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2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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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欢呼的人群前走来走去,不断地用警惕的视线打量着每个人的警察还都配备了一根棍子,一柄火枪和一柄刺剑,他们将手放在腰带上,走动的时候显得异常威严,路易仔细观察着民众们对警察的态度——他们是有些不满,也有点畏惧,但还没有到视警察如蛇蝎的地步,还有几个淘气的小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想要觊着某个空隙跳到卫兵的队列里——路易一点也不怀疑他们大概是想要偷走骑兵靴子上的银马刺。
  当然,他们甚至没能碰到飘扬的马衣就被警察抓住带走了。棍棒毫不留情地敲打在脊背和屁股上,带来一阵哀嚎,但这种哀嚎声很快消失在了黑洞洞的小巷子里,警察们重新走出来的时候依然衣着光鲜,看来圣日耳曼昂莱不但修缮了主道,小巷里也用了水泥和石头,不然就和路易第一次到红孩子集市的时候那样,在穿过房屋与房屋之间的小径时总不免一身污糟。
  说到房屋,街道两侧的房屋也明显地带着翻修过的痕迹,虽然不至于如巴黎那样全部推倒重新建造,但外墙、台阶和门窗肯定都改换过了,台阶和外墙在涂刷了白垩后甚至称得上洁净如雪,窗户与门上镶嵌着大块的玻璃,玻璃后面也有一些好奇的小脸蛋。
  每隔一百尺,就有一根黑黜黜的煤气灯柱矗立在那里——煤气也是国王手中最值钱的产业之一。
  在路易还是少年人的时候,马扎然主教为了减少巴黎夜晚城内的混乱与犯罪,就建议国王施行了一个所谓的“提灯人制度”——国王向商会和市政官员颁发皇家政令,允许他们开展夜晚照明租赁服务,这种服务兼顾照明和保护作用——当一个人购买了他们的服务后,这些提着一盏装着一点五磅大蜡烛的提灯的强壮男士,就会恭恭敬敬地把他们护送到家,免得遇上醉汉纠缠或是更可怕的事情,这种服务以一刻钟计时,反响居然还更不错,毕竟那时候巴黎的街道还有以割喉街为名的。
  等到路易重建巴黎,竖起路灯,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路灯的照明依然是蜡烛或是油脂,每盏路灯照明时间为八小时到十小时,这笔支出非常惊人。幸而等他从洛林公爵这里买下了洛林,巫师们从煤炭里提炼出了油脂和一种可以燃烧的气体——也就是煤气,它就不再那么令人为难了。或者更正确地说,它反而变成了一笔可观的收入,所有的城市都在期待着建起煤气工厂,他们要铺设管道,要重新打造炉灶,立起路灯,还有源源不绝的煤炭需求……除了洛林之外,路易十四打下来的佛兰德尔也有很不错的煤炭产区,这些都在不断地充盈国王的内库,而后变成武器和舰船。
  “这里的街道都已经立起路灯了吗?”路易侧身问道。
  为国王牵马,兴奋得面孔通红的市长连忙答道:“正是如此,陛下,圣日耳曼昂莱早在十年前就是一座光明之城,受您的恩惠,您在圣日耳曼昂莱宫往外看的时候,您准能看到一座如同被星辰笼罩的城市。”
  “我会的,”路易说:“此乃人间第一美景。”
  而后他看到了一座完全由有着云雾花纹的白色大理石砌筑的建筑:“那是教堂或是小礼拜堂吗?”
