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遗梦(校对)第12部分在线阅读
此时御殿外的骏河众基本上被肃清了,只有足洗义安仍率领着同样来自富士郡的士兵依托殿外走廊继续抵抗。就在这时,足洗义先从内院走了出来,朝着御殿处大喊道:“胜次,大森治长已被我处决了,不要抵抗了,缴械投降吧!”说完,他便拎着大森的首级走到岛清兴面前,恭敬地将首级递给清兴检视。
岛清兴见状大喜,示意侧近将首级拿走,对着殿前的足洗义安说道:“式部殿下作战之勇猛在下敬佩,现如今首逆大森治长已被汝家主公处决,阁下已无必要继续抵抗,若是能放下武器,我岛左近以人格担保,一定不会动殿下等人丝毫。”
足洗义安见大哥义先将大森的首级交给了岛清兴,终于不再坚决了,随即命令将士们放下武器。情理上说也是如此,自己是富士郡的豪族,何必为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大森家卖命?
岛清兴果真没有食言,除了继续清剿大森氏残部外,并没有再制造中田城的惨剧。战斗结束后,根据秀保的命令,骏河、远江以及东三河的豪族的当主前往掛川城参加评定。
会场内外把守森严,为了防止上次意外的重演,这些与会的豪族均不得携带武器,即便是放在廊下也不被允许。代待众豪族坐定,秀保才在山内以及有马的陪同下珊珊走进会场。
第一件事,自然是公布这次涉及三国的暴动的损失及伤亡情况。山内一丰从小姓手中接过文书,向秀保请示后,便在众人面前宣读道:“此次国人暴动造成两千人死亡,三千五百人受伤,涉及豪族四十八家,其中被彻底剿灭的豪族为包括象岛、中田、大森在内的十五家,没收领地的豪族为包括涉河、岩本在内的二十一家。”四十八家亲德川的豪族中有三十六家被彻底铲除了,所剩的十二家除了足洗家以外,全部是不值一提的小豪族,再也无法掀起什么大浪了。
骏远三本有豪族六十三家,除去上述四十八家,皆是中立或者亲秀吉的势力,基于此,秀保宣布了一项人事任命:“处于对本次战斗有功人员的奖赏,暂任命西尾俊实为三河国副代官,有马丰氏为远江国副代官,至于骏河国,”秀保停顿了一下,“就由足洗义先担任副代官吧,具体的人事任命我会派人向太阁请示,希望大家今后能同心同德,继续为太阁效忠。”
听到自己被秀保如此器重,足洗义先当即拜服在他脚下,哭诉道:“卑职受大森治长的蛊惑,与侍中殿下作对,本是罪该万死,不曾想殿下以德报怨,委以重任,卑职真是无地自容。我足洗义安在此宣誓,此后当以侍中殿下马首是瞻,若违誓言,天打雷劈!”
其实,足洗义先将大森治长杀死后,已是彻底地背叛了德川家,此时不和秀保亲近还能有别的出路么?这场持续了七天的涉及三国的豪族暴动,终以秀保方的大获全胜而告终。战斗是结束了,可秀保的东行之路能就此一帆风顺么?
