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1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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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法兰西最为尊贵的两兄弟谈起的拉瓦利埃尔夫人,此刻正倚靠在窗前——这里是亚眠,一座位于索姆河畔的大城,国王一行人下榻在这里的城堡里,这座城堡建造于十三世纪,巍峨高大,庭院里碧草如茵,因为知道拉瓦利埃尔夫人有与国王随行,这里的达官贵胄不但献上了许多珍贵的礼物,还送上了亚眠人最喜欢的木偶戏剧团,想要博得这位尊贵的夫人一笑,但现在的拉瓦利埃尔夫人又如何有心思观看木偶剧?
  望着距离地面不过十来尺的窗户,拉瓦利埃尔夫人甚至有心一跃,跃出窗户,逃入茫茫夜色之中……
  “我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主意。”
  拉瓦利埃尔夫人悚然一惊,猛地回头,来人正是瓦罗·维萨里,“我劝您别这么做,”维萨里说:“我们固然是国王派来的,但您若是一意孤行,”他指着窗外,“您猜猜,若是您真的走出这里,那么国王是会感到后悔,想要挽回您的信任呢,还是就此割裂与塞尔维亚狼人之间的契约呢?”
  “他不会的,”拉瓦利埃尔夫人虚弱地说:“他那么爱孩子。”
  “只要您走出这里,无论您生下来的是人类,还是狼人,他都不会承认他,一个不被国王承认的私生子,夫人,他的命运不会比您的族人好到什么地方去。”他停顿了一下:“夫人,您很幸运,您是没有吃过苦的人。”他举起一只手,打断了拉瓦利埃尔夫人的反驳:“您在您父亲身边的时候,您的父亲在人类中有身份——他是一个军官,在您成为亨利埃塔公主的侍女后,您依然可以衣食无忧,更别说,国王给了您承诺,让您成为他的爱人,第一王室夫人,您或许受到过一些折磨,但您是没有如那些下等人那样,过过真正的苦日子的。”
  “但我有。”维萨里接着说。“我有,夫人,我曾经和您一样天真,认为凭着自己的才能,能够承担起自己甚至妻子女儿的人生,您也许不知道,我第一次和国王遇见的时候,甚至不将这个凡人放在眼里,虽然那时候我都窘迫到要向自己的学生,曼奇尼的小姐借贷。不,不应该说是借贷,应该说是乞讨,不过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意识到,但饥饿、寒冷与病痛都不是最可怕的,您知道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人,最可怕的是什么吗?那就是你永远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当您忍受,当您沉默,当您一次次地将自己的愤怒压抑在胸怀里的时候,您以为您可以平静地生活——哪怕极尽苦寒,但只要那些人,那些有权力的人心念一转,您就要失去您以为理所当然能够得到的一切。”
  “您是在说您的事情么?”
  “我是在说我得到的教训,没有什么是人们必须遵守的,法律,或是道德,夫人,厄运到来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你是那样的脆弱无能——国王对您已经十分仁慈,但这不意味着他就不能对您残忍,您不想失去这个孩子——如果他不幸是个狼人,但您想过吗?您知道一旦失去国王的庇护,狼人在表世界,就是恶魔的侍从,裁判所的教士,人类的士兵,甚至一个愚笨的农奴都会拿起锄头来驱赶他,在里世界呢,想想您的父亲吧。”
  “那么您是在劝说我看着他去死么?”
  “如果他确实是个狼人,我的确是在劝说您让他去死。”
  “您也是个父亲!”
  “正因为我是个父亲。”维萨里毫不动摇地说:“我曾经憎恨过我的妻子,我的女儿。我为她们抛弃了一切,却换得了她们的无情背叛,但后来……”
  “后来?”
  “后来我就明白了,夫人,就算是我将心脏挖了出来,没有力量支持的承诺也只会令人失望。巫师,凡人,狼人……无不如此,我让她们受到无望的折磨,就不能拒绝她们给我的痛苦。”
  “但这并不是您的过错。”
  “是我的过错,”维萨里说:“我本可以避免,至少避免她们之后受到的苦难,在曼奇尼家族决定结束我与妻子的婚约时,我就应该意识到,即便我给了她们一剂毒药,也要比带着她们逃出里世界,在完全陌生和危险的表世界艰难而盲目地漂泊来得好——当然。”他笑了笑:“这也是一种自私的做法,事实上,还是因为我不愿意失去他们,曼奇尼家族的行为对我来说是羞辱与鞭挞,但对她们来说……应该不算很坏,只是另一桩婚约罢了。”
  “您难道就没想过夺回她们吗?”