  “呃,抱歉,陛下,”市长有些窘迫地说道:“那是法兰西皇家银行在这里的分部。”
  “啊,真让我惊奇。”路易说,他倒是真心高兴,对于一个不那么虔诚的国王来说,他当然更愿意看到这座辉煌华美的建筑属于他的银行而不是上帝,他注意到银行的阶梯上似乎站着一群犹大人,他们也在向国王欢呼行礼,不过和周围的人拉开了一道明显的距离,路易点了点头,为首的那个老犹大人呆了呆,似乎不太敢相信国王是在向他们颔首。
  这时候路易已经转开了视线,与胡格诺派教徒不同,胡格诺派教徒和天主教教徒是仇敌,但无论是胡格诺派教徒还是天主教教徒都会排斥和轻视犹大人,作为国王,路易不会轻易地因为宗教信仰而驱逐或是残害某些人,但他也不会让他的大部分臣民感到惊恐与无法理解。
  他们一路往前,可以感觉到马蹄下的路面正在徐缓地上升,路易不再允许市长继续为他牵马,他邀请市长骑着马跟随在侧,好询问一些他比较关心的问题。
第三百七十四章
国王的巡游(3)
  国王会关心些什么呢,事实上,在路易十四的御驾还未离开巴黎的时候,巴黎和凡尔赛的达官贵胄们就已经从蒙特斯潘夫人这里买到了答案,然后将这份答案转买了一个或是几个好价钱——这是国王默许的,贪墨与阳奉阴违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有,但若是他们知道国王在意什么,他们就算是为了粉饰门面,也会竭心尽力地去完成一部分工作……要不然呢,路易总不能将他们一个个地吊死在煤气灯柱上。
  要培养起一批真正具有职业道德与爱民思想的官员,只怕还要二十年。路易在心中想道,幸而圣日耳曼昂莱的市长的推荐人正是柯尔贝尔,柯尔贝尔也许也有不少欠缺的地方,但对国王的忠诚和了解还是不少的,他推荐的人也是一些很识趣的家伙——圣日耳曼昂莱市长几乎能够回答得出国王提出的所有问题:像是初级教育的普及;济贫院的设置;上下水工程的修缮与维护工作等等,就算不是如数家珍,也不至于结结巴巴,胡言乱语,甚至还能拿出完整的数据和时间,当国王提出,要亲眼去看看学校与济贫院的时候,他也没有推诿或是为难,非常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虽然这种做法非常地不合传统抑是礼节,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改变国王主意的,他们在距离圣日耳曼昂莱宫殿还有几百尺的地方转了一个弯,往学校和济贫院所在的地方浩浩荡荡地走了过去。圣日耳曼昂莱和所有的城市一样,无形中分作上城区与下城区,上城区就是距离国王的宫殿与修道院最近的宅邸与公寓,下城区就是紧靠着城墙的低矮棚屋,当时因为靠近城墙的建筑最容易受到攻击,也有可能在守城的时候被拆掉做工事和投掷物,所以只有穷人会住在那里。
  哪怕现在的攻城战与守城战几乎已经用不到石弹了,但下城区依然不是贵人们会涉足的地方,学校还好点,它是由一座小礼拜堂扩建而成的,因为是新建的,就算看上去十分粗糙(几乎没有任何装饰),但因为有着玻璃窗和涂刷白垩,看上去还是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在里面读书的都是底层居民的孩子——管事、仆人、磨坊主、金匠等等,他们要比真正的贫民富足,但要让自己的孩子读书,在国王提倡普及初级教育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女孩,因为男孩可以被送到修道院从教士那里接受教育,但女孩,只有贵族家的女孩才有可能在女子修道院里学习。
  现在这些孩子都有了学习的机会,他们被一群群地驱赶出来,不安而羞涩地在教师的指挥下向贵人行礼的时候,动作居然也不算太过笨拙,路易注意观察了他们的衣服,与那些拥挤在街道两侧向他高呼万岁的成年男女不同,后者多半身着鲜艳的绸缎,丝绒,孩子们却几乎都只穿着统一的灰色亚麻外套,长裤或是裙子,一些男孩也和女孩一样在腰里围着围裙,显然是怕他们太过顽皮,将衣服磨坏弄脏。但看脸色,就算不如玫瑰花儿那样好看,至少也是圆乎乎,红彤彤的,他们的鞋子也都挺合脚的,头发也足够整齐——不过这点要归功于教师们正往手掌心里吐,然后往孩子们的脑袋上抹的唾沫。
