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遗梦(校对)第6部分在线阅读
秀保从容地走到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笑嘻嘻地看着菊姬和驹姬,用貌似平和地语气安慰道:“放心吧,太阁毕竟是我伯父,没事的,在家等我回来,好好照顾母亲大人。”没等两人应答,便阔步走出殿外,岛清兴此时已将马匹准备好,秀保熟练地骑上去,在十市等人的“保护”下离开神社,快马加鞭地前往朝伏见城。
不一会工夫,秀保一行人便不见了踪影,宾客也逐渐散去,前田利家安慰了驹姬几句后立即动身前往伏见城,发誓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他可不相信秀保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堀尾吉晴和几位重臣也绕路先行一步前往伏见城下町,准备及时接收忍者众的情报。
不得不佩服浅井井赖的能力,堀尾一行刚到达伏见,他便带着最新的情报匆匆赶来会合。堀尾吉晴顾不得赞赏他的能力,着急地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居然一夜间就让秀保成了逆臣。浅井井赖喝了口水,气喘嘘嘘地说:“其实,此事源头就是松仓重政上承太阁的密信。”“松仓重政?”藤堂高虎作为随秀长入主大和的老臣,自然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堀尾等人见藤堂表情异样,赶忙询问道:“难道藤堂大人认识此人?”
藤堂高虎点了点头:“松仓重政乃是筒井家重臣松仓重信的嫡子,当年筒井定次转封伊贺,他也被授予福地城八千石奉行,但着实想不出他和本家有何怨恨,竟敢越过筒井定次直接上奏太阁。”
浅井井赖继续说:“虽不知此人和主公有何过节,但是密信的内容我通过情报网大概了解到了,那本质上就是一封检举信,内容主要有三条,第一条,说是在长吉之战时,主公早在战斗结束前便赶到了战场附近,但是迟迟不出手阻止,作壁上观,导致德川旗本被砍杀殆尽;第二条,说主公当初所言对驹姬一见钟情之事乃是欺骗太阁,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在聚乐第见过驹姬,而且在觐见太阁前一晚,主公曾秘密会见最上义光;第三点,密信声称主公在高野山为前任关白丰臣秀次大兴土木,建造佛寺,意图明显……”
“什么叫‘意图明显’,难不成是说主公意欲谋反?”听了浅井的报告,长束正家气愤地说道。藤堂高虎觉得事有蹊跷,便询问浅井:“可曾询问过筒井殿下,松仓重政现在身在何处,可否找来当面对质?”
浅井井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厮想必早就想到我们会派人找他,筒井殿下说了,事发前几天,他便以普请奉行之名去了伏见,事发后又听闻他躲进了德川内府的屋敷,至今不曾露面。”
听到浅井提到德川家,长束正家警觉起来,追问道:“你们有没有到德川大人府上拜访,不管怎样一定要把此人揪出来,不然主公的麻烦可就大了。”
但是堀尾吉晴并不赞成让忍者众前去捉拿松仓:“各位试想一下,就凭这样一个人,怎敢上疏诬陷主公,而且他是如何得到这些绝密情报的呢?很显然其背后定有某种强大势力的支持,就算找到了他,大家觉得他会在太阁面前收回那些话吗?”
