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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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侍从都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们的国王,掩藏在查理二世欢乐表皮下的是一张狰狞的脸,比起路易十四,他只是一个傀儡,诸侯的,长老的,大臣的,而现在罗马教会居然也敢来威胁他了——罗马教会自从被亨利八世驱赶出英国之后,已经丧失了这个巨大教区的掌控权近百年,而现在,查理二世与议会之间的裂隙似乎也让这群苍蝇嗅到了腥味,他们嗡嗡地围拢过来,试图从这具伤口遍布的躯体上吸吮血液。
第一百五十九章
伦敦的黑死病(2)
  一定要说的话,罗马教会对法国国王与英国国王都没有什么好感可言,前者曾经在腓力四世时期攻打与劫掠罗马,绑架当时的圣父并且囚禁了他好一段时间,之后又将教会前往阿维尼翁,把持教会近百年,之后还造成了三教皇的滑稽场面,而后者,在亨利八世的时候进行了教会改革,直白点说,在一系列国王主导支持的议会法案背后,是国王对教会的不恭敬与妄尊自大,虽然人们都说,那是亨利八世为了保证自己能够有着一个合法正统的继承人而不得已为之,但只要略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亨利八世当时此举更多的依然是老调重弹,也就是王权与教权的战争。
  在英国的至尊法案中这样规定,英国不再每年向罗马教会的教宗送上不菲的年金,英国国王,也就是国教的教宗,有权利指定教会法律与规定,任命主教,取得最高司法权,当然,主教与教士们对教会的奉献也就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国王手中,不仅如此,当时的教堂与修道院所拥有的大笔资产与土地,也理所当然地被亨利八世纳入了自己的腰包,所以说,在后世的人们津津乐道于国王的风流韵事的时候,这些玫瑰色的烟雾后面却是庸俗不堪的钱财与权力之争。
  所以这次法国国王路易听说,伦敦也爆发了黑死病后,并不觉得惊讶,既然教会敢于对法国这么做,对几乎彻底摆脱了他们控制的英国当然也可以这么做,只是他不知道查理二世会如何处理,这位年轻的君王比路易当初的处境更糟糕,就算路易小时候朝政都被马扎然主教控制着,但即便马扎然主教最后没有让出手中的权力,国王所要面对的敌人也只有一个,而查理二世要面对的敌人遍布整个上议院,虽然说,上议院中的保王党占据了一半人数,但如乔治·蒙克,阿马尔比尔公爵这样,又希望君主能够结束英国的混乱局面,又希望君主能够作为一个傀儡安安静静地待在宫殿中的并不在少数,更不用说,依然有些人认为君主制不应继续在英格兰生存下去——查理二世就像是陷在泥沼里的人,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气力。
  更不用说,他身边还有不少擎肘,路易时常会想,如果他是查理二世,他应该如何夺回权利——他也许会将视线转向下议院——查理二世或许也在这么做,因为他在民众间的名声反而要好于他在贵族中的,但传统上,英国国王甚至不能出现在下议院——但要争取贵族们的支持,太难了,路易很清楚,像是这样的人,你很难用空洞的许诺或是浮夸的名号来获得实际的利益。
  不过教会的愚蠢行为,可能是查理二世的一个机会,英国的国教已经成立了上百年,议院和军队中更是有大批的新教徒,他们是不承认教皇与罗马教会的,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卷土重来,所以在这场浩劫中,他们倒是会与查理二世站在同一立场,只是英国国内依然有不少虔诚的天主教徒,据说一些小册子已经开始在伦敦四处传递,流言比瘟疫扩散的更快,人心惶惶——这是否是上帝对英格兰的惩戒?
