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2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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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欧根想了想,“这也是我曾想过的办法,但从城里出来的人说,几天前莱昂城就不允许随意进出了,尤其是想要外出的人,另外,即便我们能够造出圣迹,又如何能传到人们的耳朵里呢?那些巡游在城内的士兵是可以不经过任何审判就可以将可疑的人投入监牢的。”
  科里尼明显地愣了一下:“哎呀,”他说,“我还以为您会指责我假造圣迹的行为。”
  他是一个加尔文派教徒——也就是所谓的新教教徒在法兰西称胡格诺派教徒的那种。
  新教教徒与天主教徒有着诸多区别,其中之一就是天主教会敬礼圣人,包括:圣母、天使、圣人、圣女,新教教徒一般都只限于十字架——甚至没有耶稣,因为在加尔文派的教义中,耶稣基督在完成了代人类赎罪的伟业后,就回到天上去了,在十字架上雕出耶稣的形象,反而是违背了圣经中“不得拜偶像”的戒条。
  所以他说假造圣迹的时候心中并无多少阻碍,但与科里尼不同,小欧根是个天主教徒。
  在凡尔赛宫里的人无一例外的都是天主教徒,除了信仰问题之外,就是那位美第奇家族出身的王太后干的好事——当初的圣巴托洛缪大屠杀,可是天主教徒对胡格诺派教徒不分男女老幼,尊卑贫富的大屠杀,从夜晚一直杀到黎明,街道和河流中到处都是寸缕不着的尸体(那时候的人们在晚间睡觉的时候不会穿着珍贵的衣服),鲜血如同阳光一般洒遍各处——那些疯狂的信徒连孩子和孕妇都没放过。
  可想而知,胡格诺派教徒对法兰西王室会有多么巨大的仇恨,凡尔赛宫与卢浮宫内当然容不下这些危险的异教徒。
  “罗马教会的红衣亲王都在做的事情,”小欧根奇怪地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做?”要不然呢?世界上哪儿来的那么多的圣物?就算圣人的骨头能拆分开,一个人身上也只有两百零六块骨头,圣母玛利亚也只有一头秀发,但你看看吧,好像街上随便走过什么人,都能从身上掏出一个藏着圣人骨头或是圣母秀发的圣物匣来……
  之前我们也提到过罗马教会有多少信徒了。
  “那可真是令人失望。”科里尼说道,但看神色,他的言语与内心大概没多少关联,也许是因为他还有另一个方法。
  “那么我们伪装成朝圣者,潜入莱昂,而后设法打开城门呢?”
  “一个挺古老的办法。”小欧根说:“但不太可行,你们能走进去多少人呢?莱昂城一样有着一万五千名士兵。另外,即便你们打开了城门,他们一样可以驱使朝圣者拦在我们面前。”
  “我们会设法引起一些骚乱,”科里尼说:“然后,先生,请您让军队里的新教教徒走在最前面。”
  小欧根怔了一怔:“抱歉?”
  “您之所以为难,是因为天主教徒不可自相残杀,这是教义,也是您们恪守的准则,但……”他微微一笑:“新教教徒不在此例啊,大人,新教教徒对天主教教徒,天主教教徒对新教教徒,彼此都是异教徒,他们不会有任何犹豫,也不会有任何抱怨的情绪的。”
  小欧根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疑虑:“但你们仍然是国王陛下的士兵。”
  “我们可以离开军队。”科里尼爽快地说:“无论是西班牙人,或是莱昂的朝圣者,又或是罗马教会的教士们,他们谁也别想指责我们的陛下。”
  “那么你们自己就可以去了,”小欧根说:“你应该是需要一些什么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够给你们的东西吧。”
  “确实如此,”科里尼说:“一些最新的榴弹。”
  “我知道了,”小欧根说:“但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你们不在军队里,我是无法将功劳记在你们身上的。”
  “难道我们就不能再回到军队里来吗?”科里尼说:“等您飞黄腾达了,想要拔擢一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第五百零一章
圣地亚哥(4)
  小欧根没有回答他,反而露出了犹疑不决的神色,军官倒是不慌不忙,仿佛能够让小欧根陷入沉思就算是一个阶段的胜利,又或是相信自己终究能够说服小欧根的。毕竟年轻人总是有着一股谁也不服气的劲儿,尤其是这位先生是国王身边的贵人,第一次从军,卢森堡公爵又委以重任,他难道不想立即做出什么值得夸耀的功绩吗?