长束正家思索了一会,捋了捋胡子,紧皱眉头:“能够布下如此严密的情报网,普天之下除了太阁,恐怕就只有那位内府大人了。嗯…如果是他的话,确实能算得上强大的靠山,想必松仓重政亦是被他收买,才敢不顾风险告发主公的。”
岛清兴这才反应过来,气冲冲地说道:“没想到德川家康心思如此缜密,自己不便开口,便找了个传声筒,如此看来他定是对长吉关的事耿耿于怀啊。”终于追究到了事情的根源,但此刻他们却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只能远远仰望着天守阁,为秀保祈福。
事实上,这份被后世称为“松仓状”的信中本来仅有前两条罪行,但是在呈给秀吉之前,信件内容先被石田三成看到了,本就想打压秀保的他看到信后大喜过望,着令松仓重政加上第三条,誓要将秀保兄弟二人置于死地。
进入了大手门,秀保此刻仍是糊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怎么样的滔天大罪,竟能让秀吉将自己称为“逆臣”。为了保命,秀保使出了必杀技:他拍了拍十市佐助的肩膀,偷偷从腰间掏出五枚大判塞在他手里,十市佐助先是推让了一下,之后四处张望了一番,快速地将钱塞进怀里,嚣张的表情也顿时收敛了不少,他把秀保带到路边,让其他武士负责把风,装作很是同情的样子,小声对秀保说:“殿下和前关白这次恐怕性命难保啊。”
第17章
最后的考验
秀保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但从十市佐助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说的貌似是实话。十市见秀保一头雾水,便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是有人给太阁写了封检举信,大概内容是说殿下打压重臣,勾结外样,伙同前关白,意图谋反。”
“谋反?”秀保本想问得详细些,十市佐助却已不耐烦了,况且路边人来人往,要是被发现他和罪犯过多交谈,不免要惹祸上身,因此他将秀保送回到队伍里,若无其事地朝本丸走去。
路边的侍从和武士看着穿着新婚礼服的秀保,不禁地摇着头窃窃私语。一个年轻一点的武士对旁边值班的老武士说道:“看样子,太阁是要把一门众赶尽杀绝啊。”老武士一听,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小声说道:“傻小子不要命啦,太阁的家事轮不到我们评论。”年轻武士一把扒开他的手,不服地冲着他喊道:“我又没说什么,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这事做得本来就不对。”这下老武士彻底怒了:“你存心找死是不是?这还不是为拾丸殿下铺路,你们这些年轻人是不能体会太阁的苦衷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自己的儿子,牺牲个侄子算什么,你赶紧住口,小心待会组头来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秀保在武士的护送下再次登上了天守阁,此刻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窗外壮美的风景而有所平静,相反的,凭空产生的诸多问题在他脑海中回荡:“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我一直用秀次的例子告诫自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处事必当谨小慎微,丝毫不敢有半点招摇,特别是待人方面,谦恭得甚至有些卑微了,难道这样仍不能让那些人满意吗?我一心一意想要保卫丰臣家的天下,可秀吉却一而再地打压我,上次是削封,这次竟然直接想要诛杀,难道我真的不该活在这个世界里么?”