第36章
中村的靠山
按照计划,秀保在山内一丰、有马丰氏及一干豪族的陪同下游览了浮岛原和鸢之细路,这也算是展示权威的一种方式吧。足洗义先更是投其所好,将鸢之细路作为私人花苑献给秀保。最为回礼,秀保郑重参拜了富士山麓的浅间大社,为富士郡足洗一族祈福。
浅间大社全称为富士山本宫浅间大社,是位于日本静冈县富士宫市的神社。形式为式内社,旧社格为官币大社。日本国内约1300座浅间神社之总本宫、富士信仰的中心地。该神社乃是为了平息人们担心富士山喷发的恐慌而供奉浅间大神。八〇六年,这里便创建了壮观的神社,其后,在一六〇四年,徳川家康还兴建了正殿、拜殿、舞殿、楼门等。直至今天,正殿、币殿、拜殿、楼门仍保留着昔日庄严肃穆的气氛,正殿甚至指定为国家重点文物。
话说秀保联合山内、有马扫平骏远三时,中村一氏只是躲骏府城担惊受怕,左右为难,当大森治长召集众豪族于大井川畔抵抗秀保联军时,他居然也在大森的撺掇下召集了近千人军势,准备在小仓正能调解失败后出兵协助大森治长,可是没想到秀保竟乘夜偷城,自己还没来得及出兵,大森治长便已兵败被杀了。在这种情况下,听闻秀保率大部人马越过骏府抵达富士郡,自以为是想对他不利,于是招兵买马,扩充军备,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听闻此事,宿老朝仓在重不顾重病缠身,急忙前往本丸拜见中村一氏。此时的中村一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大厅中来回踱步,等待着前方忍者的消息。见到朝仓在重在小姓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走进大厅,中村一氏连忙凑上前去着急地询问道:“伯耆守大人,现在的情况想必您都知道了,如今岛田城陷落,和大森家往来的书信少不了落入大纳言手中,再加上我和山内一丰本就是明争暗斗,他也定会进献谗言,落井下石,事已至此,躲是躲不过了,我已命小仓父子在各郡村召集农兵,相信可以抵抗一阵,到时候再请内府殿下从中调解,相信大纳言不会不给内府殿下面子吧?”
看着村中一氏自欺欺人的模样,朝仓在重又好气又好笑,他略带讽刺地反问道:“主公,臣下试问一句,自掛川事件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天,骏河与内府所领相模国仅一山之隔,若是内府殿下果真有意调停,早就派人前来了,何必等到今日?”
“依您的意思,内府殿下是见死不救了?”中村一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骏远三一带的豪族都或明或暗地接受内府殿下的控制,他怎么能容忍秀保对他们大开杀戒呢,况且自从我到骏河,已基本上和江户方面建立了和睦关系,就算是不管那些豪族,也不该舍弃自己这样的一国代官啊。”
看着中村一氏如此自命不凡,朝仓在重真的想笑:“什么和睦关系,什么一国代官,你中村一氏充其量只不过是家康的一条狗罢了,何必自欺欺人?!”碍于情面,朝仓在重颇为婉转的解释道:“正如主公所说,与大森治长的书信现已落入侍中殿下之手,这可是无可辩驳的罪证啊,主公没忘吧,侍中殿下就是以中田时政给大森家的密信搞垮了数十豪族,那些豪族可是内府殿下的心血啊,但直到那时他也没有出手,现在换做主公遇险,您觉得境况会有什么不同么?”
尽管朝仓在重说得很委婉,但中村一氏还是难掩尴尬之情,搔首环顾左右,转移话题道:“先不管这些了,依您之见,现在究竟该怎么办?”朝仓在重见中村已有悔意,便趁机说道:“当务之急便是解散军势,由主公亲往大宫城向侍中殿下解释清楚,请求殿下宽恕。”
中村一氏听罢,猛地一拳击在茶几上,忿忿地念道:“当初和内府殿下交往便是为了能以他为靠山,保我骏河平安,没想到不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大难当头反而被当做弃子,真是世事难料啊。也罢,那就有劳伯耆守马上前去解散军势,我也即刻动身前往大宫城。”
大宫城,本来只是商贾工匠在浅间大社下聚集而形成的村町,但是由于祭祀浅间大神的信徒逐渐增加,再加上此处靠近关东八州,是东西交往的要冲,因此足洗家看准时机,在家康移封关东后便因势建城,虽然落成时间不长,但作为足洗家这样一个小豪族的居城而言,在规模和设施上也算是与其家格相称了。
中村一氏到达大宫城时,秀保亦刚从神社参拜回城,虽说对中村的德行有所不齿,但他亲自前来,不见也有失礼节,于是秀保在本丸足洗义先的私人茶室接见了他。
由于刚刚拜祭完浅间大神,秀保仍是头戴乌帽,身着浅紫色礼袍,下衬深蓝色纱褶,十足一副公卿贵族的打扮。中村一进门便看到了身着礼服的秀保,这时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还没说话便已觉得矮他三分了。按照日本宫廷规定,在礼服穿着方面,亲王、诸王及一品衣深紫,褶为深绿色;二、三品衣浅紫,四品深绯、五品浅绯,褶均用深蓝色纱,六品以下无礼服。中村一氏只不过是从五位下的式部少辅,位阶尊卑,高下立判。
秀保看得出中村一氏已对自己心生畏惧,为了增加此次交涉的筹码,秀保首先发问:“式部殿下来得正好,在下参拜浅间大神途中便已听闻殿下在骏府城扩充军势,购置兵械,思考良久不得其解,不知殿下此次前来是否能对此有所说明?”