  “我不能确定,”小欧根说:“你能更详细地和我说说嘛?”
  “事实上很简单,大人,我知道这次战役中我们有了一些最新的榴弹,据说它们威力强大,身材细小,这样,我们把它们藏在干酪袋或是别的什么东西里面带进去——我们会摧毁监牢,弭平工事,狙杀军官,煽动暴乱,引发恐慌,让莱昂陷入一片混乱……”
  “如同圣巴托洛缪那样的混乱吗?”
  科里尼住了嘴,他依然深深地注视着小欧根。小欧根却站了起来:“卫兵!”
  门外立刻进来了两个卫兵,他们马上站到科里尼身边,“拿掉他的枪,拿掉他的刀子,他的肩章与领章,”小欧根双手环抱,坚定地说道:“把他押到监牢里去。”
  “等等,”科里尼虽然顺从地被卫兵卸掉了武器,却抬起手,做出一个暂停的姿势,卫兵看向小欧根,小欧根点点头:“说吧,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
  “我的提议没能吸引您吗,大人,”科里尼说:“明明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莱昂城内是你们的敌人,胡格诺派的信徒也是你们的敌人,敌人相互厮杀,您则可以袖手旁观,乐享其成,为什么您要拒绝我呢?”
  “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小欧根说:“就听说军队里出现了一些十分愚蠢的理论与想法,先生,卢森堡公爵提醒过我,我的朋友也遇到了那么一些人,我也知道你们的存在——我一直在等待着,虽然我并不想等到什么。”他又是悲哀,又是恼怒地说道:“但事与愿违,先生。”
  “早知道您是这么一个懦弱的人,我们就该自行行动。”科里尼说。
  小欧根却丝毫没被他的话激怒:“这不是一百年前,或是五十年前的军队,没有我的命令或是允许,你连十个人都带不走,何况你还想要最新的榴弹,”这种榴弹数量不多,威力强大,是国王的学者从地下油脂中提炼出来的一种反应激烈的爆炸物制造而成的:“你只是想要蛊惑我,引诱我犯错。”
  “却能给您带来胜利。”科里尼说:“只要您同意,我们甚至可以脱掉制服,离开军队,我们来背负罪孽,让您得到荣誉。”
  小欧根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是如何知晓你们的计划……或说是阴谋的吗?”他看向自己的寝室:“如果您愿意,就走出来吧。”于是,从与议事的小厅连接着的房间里,走出了一个人,科里尼一看他,就不由得惊叫了一声,随后露出了耻辱与憎恨的神色:“原来我们这里有个叛徒!”
  来人却落落大方,一点也没有愧疚不安的意思——需要一提的是,他大概与小欧根差不多年纪,正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候,“叔叔。”他说。
  科里尼呸了一口。
  “告诉他您是什么人。”
  “我是法国人。”年轻的告密者这样说道。然后才是胡格诺派教徒,科里尼的侄子。
  “我要说的是,来向我控告您的不止他一个人。”小欧根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们都是一群懦夫!”
  “我倒要说你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因为你只敢屠戮那些无辜的人,那些比起你来更为弱小的女人,老人和孩子!”
  “就如你们对我们所做的那样!”
  “那是错误的行为,我们已经重新审视过去,忏悔并且改过,你们却还在谋划着犯下更大更多的罪孽!”
  “是这样吗?”科里尼轻蔑地说:“可惜的是你们国王的宽容与仁慈仅限于奥尔良的新教教徒聚居区,”仇恨的视线从他的眼睛里射出来:“他让我们与女巫、罪犯、异教徒混杂着居住在一起,就像是将猪与羊、狗圈养在一个地方,我们被监视着,被利用与控制……”
  “住口吧!”科里尼的侄儿忍不住打断了他:“奥尔良是王弟的领地与城市,你所说的‘女巫’都是有正当职业与身份的波西米亚女士,我承认我们也许是被迫迁移到奥尔良的,但我们也得到了相应的补偿,所需要缴纳的税赋与任何一个天主教徒并无区别,我们的孩子一样可以在国王开办的初级学校里上学……”
  “别说了!天煞的!正是那些耶稣会的教士们教坏了你们!”科里尼无可忍耐地举起了手,他被摘去领章与肩章(意味着被撤职问罪)的时候还没那样愤怒!“你被骗了!路易十四只是需要免费的骡子和猎犬罢了!”