带着诸多疑问,秀保走进了大殿,太阁秀吉正襟危坐,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中的密信,三条罪状,条条都是死罪,秀次怎能这么傻?让人抓住把柄,第一条表面上是煽动刀兵,借刀杀人,可事实上秀吉还是很高兴的,是啊,德川家因此被自己削弱了,但是因为这封信,现状就完全不同了,如果不能治秀保见死不救,纵容属下之罪,不仅德川家康可能会借题发挥,天下大名更会以为自己包庇亲族,徇私枉法,到那时丰臣家的威信可就大打折扣了;第二条多少有些牵强,毕竟最上义光在此之前拜托过其他大名,最后一刻才找到的秀保,把这说是秀保救人心切,想必也说得通吧。至于第三条…想到这里,秀吉突然抬起头,用质问般的目光死死盯着秀保,摇了摇头:“这兄弟二人终究不能让我安心啊。”
秀保俯身跪拜在秀吉面前,沉默不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必就是这个场景的最佳写照吧。
秀吉并没有让秀保起身的意思,面无表情地询问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秀保低着头,镇定地回答道:“臣下一心为公,问心无愧,不知所犯何罪,还请殿下赐教。”
看到秀保如此不卑不亢,秀吉反而有些不快,他让侍从将密信扔送到秀保手里,冷酷地说道:“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秀保看着密信,身躯也不由地微颤着,他不否认这些是事实,但也不能因此就说自己图谋造反啊。
过了好一会,他挺起了身子,拿起密信开始了反驳:“臣下承认,长吉关冲突时,确实没有及时出手阻止战斗,那是因为我赶到时双方已经杀红了眼,而我却只有十余名侧近,冒然出面调停,不仅徒劳无功,甚至可能被愤怒的德川军枭首,因此我才在战斗结束后进入长吉城。其实就算最后长吉城被攻破,本家士卒被全部战死,战斗结束后,臣下亦会亲自前往探查,绝无隔岸观火的想法。”
“第二条说我勾结外样,更是无稽之谈,最上殿下事先找过许多大名出面说情,难不成他们都是意图谋反?臣下救人心切,全凭太阁的信任才能救回驹姬一命,纵然欺瞒了您,但绝无半点谋逆之心,请太阁恕臣欺瞒之罪。”
“至于在高野山为秀次修建佛寺,也只是出于手足之情,青宿寺年久失修,着实不适合居住,因此臣才拨款给寺中僧侣,让他们另觅一处建造新寺。况且这都是臣安排下人去做的,臣自己与秀次并无半点接触,为的就是避嫌。臣下所言句句属实,还请殿下明察。”
前两条,先不顾其他大名的想法,秀吉自己是能接受的,但是听到秀保说出“手足之情”,他突然就被激怒了:手足之情?要是将来我百年之后,秀次东山再起,你秀保是不是也要因为“手足之情”和他联手对付拾丸呢?哼,悔不该当初听你的谗言,饶秀次一条命,决不能给你们兄弟联手的机会!
想到这里,秀吉转过身去,抽出刀架上的武士刀,“匡”地一声扔到了秀保面前,毫无语气地说道:“既然你说自己无心谋反,那就证明给我,将此刀交给秀次,我想他应该不会让自己的兄弟难办吧?事成之后,此刀便赏赐给你,到时还会给予你伊势一国的宛行状,恢复你百万石大名的地位;但如果到时候我看不到秀次的首级,那么,就让他当你的介错吧。”
秀保缓缓地拾起刀,仔细观摩了刀的刃文和刀铭,长长叹了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地念道:“不会错,这把刀便是鬼丸国纲,恐怕,这是秀吉对我最后的考验了吧。”
鬼丸国纲,简称鬼丸,是锻冶匠国纲斋戒三年打造的名刀。相传是镰仓幕府的第一个执权北条时政在梦中以此刀砍下鬼首而得名,是为北条家的传家宝。北条家灭亡后,被新田义贞获得,之后经足利将军家和织田信长之手,最后由信长赏赐给秀吉,在当时,此刀被视为象征天下权威的名刀,乃是日本“天下五剑”之一。
秀吉将此刀交给秀保,意图很明显,要么你将秀次一门斩草除根,安心做你的天下第一亲藩,享尽荣华富贵,要么就和秀次一同赴死,成全你所谓的的手足之情。
秀保双手紧紧攥着鬼丸国纲,迟迟不肯应答,难道秀次终究还是不能免于一死么,自己这只小蝴蝶果真不能改变历史的轨迹么?
第18章
秀次之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秀吉站起身走到秀保面前,“关心”地问道:“辰千代,想好了没有?是想证明你的一片忠心呢,还是选择所谓的手足情深呢?”
