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遗梦(校对)第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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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秀保故作惊讶道,“可我记得马尼拉总督去年便将对明贸易权交给了满剌加的弗朗机人;明国貌似也还没有解除海禁吧,那厦门和鼓浪屿的海商又如何保证商路的安全呢?巴达维亚,是在红夷控制的爪哇国吧,那里的情况比吕宋好不了多少吧,就凭这种没有任何保障的海上航线,太阁怎么会同意颁发给你们朱印状呢?”
  张敬泉根本没料到秀保竟能对他们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不禁面红耳赤,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了。事实上,自从十六世纪下半叶葡萄牙人闯进东亚以来,东南亚一带土著国的领地便被逐渐蚕食了。到文禄之役结束时,葡萄牙人占据了马六甲以及澳门,西班牙人占领了菲律宾,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则吞并了印度尼西亚。
  看到张敬泉被秀保给震慑住了,李旦终于忍不住了,此人表面上是张敬泉的义兄,实际却是他的老板,再稍微准确些的话,方才张敬泉提到的所有人都是李旦在地方的代理人,也就是说,李旦才是掌控整个东亚海上贸易的霸主,他所拥有的财力,即便是东南亚的欧洲人都自愧不如,甚至经常向其贷款,这也就导致了后来马尼拉的惨剧。
  李旦正襟危坐,一脸平静地回复秀保:“殿下身居日本,却能通达海外,真让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不错,正如殿下所说,我等明人在海外的贸易垄断地位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原先赖以生存的海外据点已大多被被泰西人占据,海上的贸易航路也被他们肆意侵占,我们明商的处境是每况愈下了,再加上朝廷尚未开禁,根本不承认我等海商的合法性,这更是雪上加霜啊。”
  秀保问道:“你们即便是失去了海外航线,但我记得泉州到马尼拉、马六甲以及长崎的从本国出发的航线不是还由你们掌控么?”
  李旦摇了摇头,苦笑道:“除了泉州到长崎,其他的两条航路全部都不复往日风光了。就拿到马尼拉的航线来说,这条航线本是将吕宋的白银和棉花送至中国,以交换国内的生丝和棉布,但弗朗机人认为这会导致白银的大量外流,而且明国的棉布物美价廉,基本压制了吕宋本地的纺织业,这更是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因此弗朗机人不再从国内进口棉布,而且为了压制我等明商从中牟利,竟然舍弃泉州,改从濠镜澳(今澳门)的西弗朗机人(葡萄牙)手中进口生丝,如此一来,我们明商在南洋便无立足之地了。”
  “因此李兄便希望能开拓日本到明国的航线?”秀保对于这位老乡不免同情起来。
  李旦点了点头,却有有些无奈:“正是如此,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明人在长崎、平戶总共约有三万,这与在马尼拉的规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最关键的还是有松浦殿下的支持,足以让我等没有后顾之忧,放心大胆地进行海外贸易,但松浦殿下毕竟只是平户一隅的领主,要真正名正言顺地在全日本开展贸易,必须要有太阁殿下颁发的朱印状,这便是我等求见您的原因。”
  “你指的是松浦镇信殿下么?”秀保问道。
  “是,但也可以说不是。”李旦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虽说镇信殿下已成为松浦家的家督,但实权还是由其父道可殿下掌控,我等便是听从他的建议才来请求殿下的。”
  “原来是国姓爷的舅舅啊。”秀保哑然一笑。道可是松浦隆信的法号,此人率领的松浦党乃是自平安时代便盘据在日本长崎北部的武士集团,这些人在经历了文永、弘安之役(即元朝的两次东征日本)之后开始报复性的侵扰朝鲜沿海,由于根据地在对马、壹岐、平户三岛,所以被朝鲜称为三岛倭寇。
  宁波之乱后,松浦党铤而走险,重操旧业,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开放平户城为自由港,让各国船队自由进出,赞助日明间的走私贸易,对沿海地区进行劫掠,这便是倭寇的雏形。
  久而久之,平户城下聚集了很多来自明朝的商人,其中著名的当然是雄霸中国东南沿海的王直父子。松浦党也因贸易而建立了巨大的财富,成为松浦半岛的霸主。
  松浦隆信正是借助了明朝海商的经济支持征服了肥前国北部及壹岐国,正式成为了一位大名,九州征伐后,松浦家获得了六万三千石的本领安堵。
  历史上李旦病故后,郑芝龙便继承了东亚海上霸主的地位,松浦隆信与郑芝龙有着不错的交情,故将其母松东院的养女田川松嫁给了他,这位田川夫人便是郑成功的母亲,因此说隆信是郑成功的舅舅一点也不为过。
  即便是国姓爷的舅舅介绍来的,在现实面前秀保还是保持了冷静,他也故作无奈的表情回答道:“虽说您是道可殿下介绍来的,但如果对太阁没有显著利益的话,我相信即便是苦苦哀求也不会成功的,此外,开拓新航路也是需要资本的,不知李兄目前的经济实力如何呢?”