  “但如果是那样,”小欧根冷冷地说道:“你就不会站在这里!”
  这句话就如同匕首那样贯穿了科里尼的喉舌,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不说同样是新教教徒的绍姆贝格元帅,”小欧根说:“你也已经在军队中晋升到了上尉与副队长的位置,”他举起那枚金灿灿的肩章——货真价实的金子,在这上面路易十四从不吝啬,“与你同样的人数以百计。”他放下肩章:“值得庆幸的与你一样愚蠢的人却是少数。”
  科里尼张了张嘴,像是要说——这都是一群胆小鬼之类的。
  小欧根却已经失去了继续与他对峙的兴趣,他已经发觉了,与这样顽固,见识短浅的人讲道理是不可能的,“把他押到监牢里去吧,”他温和地说:“在开战之前我们再来审判他。”
  ——
  “当时我只感到脊背上有一阵无法抵御的寒意袭来。”
  后来,小欧根在与卢森堡公爵写信回报此时的时候,明确地如此写道:“虽然我是个天主教徒,但我身边也有新教教徒,并且不止一位,在凡尔赛宫与军校里,陛下与教师也从不讳言在法兰西发生过的数次因为信仰而爆发的战争与屠杀,但直到那件事情真正地发生之前,我都以为,我身边那些与我有着不同信仰的人,无论如何,他们应该是如我们一般,将法国、国王陛下与民众放在上帝与圣徒之前的。”
  之后他接着写道,“如果那个胡格诺派教徒不是过于急切——又或是因为我看上去还很稚嫩,也有可能,是因为莱昂城内发生的事情足以让许多指挥官心烦意乱,他或许是有可能成功的。我是说,他要么得到了我的允许,要么将军队里的新教教徒聚集起来,按照他的计划行动。”
  “显而易见,”他在这里的字迹又深又重:“如果我真的轻信了他,放纵他如何去做了,那么接下来就是一场新的宗教战争,不但陛下的信仰将会遭到质疑,天主教徒与新教教徒之间已经逐渐被平息与遗忘的仇恨也会从卡斯蒂利亚蔓延到国内,国内动荡不安,西班牙的天主教徒也会在教会与大主教的呼召下举着十字架抵死反抗。”——在这里明显有着笔尖停驻的痕迹:“这样,不但陛下征服西班牙的计划会受到重大的挫折,在之后的统治中,西班牙人对波旁的质疑与不满也会如海潮一般此起彼伏,永不停息。”
  “幸运的是,那些愚蠢的,被英国人、荷兰人或是神圣罗马帝国的新教教士们引诱操纵的胡格诺派教徒,大概不知道他们的行踪早就暴露在了璀璨明亮的日光下,他们的阴谋只会令人发笑,并不能造成真正的危害,同时让我感到安慰的是,那些年轻的胡格诺派教徒,也能够明确地将法兰西放在信仰与家庭之前,他们不单没有支持那些人,还迅速地来向我报告了此事,提醒我防备后者。”
  “我曾经疑虑过陛下为何要耗费如此之巨的钱财与人力来开设初中级学校,以低廉的学费与强制性的措施来保证每个到年龄的孩子都能接受教育,现在我明白了,公爵先生,经过教育的人懂得如何去思考,而一个懂得如何思考的人,就能够在意志上矗立起坚实的城墙,而不是如荒野中的野兽一般,随意受人摆布。”
  那些来自于英国、荷兰、神圣罗马帝国的教士是如何唆使军队中的胡格诺派教徒的呢?除了空口许诺的权力,地位,领地之外,他们还说,若是发生了新的宗教战争,发起了这场阴谋的胡格诺派教徒不但不会受到惩罚,路易十四还要重用他们呢!不管怎么说,法国国王不能逼迫他麾下的天主教徒去屠杀另外一些天主教徒不是?
