有一个将“狼、羊、白菜”运过河的问题。
浏览一遍之后,真心看不出有什么能拿来做法的要点。
再拿起《自然》课本,上面讲述的是二十四节气,以及每一个节气应该进行什么农活。还有就是根据不同的情况判断方向,以防止迷路。
这个倒是让高学政有些迟疑。这里面毕竟提及了日月星辰基本运行。还牵扯了一些夜晚的星座。譬如北斗星和北极星什么的,还有天空中明亮的牵牛星。因为是白话,高学政很自然就把自然课本里面描述的与他偶尔会仰望的星空联系起来。
别说,这描写还真的没啥错。
要是一定找出霍崇可以被抓的理由,只有这点用于分别方向的星象还能牵扯到些许牵连。不过高学政很清楚。这等级别的内容若是拿出来当借口,谁都知道这是要故意入罪罢了。
放下这些东西,高学政本想让这帮秀才们赶紧滚蛋。却又觉得很是好奇,这么些东西就敢告霍崇,这帮秀才们也着实表现得很是超乎常理。便问道:“尔等既然想告霍崇,就只有这些么?”
“学政大人,这些还不够?”为首的秀才不解的问。
“你们要告他什么?”高学政耐着性子问。
“霍崇让女人教书,这乃是羞辱明教!”老秀才说起这个,已经气得胡子都颤抖起来。
“按你们所说,霍崇办的学堂是教认字。我也看过这些本子,里面没有一句诗书。这与明教有什么关系?”高学政说完,就觉得太阳穴有些发胀。这帮乡下秀才们的想法真令人无语,非得说有辱明教,这帮秀才更像是侮辱明教的人。
刚按捺住心情,就听老秀才说道:“圣人造字。认字不就是读书么!”
高学政几乎要呵斥起这帮家伙们了。但毕竟高学政也很不待见霍崇,最后只是让师爷把这些人带下去问话。让他们把事情理顺了再说。
等这帮秀才们滚蛋。高学政喝了一杯茶,才觉得心中好了点。这帮人好歹也是读过书的,竟然还不如一个没读过书的霍崇。霍崇尚且知道读书和认字不是一码……
想到这里,高学政突然心中一凛。等等,霍崇既然没有读过书,他是怎么如此清楚的知道读书与认字的分别?
有了这个思路。高学政顺着思路想下去,把自己所知道的霍崇的所作所为理了一番,高学政被自己的发现弄得很是惊讶。
不少人说霍崇是个运气很好的家伙,也有人说霍崇善于钻营。这些看法都是基于霍崇得到的东西都是他并不了解,靠运气误打误撞得到了今天的一切。
如果换成最新视角。霍崇其实知道他在面对什么,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各种结果里面选择了他能触及的东西。
想到这里,高学政突然被自己的设想弄到哑然失笑。自己居然以为霍崇能知道皇家的事情?开什么玩笑!便是京城的那些高官很多都没搞明白,更别说山东淄川县一个小工匠。
大概霍崇也就是格外诚实,正如吕知县所说,霍冲说他听一位老师说过,读书和认字是不同的。而霍崇生性谨慎,就绝不去触及诗书,只管认字。
虽然如此想,高学政还是不放心。准备明天找其他人看看霍崇弄出来的几个小册子。
又过了一阵,师爷回来禀报,“学政,那些人已经走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恨霍崇?”高学政对霍崇如何得罪了读书人非常不解。
师爷忍不住苦笑道:“学政,霍崇用那些文字狱的犯属女子教他雇来的人认字。包吃包住,一个月还给五百文工钱。”
“哦……”高学政恍然大悟,忍不住叹道:“原来如此。”
高学政乃是广东人,在广东铁矿做工,一个月包吃包住,才不过四百文工钱。一名女子教人认字,还不是教书,一个月就有五百文工钱。也怪不得这帮被拒绝的秀才们恼火。
霍崇办的算是私塾蒙馆。就是启蒙教育。当然了,以霍崇这种只教认字,不教读书的,连蒙馆都算不上。
蒙馆私塾根据组织形式大概分为散馆、专馆、义学三种。专馆是大富之家专门请到家中教授自己族内子弟读书的,老师的水平和薪资待遇都很有保证;义学则是靠官费或有钱人集资赞助贫寒人家子弟读书的组织。在那个年代,若本地有读书很好的学生考中举人乃至进士,十里八乡都“与有荣焉”。
这三种里最普遍的是散馆。散馆的条件并不好,但它使得很多平民家庭的孩子免于成为文盲。蒙学的功课一开始很浅,多是一些韵文,比如《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六言杂字》等等,而后根据学生的发展情况再读其他书。
散馆老师的学问往往不大,多数人是屡试不第的秀才,以教授附近的蒙童读书来挣碗饭吃。其实这碗饭并不好吃,有的人的确没钱,有的则是看不起老师,总而言之有些老师需要挨家挨户上门讨要学费,还常常落空。
包吃包住还每个月有五百文工钱,对于散馆的穷秀才来说非常有吸引力。然而这些差事居然被女人把持了,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转念一想,高学政觉得搞明白了霍崇的用意。这帮文字狱的家属们出身并不算差。给她们这样的待遇,也是霍崇对于那些家属的娘家的一种示好。霍崇这种善于钻营的家伙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些么!
