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遗梦(校对)第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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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前!”舜姬扶着床沿哭泣道:“万不能这样对待少主啊,即便是低调入殓,也要上世人知道您为丰臣家诞下过男丁啊。”
  “我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有过这个孩子啊。”菊姬望着襁褓中那张稚嫩的笑脸,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难道您也不打算让侍中殿下知道么?”舜姬简直觉得菊姬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了,在那个年代,嫡长子在家中的地位仅次于当主,即便是夭折也会举行隆重的葬礼为之超度祈福,秀吉的第一个孩子石松丸便是典型的例子。可菊姬不但要求低调处理,甚至连秀保都不打算告诉,这种行为舜姬着实不能理解,甚至担心菊姬是不是忧伤过度以致思虑混乱,才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处理方式。
  菊姬仍是乏力地摇着头,轻声说道:“孩子没了,我一个人伤心便已经够了,难道还要殿下陪着我再痛苦一回么?好了,不要说了,你照我说的去做吧,记住,万不得走漏风声,即便是太阁那边也不行。还有,”菊姬停顿了一下,狠狠地撕咬着嘴唇,貌似是要做出很艰难的决定,终于,她将头低下,叹息道:“赶紧找人为樱姬夫人包扎伤口,要是发炎了可就不妙了。”
  “包扎伤口?御前你没事吧,那贱人可是杀害少主的凶手啊,她死一百次都不够,还包扎伤口作甚,直接让她自己了结就是了。”舜姬这下彻底认为菊姬疯了。
  刚才舜姬那一脚却是重了些,樱姬这次再也没能站起来,疼得在门口直打滚,虽说众人动了恻隐之心,但一想到她所犯下的罪孽,便将脸转到另一边,任由她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挣扎着,哀嚎着。
  听到菊姬发话为自己包扎伤口,樱姬强忍着彻骨的疼痛,艰难地对菊姬说道:“舜姬夫人说的对,犯下如此滔天大祸,我是死不足惜的,御前无需可怜我,我说道做到,自会给您和少主一个交代。”
  “你觉得自己的死能够补偿得了么?”菊姬冷冷地问道。
  樱姬也不糊涂,自是猜出菊姬话里有话,于是扶着门框勉强站起身,紧张地追问道:“御前这是什么意思?杀人偿命,我害死了少主,当然是用我的性命相抵,您还想怎样?”
  这时,菊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直直地盯着樱姬:“夫人这么说我可以接受,但不知侍中殿下能不能接受,太阁殿下能不能接受?”
  “关太阁殿下什么事?”樱姬故作不解地询问道,她当然知道菊姬究竟想说什么,只是不敢接受这个现实罢了。
  “既然夫人不明白,那我就好好地和你说清楚。”菊姬的声音叫刚才清脆了许多,“这个孩子不仅是我大和丰臣家的嫡长子,也是丰臣家族第三代中唯一的一个男孩,他的死岂是你一个人便能抵偿的,要是传到太阁的耳朵里,恐怕你们浅野家都要殉葬吧。”
  樱姬终究还是从菊姬口中得到了这样残酷的事实,她再次跪了下去,一边向菊姬磕头一边为娘家求情。
  “所以说,你的死又有什么用呢?”菊姬哼道,“倒不如活下来,陪我一同照顾殿下,多为本家增添香火,以期将功赎罪,不知你愿意么?”
  菊姬此话一出,原本死气沉沉的房间顿时炸开了锅,众人都不敢想象菊姬竟能如此大度,就这样宽恕了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阿江顿时拍了拍胸部,总算是松了口气,唯有舜姬不依不饶,指着樱姬的鼻子对菊姬说道:“御前,让她自尽已是天大的宽容了,您要是这样放过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少主啊。”
  菊姬虽是心如刀绞,但又不得不承认现实,劝慰舜姬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只能说我们母子今生无缘了,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何必还要再搭上一条人命呢?作为殿下的正室,怎能不思虑周全,若是轻率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和太阁又有什么区别呢?”