  尤其令人担心的是,法国的黑死病疫情最少不是出现在巴黎以及周边地区,而是在洛林与阿尔萨斯,虽然洛林距离巴黎不远,但在奥尔良公爵的疯狂镇压下,巴黎与死亡之间确实有着一座坚固不可动摇的铁墙,但英国的疫情出现在伦敦,这个国家的都城,“约克公爵不会如菲利普那样去做吧。”路易半开玩笑地对达达尼昂伯爵说,约克公爵正是查理二世的弟弟,早年在敦刻尔克战役中,他曾经与西班牙人一起与英法联军作战,不过他是一个机敏的人,一察觉势头不对,就立刻跳上船逃走了,所以在俘虏中并没有他的名字。
  “怎么可能。”达达尼昂伯爵摇头说,伦敦现在约有六十万人定居,有二十万到三十万的流动人口,即便瘟疫爆发,从英国国王开始,有权势钱财的人都纷纷从伦敦迁移到牛津或是附近的乡下,但仍然有几十万人没有离开,哪怕被粉笔画上十字符号的房子越来越多,但总有些蠢人,视自己的房屋、菲薄的财产或是工作重于自己与家人的性命。
  而且火从来就不是能够被人类控制的地方,伦敦又与阿尔萨斯与洛林不同,后两者地广人少,城镇与村庄之间的距离都相当可观,伦敦是一座巨大的城市,就如巴黎一般,人们以居住在都城为荣,很少会愿意搬离,在一些偏僻的地方,房屋也如巴黎红孩子集市旁边的居住区域那样密集并且破败,建筑材料更是以破烂的木材为主,好吧,就算这些人并不值得贵人们去关心,但伦敦的皇宫、大教堂与王家陵墓,就如同挂在每一个英国人胸前熠熠生辉的勋章——胆敢在伦敦纵火的人,法官会毫不犹豫地判他死刑,还要在他没被幸存者群殴至死之前。
  ……
  达达尼昂伯爵的言之凿凿在几天后就被拍回到了他的脸上,就在查理二世与新教教徒看似已经无可奈何,而教会煽动的人群也开始走上街头,公开做弥撒游行,举着圣物、圣像,高声为国王,为约克公爵,为一干显赫人物忏悔的时候,一场大火就如同真正的雷霆那样降在了伦敦。
  ……
  大火发生在深夜,据后来的人们回忆说,它首先闪烁在布丁巷子,一个傻乎乎的面包师傅法立诺忘记关上烤面包的炉子,因为布丁巷子正处于伦敦旧城最拥挤的地方,还是附近市场的废弃物堆放地,贫苦之人的棚屋更是在那里连绵成片,所以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伦敦市长是在凌晨时候接到失火通知的,但那天很不幸的正是周日,上帝规定的人们可以休息的日子,所以他竟然就将此事拖拉到了当日下午,大火烧到泰晤士河河畔,就连远在牛津的人也能看到连贯天地的黑烟。
  但就在这样明显的症状下,牛津的国王查理二世就像是突然被魔鬼的爪子蒙住了眼睛,连同宫廷中的大臣,议院中的议员,还有国王的爱人,王后与王太后,总之所有的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伦敦燃烧到星期三,连续七十二小时的燃烧,令得一万三千间房屋被烧毁,八十七个教区的教堂被烧毁,包括圣保罗大教堂,就连墓地也未曾幸免,里面的尸首都如同木炭一般。
  但在路易的书桌上,这场大火蹊跷重重,首先,在65年,也就是几个月前,查理二世才警告过伦敦市长,告诉他说,小心悬挂在街道和房屋里的煤气灯,要求守夜人在巡逻的同时也要不断地高声提醒人们注意熄灭蜡烛,壁炉与灯火——虽然查理二世的敕令可能不出伦敦,但要说伦敦市长胆敢阳奉阴违,那也真是发了疯,既然议院的议员与军队中的将军都愿意向国王表示忠诚,暗藏在辉煌表面下的尔虞我诈暂且不说,他们也是要求人们对国王保持尊敬的,一个小小的市长还没有蔑视国王的权力。