  “这里有多少学生?”路易问。
  “三百五十个男孩,一百二十个女孩。”市长恭谨地回答说。
  路易温和地向几个大孩子提了一些问题,这些大孩子差不多就要从学校毕业了,他们能够完成万以内的加减乘除,能够抄写、阅读简单的文章,还能唱圣歌,不夸张地说,这些已经足够让他们脱离简单重复的体力劳动,从事一些比他们的父辈更轻松的工作——还有两三个最为出色的孩子已经确定被教师们推荐给主教、法官或是律师,能够到巴黎或是类似的城市大学里接受进一步的教育。
  如这些教师期望的那样,国王满心赞赏地勉励了他们一番,不仅仅在精神上,也相当现实地给了他们每人一个金路易的赏赐,这些孩子如何又惊又喜就不说了,他们的老师都几乎兴奋到要昏厥过去了。
  按照国王的吩咐,学校几乎都依靠着水渠或是取水的机井建造,配置完整的卫生设施,好让孩子们从小养成爱好洁净的好习惯——这道水渠从学校延伸出去,直到下城区,下城区的状况当然不如国王的队伍之前经过的上城区良好,这里还有一部分墙面覆盖着木板,地面也不够平整,市长有些气恼地说,因为总有人偷走水泥块,这种说法让现在人听来匪夷所思,谁会要水泥块呢?但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棚屋里的人们可没有那个钱来铺设木地板或是大理石砖,他们看到水泥路这样好,就动了心思,把它们敲碎了挖回去铺在自己的房屋里。
  “不过等到明年,或是第三年,我们就有足够的资金来完成下城区的改造了。”市长说。
  路易倒不认为他在说谎,因为圣日耳曼昂莱曾经是国王驻跸过好几年的地方,就像是巴黎和凡尔赛因为有了路易十四而光辉日盛,也有不少人跑到圣日耳曼昂莱来参观这位伟大的太阳王曾经的住所,虽然宫殿进不去,但他们也可以尝尝国王“称赞”过的美食,光顾国王“定制”衣服的裁缝铺,以及专供国王的王室夫人,著名的科隆纳公爵夫人的脂粉铺,为国王以及他忠心耿耿的火枪手们打马蹄铁的铁匠铺,甚至还有人声称他曾经在路上为国王服务过——他是一个总是担着两个大木桶,披着一个大披肩的“服务人员”,两个木桶一头装着清水,一头供人解决个人问题,他就说自己有幸见过国王的尊臀……这当然是在胡说八道,但就有人相信,因为谁都知道他们的国王很爱干净,不会像那些贫民那样随随便便找个角落就蹲下来释放……
  天晓得,在圣日耳曼昂莱已经建造了公用盥洗设施的时候,还是会有游客愿意付上一个小埃居来享受一下国王同款……
  虽然也有人说这简直是造谣和污蔑,但在“太阳王”强大的带货能力下,没有什么产出的圣日耳曼昂莱确实借此达成了收支平衡甚至还略有盈余——市长这么说,也是因为国王巡游的第一站就在圣日耳曼昂莱,他已经想好了要仿效某个特殊地点的苦路——让游客们按照国王巡游的路程走一次圣日耳曼昂莱了,当然了,在这段路程上,肯定会有很多需要他们慷慨解囊的地方。至于国王是不是真的品点过这些食物,用品或是有过什么美妙的风流韵事,游客们还能跑到凡尔赛宫去问吗?
  这种做法或许确实有些……过于鲁莽了,但这个市长不愧为是柯尔贝尔推荐上来的人,他很清楚比起所谓的王室威仪,国王更在意他的旨意与法令是否贯彻到底了,他也起过一些不该有的心思,但最终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欲望——他甚至可以骄傲地说,圣日耳曼昂莱的收入中,至少有三分之一被他真真切切地用在了实处。
  至于另外的那三分之二就别说了吧……这还是因为圣日耳曼昂莱的主教和监察官都不是太过贪婪的人呢……
  说到圣日耳曼昂莱修道院的主教,他也真不是一个坏人,至少济贫院的修建工作就是他主持完成的,这是一座新的建筑,运用了最新的建筑材料,也就是水泥砖,有三个庭院,呈品字排列,中间是教堂,里面居住着最为穷困的人——主要是外来的流民与乞丐,然后就是病人,这位主教原先在迎接国王的队列里,但一听到国王要参观济贫院,他就马上跑到济贫院收拾去了。
  “这里可以容纳多少人?”