不过高学政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就询问师爷怎么看霍崇让这些女子讲课的目的。
师爷想了一阵,不自信的答道:“学政,在下看,霍崇若是把那些女子跟藏起来,大伙会怎么想?”
“哦?哦……”高学政觉得师爷抓住了要点。霍崇若是把这些女子们放到某些院子里,大伙定然以为霍崇开起了后宫,尽情淫乐。
虽然现在照样有人会这么想,但是让女子们教人认字,好歹让那些女子的娘家人知道,他们家的出嫁女儿好歹没有被囚禁。甚至被当做人来看待。
对于钻营之辈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示好的手段。
想到这里,高学政对霍崇的评价更低了一些。亏得自己还以为霍崇是个有见识的人,能做出这样故意示好行为的家伙,又能有什么见识!
虽然给霍崇定了性。高学政还是有些不放心,第二天就找了几个算是有见识的人,请他们看了霍崇那边的认字课本。其中一人看完之后说道:“学政,这不就是学徒们要学的记账所用么?”
“记账?”高学政对此不是很清楚。
那位就把记账之类的事情简单讲述一番,又把霍崇这课本的内容与记账,外出讨债放贷联系起来。懂得节气,日历,耕种时节,最方便的就是讨债放贷。至于数学,就是记账所用。
综合而言,这些东西的目的就是培养出能用的学徒。
有其他人问,霍崇为啥搞的这么大?
那位明显也不很清楚,却坚持着答道:“便是十个里头能学出一个能用的,也是好帮手。霍崇不缺钱,真让他弄出几十名好帮手。生意岂不是能做的更大么!”
第八十四章
少年队(一)
“于先生,前面就是俺们东家的所在。”赶车的车夫对车内喊道。听到这话,车内的于秀才夫妇掀起了车前面的布帘,就见远处道路远处有一座宅子。
宅子围墙看着挺长。墙上刷着白灰。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就有块贴了些纸张的木牌。除此之外,远近几个门口都有人进进出出。
车子在一处场地前停稳,车夫拉开车厢侧面的小门,把下身梯子给顺下。于秀才先蹬着梯子下了车,转身扶着妻子下了车。妻子的小脚踩在梯子的台阶上,竟然还挺稳。
夫妻两人原地站定,就见场地内进进出出的都是驴车。样式与他们乘坐的完全一样。这是一种双轮车,前车把搭在驴子背上的皮质鞍子上。与常见的车辆相比,这种车辆纤细轻盈很多,一头驴就能拉着走。也有车辆是由骡子拉着,速度显得更是快捷。
车夫在门口停下,将一张写了字的纸递给守在场地门口的守卫。守卫结果纸看了一阵,就指着纸上的文字狱守卫说了起来。于秀才隐约听到两人讨论。
“啥叫访客”
“访客就是来客人了。”
“为啥不写客人?”
“只要从外面来的都是客人。”
“我咋没听说有这个词。”
“新课里面讲的有。”
……
于秀才有些蒙了,这车夫一身短衣帮的大半。一条正常的裤子,一件对襟上衣。非得说有什么不同,只有对襟的扣子比较大,衣襟好像是几层缝制。看着格外公正。
然而这两个家伙说的东西与他们的身份完全不同。短衣帮们竟然为了词汇讨论,又提到了上课。霍崇霍爷的手下看来真不太一样。
就在不解之中,车夫已经谈完。场地中出来了另外一人,到了于秀才面前,率直的说道:“这位先生,你好。”
“……你好。”于秀才有些迟疑的用挺有礼貌的话答道。
“请随我来。”场地里出来的这位说道。说完,就率先带路。
于秀才注意到,这人也穿着那种对襟衣服,扣子挺大,衣襟是由多层缝制。只是这么一点不同,看上去就整洁清爽。
几人从停车场的侧门进入,门口的人看完了纸张,说道:“从四号门进去。”
向前走了一小段,就见前面出现一个门,门旁边有个牌子,上面写着“四号”。竟然与门口那人说的一样。
于秀才想继续向前,就发现老婆有点落后。扭头看,就见老婆已经有些走不动的样子,于秀才正想说点啥,就见引路那人指着门边的一条长凳说道:“若是走不动,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于秀才这才注意到通往四号门的道路旁有条木质长凳。那凳子真有趣,是几条三指宽的长木板制成,每条木板间都有些缝隙,缝隙不过一指宽。扶着老婆坐上去,竟然没什么坐空的感觉。
引路人静静站在旁边。这条通道上不时有人经过,穿着都与引路人差不多,区别只是有些人的上衣下面缝制了两个口袋,有些除了靠近衣服下摆处有两个口袋之外,在胸口位置也缝了两个口袋。
另外,这些人的肩上的位置还缝制了两个完全没啥用的厚布条。虽然看着没用,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是要标志什么。
于秀才的老婆休息了片刻,低声说道:“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