  要说他真是疏忽了也有可能,但等到人们向他汇报,伦敦大火的事情后,他居然还能告诉他们说,那天正是他的休息日,施施然地提起帽子去住附近的公园散步,那就颇可玩味了,难道他就不担心大臣或是国王追究他的责任?那是伦敦!但他就这么做了,理直气壮。
  若是说这还不足以成为证据,那么接下来的统计数字就更能说明问题了,这场大火席卷了整个伦敦,但死亡人数只有五人。在那样的大火中,数十万的人口居然还能从容不迫地,在若有似无的指引下,带着自己的孩子,老人,推着堆满家产的小车,逐步退出了伦敦,散向四面八方。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就算查理二世强行要求迁走伦敦的所有市民,在冲突和纠缠中死掉的人都只怕要超过整个数字呢。
  当然,相对的,这次国王与议院也遭受了很大的损失,伦敦可以说是不复存在,数万人无家可归,初步估计,大火造成了一千万英镑的损失,而当时伦敦的年收入是一万两千英镑,也就是说,这些损失要八百年才能挽回——人们都在哀叹天主实在是太过残忍,但这时候查理二世站了出来,他以国王的名义捐献出了一笔不小的钱财,又允许人们暂时进入王室森林、河流与湖泊狩猎捕鱼,以及在国王的领地上搭建小屋居住,这样他一下子就收揽了至少三万人,他身边的贵胄重臣纷纷效仿,从约克公爵开始,到最卑微的男爵先生为止,他们即便拿不出钱财,也能开放自己的领地供流民暂居。
  于是伦敦的人心居然一下子就稳定了下来,甚至超过了黑死病还在猖獗的时候——对啦,黑死病几乎就此绝了踪迹,在人们逃离伦敦的时候,可不会带着地窖与阴沟里的老鼠走,这些老鼠哪怕躲藏在深深的地下,也不免被高温和浓烟弄到窒息,它们死了,附着在它们身上的病菌自然也无处可去——甚至那些因为黑死病而死的人,也在大火中化作了乌有,不再对健康的人造成威胁。
  查理二世再次给路易写了信,向他购买水泥的房子,好用来重建伦敦,他也看到了那些用水泥砖石造成的房子,知道它们不但不惧雨水,也不惧火焰,他在信中承诺了会尽力说服议会,用最新的战船图纸来交换这项技术,以及原料。
  “是只有查理二世如此无耻,还是每个国王都是如此?”奥尔良公爵菲利普调侃地说道。
  路易瞪了他一眼。菲利普虽然算作完整无缺地回到了国王身边,但洛林与阿尔萨斯留给他的印记深刻到谁也抹不去,他在离开巴黎的时候还是一个无忧无虑,满怀雄心壮志的少年人,回来的时候,虽然还总是笑意盈盈,但在人们无法看见的时候,他眉宇间的阴翳却要比一个老成的阴谋家还要深重,毕竟在死刑判决书上签上名字是一回事,亲眼和亲手送数以千计的人去死又是另外一回事。
  “查理二世不但是无耻,”路易对菲利普伸出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这次灾难,除了让法国国王因祸得福般地彻底拥有了洛林与阿尔萨斯之外,就是他与菲利普之间的关系愈发亲近了,他现在已经可以安心地将军队交给奥尔良亲王菲利普,不过菲利普可能还要修养几个月,另外国王也要忙着将勃艮第区和奥尔良区的一些民众迁移到洛林与阿尔萨斯去,既然那些人并不懂得感恩,国王想到,那么他就收回自己的恩赏好了,“查理二世还相当冷酷,”国王说:“伦敦大火固然只造成了5个人的死亡,但那只是最直接的,因为被烧死和窒息而死,”他安抚般地说道:“还有一些人没能进入统计名单。”
  “什么人?”