  一提到钱,李旦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由于马尼拉总督背信弃义,在下的资金和作坊全部被弗朗机人抢为己有了,要不是跑得快,我那几十艘海船兴许也被他们夺去了,我之所以到平户而不是长崎,便是为了向道可殿下借贷,作为开拓新航路的本金,可是…”
  “可是道可殿下并没有那么多资金赞助你,因此便把你推到我这了是吧?”秀保和蔼地说道。
  “确实如此,”此时的李旦已经羞愧的抬不起头了,当年在东南亚呼风唤雨的海商巨擘,如今却沦落到向一个海贼出身的小大名借款的地步,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为让他难看的了。
  秀保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以你现在的状况,太阁会向你提供资金,让你东山再起么?”
  李旦失落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在下知道太阁和我们商人一样,都是‘利’字为先,是不会贸然为在下这种落魄的海商提供机会的,但朱印状是令明商起死回生的唯一的办法了,不论成功与否,在下都愿意一试,还请殿下能替我等美言几句,不论结果如何,在下都会记住您的恩情。”
  秀保听完李旦的肺腑之言很随意地说道:“依我看,你就不要在这件事上浪费精力了,结果是明摆着的。”
  李旦知道秀保意在拒绝自己,虽说不甘心,但还是攥紧了拳头伏身道别:“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让殿下为难了,我们这就告辞,不过夜晚不宜行船,还请允许我们明早再离开津城。”说完,他便和张敬泉起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秀保折扇一收,平静地问道:“若是李兄不嫌,与我合作如何?”
第60章
御用商人
  听到秀保要和自己合作,李旦惊喜万分,颇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但是出于商人的机警,他还是不放心地询问道:“殿下方才还说与我等合作无利可图,现在怎么肯出手相助了呢?”
  “李兄可别理解错了,”秀保摆了摆手,笑着解释道,“刚才我是从太阁的角度拒绝你们,而现在我是从自己的角度希望与你们合作,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此话怎讲?”李旦和张敬泉再次坐了下来。
  “这你们都不明白?”秀保略作惊讶地问道,“太阁不了解你们海商,自是不敢轻易借钱给你们,而我却愿意借钱给你们,这不就是本质区别么?”
  李旦知道秀保准备借钱给自己,先是一阵兴奋,但没多久便冷静下来了,强颜欢笑道:“殿下肯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但请恕我冒犯,殿下虽说是太阁的侄子,但毕竟也只是个百万石的大名,而且刚刚获得了伊势的领地,还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去经营,又能有多少钱借给在下呢?”
  “资金方面你不用担心,”秀保随意地说道,“你以为我是靠这一百三十万石的土地吃饭的么?只要你需要,我可以拿出五万七千枚天正大判以及等价的御公用银用来筹措物资、建造商船、组建商队以及建设港口,不知李兄是否还嫌少呢?”
  五万七千枚天正大判以及等价的御公用银若是换算成庆长小判,便是一百一十四万枚,按照每枚小判重一两来算,便是黄金一百一十四万两,根据《多闻山日记》所载,一两黄金可以兑换三到六石大米,如此说来,这些资金至少相当于一个三百四十二万的大大名一年的俸禄了!