  “我的另一个身份是不可告人的,”维萨里说:“御医的女儿,与公爵的女儿,在宫廷中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我希望得回女儿,但更希望她能幸福。”
  “您看,”他继续说道:“您可以带走您的孩子,但您要想好,十几年后,甚至几年后,就算他能因为您的作为留下性命,但他一定会恨您的,当他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在丛林里跋涉,在荒野中露宿,吃虫子和老鼠来维持生命,没有姓氏也没有身份的时候,他的异母兄弟却能够身着裘衣,呼朋唤友,身后跟随着无数侍从,牵着猎犬,骑着阿拉伯马——他举起火枪的时候,对着的也许就是您的孩子,而他永远不会知道他有着一个狼人兄弟。”
  说到这里,维萨里叹了口气,“若是您认为我们的陛下做不到,您就继续按照您的意愿去做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战争结束,战争开始
  瓦罗·维萨里对拉瓦利埃尔夫人的劝诫并不全都是出于怜悯,他或许同情这位女士,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完成国王交付的工作,即便如此,一路上他依然不敢放松一点警惕,没人能比他更深刻地了解这位君王,正如他所说,路易十四对那些令他失望的人,也许不会如尼禄或是亨利八世那样施加酷刑或是处死,但他绝对不会再用他们了,对他们这些在身份上根本不经推敲的人来说,失去国王的庇护与信任只会生不如死。
  幸而他的话起到了一些作用,拉瓦利埃尔夫人虽然还是恐惧着可能要失去自己的孩子,但她几经犹豫之后,还是痛苦地做出了妥协——维萨里并不是在虚言恫吓,哦,可悲的也许就在于此。在她平静下来之后,路易有时也会来陪伴她和孩子,一起用餐或是路易办公,拉瓦利埃尔夫人做一些针线,只是这样的日子也不长久了,他们进入了阿图瓦之后,距离巴黎也只有十来天的路程而已,这还是国王体恤她有了孩子,放缓了行军的速度,尽可能地在城镇里过夜的缘故。
  在进入巴黎省的前一夜里,拉瓦利埃尔夫人抬起头来,注视着国王在烛光下的脸,他是那样的俊美,又是那样的冷酷,但她还是无法抑制住自己对他的爱:“路易。”她说。
  “怎么?夫人?”路易问道,他手上的文件不多了,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他很少会在晚间阅读文件,但这些都是必须尽快处理的。
  “在卢浮宫里的时候,有时候您也会在晚上做事,或只是单纯的阅读,”拉瓦利埃尔夫人做了一个手势,脸上带着几乎无法被捕捉到的微笑:“那时候,您身边通常都是玛利·曼奇尼小姐,当然,那时候她还是科隆纳公爵夫人,偶尔也会是蒙庞西埃女公爵,亨利埃塔公主也曾有那么一两次,也许您不知道,我曾经无数次地窥视过您的房间,幻想着陪伴着您的人是我。”
  路易放下了文件,“我不确定,”他沉吟道:“您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呢,夫人?我并不觉得我是那种会受到太多女性青睐的人,”他打开双手:“看,夫人,事实上我是一个非常无趣的人,我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时,就是法兰西的国王,虽然马扎然主教先生与王太后为我承担了所有沉重的工作,但我很清楚,这些总有一天都会被交在我手里——我知道我要学习,从历史,从圣经,从身边的人,我很少玩耍,沉默寡言——我觉得,我若不是国王,奥尔良公爵,我亲爱的弟弟,更应该值得您们去爱才对。”
  “我是否可以认为您是在质疑我的爱情中掺杂了……现实的成分?”