  “黑死病人。”伦敦爆发瘟疫足有一年,三个月里就死了十分之一的人,伦敦尚不如现在的巴黎干净整洁,下等人不免要从漂浮着粪便与尸首的泰晤士河里取水喝,感染黑死病的人只会更多,总不见得,一起火这些人就神秘地消失了吧,只能说,这些没法跑走的人都被烧死在了自己的房间和棚屋里,只是没人会想起或是在乎他们,就算是他们的亲友,在跑出伦敦之后,只怕也不敢承认自己曾经与黑死病人接触过。
  想到查理二世之前给自己写的信,那些流民被接纳前也一定经过详尽的筛查,幸好黑死病发作的快,死亡率也高,只需要隔离一周就能有分晓。
  “您是说……”奥尔良公爵握紧了国王的手。
  “没错,他在模仿你。”
  “但那是不一样的!”洛林与阿尔萨斯,在这之前并不能说真正属于法国国王,苛刻点说,是敌人也不为过,所以菲利普在焚烧村庄,城镇的时候并无多少怜悯之情,但伦敦……那是英格兰的都城,历代国王都在此成长,加冕与居住。
  “别忘了,”路易倒是漫不经心地说:“当初热切地看着查理一世被砍了头的也是那些人,虽然查理二世被议员们要求不再穷追此事,但他的心中必然充满怨恨。”就如曾经的他。
第一百六十章
伦敦的黑死病(3)
  远在牛津的查理二世是如何巧妙地与他的大臣,将军,长老们争夺声望,又是如何嘲弄罗马教会的事情暂时被路易搁置,他甚至必须放下对罗马教会的报复事宜——虽然说,依照现在的军力,路易如果想要重演美男子腓力四世的事儿也并非不可能,但首先,就如之前他围攻罗马却没有最终攻占圣天使堡那样,以神圣罗马帝国为首的欧洲国家不会再允许法国掌控教会一百年,他可以这么做,但得不偿失——奥尔良公爵菲利普回到巴黎之后,路易还将拉里维埃尔红衣主教邀请到自己的房间里来,询问有没有可能将一个亲法,或是法国籍的主教推向教皇的宝座,但拉里维埃尔主教先生遗憾地说,自从教廷从阿维尼翁回到了罗马,在格里高利十一世之后,曾经连续几任教皇都由法国的红衣主教担任的好事儿就没了,不但没了,之后的教皇不是意大利人就是西班牙人,现在枢机团里最多的也还是意大利主教,要他们将一个明显不利于自己的教宗推举上位,就算是用整个法国去贿赂也不可能。
  说着,他还瞟了国王陛下一眼,意味深长,就像是在说,陛下,别忘了,不久前您还在攻打罗马呢,对教皇来说,您比英国的国王也只是多了那么一层虔诚的表皮。
  “那么您知道,”国王像是开玩笑般地说:“我也有想过将这层表皮揭下来吗?”
  这句话顿时让拉里维埃尔主教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从国王的话语中听出,这句话并非完全只是恫吓——虽然法国的教权几乎都掌握在了国王手中,但在表面上,他们依然属于罗马教会,拉里维埃尔主教又与掌握实权的黎塞留主教与马扎然主教不同,可以说,他虽然一力支持国王,忠诚于国王,但他同样希望能够从教会中谋取利益,所以……他一边想着自己与罗马教会的使者接触的事情是不是有露出马脚,或是在一些事情上招惹了国王密探的注意,又或是在一些议题上不自觉地偏向了教会,一边明智地闭上了嘴。
  这个念头对路易来说堪称半真半假,对一个无神论者来说——哪怕这里确实有狼人,女巫与魔鬼,他也不会建立起真正的信仰,而现在的教会也确实不值得人们相信,而且教会从卡诺莎城堡的一时辉煌后就走向了没落衰弱的下坡路,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重蹈先祖覆辙的缘故——因为现在再冒大不韪将教皇掌握在手中也没什么用了,英国国教已经占据了不可动摇的位置,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们更多是新教教徒,虔诚的天主教大国现在除了西班牙就只有法兰西,而西班牙与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同出哈布斯堡,一个法国教皇的谕令只会被他们拿去擦屁股。
  而且法国也即将与西班牙开战。
  这样说起来,罗马教会还真是没什么用,而且他们对路易的敌意已经直接威胁到了国王和他关爱的人,还有国王的子民们,虽然菲利普在洛林的作为国王是点了头的,但如果没有这场瘟疫,路易有信心将这些人慢慢地收拢到法兰西的囊中——毕竟谁不愿过更好的生活呢?等到洛林的钢铁、煤炭、玻璃与瓷器产业发展到一定地步,这两座领地就会变得富庶起来,连同领地里的民众也能过上舒心写意的生活,到那个时候,若是有人怂恿他们叛乱,他们或许还会反过来敌视那些蠢货。
  但就在洛林与阿尔萨斯初初稳定的时候,教会散播的瘟疫毁了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与路易做出的所有努力,路易很清楚教会的神父与修士们会将拒绝流民进入城堡的奥尔良公爵描述成什么样子,而之后去到那里的法国总督也必然会因为这个缘故举步维艰,既然如此,他们就能留下领地,将那些对他们满怀仇恨的民众驱赶到法国的领地之外,因为你或许可以防备敌人,却总是无法防备那些伪装起来的“好人”的。
  毕竟,他们不可能保证身边只有法国人,像是路易在敦刻尔克遭到的刺杀,明面上就是胡格诺派教徒的行为,而奥尔良公爵,以及之后的洛林官员,不可能要时刻提防一杯水,一根马鞍里的针又或是在来自于身后的子弹或是弩箭。
  只是这样的行为,大大影响到了洛林与阿尔萨斯地区的发展,原本按照路易的计划,这片领地在三年之内就能反馈给他数倍的利益,现在这个时间可能要延迟到十年之后。
  幸而在柯尔贝尔的帮助下,法国的财政在这几年中得到了显而易见的好转,还有路易从另一个世界,以及以巫师为首的,来自里世界的种种新技术造就的商品,这些商品源源不绝地充填着国库,让国王之后的布置不至于完全落空——但想起教会,路易还是忍不住感到气恼,他现在倒是要羡慕一下查理二世了,因为他有个胆大妄为的先祖亨利八世。
  只是……“王兄?”