中村一氏没想到秀保开门见山,一上来就抓自己的把柄,心中不无唏嘘,迟钝稍许,便略带结巴地回答道:“卑职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说明此事,殿下有所不知,当初逆贼大森治长起兵叛乱,为防卑职与殿下东西夹击,他便派遣大批军势驻守骏府城西以为监视。为防不测,卑职才召集农兵于城中,因此殿下所言扩充军势,购置兵械之事皆为防御之需,并无它意,还请殿下明察。”
看着中村一氏大冷天也能弄得满头大汗,秀保真是有些不忍心捉弄他了,但是出于既定目的,还是要继续施压。
见他说完,秀保从桌下缓缓取出一打信件,扔在桌子上,死死地盯着中村。虽说早就想到这种情况了,但看到密信的那一刻,中村一氏还是颇有些震惊的,面对铁一般的事实,他知道再多的辩解也是徒劳无功的,这一刻,他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甚至是有些绝望地说道:“既然殿下已经知道实情,那么卑职也就无话可说了,该受何种刑罚,全凭殿下发落。”
“式部殿下举兵牵制叛军主力,乃是大功,何来处分?”秀保一边翻看信件一边说道,“殿下写给大森治长的书信,在下一封不差地全部找到了,这些信足以证明殿下的‘功绩’,在下自会向太阁汇报此事,不过听闻殿下并非贪图功劳之徒,因此这些‘功绩’是否向上禀报还请殿下自行斟酌。”
听到这里,中村一氏算是明白了,这秀保是想以此威胁自己啊,但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样呢?授人以柄,咎由自取啊,中村一氏当即跪拜在秀保面前,“谦虚”地回答道:“如此大功,卑职着实不敢领受,就不劳烦殿下向太阁禀报了,来日方长,今后卑职定当一如既往奉公尽职,誓死效忠太阁和侍中殿下。”
“既然式部殿下如此淡泊名利,在下也就只好勉为其难了。”秀保微笑着说道,“对了,为了更好地支持殿下治理骏河,在下将您联合我方大败叛军的功绩整理成函,待我前往江户时,亦将交于内府殿下等诸位大名过目,希望殿下这般武家楷模能为更多武士所敬仰。”
事到如今,中村一氏终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家康抛弃了自己,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秀保了。走出大宫城,回首仰望雄伟高峨的富士山,中村一氏已是无语凝噎了,自己早先把秀次当做靠山,最后差点受到牵连,把家康做靠山,最终还是被舍弃,如今不得已将这个十八岁的大纳言作为靠山,结果又会是如何呢?
第37章
家康之思
就在中村一氏望山兴叹的同时,他原本的靠山,德川内大臣家康也站在江户城的天守阁中向着西方眺望。
“你看,渡过荒川,穿越武藏野,经三浦半岛,过相模平野,之后翻越箱根、富士二山,跨过大井川,便是远江,渡过浜名湖,穿过吉田城,不到一日便可返回冈崎了。”家康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和本多正信说起这条路线了,尽管如此,他仍旧是乐此不疲。五十三岁的他,离开了生活了近五十年的三河,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关东,即便是当世枭雄,也不能忘却对家乡的思念,且只有在至亲和正信这般近臣面前,他才能稍微释放内心的情感,但这种释放转瞬即逝,绝不会让外人看出自己内心所想,这便是德川家康。
本多正信和家康身边的大多数重臣一样,都是骏远三出身,自然对家康的处境感同身受,不仅能将家康说的这段话倒背如流,而且每当他提起时,仍然能感觉到心中隐隐的痛楚。
正信知道现在不是触景生情的时候,因为目前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去解决,他打断了家康的思绪,提醒道:“主公,现在可不是感伤的时候,当初中田时政兵败自刃之时,我便提议本家出面调解,您却不肯批准;后来远江势力尽丧,大森家前来告急,您依旧不加理会;等到那位丰臣大纳言平定西骏河,收买足洗义先,参拜浅间大社展示权威之时,您仍然视而不见;就在前天,中村一氏厉兵秣马准备誓死一战时,您还是不肯表明态度,最终惹得中村家对本家失去信任,投靠了丰臣秀保。至此,您在骏远三辛苦维持的势力已被秀保连根拔起,数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属下斗胆请问主公,不知主公是何想法,难不成真是怕了那个纨绔子弟?”