秀保明白,秀吉已经下了狠心,即便自己不肯去,他终究还是会派别人去的,与其这样,倒不如由自己动手,想必这样的话秀次应该不会死得太过凄凉吧,至少…至少临走时身边还有亲弟弟弟为他送行。
秀保牙关紧闭,艰难地吐出几句话:“臣愿意亲自将秀次正法,以表臣的一片忠心。”听到这句话,秀吉总算是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稍许平和了些,他蹲下身子,拍了拍秀保的肩膀,带着少许同情的语气安慰道:“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你自己,秀次就是个灾星,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拼命地往他跟前靠拢,不然也不会被人抓到把柄,不管是否有心,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不必自责,等你处理完毕,就把他好生安葬吧,本来这种逆贼都是要处以极刑的啊,我是体谅你的一番心意才作此处理的,你就别有负担了,最后再去陪陪他吧。”
秀保深深地低下头去,声音有些颤抖,但仍然不卑不亢:“殿下体谅下属的心意,臣确实地体会到了,不胜感激,臣下这就出发,取逆贼秀次首级来见殿下。”说罢,秀保站了起来,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过身去,右手紧握鬼丸,快步走出了大殿。
看着秀保离去的背影,秀吉百感交集,感叹道:“辰千代,不要怪我,想必只有经历这种事,你才能真正地长大,适应这个乱世啊,不然的话…我怎能放心将拾丸和丰臣家的天下托付给你啊。”
伏见到高野山,快马加鞭只要两天不到的时间,可是秀保却整整走了四天,他始终不明白,秀次已经成了一无所有的出家人,为什么秀吉还是不肯放过他,难道秀次对拾丸来说,真的是个无法忽视的威胁么?秀保搞不懂,他也不可能搞懂,也许只有当他成为秀吉一般的天下人时,才能体谅这种为保基业,六亲不认的做法吧。
高野山被高一千米的群山所包围,也是这些山群的总称,位于纪伊国伊都郡,因为其地形犹如莲花开花时一样的,同时也被称为是“八叶之峰”。分有内八叶传法院山等八峰环绕着“根本大塔”;还有外周边所围绕着的今来峰等外八峰。这样的地形用来当作是一个佛教的圣地非常适切,可以说是个山上的宗教都市。不过事实上这并没有“高野山”这样的山名存在,这只是个被山群所包围起来的一个地名,也是真言密宗总本山“金刚峰寺”的山号。
金刚峰寺是秀吉所建青严寺和兴山寺合并而成,青严寺又称青宿寺,这里便是秀次出家的地方。进入山内,气温骤降,秀保在沙弥的指引下,哆嗦着来到了青严寺的西堂。
此时的秀次虽然剃度出家,完全换了个模样,但还是被秀保一眼认出来,这时他正喝着浓茶,兴致勃勃地和一名僧人下着将棋,另一名年轻僧侣坐在茶几旁,不时地给茶壶添水。看到秀保走进西堂,秀次大喜过望,兴奋地站起身来,拉起秀保来到桌前,指着棋盘说道:“辰千代,你看,为兄终于要赢一局啦,哈哈哈!”
秀保看着秀次,忍不住地留下热泪,颤抖着对他说道:“兄长,我这次来是…”“不要说了!”秀保吼着打断了秀保,双眼虽仍是紧盯着棋盘,但却有些语无伦次了,只见他双手胡乱地指着,结结巴巴地重复着:“我要赢了,我要赢了!快看啊,我,我终于要赢了!”秀保流着泪把头转过去,他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相信秀次已经知道自己大难将近了,这样做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秀保擦了擦眼泪,稳定好情绪,爽朗地笑道:“兄长真厉害,做弟弟的自愧不如啊。”秀次听了秀保的赞美,反而收敛了笑容,叹着气拿起了一枚棋子,对着棋子自言自语道:“当初作为关白,位高权重,万人敬仰,但却只是太阁的一枚棋子;现在我出家为僧,贫困潦倒,孑然一身,却终于摆脱了控制,能为自己而活。这便是我这几个月来的感悟,可是没想到,最终生死还是要由他裁夺啊。”
秀保没想到这位杀生关白对流放之事如此豁达,于是开口问道:“看样子兄长已经知道我这次前来所为何事了,难道是有人事前知会您?”秀次哈哈大笑,指着茶几旁的僧人说道:“你放心没人告密,这些都是这位大师告诉我的,当初他说太阁并不会饶恕我,定会斩草除根,我开始还不相信,但是今天你的到来让他预言成真啦。崇传大师真是神人也。”
年轻僧人深深地低了低头,平静地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劫数,该来的总会来,并不是人能决定的,贫僧只是有幸探得天机罢了,殿下过谦了。”