  路易抬起头,看到奥尔良公爵菲利普正站在书桌前,他带了一顶巨大而花俏的帽子,上面的鸵鸟尾羽几乎就可以从他的手臂上垂到地上,整个帽子可以覆盖公爵的上半身,在洛林的时候,菲利普吃了不少苦头,回来的时候简直又瘦又黑,虽然王太后马上就想为他举行一个凯旋式般的宴会,但还是被他坚决地拒绝了,不但拒绝了,他还在兄长的支持下婉拒了一切邀请,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养白和养胖。
  “看起来瓦特尔做的不错。”路易伸手捏了捏菲利普的手臂,“来坐下,”他说:“我这里很快就要完了,今天你和我一起用午餐。”
  “瓦特尔怕您,”菲利普将帽子交给身边的侍从,笑着说:“他对您的每一个命令都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悖逆。”
  “虽然我很高兴他能有这样的意识,”路易打开一份文件,边看边说:“但说真的,我有什么可怕的,我自认不是一个随时会将人拖出去砍头的暴君。”
  因为这位御厨很不幸的就是富凯的厨师,或者说,他被富凯亲自邀请到巴黎,并且大展身手摆出的第一次筵席就是为了招待您,而后,在他还在期待着您的赏赐的时候,您的近卫军与火枪手就包围了那里,从显赫一时的富凯先生开始,到马房的仆人,一个不剩地全都投进了同样新启用的巴士底监狱,虽然说吧,作为一个被雇佣的厨师,瓦特尔没有受什么罪,因为他的服从也不会有人对他用刑,但他还是吓破了胆子,就算最后富凯案中没有一个人被处死,他还是决定逃到英国去……
  但很不幸,他的积蓄在那场混乱中丢失了,而他期待的赏金也没了下落,所以等他好不容易筹集到足够的费用时——国王在敦刻尔克遇刺,巴黎的局势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瓦特尔几次想要离开都没成功,而且还差点又被抓了起来,幸而当时的孔蒂亲王因为品尝过他的手艺,念念不忘,所以就把他邀请到自己家里做事,然后,按照法国宫廷一向的传统,贵族们总是会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和人推荐给国王。
  兜兜转转,瓦特尔居然还是成为了国王的仆人。
  但瓦特尔在制作餐点上确实有着天赋,而且他擅长的正与国王的喜好相合,而且他的胆小也保证了他很难被收买——国王对他的慷慨也保证了他不会轻易铤而走险,所以几经辗转,他居然攀上了御厨的位置,这让很多人感到愤愤不平,因为瓦特尔的身份着实低微,他不但不是一个贵族,还是生长在布洛涅树林里,父不详的私生子。
  不过现在的路易所需要为别人考虑的地方愈来愈少,瓦特尔忠诚听话,技艺高超他就愿意用他,就和任何一个没有出身,但有能力的人一样。
  国王的午餐总是要丰盛一些,而且与以往不同,无论是平时用餐,还是宴会用餐,并不是所有的餐点都会一下子全都摆在桌面上,按照国王的要求,菜肴都是一道道地送上来的,从汤到开胃菜,从开胃菜到主菜,从主菜到点心,从点心到咖啡或是茶——冬天的菜必须是热腾腾的,夏天也只有酒或是饮料,开胃菜会进行冰镇,汤和肉菜都必须温热,要做到这点,甚至比保证菜肴新鲜还要难。
  瓦特尔绞尽脑汁想出的办法就是使用架设着小碳炉的餐车,需要保持温度的菜肴被搁置在小炉子上保温,直到要进餐的时候才被拿下来倾入同样加热过的大银盘。