  “请御前慎言,”阿江劝阻道,“太阁因怀疑关白谋反,竟将其满门抄斩,这事早就成了天下的禁忌,御前拿自己和太阁相比,难道是担心浅野家…”
  菊姬点了点头:“樱姬夫人的哥哥浅野幸长因为私通关白而被流放能登,虽说最近刚被放回来,但这已让太阁对浅野家起了疑心,若是再让他知道这件事,估计又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啊。”
  听到菊姬如此为自己的娘家着想,樱姬早已是泣不成声了,她不顾浑身的伤痛,爬到菊姬床前,凝噎了许久方才发出声来:“御前以德报怨,救本家于水火,这份恩情,樱姬即便是死上百次也不足以回报啊。”
  菊姬挥了挥手示意樱姬不要多说,看着她凌乱的头发,满脸的血渍以及身上那件脏得不能入目的和服,菊姬实在不忍心再对这个仅比自己大一岁的女孩经历更为残忍的事了,只见她默默地将左手伸到樱姬面前,微笑着说道:“就像你和智云院保证的,今生今世都要做我的姐姐保护我好么?”
  樱姬看着菊姬苍白的脸上淡出两颊红晕,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不论是恐惧、痛苦还是愧疚、感动,全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她紧紧地握住菊姬的手,激动地颤抖着身躯,菊姬也任由眼泪滴落在自己手上,暖暖的,仿佛能将心中的冰雪融化。
  舜姬看到这一幕,竟也不再劝阻,转过头对阿江说道:“夫人,这里就交给您了,妾身现在便去大光院(秀长的菩提寺,久松寺的塔头寺院)。”说完舜姬便将男婴小心包裹好,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小心翼翼地出了寝室,阿江也赶紧找来府中侍卫,要他们四处传达菊姬的密令,严禁任何人将这件事说出去。
  与此同时,秀保也已携着菊姬来到了山形城,正和最上义光以及他的两个儿子在鸢之茶室中品茗。
  听闻蒲生家即将移封,最上义光不禁好奇地问道:“若真是如此,会津这么的片地方会赏赐给谁呢?”
  秀保从义光手中接过刚煮好的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告诉他自己的推测:“不是赏赐,而是移封,据我的推断,可能会是春日山的那位殿下。”
  “您的意思是上杉黄门殿即将离开越后了?”义光的情绪有些激动。
  “正是如此,越后恐怕要分封给他人了”秀保点了点头。
  这时,最上义光突然拜伏在秀保面前,极其诚恳地请求道:“最上家的兴旺全拜托侍中殿下了!”
第51章
“预订”庄内
  见义光如此郑重,秀保赶忙将他扶起,颇为不解地询问道:“究竟是何事,竟劳烦岳父大人行此大礼?”
  义光特别喜欢听秀保叫自己岳父,尤其是在公共场合,每次都能有种高人一等的感觉。既然是自己人,义光也就无所顾忌了,他指着秀保身旁的屏风问:“殿下可认识这屏风上的三座山?”
  秀保虽说来自二十一世纪,但也不是无所不知啊,更别说是日本的山峦河川了,他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小婿久居畿内,对陆奥的山河风貌不甚熟悉,还请岳父大人赐教。”
  义光面带忧愁地看着屏风,颇为伤感地叹息道:“这三座山便是出羽三神山,月山的月山神社,羽黑山出羽神社以及汤殿山的汤殿山神社乃是出羽地方的圣地,特别是出羽神社,其中祭祀的羽黒权现乃是出羽国的保护神,可是现如今全部都落到了越后的上杉家手中,我身为羽州探题,如何面对出羽的百姓啊。”说完竟还挤出了几滴眼泪,顿时让秀保为之侧目。
  秀保知道义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羽州之狐,怎么这时候反倒为百姓着想了?况且即便是被上杉家占据,景胜也并没有禁止百姓参拜,这也会不对百姓构成什么影响啊?他这么说无非是想得到庄内地方的控制权罢了,那可是最上家几代家督的梦想啊。
  庄内地方指的是出羽的田川郡以及饱海郡,因为境内的庄内城而得名。该地在东面依靠朝日山及出羽三山而与最上家的领地阻隔,在南面是越后国的蒲原郡以及岩舟郡(这两处也是比较麻烦的地方,我们以后再说),北面则是由利十二头控制的由利郡,西面便是日本海了。这里地势狭长,并没有什么强势大名的出现,一直是最上氏和上杉氏反复争夺的地方。
  天正年间,最上义光曾一度攻占过该地区的尾浦城,逼迫城主武藤义兴自杀,几乎将上杉家赶出了庄内,谁承想武藤义兴竟是上杉家猛将本庄繁长的养父,繁长当即率军反攻庄内,一举攻克尾浦、大宝寺两城,义光自知不敌,急忙从本领调兵增援,可就在这时,秀吉颁布了“关东奥州惣无事令”,义光不得不退兵,本庄地区至此便彻底落入了上杉家的手中。
  想到这里,秀保大概清楚义光的心思了,他也是一脸无奈地附和道:“是啊,自从庄内地方落入上杉家之手,这三山便是由本庄繁长控制了。”“所以还请殿下体谅在下的心情,无论如何也请您说服太阁殿下,待上杉家转封后,将庄内地方赐给最上家。”义光诚恳地低下了头。
  秀保一脸难办地回答道:“虽说是岳父大人的请求,但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恐怕即便是我说了,太阁也不会答应吧。”
  “怎么会没有合适的理由?”义光一本正经地说道,“当年九户政実叛乱,最上家可是没少出力啊,最后不但没得到奖赏,反而连驹姬的命都差点搭进去,您说太阁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呢?”