  至于这些钱怎么来的,秀保就要偷笑了:秀长当年担当生野银山的奉行时捞得的油水,以及改易大和豪族及没收寺领所获得的款项,现在全被秀保据为己有了。
  这便是为什么大阪之阵时,秀赖只是一个拥有六十五万石知行的大名,却能召集十余万浪人与德川家康所率领的天下大名抗衡的原因。按照每万石可以召集一百八十浪人来看,秀赖雇佣这些人的经费定不少于相当五百五十万石俸禄的黄金!而且此前由于家康的逼迫,丰臣家早已拿出大量资金修筑寺庙,目的就是要消耗丰臣家的财产,并进行心理上的压迫。即便如此,丰臣家最后仍能在财力上和家康奇虎相当(大阪落城后,仍有二十八万两的黄金以及二十四万两的白银残留在库房中),可见秀吉在世时为秀赖积攒了雄厚的资本。
  至于秀吉为何能积累如此多的财富,原因便在于全国所有的金银矿山以及外贸港口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其中包括鼎鼎大名的石见银山、生野银山(秀长死后被收回)、甲州金山、飞驒金山以及长崎、堺、博多等港口。
  在这一点上,秀长和他的兄长极其相似,都是通过领内的矿藏谋取暴利,但是由于地理条件的限制,秀长领内并没有良港可以进行大规模的海外贸易。但是现在不同了,秀保获得了伊势国的领地,注定将要改变这种状况。
  果然,一听秀保报出这个天文数字,李旦和张敬泉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李旦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正了正身子,克制地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如有冒犯还请殿下见谅。按照惯例,每艘朱印船连同所载货物的价格在两万五千枚小判左右,若是开拓得当,今后至少需要十艘朱印船以保证贸易的正常进行,也就是说只要大概二十五万枚小判便足够了。”
  “你倒是挺诚恳的,”秀保点了点头,“现在朱印船基本也就是这个价码,不过除了组建船队,我还要扩建几个港口作为今后南北物资中转之所。”
  “殿下没必要这样做啊,有了朱印状大可以直接在长崎等地自由贸易,无需另见新港。”李旦恭敬地劝说道。
  没想到秀保却质问了一句:“谁说要给你朱印状了?”
  李旦一脸惊诧地看着秀保,反问道:“没有太阁的朱印状怎么进行贸易啊?”
  秀保甚是严肃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足够的实力太阁是不会颁发给你朱印状的,我借钱给你也是不能声张的,如果你真的拿着我的钱向太阁证明你的实力,那无疑是自掘坟墓,我们俩都没有好下场,因此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没有朱印状我怎么获得贵国的货物呢?”李旦有些泄气了。
  秀保却不以为意道:“很简单,我给你颁发本家的黑印状,这样你就能以本家的御用商人的名义进行贸易了。因此,我需要扩建几个港口以满足今后逐渐增加的贸易量。”
  “是这样啊,”李旦明显有些不甘心了,“可是殿下您的本领毕竟只是在近畿,能有多少货物可以用来贸易呢?”
  秀保没办法只好向他透露了一点底牌:“你所需要的无非是硫黄、铜等矿物以及刀剑、漆器等,这些货物全都能从堺港购得,而堺港商会的芝十理右卫门早已是本家的御用商人,通过他的关系,可以逐渐将本该运往堺港的部分物资转运到本家的港口来,这样不就能够满足数量上的要求了么?”
  “原来如此,”李旦稍微有些放心了,缓了口气继续问道:“殿下能确保领内的港口能满足如此规模的贸易量么?”