  “三千人左右。”圣日耳曼昂莱修道院的主教殷勤地回答道,市长犹豫了一下,他当然愿意继续做国王的向导,但……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拿走所有的好处吧,在法国,高等圣职人员的任免权在国王而不是教皇手中,主教也是需要向国王展现能力与忠诚的,所以市长在考虑了一会后,退后两步,将舞台让给自己的同僚。
  可以看出,济贫院经过匆忙的打扫,路面都是湿漉漉的,庭院里也见不到吵闹的孩子与粗鲁的妇人,从擦拭过的窗户看进去,可以看到每个人都在认真而又忙碌地做工——济贫院虽然算是一桩慈善事业,但每个人都要做工,男人们负责磨碎从各处收罗来的骨头,这些被碾磨成齑粉的东西最后会变成田地里的肥料;女人们则做纺织与编织的工作,孩子们有时候会去给他们打下手,有时候则会去挑拣羽绒。
  每个房间里都非常安静,这倒不是因为国王贲临,而是因为济贫院的规矩就是如此,有些地方的济贫院就算是庭院和睡觉的地方也不允许被收容的人说话,他们必须保持沉默来显示自己的谦恭。
  从连接着三处的长廊走过去,在教堂的后面,就是医院了,姑且这么说吧,因为医学院中的医生与护士数量还没奢侈到可以下放到这些地方的缘故——这里负责照顾病人的只有修女与修士,不过现在的他们所能用的不只有向上帝祈祷:“我们提供糖、滚水和药草。”主教说:“还有干净的床铺。”
  确实如此,这里的床铺干净的会让人吃惊,因为国王来到济贫院完全是突发奇想,可以说这些雪白的床单与蓬松的帷幔不至于全是表面功夫,“这里只有一些轻症病人。”主教恭维道:“您的子民虔诚,富足又健康,圣日耳曼昂莱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瘟疫和畸形了。”
  “这是件好事。”路易说,这里没有一个病人,或是几个病人一个房间的传统,大约一百八十张床铺,所有的病人都在一个大厅里,用帷幔隔开,但既然主教说这里没有传染病人,那就还能忍受,空气中虽然有点酸臭味,却也不可避免,国王停留了一会,就离开了,毕竟他身边的随员太多,留在这里对病对他们都不好。
  有趣的是一直跟在国王身边的大郡主,还有如费迪南以及腓特烈这些身份尊贵的少年人都不由得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怕他们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些呢,毕竟作为郡主,大公之子与王子,不是路易十四,谁敢带着他们进济贫院这种地方呢?而且别处的济贫院只会更坏,更混乱。
  “我刚才看到有人在啃骨头。”大郡主低声说。
  “嗯,不奇怪。”路易也低声说,大郡主肯定是看到了那些负责碾磨骨头的男人们偷偷地啃了骨头,这在济贫院是司空见惯的常事,毕竟这里的人不可能经常吃到肉,有些骨头还算新鲜,带着碎肉,残留着骨髓,他们就免不了啃上两口……所以说这份活儿是很有油水的,在一些比较严苛的济贫院,还会有人因为一根肥美的骨头打架呢——这也是他亲政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所以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路易对大郡主说,“最好能够尽可能地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方方面面。”
  有时候好心办坏事就是这个缘故,就如他们现在看到的,也许会有好心人认为这种辛苦的工作不应该让济贫院的人来做,却不知道没了这份工作这些男人们就得失去生活中的最后一点安慰,他们只会感到愤怒与失望,最后酿成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
  看过了济贫院,又大致看了看下城区的情况——国王终于愿意回到他的圣日耳曼昂莱宫了,这让很多人都松了口气,国王在下城区里走来走去,又不安全又不稳妥(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如此),幸而陛下看上去还算满意,也答应了会在第三天召开宴会和接受人们的觐见。
  这才是一个国王应做的事情呢。
第三百七十五章
国王的巡游(4)
  能够得以觐见国王,与一干重臣贵胄济济一堂,对圣日耳曼昂莱的人们来说是可以在壁炉前说到下一个国王的乐事,但对于大郡主这样生于凡尔赛宫长于凡尔赛宫的孩子只会觉得无趣,于是一群改装换衣的年轻人在路易十四的默许下,以侍从与女官的身份出了圣日耳曼昂莱宫——在圣日耳曼昂莱的街道上,这样的人几乎超过了这里的本地人,毕竟国王的宫廷也随着国王一起来了,单就有名有姓的人就超过了一千人,更别说普通的侍从了——不过他们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毕竟这几个孩子实在是太漂亮了,尤其是大郡主,奥尔良公爵原本就比路易秀美动人,亨利埃塔公主也是一个美人,继承了他们优点的大郡主在人群中就像是会发光。
  费迪南不用说,他原先就是美第奇家族的人,美第奇家族从来不缺美人,而他的母亲加斯东公爵的次女也相貌姣好,只有腓特烈略微逊色一点,但作为一个已经进入军队的年轻人,他那张看上去十分严肃的面孔更为他增添了几分武人的风姿。
  他们看到的街道可比原先朴素多了,缎带已经拆下,花瓣也已经被扫掉,只有湿漉漉的白垩还在散发着古怪的气味,这种气味有些人很喜欢,有些人很讨厌,但大郡主和她身边的人都是前者,因为国王的医院里经常用到石灰水消毒,他们一嗅到这种气味,就会觉得这个地方干净,令人安心。
  “我们该怎么走?”大郡主问道,她转动着脑袋,左右张望,“这条街是……从修道院到小肉店广场后面的那条路?”