  就像科里尼与小欧根所说的那样。
  一些人信了,但总有一些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路易十四永远不会让他的一部分子民去屠杀另外一部分子民。
第五百零二章
圣地亚哥(5)
  莱昂发生的事情,并未让路易十四感到惊讶。
  他不止一次地对自己的大臣,将领与孩子们说,要时时刻刻设身处地——不单是为了别人考虑,也是为了自己。我们都知道,有时候,那些被刺杀、被背叛,被流放的君王,或是显赫一时的大人物,都会迷惑于自己为何会遭到这样的待遇,但作为旁观者,我们就能看的很清楚——人心总是最难揣测,并且极尽贪婪的。
  像是这次事故中的胡格诺派教徒,让天主教徒来看,路易十四秉承其祖父亨利四世对新教教徒的宽容,不但容许他们继续保持自己原先的信仰,也不在税赋与前程上为难他们,至于将四座城市的胡格诺派教徒迁移到奥尔良边境城区的行为,也完全是对于先前这些新教教徒行悖逆之事的些许小惩大诫。
  但对那些依然牢牢地记得圣巴托洛缪大屠杀的胡格诺派教徒来说,亨利四世是宗教叛徒(亨利四世原先是胡格诺派教徒,后因继承了法国王位而改信天主教),他的儿子,孙子不但是叛徒的后代,他们对胡格诺派教徒的忌惮与限制——就像是狱卒看待罪犯,让胡格诺派教徒抱怨不休,但说到底,这也是因为后者从来没有停止过在宗教问题上采取激进手段的原因。
  但凡一个人憎恶另一个人,无论那个人做了什么,他都能挑拣出罪过来,更别说,路易十三忽视与漠视那些胡格诺派教徒,路易十四虽然也允许他们从军,做商人或是底层官员,却也要求他们举家迁移到聚居区去。
  对在路易十四亲政后出生的胡格诺派教徒,国王的这项命令虽然让他们有所损失,但不是不能接受——国王没有剥夺任何人的财产与家眷,给他们提供住房、职位与一些特许状(商用),允许他们继续按照原先的族群或是领里关系住在一起,让他们得以在搬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后依然可以保持原先的生活水准与习惯。
  孩子们可以去国王开办的学校上学,年轻人可以在国王的政府与军队里寻求机会,他们的教士一样可以在教堂里为胡格诺派教徒服务,大部分人在度过了一段不安惶恐的日子后,也慢慢地适应了新聚居地的生活——但将抵抗的情绪从始保持至终,并且愈演愈烈的,对这桩事情充满了不满与愤怒的人有吗?
  有的。
  胡格诺派中不乏顽固派与守旧派,或是纯洁派,他们要么是因为在那场大屠杀以及之后路易十三,黎塞留主教等人对胡格诺派教徒的“剿灭”中积累了对波旁家族的深刻仇恨,要么就是担心天主教徒与胡格诺派教徒之间的矛盾缓和会影响到他们现有的威严与权力,要么就是为了他们的信仰不受玷污——在天主教徒与新教教徒中,有时候无信者、伪信者和异教徒,还不如异端来得可恶且不可饶恕呢。
  科里尼副队长无疑就是以上三种人中的一个,不过在莱昂事件之前,他伪装得很好,或者说,他也不是纯粹的伪装,在作战的时候他很勇猛,对待士兵与同僚也很友好,只能说,他的信仰显然在国家与民众之前。
  路易十四欣慰于小欧根虽然年轻,未经世事,却也能一眼看穿对方设下的陷阱,没让法兰西徒然地陷入到宗教对立的泥沼中去——他亲自给小欧根回了信,一边褒奖了他的冷静与沉稳(科里尼的诱惑还是很有几分吸引力的,尤其是对初战的年轻人来说),一边回复了小欧根的恳请——小欧根在信件的末尾说,他请求国王陛下不要深究与公开此事,他会重新整肃军队,清理奸细与心怀叵测的小人,安抚新教教徒的士兵与军官,但若是公开了此事,不但会激起天主教徒对身边新教教徒的猜疑,也会让那些胡格诺派的年轻人感到惶恐。
  这也是他们的敌人可能设下的圈套,路易想到,在一支军队里如果人人都对同伴保持着警戒心,他们如何能齐心协力地对抗外敌?只是这种事情,小欧根,甚至卢森堡公爵都不能代国王做主——这是国王的军队。路易反复斟酌后,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他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也不是什么虔诚的人,只是小欧根与卢森堡公爵做了这样的决定,他们不免要更辛苦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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