  听义光这么说秀保到来了兴致,反问道:“那您当年趁着仙北一揆,擅自率兵攻打小野寺家的领地,这笔账又该怎么算呢?”
  义光不知道秀保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虽说当年因为小野寺家军师八柏道为的计谋而未能占得丝毫便宜,但毕竟是违反了秀吉的禁令,若是传到了秀吉的耳朵里,那不但得不到庄内的领地,恐怕就连现有的三郡也保不住了。想到这里,义光再次习惯性地拜伏下去,依旧是“严辞恳切”:“既然殿下知道了,在下也无话可说,庄内之事就当是没有提过吧。”
  “那怎么行,”秀保微微坐直了身子,“您可是我的岳父啊,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只不过还请您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万不得对他人提起。”
  “在下明白,”义光喜出望外,身子都激动得有些颤抖了,“请殿下放心,在下及犬子定会对此事守口如瓶,您对最上家的恩情,在下定会铭记在心,今后若有需要效劳的地方,哪怕是赴汤蹈火,义光也是在所不辞。”
  “这老狐狸是得了便宜卖乖啊,”秀保在心中冷笑道,“怎么说都是近二十万石的知行,岂是仅凭几句奉承便能换来的?哼,今后用到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不过现在就先让你好好享受下吧。”
  秀保将义光扶起来,很是无奈地说道:“当初从郡山出发时,本以为会津那点事很快便能解决,谁知路上竟出了那么多乱子,不知不觉竟耗费了一个多月,御前想必快要临产了,在下必须尽快起程回京,就不再山形城打扰岳父大人了。”
  “您这是哪里的话,御前生子乃是大事,殿下自是要在身旁陪伴,在下也就不做挽留了,马上命人为您准备路上所需物资,若是天气晴好,明天一早便可上路了。”义光恭敬地说道,但从他的眼神中还是能看出一些遗憾,想必是因为驹姬吧。
  “那就多谢岳父大人了。”秀保还礼后便起身向门口走去。
  “侍中殿下,”看样子义光还是忍不住了,一脸难为情地看着秀保,吱唔道:“小女驹姬伺候得还合您意吧?”
  秀保转过脸,冲义光微微一笑,微微点了点头:“估计明年这时候,便能让岳父大人抱上外孙了。”
  义光一听,顿时露出了一脸的满足,兴奋地说道:“如此甚好,甚好,也请殿下多注意身体,切莫过于劳累。”
  “知道了。”秀保一脸尴尬地走出了茶室。第二天清晨,气温还是一如往常的寒冷,但下了三天的大雪竟奇迹般地变小了,尽管义光希望他等雪彻底停了再走,但是出于对菊姬及孩子的担忧,秀保还是毅然决然地上路了。
  而在这时,伏见城三成宅邸。
  “你确定么?”三成一脸严肃地问长盛。“这是派去久松寺的和尚亲眼所见,千真万确。”长盛低着头肯定地回答道。
  “天助我也,”三成冷冷地笑道,“那就麻烦长盛殿下了,明天我想和樱姬夫人见一面。”
第52章
阴流恩怨
  秀保本是想经中山道回京,可由于在路上耽搁了过多的时间,再加上中山道多是山路,只好沿原路返回,谁知队伍行进到馆林城时,浅野长政的次子长晟早已在城中等候,并将长政亲笔所写书信交予秀保。
  秀保拆开信一看,不过是一些客套话,主要还是希望秀保能顺道前往甲府一趟,让自己这个当岳父的一尽地主之谊。
  秀保本想拒绝,可是既然去过了山形城,若是不去甲府,长政定会以为自己重驹姬而轻樱姬,要真是这样的话,恐怕之前在尾张派中树立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吧。想到这里,秀保接受了长政的邀请,并让长晟先行回城,就说自己将转道钵形城,沿秩父街道进入甲斐。
  二月二十日,秀保刚刚抵达钵形城,前田庆次便带着几个人从春日山赶过来与其会合。
  秀保当初离开馆林前往宇都宫时,前田庆次便以探望直江兼续为由带着两个侍从擅自离队前往春日山城。虽说名义上是秀保的枪术师范,但前田庆次与秀保并不是严格的主从关系,依旧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时间久了,秀保倒也习惯了他这种放荡不羁的性格,对他也不做过多约束,即便时常“玩忽职守”,秀保依旧是按时足量地发放俸禄。也许是被秀保的宽容所触动,庆次确实收敛了一阵子。