  “我不是说了要扩建嘛,”秀保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这些明国商人就是胆小甚微,不过这也算是好事,不妨告诉你,你登岸的津港乃是我国最大的十座港口(即‘三津七凑’)之一,除此之外,我还要将北纪伊的岩室港以及南纪伊的熊野港进行扩建,岩室临近濑户内海,地处南海道和近畿的交汇处,滩涂开阔,风浪较小,是不逊于堺的良港;而熊野港可以将纪州的优质木料运送到四国和九州,并且可以作为津港到岩室、东国到西国的中转站,为来往商船提供补给以赚取利润。其实作为本家的御用商人,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获得我的保护,至少保证你能在南洋受到弗朗机人的足够尊重,毕竟他们不会因为这点事放弃长往返崎的贸易。”
  李旦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最重要的,没有一个坚强的后盾,我们这些海商就真是寸步难行啊。”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秀保欣慰地说道,“你尽快将所需经费计算出来,到时候直接跟高虎去提钱即可,但是这笔钱万不能让外人知晓,即便有人询问,也不得告知实情。”
  “这是自然了,”李旦信誓旦旦地说道:“不管发生什么危险,在下也不会将您牵连进来的,我们明商可是将信誉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啊。”
  “是谁?!”突然从门外传来一声喊叫,秀保立即吩咐高虎护送李旦和张敬泉到内室躲避,急命上泉泰纲和疋田景吉出门查看。
  两人刚一出门,便见到一个身着蓝色夜行衣的忍者正和一名小姓刀锋相向,虽说小姓左臂受伤,但那名忍者也伤得不轻,不断有鲜血从手臂和大腿上滴落。
  见到援兵赶到,忍者便试图摆脱小姓的纠缠向护墙跑去,可没想到小姓身手同样不俗,抢在忍者翻墙前便将其砍翻在地。泰纲一边喊着“留活口”一边朝忍者奔去,忍者自知难逃一死,趁小姓不备,吞下了事先藏在齿间的毒药,待泰纲赶到时已经毒发身亡。
  泰纲一脸遗憾地搜查着忍者的行装,同时也对小姓的身手表示了钦佩,赞赏道:“你可是立了大功啊,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也好为你向主公请赏。”
  小姓摇了摇头,淡然说道:“小人名叫中藤信友,保护主家安危乃是分内之事,请赏就不必了,只要主公无虞便足够了。”
第61章
风魔复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屋外的打斗已经停止,秀保阔步走出了房门。
  见到秀保朝自己走来,泰纲和信友赶忙拜服下去,而景吉却眉头紧锁,单拳紧握地蹲在忍者的尸体旁。
  秀保看出景吉神情异常,关切地询问道:“怎么,难道发现什么线索了?”
  “臣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说着,景吉将右手缓缓松开,一只手里剑引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帘。景吉指着手里剑侧刃的花纹对秀保说道:“殿下,这是在明显不过的了。”
  “三叶葵!”秀保不禁一怔,将手里剑拿在手中反复地检查着,仿佛不敢相信这个结果。景吉躬身回答道:“正是,这的确是德川家的家纹,此事定和内府殿下脱不了关系。”
  一提到德川家,泰纲便激动地斥责道:“这定是柳生宗严和服部半藏搞的鬼,臣早就听闻他们训练了一批死士作为忍者,奔赴全国各地为德川家搜集情报。主公您也看到了,此人毫不惧死,一定是这些忍者中的一员。”
  秀保知道泰纲和宗严有仇,总想将脏水都泼到他身上,只是这次做得太过明显且过于牵强了。这在秀保犹豫不决之时,中藤信友恭敬地问道:“主公能否将此物交予小人一观。”
  要不是他说话,秀保还真将这个立了大功的小姓忘记了,想到此人有些本事,便将手里剑递到他手中。
  “主公切莫中计,此贼绝非德川家的忍者。”信友刚拿到手里剑便肯定地说道。
  泰纲显然不愿接受这个结论,满脸不悦地呵责道:“这上面可是刻了德川家的家纹,你小子可别胡说啊。”
  信友并没有被这位剑豪的威势震慑住,反而是用一种鄙夷的口气反问道:“小人冒昧地问一句,既然是忠心耿耿的死士,定是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又怎会冒着主家被人发现的危险,将家纹标识在随身物品上呢?这可是忍者的基本素养之一啊。”
  “切,你小子别把话说绝了,你又不是忍者,怎会知道忍者的想法呢。”泰纲不以为意地反驳道。
  见泰纲如此咄咄逼人,信友竟也毫不相让:“也请上泉大人别把话说绝了,您又不是小人,怎么知道小人不知道忍者的想法呢?”
  “你小子是不是找死?!”泰纲怒不可遏地伸手拔出了佩刀。
  “慢着,”秀保厉声呵斥道,“你们还把我放在眼里么?”
  “臣(小人)有罪,还请主公原谅。”两人惶恐着跪拜下来。
  “好了,”秀保示意两人站起来,双眼直盯着信友,好奇地询问道:“我也想知道,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呢?”
  信友深施一礼,恭敬地回答道:“小人不敢欺瞒殿下,从五岁时起,小人便被家父交由箱根山的风魔党首领抚养,虽然因为年幼未能加入忍者,但对风魔一党的情况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识破这些小伎俩自是不在话下。”
  “哦,这么说你是风魔小太郎的徒弟喽?”秀保不禁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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