  路易一边让菲利普尝尝最新的咖喱猪肉,巴黎入秋后已经有些凉,吃点咖喱能够让人更好地保持体温,一边赞许地向瓦特尔点点头,在国王的餐桌上,禽肉和羊肉占据主要位置,之前很少有人能够将猪肉做得好吃,而且咖喱也是一种新调料,能够迅速地将咖喱与猪肉应用在一起,瓦特尔的才能确实不容小觑。
  在一旁服侍的瓦特尔也松了一口气,人们都说,路易是个温和宽容的君主,但对一个厨师来说,这位主人可不好伺候——第一,他不喜欢奶油,至少不能每道菜里都有奶油;第二,他不喜欢混杂的味道,每道菜都要有明确的主体,就像是一支军队里必须只有一位将军;第三,他喜欢每顿饭的材料尽可能的复杂,从各种肉到各种蔬菜,以及各种香料,但他的食量很小,小到每种只尝两三口,从不如现在的贵人那样,只要尝到了美味就会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顿……最后,就是这位陛下很少对餐点发表意见,他们必须小心观察,才能确定陛下究竟喜欢什么菜,不喜欢什么菜。
  像是今天这样,明明白白地表示赞许可真是难得,就算瓦特尔还是很怕国王陛下,但还是不由得满怀欣喜,他的手指在身后不断地动来动去,想象着能够再用猪肉和咖喱做些别的什么,不等等,鉴于国王的习惯,今天有了咖喱猪肉,明天和后天就都不能出现这两种材料了……
  直到上了蓝莓馅饼,仆人们在国王的示意下退下,瓦特尔还在心中谋划着明天的菜单,而国王的心思却已经离开了咖喱猪肉,回到了政务上。
  他之前就和奥尔良公爵说过,等他从洛林回来,就要投入到国王亲政以来的第一场真正的战争中,也就是法国对佛兰德尔的战争——佛兰德尔,事实上也就是现在的比利时南部,现在仍然属于西班牙,它的上方就是荷兰,下方是法国,左侧是多佛尔海峡,右侧就是神圣罗马帝国与卢森堡,若是您们还记得,现在的卢森堡公爵正是孔代亲王的好友与义兄弟,开战的机会已经变得非常成熟,只是前期还需要一些筹备工作。
  这也是路易要和菲利普说的,因为这次教会的阴谋直指法国与英国,但最大的受害者除了菲利普别无他人,要说谁最该寻求国王的帮助,来报复他的仇人,当然也只有奥尔良公爵,无论是为了回报最忠诚的弟弟,还是为了回报最可信的将领,路易都不容推辞,只是为了即将带来的佛兰德尔一战,对于教会的报复必须推迟。
  “菲利普,”路易带着几分歉意说:“我方才给了拉里维埃尔主教先生一个任务。”他说,同时提起装着蜂蜜的小银壶,在菲利普的蓝莓馅饼上浇了厚厚一层,他不喜欢过甜的东西,所以能够品尝到蓝莓酸味中隐藏的一丝甘甜,但菲利普就和王太后一样,嗜甜如命,为了迎合他的口味只放了一点砂糖的蓝莓馅饼,公爵吃起来一定满口酸涩,所以他肯定要放许多蜂蜜,但要让国王来服侍他,这又是一个难得的赏赐了,菲利普接受了,也猜到兄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联想到即将到来的佛兰德尔之战……
  “是否与王嫂的嫁妆有关?”菲利普公爵在国王放下银壶之后,也礼节性地给国王倒了一点在馅饼上,闪亮的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将两兄弟的心思也连接在了一起。
  “是的。”路易在亲政的前几年,几乎每天每个地方都需要用钱,而且与军备与建设的费用相比,个人的享乐无论多么豪奢,都只是九牛一毛,那些日子国王甚至要强迫自己去看柯尔贝尔送交到他面前的请款文书,必须得说,他始终都在怀疑,自己是否会变成第二个查理一世——比起查理一世,他在这两者身上耗费的银钱可能翻了无数倍——没有因此变成秃子或是疯子,完全是因为路易有着一个健康年轻的身体以及一个顽强的灵魂,哦,还有柯尔贝尔,柯尔贝尔的长女次女已经分别嫁给了两个公爵,尚在蹒跚学步的三女想必也少不了一个公爵夫人的头衔,但要让国王说,他绝对对得起这份赏赐,可怜的柯尔贝尔,他在圣日耳曼昂莱第一次见到国王的时候,还是个有着茂密头发的少年人,现在据说他都成为假发店最受欢迎的客人了。