  从修道院到小肉店广场后面的那条路——别惊讶,这就是这条两侧房屋从腰部以下都刷了白垩的街道的名字,自从路易十四从巴黎和凡尔赛镇开始规定每条街道都必须有名字,一些街道原先就有,但就像尽可能端正地固定在一个煤气灯柱上的街道名牌,从中世纪末期传承下来的名字多半都这样又长又累赘,但指向性很明显,就像是本活地图似的。
  沿着从修道院到小肉店广场后面街往前走,毫无疑问,他们很快就抵达了小肉店广场,这里名至实归地真有一家小肉店,肉店里挂满了香肠,散发着甜蜜的气味,这要归功于国王对蔗糖产业的大力开发——现在法国的南亚美里加殖民地,橡胶和甘蔗是主要产出,随着蔗糖的价格一再下跌,取而代之的就是它的广泛应用——为了招徕客人,小肉店的老板举着一根叉子在炉膛里烤香肠,油脂和糖分被火焰灼烧后产生了强烈的美拉德反应,空气中弥漫着可以让圣人复活的浓烈香气。
  当然,现在还没人知道什么叫做美拉德反应,但人对于糖和油从来就有着无法遏制的渴求,伙计每过一小会儿就要去割下一大根或是一小根,一些人索性学着老板的样子在那只敞开的小炉子上烤香肠,然后吃得满嘴流油。
  这种小炉子也是国王的新产业滋生出来的衍生物,因为里面烧得不是木炭,而是煤块,煤块比木炭便宜得多,燃烧时间也更长。
  腓特烈忍不住跑过去买了几根香肠,和大郡主分了,虽然举着叉子吃香肠是一种别说在宫廷里,哪怕是在普通家庭里看来也是有点愚蠢的事情,但烤香肠真是太好吃了——薄薄的一层肠衣被烤得又香又脆,里面滚烫的红白色肉粒混杂着黑色的胡椒,散发出浓郁的肉香气,亮晶晶的糖分从里面一滴滴地流出来,一直挂到叉子上和手上。
  也许这里不久之后就要改成叫唤广场了,因为不断地有等不及的孩子猛地咬上一大口,结果被烫得嘴唇舌头起泡,惨叫不已,但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紧紧地抓着这种美味的点心不肯放——他们的母亲一边大声地骂着,一边捞起裙子给钱。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大郡主就看到有三个孩子如愿以偿,她默默地计算了一下香肠的价钱,这座城市即便不如巴黎或是凡尔赛繁华,也称得上十分富足。她转过头去,想问问身边的伊娃,她在敦刻尔克的时候,普通市民是否承受得起这样的额外支出,却看到费迪南正在帮伊娃分开一块面包,将滚烫的香肠夹在面包里面,这样就不会让香肠的油脂弄脏她的手指和裙子了——也许是她的目光过于意味深长,费迪南从容不迫地笑了笑:“腓特烈就在我后面。”
  果然腓特烈也举着面包走了过来。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大郡主接过面包,感受着香肠从里面散发出来的温度,“后面就是磨坊路,磨坊路的第二个路口就是葡萄酒街,”不但买了面包,还打听了一下周围景况的腓特烈说道:“但我们不去葡萄酒街,那里多数都是酒馆,葡萄酒街旁边就是水渠街,那是一条新街道,开了好几家咖啡馆。”
  如果这里全都是男士,那么酒馆肯定是最合适的聚会场所,但既然有女士在,酒馆就不是什么合适的场所了,毕竟酒馆里的女人几乎全都是名姝与游女,也许会有一些很不堪的景象。
  但咖啡馆就不同了。咖啡还是从巴黎,从路易十四这里流行起来的,相比十五世纪的阿拉伯咖啡馆,十六世纪40年的威尼斯咖啡馆,50年代的英国咖啡馆,60年代的荷兰咖啡馆,法国的咖啡馆要晚了一百年,但就算是晚了一百年,它依然与大部分国王喜好的东西一样迅速地风行起来,也因为咖啡有着提神,清醒头脑的作用而不是恰恰相反,兼具价格不那么亲民,咖啡里出没的客人总要比酒馆的客人温和礼貌一些。
  水渠街顾名思义,就是新修建的水渠通过的街道,水渠里的水与凡尔赛,巴黎一样引自于塞纳河,清澈的水流在灰色的渠道里奔涌前行,里面有人在游泳,侍从们不得不先将他们赶走——这时候的人们可没泳衣,那些大学生们一开始还有些不满,吵吵嚷嚷,但在看到大郡主一行人的时候他们就立刻狼狈地逃走了。