  “我不是在责怪您,这是人之常情。”
  “那么您就太小觑自己了,陛下,”拉瓦利埃尔夫人说:“也太小觑我们了,虽然人们都说,我们见识浅薄,思想单纯,就像是喜欢华美的裙子、闪耀的珠宝、善于鸣唱的鸟儿那样喜欢年轻漂亮,能言善道的可人儿,不,他们错了,比起那些浮夸的装饰品,我们更崇敬强者。”
  “我那时候并不能算是一个强者。”
  “强者的强大不在表面,而在内里,”拉瓦利埃尔夫人说,“即便那时候您仍然需要主教先生的保护,却依然记得庇护躲藏在您身下的弱者。”拉瓦利埃尔夫人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产生了狂妄的念头,也许是因为亨利埃塔公主——亨利埃塔公主如今已经是奥尔良公爵夫人,但她一开始的时候,无论是出于兄长与母亲的要求,还是出于她的本心,她都是希望能够成为路易的妻子的——她和她的侍女说过许多国王的事情,在他们还都是孩子的时候,在圣日耳曼昂莱的艰难岁月里,虽然法兰西王室也处在一个相当糟糕的境地,但那时候,路易确实尽其可能地帮助过更加无所依仗的亨利埃塔公主和她的母亲。
  也是从那个时候,露易丝才对这位和善的陛下产生了一丝好奇心,并且大胆地在红孩子集市上与国王有了接触——她知道自己容貌平庸,至少不符合人们对女性的喜好,但……如果路易是那种虚伪抑是轻浮的人该多好啊,那样她就不会在之后的日子里喜欢,甚至深深地爱上他了……
  “我想说我很抱歉,夫人,”在察觉了拉瓦利埃尔夫人——对他的感情,或许并不如他以为那样只是为了族群或是别的什么,路易也不由得感到了一阵轻微的歉疚:“我是一个迟钝的人,露易丝。”
  “您只是更愿意将您的情感投注在您的母亲,弟弟,您的国家,或者您的大臣,您的将军身上。”拉瓦利埃尔夫人静静地说:“是我太贪婪了,陛下,我索要的东西太多了。不过……”
  “不过?”
  “不过,如果你还愿意怜悯我,陛下,”拉瓦利埃尔夫人说:“我可以向您请求一件事情么?”
  “说吧,露易丝。”路易说:“只要我能做到。”
  “如果很不幸地,我们确实遭到了命运的作弄,”拉瓦利埃尔夫人说:“那么就请您让我和我的孩子一起去吧,陛下。”
  ……
  与拉瓦利埃尔夫人最后的一次谈话,让国王难得地露出了阴郁的神色,只是拉瓦利埃尔夫人选择的时机实在是很好,第二天的路边就出现了大量的民众,他们涌到路边,呼喊着法兰西万岁和太阳王万岁,这样的情景在上一次凯旋的时候还没有过——看这些民众的装扮,他们应该只是普通的农民与工匠,并不是巴黎市民,凌乱混杂的队列与成分也能看出他们都是自己走到这里来迎接国王的,他们的脸儿都涨得红红的,一个劲儿地大喊大叫,在国王拉开车帘,向着他们挥手的时候,如果不是国王的车驾边还有火枪手们,也许他们会解下国王的马,将车厢举过头顶,一路抬到卢浮宫。
  他们就这样一直跟着国王的车驾与军队,一直跟到国王下榻的小城里,才遗憾而又满足地离去,城市中的达官显贵们如何阿谀逢迎就不必多说了,留在城外的士兵们也都受到了极其热烈而又愉快的接待——每个人都想要听听他们是如何打败了西班牙人,佛兰德尔人和荷兰人,或许还有奥地利人和土耳其人的……总之第二天的时候,如果不是国王新军的纪律一向严明,就会有很多士兵沉溺在温柔乡里无法动身了。
  看着这些民众,很难想象在二十年前,他们差点将路易和他的弟弟送上了断头台……路易想起拉瓦利埃尔夫人的话,事实上,仰慕强者的可不仅仅是女性,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下意识地倾向于一个强大的存在,无论是上帝,还是君王,他们渴望从这些存在身上汲取力量,获得利益,以及灵魂的安宁——这无可厚非,只是作为一个凡人,而不是天主,路易将要承担的期望也许会重到让他举步维艰,但这正是他为自己选择的路——他必须走下去,不能跌倒,也不能放弃。
  为了法兰西,为了自己,为了他所爱的人,还有那些爱他的人。
  ……