  虽说出发前庆次曾经说过要去春日山,但临走时却只让小姓给秀保传了个口信,连一封像样的信函都没有,着实让随行的家臣气愤不已。
  听闻庆次归队,家臣们终于忍不住奏请秀保罢免庆次的职务,而秀保却只是置之一笑,安慰众人道:“庆次的性子大家又不是不了解,虽说是放浪形骸,但正经事可一件都没耽搁啊,只要不是什么大错,大家就多多担待吧。”
  岛清兴实在不甘心,反驳道:“庆次担任殿下的枪术师范以来,殿下的枪术没有丝毫长进,这也就算了;可现在出门在外,本以为他能贴身保护殿下,谁知他竟一声不吭地到春日山去了,要是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庆次怎么能担当得起啊。”
  “左近你还真是直接啊。”秀保尴尬地挠着头,自己枪术不佳,准确地说是一窍不通,这除了庆次不认真教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秀保自己不想学,他觉得冲锋陷阵是将领的责任,自己运筹帷幄便已足够了,根本用不到打打杀杀。于是尽管庆次时常督促,秀保也多以政务繁忙推托了,久而久之庆次也便不再过问,反正俸禄照拿,何乐而不为。
  就在这时,庆次带着四个人走进了大广间,想必是听到了清兴的控诉,在向秀保行礼后便瞥了他一眼,不甘示弱地反问道:“我是殿下的枪术师范,又不是近侍,有什么理由贴身保护殿下?”
  清兴听了顿时脸红脖子粗,刚想组织语言反驳,庆次却早已刚脸转向了秀保,恭敬地说道:“既然殿下缺少近侍,在下这里正好有几个不错的人选,还请您过目。”说完,庆次便往右一挪,将身后的四个人展示给了秀保。
  这四个人的组合倒也怪异,两个和秀保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以及两个年过四十的的中年人,虽说是不知其名,但看着其健硕的外貌体型,秀保也能猜出他们绝不是一般的武士。
  秀保很是恭敬地问道:“敢问诸位尊姓大名,怎会想担任我的近侍呢?”
  四人中个头最高的那个中年男子向前挪了挪,一脸郑重地回答:“在下上泉主水佐泰纲,左边这位是我的师兄,疋田壹岐守景吉,最左边的那位是师侄疋田景长,右边这个乃是犬子源五郎。我等久闻殿下威名,特此前来,希望能为殿下效力。”
  听完此人介绍,秀保喜出望外:“主水佐大人不必谦虚,汝乃是上泉伊势守的嫡孙,定是深得上泉新阴流的奥义,能得殿下护佑,秀保定当安枕无忧矣。”
  “还请殿下助我等光复新阴流正统!”秀保刚说完,疋田景吉便拜伏了下去。
  “师兄,不可如此冒昧。”泰纲轻声斥责了一句。
  “无妨,既然诸位愿为秀保效力,那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出来吧。”秀保挥了挥手示意泰纲无需介怀。
  “是,”景吉坐直了身子,悲愤地倾诉道:“众所周知,上泉伊势守乃是新阴流的开山始祖,师弟作为伊势守的嫡孙,毫无疑问是新阴流的嫡系传人,因此家父疋田景兼还特命在下前往上野辅佐师弟,将新阴流发扬光大,谁知那柳生宗严竟仗着德川内府的威势,以一介分支冒称新阴嫡流,曲沃代晋,是可忍孰不可忍,还请殿下为我等做主。”
  “柳生家的‘无刀取’不是新阴流的精粹么,柳生宗严有此实力,让他做嫡流也是情理之中吧?”秀保对剑法的印象就只剩下“无刀取”了。
  “殿下切不可被谎言蒙蔽了眼睛。”泰纲也忍不住反驳了,“天下人皆说‘无刀取’是柳生家的绝学,其实不然,祖父在世时便已参透其中奥义,后来由于受宗严蒙骗而将此绝技传授给他,根本就不是柳生家自己参透领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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