德川家康知道本多正信这些天十分郁闷,不仅是他,就连自己手底下的四位天王也都不能理解自己的做法,本多忠胜甚至认为家康始终摆脱不了长吉关事件的阴影,导致行事思考日趋保守。
鉴于如此情况,家康不得已召见本多正信,想通过他将自己的想法的立场转告其他家臣。
家康从怀中掏出两枚象牙制中国象棋棋子,分别放在左右手,他将双手朝正信摊开,笑着说:“前段时间,有个来自明国的商人前来拜见,将一副象牙制的明国象棋作为见面礼献给了我,和他研习了几日,不知不觉竟有些喜欢这种明国的游戏了。”
本多正信听了不以为然:“象棋自中土传来已久,只是主公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其实这和本国的将棋还是有些相似,您要是想学,找我便是,何必求于外人。”
家康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说道:“你看,我手上一左一右分别握着‘卒’和‘帅’,依你之见,孰轻孰重呢?”
本多正信也是明白人,马上便明白了家康的意思:“主公你是想告诉我‘弃卒保帅’之理么?”
家康地点了点头,看着手中的棋子继续说道:“帅和卒的关系正如将棋中的王将与角行,而且其中蕴含的道理也是一样的,卒子都是为了帅而存在,说得残酷些,他们必须时刻做好为帅去死的准备。当然,要是想取得最后的胜利,没有卒是万万不可的。但是正信你要记住,卒有五个,即便都死光了,也还有相、车、马这些棋子可以取而代之,但是帅却只有一个,为了保帅,死再多的卒也在所不惜,更何况是一个本就保不住的呢?”
“保不住?主公您这话是何意思?”本多正信惊讶地问道。
家康抬头眺望远方,有些无奈地说道:“人人都说我家康残忍,为了家业可以诛杀妻子,可是成大事者有哪个不是如此呢?伏见的那位殿下强迫旭姬夫妇分离,硬将她塞给我,甚至还将老母作为人质送到骏府,这难道就不残忍么?他秀吉想做的事是没人拦得住的,出征朝鲜,诛灭秀次,那一项不是遂了他的愿?当初将我转封关东又何尝不是强人所难呢,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么?他和我心照不宣,要的就是剪除我在东海道的羽翼,因此即便是拿出二百余万石的庞大筹码亦是在所不惜,况且他眼中容不得沙子,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东海道的那些豪族么?”
本多正信貌似有些明白了:“您的意思是,丰臣秀保这么做完全出于太阁的旨意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家康捋了捋胡子,“这次太阁任命秀保为会津问责使,这对于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少年来说已是颇具难度了,应该不会再将扫荡骏远三的事交给他,我相信如果不是加贺爪忠澄有意怠慢,山内一丰趁机告密,他是不会急于蹚这脚浑水的。”
这话正信听得是一头雾水,他追问道:“若如主公所说,这件事是秀保擅作主张,与太阁无关,那我等完全可以出面调停,何必过早地放弃这枚棋子呢?”
家康脸上露出那招牌式的憨态可掬的笑容,和蔼地看着正信:“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太阁之所以不急于动这块烫手山芋,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找不到借口。这些豪族在当地生活了数百年,况且并没有犯错,根本无法下手,这种情况下,他最多只能是安插自己的手下,至于铲除这些豪族,只能是等待时机了。”
“您的意思是秀保为他创造了机会?”本多正信试问道。
家康没有表态,只是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起初,忠澄的傲慢无礼只是他一人的问题,本不会牵连其他豪族,可是那些东远江的豪族贼胆包天,竟敢对秀保拔刀相向,这正好让他抓住把柄,借机联合山内家铲除异己,到这里,也不过是东远江的事罢了;谁知道中田时政过于敏感,见象岛家被灭,便以为秀保要他不利,竟然密通大森氏,煽动一揆,这这就是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了;他的信更是成了秀保讨伐大森治长的借口,大森治长被迫起兵反抗,以他的实力怎能和秀保相抗衡,兵败身死在所难免;可他临死还不做好事,竟然胁迫中村一氏一同起事,这些密信城破之日也落到了秀保手中,成为他降服中村家的工具。至此,骏远三国人一揆终以秀保的大获全胜告终,你听了这么多有何感想?”