  巴黎市民无疑是这股爱国王的洪流中最为狂热的一股,不等官员吩咐,他们就热切地将自己的房屋粉刷一新,又将街道擦洗的干干净净——就是擦洗,一点也不夸张,每个家庭都购买了大量的蜡烛,预备着将来的弥撒游行,更是纷纷置办了最新式样的衣服——男士与女士们,他们不断地交换着自己从各处得来的消息,掐着指头估算着国王回到巴黎的时间,一些人更是每天都跑到城外去迎接国王。
  也许还有人记得,国王在皇后林荫大道上矗立起来的第一座凯旋门,这座凯旋门坐落的位置几乎就在圆形广场的开口处,有人认为这个位置实在是过于奇特了,但在第二座凯旋门建起来之后,人们才发现国王的野心显然不是一个佛兰德尔,或是一个荷兰可以满足的——按照这样的间隔距离,国王的凯旋门可以再架设上十座也说不定——巴黎市民们当然对此津津乐道,而那些在巴黎恭候法国国王大驾的使臣们的神色就变得愈发难看起来了。
  利奥波德一世所建立的同盟,最终失败在他们的迟缓上,或者说,他们错误地估计了路易十四对将军们的信任程度——可以说,路易十四按捺下了一个年轻国王应有的冲动和征服欲,将战场完全交给了孔代亲王,蒂雷纳子爵与卢森堡公爵,法国人的军队如同匕首一般直接刺入了荷兰的心脏,在阿姆斯特丹沦陷的时候,利奥波德一世的联军中还有同盟的军队尚未到位——虽然在路易十四凯旋的时候,他们试图大军压境,对法国军队造成威胁,以此胁迫路易十四交出荷兰,甚至佛兰德尔,但就如路易十四与将军们商定的,十二万军队的主力,事实上都在神圣罗马帝国与荷兰的边境上,就是为了防备那些乘虚而入之人。
  瑞士和卢森堡公爵,丹麦和瑞典,还有奥地利、勃兰登堡对孔代亲王,在国王抵达巴黎之前,战役连续不断,但利奥波德一世一方没能取得任何可以改变现有局势的胜利——一来是因为这部分法国军队几乎可以说是以逸待劳,二来也是因为他们是在敌人的领土上作战,卢瓦斯侯爵的原地补给(掠夺)制度不但让佛兰德尔或是荷兰人无法支持法国的敌人,还让他们不得不依靠法国人——除非他们能够忍受连续几个月的饥饿,直到这一年的田地里有了收获。
  虽然利奥波德一世愤怒到了极点,但也无可奈何,于是,随着战报的逐渐减少,来到巴黎的使臣反而多了起来——有原先就常驻巴黎,后来因为开战而暂时撤离,现在又回来的;也有身份尊崇的王亲,或是公爵先生,作为特使而被派驻过来的,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从法国这里瓜分一部分战利品。
  譬如佛兰德尔,譬如荷兰,譬如荷兰的殖民地……英国作为法国最大的盟友当仁不让,明斯特与科隆的大主教也对他们与荷兰接壤的一些城市或是村镇感兴趣,奥地利大公,也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利奥波德一世居然也理直气壮地派出了使者索要佛兰德尔的一部分领地,勃兰登堡大公的使者则想要来询问威廉三世的下落——他的妻子正是威廉三世的姑姑,但他不是想要为威廉三世声张正义,而是试图与波旁王室联姻——奥尔良公爵的长女也已经十岁了,以此来与法国成为盟友;丹麦的使者却是来恳求路易十四的宽恕与帮助——他们的国王克里斯蒂安五世很不幸地,在阿姆斯特丹沦陷前就死了,他的儿子弗雷德里克四世看情况不妙,想要将自己的妹妹嫁给路易的长子——王太子小路易,更是承诺了高达一百万里弗尔的嫁妆……或者更应该说是为了破坏瑞典与法国的联盟。
  瑞典的使者也到了,路易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这位使者不是别人,正是他将来的女婿,卡尔十一世。
  这位国王今年十七岁,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面孔虽然犹带稚气,但身躯已经如同一个成人,或者说,比一般的成年男子更强壮高大,以至于路易不由得把他和一头熊联想在了一起,仿佛要与体态相称,他的言行举止带着一股北方人特有的直率与坦白,并不令人讨厌,虽然巴黎的精致与舒适有时会让他显得无所适从。