秀次将秀保领到僧人面前,介绍道:“这位便是福严寺的住持崇传大师,自从我落难至此,他便经常前来劝诫我下棋以平息心中怨恨,起初我并不认同,可是随着时间流逝,竟然真的对苦难逐渐淡然了,更没想到现在达到了生死无挂的境界,这些都是大师的功劳啊。”
“以心崇传?”秀保怔了一下,“请问您是师从玄圃灵三大师吗?”年轻僧人这才抬起头,有些吃惊地问道:“殿下怎会知道?贫僧并没有对他人提起啊。”
“果然是他啊。”秀保感叹自己的幸运,此人便是与与南光坊天海齐名,同被世人称为“黑衣宰相”的以心崇传啊。此人是足利氏家臣一色秀胜的次子,天正元年时发起信长包围网的将军足利义昭反被织田信长击败而遭到放逐,一色秀胜由于无过人之才而未被重视,下野的一色秀胜无力抚养太多孩子,于是就让近畿附近临济宗的南禅寺将年幼的次子领去,拜在名僧玄圃灵三的门下,法名以心崇传。关原后,崇传替幕府撰写了《伴天连追放令》并起草《禁中并公家诸法度》、专门管理寺院的寺院法度以及武家诸法度,崇传制定的这些法令为後来江户幕府能有效管理全日本做出莫大的贡献。
最为关键的是,为了找到与大阪方开战的藉口,德川家康曾和崇传密谈商榷,最後崇传建议用梵钟铭文上“国家安康,君臣丰乐”的字句发挥,指称是要诅咒腰斩家康、并祈求丰臣家繁荣,同时他还联合五山的许多名僧及朱子学家林罗山一同对丰臣家指控。终于以丰臣家激怒家康为名开战,导致最後丰臣家的灭亡。
想到这里,秀保又惊又喜,庆幸自己至少可以为丰臣政权铲除一个威胁了。
第19章
杯水箴言
秀次没想到秀保会认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住持,但是大限将至的他也不想追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秀次拍了下秀保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有些悲伤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我的家眷是否也命不久矣了?”秀保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其实…她们早在大半个月前就已经被太阁下令处死了。”
听闻噩耗,秀次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重心不稳几近跌倒在地,绝望地感叹着:“是我连累了她们,要是当初我没有和太阁作对,想必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吧,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要去陪她们了,我们一家人马上就要团聚了…”
看到秀保手中拿着鬼丸国纲,秀保笑了笑,不无怀念地说道:“当初秀吉曾说待他百年之后就将此刀和这天下一同交给我,回想起来心中仍是激情澎湃啊,可是没想到,没想到拾丸会出生,更没想到秀吉会因为他将我满门抄斩,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秀吉的残忍啊。”
说完秀次便掰开秀保死死握住鬼丸的手指,将刀从他手中夺了过去。秀次抽出刀仔细端详着,不禁地啧啧称赞:“好刀,真是好刀啊,难怪秀吉如此钟爱,以至于不到最后一刻不肯交予我啊,现在我总算得到了这把象征天下权威的宝刀了,就算是死在这把刀下,也应该没有遗憾了吧。”秀次看到秀保站在原地轻声缀泣,笑着安慰道:“想必辰千代没有给人当过介错吧,为兄也不为难你了,你就在这等着复命,为兄定不会让你为难的。”说着,秀次朝着与其对弈的老和尚微微颔首,老和尚便站起身来准备随他到内室去。
秀次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内室,在拉上门的那一刻,他冲着秀保笑了,笑得那么灿烂,那么豁达,仿佛是想以此慰抚秀保,又或者是兄长临终前对弟弟寄予的关爱和希望。生前没有好生照顾同为养子命运的弟弟,死后,也许会在天上默默地保护他吧。
看着缓缓拉上的纸门,秀保终于忍不住放生大哭起来,这发自内心的凄惨哭泣声在整个青严寺回荡着,似是责备自己的无能,又像感叹人性的冷酷。
“阿弥陀佛。”以心崇传轻声念道,“关白殿下的生死早已是注定了的,但是秀保殿下您的命运呢?”听到崇传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秀保转过身去,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师能为家兄算定生死,为什么对我却心存疑惑呢?”