  圣日耳曼昂莱的咖啡馆就开设在宽阔的水渠两侧,因为水渠两侧都架设了木栈道,花木葱茏,景色优美,往来的人也如同风景一般,哪怕是冬天,这里的风也要柔和一些,咖啡馆的老板甚至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在咖啡馆外支起大伞或是蓬盖,让人们沐浴着阳光,尽情地享受咖啡与美景。
  如果不看人们的装束打扮,这种景象简直和几百年后没什么区别。
  大郡主一行人就来到了这条街道上最大的咖啡馆,这座咖啡馆奢侈地使用了大块和多块明亮的透明玻璃,几乎让室内室外毫无区别。一些客人见到有仪态优雅,衣着华美的女士在侍从的引导下进入咖啡馆,就站起身来,微微一躬后,举着烟斗让出了最好的位置,大郡主微笑着感谢了他们,等到众人再次落座,她也不由得好奇地打量起这座可以容纳上百人的大厅。
  在巴黎和凡尔赛当然也有咖啡馆,但始终居住在凡尔赛宫,后来虽然曾经被路易十四带去南特等地,但也没有脱离队伍自由行动的大郡主还真是第一次踏入这样的地方:“这里真美。”她由衷地说,她这样说,可不是因为这座咖啡馆的装饰装潢有多么富丽堂皇,说真的,有什么地方能够比过凡尔赛吗,她喜欢的是这里的氛围——胡桃木色的墙板中镶嵌着厚重的书架,书架上摆着镜子、油画和数之不尽的书籍,还有报纸,公报和各种各样的画册,有印刷的,也有手抄的,这里除了咖啡,还提供水烟,烟斗等,烟草的气味并不浓重,只让空气中多了一些馥郁厚重的烟雾。
  这里的人要么三五成群,又或是两两相对地坐在一起,要么就单个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人阅读,也有人讨论,或是交流情报,当然,圣日耳曼昂莱的人们现在最关切的就是国王,一群人绘声绘色地和别人描述他们是如何迎接与接待国王,又是如何因为工作得力,姿态从容而获得国王赞许的,他们尽可能详详细细地深入到每个细节,从国王的翻边靴子,衣摆的绣花,帽子上的羽毛,再到他说话的腔调……总之,任何地方都是那样的尊贵和不可侵犯。
  大郡主与腓特烈对望了一眼,没有打破这些夸夸其谈之徒的虚言——真正有能力,或是有资格的人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咖啡馆,他们都等在圣日耳曼昂莱宫外,候着觐见国王呢,就算要等很长时间,他们也和巴黎或是凡尔赛的那些外省人那样,会尽力留在距离国王最近的地方,而不是跑到这样远的咖啡厅来吹嘘个不停。
  费迪南侧过身体,对伊娃低声说:“他们一个劲儿地说国王的靴子,衣角,帽子上的羽毛,还有仪剑,声音什么的,不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法看到和听到别的什么吧。”伊娃一听就笑了,费迪南的评价挺尖刻的,但十分真实和中肯,因为国王的随员都是身份高贵之人,普通的仆役可不会允许在他们走开之前直身抬头——就连一些身份较低的小贵族和官员也是如此,既然如此,他们当然也只能看到国王膝盖以下的部分,还有国王提着的帽子——路易十四对女士一向很尊重,在见到女士的时候,他总是会把帽子拿在手里,就算对一个女仆也是如此。
  不过大郡主听到的是两声轻笑,她循声望去,看到的是一位头发银白的老人。
  他也看见了大郡主,就点了点头。
  “那是谁?”腓特烈问。
  “我不认识,”大郡主说:“但我觉得他应该认识我。”
  腓特烈不禁担忧起来,但他再次转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位置已经空空荡荡,那个老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咖啡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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