  路易的长女,也就是这位国王将来的妻子,今年也已经十二岁了,她受了路易十四的命令,来接待自己的未婚夫婿,这对年轻人虽然只看过彼此的画像,但也已经通信了好几年——主要是伊丽莎白公主在写,一见面,居然并不十分生疏,就是在体格上的差别,还是让特蕾莎王后不禁蹙眉。
  “没关系,”路易十四说:“我要把我的女儿留到二十岁。”
  特蕾莎王后不那么尊敬地向自己的陛下翻了一个白眼。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战争结束,战争开始(2)
  让娜是一个浴室女仆,这是一个新兴职业——在国王路易十四毫不遮掩地表现出对清洁的看重,对肮脏的憎恶之后,洗浴行为再一次成为了巴黎的风尚——之所以不说是新风尚,是因为十四世纪之前,法兰西的人们也一样热衷于浸泡在滚热的浴水里,只是由于梅毒与黑死病的大肆泛滥,这些被视作疫病传播点的浴室就逐渐消失了,至于那些过于极端的行为——像是数十年身上坚持不碰一点水,以至于身上结出了“污垢盔甲”的圣人圣女我们暂且不论,这时候有条件的贵人们,都是用白色的布巾来擦拭身体,用香水掩盖异味,以及不断地更换衣服来做清洁的。
  但随着国王改建了黎塞留宅——现在是洛林公爵的住所,以及卢浮宫之后,一些嗅觉敏锐的家伙也紧跟着在自己的家里增设或是改造了独立浴室,代价不菲,虽然大部分人所期望的也不过是能够和国王有一个共同的话题罢了,但浴室和卫生设备的舒适性是毋庸置疑的,近几年,不但公爵和主教的私人宅邸里经常出现勒沃先生(凡尔赛宫的建筑设计师)的施工队伍,就连名姝聚集的“特殊沙龙”,俱乐部与旅馆,也在这方面有了巨大的改进。
  在巴黎的街道上,在富凯先生还是国王的财政总监的时候,他所负责的工程里就有建造公用厕所这一项目,它参照了古罗马人的同类建筑,也就是呈U字型排列的三排整齐的坑洞,人们可以在这里打招呼,吐唾沫和交流一些对时局的意见,污物被从塞纳河或是公爵(奥尔良公爵并不为此感到高兴)水渠的水直接冲入埋设在街道下方的管道,引入巴黎郊外的荒野——一开始人们都不太习惯,尤其是晚上喝得醉醺醺的酒鬼们,他们可是习惯了随随便便地扯开裤子就是一通酣畅淋漓——就此还诞生了一个重要的职位,一个是夜间巡逻员,他们提着棍子,含着哨子,一见到这种蠢货就冲上去把他们打醒,然后决定是罚款还是劳役,这个职业一直延续到三百年后,就算是人权主义者叫嚷的再厉害也没能夺去巡逻员手里的棍子——因为他们和许多职业一样,都是“太阳王的雇工”,是一种无形的政治与文化遗产,他们的工资都由王室支付,甚至可以被子孙继承——是他们,也是法兰西人的骄傲。
  哦,当然,像是这样的职业很多,譬如说,还有上述的共用厕所里的清洁女工——她们都是五六十岁,但身体强壮,性情彪悍的老娘们儿,虽然我在上面说,在厕所里总有人免不了吐唾沫撸鼻涕,但他们都得偷偷摸摸的,因为一旦被负责清扫打理这里的女工发现,她们可是会凶猛地冲上来,直到你乖乖儿地缴纳罚款,或是自己把那些东西清除干净……但你也知道,那里既然对平民开放,就很难保持绝对的干净,至少气味总是无可避免的。
  所以让娜对自己的新工作很满足,尤其是她有幸在一座女性专用浴室里找到了活儿,而不是厕所或是男性浴室——就和黑死病爆发之前那样,那些男性浴室很快就变成了另一个名姝与顾客的交易场所,即便只是在里面做仆人,也很难保住清白,毕竟浴桶里要不时地加水,顾客们需要的书籍、食物和酒也要送到手边,小憩处的软塌掩藏在帷幔后面——谁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些什么,所以即便男性浴室的女工不但可以拿到三倍于女性浴室的薪水,还能得到不菲的赏赐,让娜还是安安心心地待在了这座名为“维纳斯”的女性浴室。