  而在这样的危机下,国王都没有向西班牙的腓力二世追讨过特蕾莎王后的嫁妆,难道还真是为了爱情?当然不可能,就算是最天真的王太后也没这样认为过,而总是因为国王对王后的尊重而喋喋不休的法国大臣们也很少提到这件事情,“王嫂……”
  “我让她去枫丹白露住一段时间,”路易切开馅饼,看着紫红色的馅料缓慢地流淌出来:“她今天就要动身了。”作为西班牙的公主,法国的王后,特蕾莎的处境当然十分尴尬,更别说路易还是以她的嫁妆为由向佛兰德尔开战的,她在枫丹白露确实要比在卢浮宫好,至少在那里她不太会遇到不愿看见的人,以及枫丹白露的环境也要比位于巴黎中心的卢浮宫要来得好。
  “所以您让拉里维埃尔主教先生去到罗马是为了……”
  “嗯,我们需要罗马教会对此诉求的支持。”如今的高等法院几乎等同于路易的私人工具,枢密院也同样服从于国王,现在国王需要的只有神学对此次战争的支持,当然,是对法国的,教会的阴谋没能得逞对教会也是一个打击,如果能够让他们认为,只要他们在这件事情上支持法国国王就能获得谅解,难题便能迎刃而解,但相对的,奥尔良公爵菲利普险些被永远地留在了南锡,要求他不为自己发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路易也自认十分无耻。
  “那么神圣罗马帝国呢?”菲利普却如之前的每一次,没有令自己的王兄失望,他微笑着问道:“利奥波德一世只怕不会任由我们欺压这个家族,并且在佛兰德尔扩张领土。”
  路易顿时安心地叹息了一声:“是的,我们也必须考虑到神圣罗马帝国的利奥波德一世,他之前才与特蕾莎的妹妹玛格丽特结婚,而且与特蕾莎不同,玛格丽特以及其后代仍然保有对西班牙的继承权,只在现在的西班牙国王之后,所以说,我们并非毫无机会——菲利普,相比起拥有继承权,利奥波德一世当然更希望尽快拥有西班牙,如果我们将卡洛斯二世的身体情况告知这位皇帝,并且允诺只要得到佛兰德尔,布拉邦特以及弗朗什孔泰等地之后,不再追索对西班牙王位的继承权,你觉得他有可能答应吗?”
  “有很大的可能,”菲利普说,已经忘记了凉掉的馅饼:“但您真的要放弃吗?”
  “万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路易说:“利奥波德一世是40年生人,比我还小两岁,没有雄心壮志谁也不会信,而比起整个西班牙,佛兰德尔又算什么,正如你所说,他会答应的。”
  “那么您是否已经选定了那个使者?”
  “嗯,我打算让孔蒂亲王去做这件事情。”
  “虽然我无意干涉您的想法,”菲利普说:“但我必须得说,孔蒂亲王为人优柔寡断,意志薄弱,”正确点来说就是一个胆小鬼,“并不是去做此事的好人选,若是可以,王兄,我更愿意为您去做这件事情,去谒见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为您争取他的中立或是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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