听到这,本多正信倒是觉得有些滑稽了:“照您这么说,这件事错不在秀保,而是在这些豪族自己了?”
“正是如此,”家康点了点头,“这些年来他们凭借自己在地方的势力作威作福,对我已是阳奉阴违了,更不会不把太阁派来的代官放在眼里,因此当秀保到来时,自然不会瞧得起他,这才最终酿成大祸。这样的棋子,终究会被太阁吃掉,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秀保立下大功,这对于今后拉拢他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正信,现在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本多正信用无比崇敬的目光注视着家康,心想有这样的主公,何愁得不到天下?他恭敬地向家康施以大礼,激动地说道:“主公所言着实让人折服,臣下这就出发前往箱根山,摆好仪仗,隆重迎接秀保殿下。”
第38章
上野介的承诺
文禄五年元月二十日,在大宫城整休了三天后秀保再次起身东行,准备越过箱根山进入相模国境。
一行人先是来到了位于箱根山西麓的兴国寺城,本多正信的长子本多正纯已在此等候多时了。这兴国寺城最初也是唯一一次闻名于世,便是因为当时的城主伊势盛时,也就是后来的北条早云。
当初早云因拥戴今川氏亲之功而被赏赐此城及富士山下方十二乡的领地,让就是凭借如此羸弱的根基,经过早云、氏纲、氏康以及氏政四代的不懈努力,最终将北条氏发展成为坐拥关东二百四十万石的大大名,这不得不让后世大为惊叹。
当然,北条氏的成功不仅是因为军事方面的节节胜利,还离不开家族世代遵守的以民为本的治国理念。当初的兴国寺虽说地处山麓,少有良田,但是由于地处骏河、伊豆以及相模三国交界处,乃是进出关东的门户,地理位置优越,于是早云因势利导,一改战国大名重视农业的政策,积极发展商业,吸引了各地商人云集,为扩张积聚资本;同时,为了安抚占总人口多数的农民,他在立国之初便施行轻徭薄赋的善政,对于实在困难的领民,甚至可以完全免除他们的税赋,有这样的领主,还有谁不死心塌地追随呢?
在北条早云攻取伊豆,迁居韮山城后,此处便复归今川家所有,此后历经北条、今川以及武田的反复争夺,最终在武田灭亡后落入家康的手中,此时的兴国寺早已是满目疮痍。风光不再了。之后家康移封关东,此城本该处于中村一氏的支配下,但是由于大森氏和足洗氏的胁迫,中村家不得不默认足洗义先对此地及下富士郡的统治。
为了迎接秀保驻跸,足洗义先早先便命人临时搭建了城门。此前,兴国寺已基本废弃,义先接管后,稍加修葺作为屯兵巡边之所,但也已失去了城池的大部分功能,仅剩下残垣断壁和残破不堪的御殿,甚至连城门都已不知所踪,本该是城门的地方现如今也仅仅安置了一排防马栅以限制进出。
待秀保到来时,本多正纯早已恭敬地在门口等候。此人作为正信的长子,完全继承了其父的智慧和谋略,经常被家康召见为其出谋划策,深得家康信赖。
秀保没想到家康会如此用心,自己尚未进入相模,他便已经派重臣前来迎接了,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自己目前所处乃是骏河地界,量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出于为今后考虑,还是应该和正纯打好关系。想到这,秀保赶忙下轿,走上前去和正纯寒暄起来:“劳烦上野介翻山越岭相迎,在下心中甚为不安啊。”
本多正纯见秀保如此彬彬有礼,对他的印象顿时改观,当即不敢怠慢,躬身行礼回复道:“侍中殿下不必如此,卑职乃是奉我家主公之命前来接驾,您贵为正三位大纳言,又是太阁殿下的特使,自当享受此等待遇,无需顾虑。”
秀保听罢点了点头,正纯说得也对,自己作为特使,乃是代替秀吉出使会津,各地大名自当以准太阁之礼接洽,这样想来,他的恭敬倒也无可厚非。秀保在众人的陪同下准备进城,很自然此被那崭新的城门所吸引了,虽说也是木制城门,但就其优质的木料以及精细的做工来看,便和周边的木栅格格不入,一看便是最近修建的。