以心崇传摇了摇头看着秀保:“殿下误会了,在下并非阴阳师,不会所谓的五行八卦之类的玄术,关白殿下的命数也非贫僧算出的,它本就存在于天地之间,只是贫僧早于他人有所领悟罢了。至于殿下您,”崇传眉头微蹙,疑惑地说道:“在下本以为会早于关白殿下而去,可是不知因何缘故竟能逃过此劫…殿下不要误会,贫僧并非有意诅咒。”
秀保大为吃惊,没想到以心崇传竟有如此本领,且不管秀次之事是真是假,就自己而言,四月份落水十津川的亦被他预知了,不过并不知道,逃过此劫的已不是当初的秀保了。
出于好奇,秀保继续询问道:“大师可否预知在下未来是何命运呢?”以心崇传头摇得更频繁了,表情也不再镇定了:“殿下今后的命运竟如同空气一般,在天地间竟感觉不到半点痕迹,仿佛本就不存在一般,贫僧着实无法推断。但是通过最近的见闻,贫僧感知殿下并非平庸之辈,只是前途不明,在下也不敢擅自揣测。”
秀保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不无自嘲地说道:“不是平庸之辈?大师说笑了,一个连自己哥哥都保护不了的懦夫,能干出什么大事来?在下只希望能和家人一起,安然度过此生罢了。”“殿下果真没有鸿鹄之志?”崇传微笑着看着秀保,这让秀保不禁心虚起来。是啊,现在有着如此高的地位和权力他,再说什么“只为安度此生”未免过于虚伪了,人对权利的追逐是无止境的,不然,秀次也许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秀保见崇传竟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也就不再隐瞒了,移步到茶几旁,在崇传对面盘膝而坐。崇传见此举动,笑而不语,抬手为他斟满茶杯,顿时茶香四溢,秀保的心情也好了些许。
崇传指着茶杯中的浓茶缓缓说道:“古人常言君子当心如止水,可是再平静的水,只要有火的烧煮,定会沸腾而失去本来面目。人心就如同这茶水,而权力就是火焰,那些所谓‘心如止水’的人在权力面前又有几个能把持得住,不与他人同流合污呢?就如同将一杯冷水倒入一壶热水之中,殿下觉得这杯冷水能改变什么吗?这战国乱世就是一壶沸水,而殿下真心愿意当这杯冷水么?”
听了崇传的分析,秀保静静地思考了好久,不得不说这位“天外魔道”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在这乱世,要是想着与世无争,无疑就是自掘坟墓啊,只有消灭所有威胁自己的因素,独霸天下,才能能保护自己和家人,这便是乱世的生存模式啊。
秀保深深地向崇传跪伏下去,语气诚恳地请求他指点迷津:“大师之言,如同醍醐灌顶,秀保自愧不如,还请大师能为秀保指条明路。”崇传见状赶紧扶起秀保,激动地说道:“贫僧只是山门小寺住持,怎能受殿下如此大礼,还请殿下起身,切莫折杀贫僧。”
秀保这才端正了身躯,急切地询问崇传:“大师认为在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崇传并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反问道:“敢问殿下是欣赏王导王茂弘还是中意曹操曹孟德呢?”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秀保不寒而栗:这以心崇传是真心助我还是有意劝我谋反?自己还不了解他,果真要把满腔心事告诉他,就不怕他反水么?
第20章
秀保版“隆中对”
看着秀保沉默不语,以心崇传面色不悦:“既然殿下不愿回答,那么贫僧也就无话可说了。”说罢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去,秀保咬了咬牙,心一横,喝住了崇传,大声回答道:“秀保愿以霍光之心成曹操未竟之业。”
听秀保这么说,崇传倒是来了兴趣,他再次坐下,笑着赞许道:“别人都说秀长公的养子生性木讷,顽劣不堪,今日一见,倒觉得谣言不足为信,殿下与关白乃是同胞兄弟,但在贫僧看来,不论性格还是行为却都是大相径庭啊,关白行为处处高调,性格张扬;殿下却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这也许就是关白不得不切腹自尽,您却能苟活至今的原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