  “维纳斯”女性浴室原先是座三层的旅馆,现在它被改造成二层洗浴,顶层休憩,底层则售卖一些妇女们喜欢的货物的综合场所,在这里出入的女性多半都是商人,政府职员或是低层军官的眷属,他们没有穷困到支付不起洗浴的费用,但也没豪阔到能够在家中增设洗浴设施——它们所需的水龙和管道都是黄铜的,浴缸和座便则是贵重的陶瓷,要将家中的管道与公共管道接通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上水固然需要每月支付一笔钱,下水也是如此。
  但就和男人们会将浴室作为另一类消遣场所,女士们也是如此——除了偶尔在这里与爱人相会之外,她们也会聚集在一起谈论巴黎最新的时装,饰品和娱乐,或真或假的传闻,又或是一起嘲笑某个不在场的同伴……也许水汽的蒸腾会如酒精那样让人熏熏然的关系,让娜在这里可是听到了不少令人吃惊的小道消息,今天也是如此,她一边从浴桶间轻快地跑过,一边竖起了自己的耳朵,某个商人的太太正在蒸汽的遮掩下抱怨自己的丈夫有心无力,而另一个文书的妻子在询问那里有有效堕胎的药方,她身边的人则在嘲笑她的丈夫太爱嫉妒,还有一位女士在劝说另一位女士接受一个虽然嫁了三次,容貌丑陋但嫁妆丰厚的儿媳……让娜将笑容藏在袖子后面,为一位总是十分慷慨的夫人倒了一大杯冰镇的柠檬水,这位夫人先生的姓氏是高勒,一个贵族姓氏,也许就是因为有这个姓氏,他的丈夫被卢瓦斯侯爵拔擢为兵站的管理人,不日就要动身前往佛兰德尔,不过让她长吁短叹的还是她的爱人,一个军官,也正要跟随蒂雷纳子爵到荷兰驻守——她身边的浴桶里浸着杰拉德夫人,她的丈夫也是一个军官,她正在怂恿高勒夫人另外寻找一个称心如意的爱人:“国王回到巴黎之后,”她说,眼角的细纹都像是在水汽中张开了:“你还怕没有足够强壮有力的小马驹儿骑乘吗?你是那样的漂亮,又年轻,尽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一个。”
  高勒夫人闻言喝了一大口柠檬水,转身伏在浴桶边,“但我听说那些军官里有不少都是来自于凡尔赛的农民。”
  “天哪,你还在意这个吗?”杰拉德夫人假惺惺地喊道:“你要追寻的是爱情,不是婚姻。”
  “我要考虑一下,”高勒夫人说:“我可不能让别人嘲笑我居然选了一个农夫做爱人。”
  “若是那个农夫能够进入凡尔赛宫呢,”杰拉德夫人说:“那些多嘴饶舌的家伙就会嫉妒得眼睛发红。”
  “凡尔赛?”高勒夫人惊讶地问道:“难道不是卢浮宫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杰拉德夫人说:“上次的庆祝宴会就在凡尔赛。”
  “很多人都说应该在巴黎,”高勒夫人说:“我的丈夫,还有我的那位好先生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您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们呢。他们可没能离开巴黎半步——我是说,他们没有参与那场战役,但我的丈夫身在其中,紧随国王。”杰拉德夫人骄傲地说,高勒夫人露出了不怎么相信的神情,毕竟若是杰拉德夫人的丈夫真的在对佛兰德尔,或是对荷兰的战争中建立了赫赫功勋,她就不会在这里和她说话了,她至少会有一个私人浴室。
  虽然浴室中水汽缭绕,但杰拉德夫人仿佛猜到了高勒夫人的怀疑,她发出轻蔑的哼哼声,“如果你不想听,那就算了。”
  高勒夫人当然是想要知道的,不但是为了她的丈夫,也是为了她的爱人,她连忙吩咐小让娜去拿酒和糕点来,让娜连忙跑到厨房里去,拿了酒和一些小蛋糕,又迅速地跑了上来,幸好杰拉德夫人也在等着这份贿赂,喝了酒之后她才坦言相告,她的丈夫在对荷兰的战役中负了伤,所以有了一个进入凡尔赛宫参加胜利宴会的机会,据他说,这场宴会可能要持续上十五天或是更久,他被安排在第六天,但国王很有可能会来向他们致意。
  “但这里是巴黎啊。”虽然高勒夫人和大部分女士一样对政治不热衷,但巴黎人的骄傲还是让她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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