秀保滞在门口,转身看着足洗义先,稍显严肃地询问道:“此门所用木料材质上等,新旧程度也和周遭木栅不尽相同,想必足洗殿下颇费一番功夫了吧?”足洗义先笑嘻嘻地回答道:“殿下果真是慧眼识珠,听闻殿下准备驻跸此城,卑职连忙命人修缮,怎奈城门年久失修,早已坍塌,于是卑职专程从伊豆购置上好木料,聘请优秀工匠,连夜赶工才建成此门,做工略显粗糙,不敬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秀保走到城门旁,抚摸着粗大的木桩,不无感怀地对众人说道:“购买如此巨大的木料,并且将其从伊豆运往此处制作城门,不知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啊。”
足洗义先听他这么说不免慌张起来:自己花费巨资打造此门,不仅没讨得秀保欢喜,反而给他留下个劳民伤财的印象,这究竟是什么事儿啊。
秀保也不想足洗义先下不了台,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在下并不是有意冒犯足洗殿下,只不过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凡事皆应将百姓放在首位,这不就是当年早云公立国此地时所坚守的义理么?这也是在下想来拜访此城的缘由啊。在下在此处逗留不过三日,可此处的百姓却要这里生活一辈子啊,殿下为我耗费了如此多的财富,想必今后领内的赋税又会加重吧?以您富士一郡的税收究竟还能建造多少如此华丽的城门呢,难不成一旦有大名路过都要下如此功本么?在下知道您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我的脸面,我也十分感激您对在下的重视,但这种劳民伤财之事断不可取。明日我便随上野介一道动身前往江户,在此之前,还请您将在下驻足领内期间的花费统计造册,交给高虎,他自会替我将这笔钱还给殿下。”
本已让秀保不悦,怎还敢接受他的钱财,足洗义先当即吓得跪在了地上,惶恐道:“侍中殿下所言有理,在下今后定当以此为戒,杜绝劳民之举,但殿下在寒舍驻跸乃是卑职无上的光荣,怎还敢因此收受殿下钱财,这,这要是让太阁殿下知道了,我足洗一族百余口可就性命不保了啊,恳请殿下收回成命。”
秀保赶忙将他扶起,郑重地说道:“足洗殿下何必如此惊慌,我秀保说到做到,钱你只管拿,太阁那边不用担心,放心交给我就好,相信太阁殿下不会怪罪你的。”有了秀保的保证,足洗义先终于放下心了,在吩咐足洗义安留下来尽心照顾秀保后,便动身返回大宫城统计费用去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本多正纯惊诧地看着秀保,他终究不能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趁着义安去准备菜肴的时候,他好奇问秀保:“恕卑职冒犯,太阁和前关白殿下对奢华生活的崇尚众人皆知,但是同为丰臣家的一员,殿下是如何克制自己的呢?”
秀保觉得他的话根本没有道理,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呢,自己根本就不是真的秀保,历史上的秀保也是个纨绔子弟啊。但他既然提了,自己只好找个理由敷衍:“上野介的问题让在下糊涂了,在下和太阁殿下一样,都是很会享受生活的,赏花、连歌、茶会、能剧不一而足,要说真的有什么不同,恐怕就只有一点了,那便是在下对生活上的享受是有限度的,更不会拿民脂民膏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不知您对我的回答还满意么?”
本多正纯眉头微皱,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便不再说话了。秀保看到他这副表情,顿有所悟:他是想借此试探自己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己如此言语怎能不让他担心?看样子今后应当韬光养晦了,万不能这么早就让家康起疑。
就在这时,一名武士骑马赶到了兴国寺城,见到秀保赶忙下马拜伏,气喘吁吁地说道:“侍中殿下,太阁的使者现已抵达骏府城,中村大人请您回城一趟,说是有太阁的御教书要对殿下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