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大昏君(校对)第346部分在线阅读
辽东明军向建州逼进,辽南明军也准备完毕,稳步向北推进,直指海州卫。
“能能啊,还是往前看吧!”张宗宝拍了拍张军能的肩膀,慰籍般地说道:“那个岛啊,咱们去不了啦!”
张军能翻了翻眼睛,回头也不理老友,跳下马把缰绳甩给老友,走上几步和士兵一起把炮车从泥坑里推了出来。
张宗宝摇了摇头,也不计较。他知道张军能还惦记着那个纯真善良的农家女,可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作为武学毕业的炮兵军官,先到了辽西,却并没有遇到什么战事,但训练炮兵的工作却一直没停。
现在又调到了辽南,参与攻打海州卫的行动。离得好象近了些,似乎又勾起了张军能的思绪。
拍打着手上的灰尘,张军能走回来,接过张宗宝递上的缰绳,翻身上马,动作利索得很。
“等灭了建奴,咱们也该成将军了。”张宗宝岔开话题,笑呵呵地说道:“就是不靠家里,凭俸禄也不愁吃喝。”
张军能点了点头,说道:“自食其力嘛,你我不就是这样的打算?长辈也说得明白,先靠祖宗的余荫,以后恐怕不好过啦!”
“伯父也是这么想的?”张宗宝明知故问,就是想把张军能的思路转开。
张军能苦笑了一下,说道:“宗藩的日子都不好过,何况是外姓的勋贵?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个道理,很多人并不明白。”
“是啊,很多人都不明白。”张宗宝看了看前进的部队,深为感慨地点了点头,“你我若不是经历过战场,也是不明白的。”
张军能摇了摇头,并不太赞同张宗宝的说法。不是经历过战场那么简单,而是从开始到现在的变化。
要知道,东江开镇时,他们就在场。那时候将士们穿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吃的是什么?
有件红胖袄就是正规兵,盔甲既旧又破还少;武器最多的就是刀枪,弓箭都很少。几门佛朗机炮,还是从水师的船上卸下来的。
攻城打仗真的是靠人命堆出来的,张军能忘不了爬着云梯登上城头,又被血淋淋地打下来的景象。
再看现在,不说军官,就是士兵也是盔甲齐全,燧发火枪加刺刀,更加数量众多的火炮助阵。
几年下来,辽东明军真的是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而这些,说白了,就是用钱堆出来的。
用钱堆出来的胜利,用钱堆出来的优势,说起来简单,可这钱需要多少?
张胖子只是算一个士兵的花费,再想想辽东将近十数万的人马,就咋舌咧嘴,不敢想象。
皇帝要拿出这么多钱财,谈何容易?不四处搂钱,不狠心下手,根本就不可想象。
当然,出身不同,张胖子也不会那么大公无私。
可到底见识了辽民的凄惨,辽地的凋弊,建奴的凶狠,明军的厮拼,抵触心理要比还呆在京城坐吃享受的权贵子弟小得多。
而且,张胖子有时候想一想,觉得自己的人生也算挺精彩。在京城当纨绔时,闲得只想找点刺激。现在呢,不要去找,刺激自会撞到眼前。
“想想刚到东江的时候,还笑话他们象叫花子,吃的是猪食呢!”张宗宝自嘲地笑了笑,“可没过几天,猪食吃起来就比啥都香了。”
张军能点了点头,也笑了起来,说道:“那大饼烙得,能咯掉牙。可饿起来,吃得也香……”
话戛然而止,张军能的眼神有些发呆,他想起了寒风中啃大饼,那个背井离乡的姑娘递过来的带着温度的馒头。
应该是过得下去吧,朝廷不仅对军需很上心,对辽民的救济也是不错的。张军能想着,无声地叹了口气。
……
命运之轮在天启二年便开始偏转了角度,时间越久,偏得越多。时至今日,恐怕没被改变命运的都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人。
而离得皇帝越近,或者说住得离京师越近,命运的不同就更是明显。只不过,没人知道这些罢了。
这一点也不奇怪,谁都认为在走着自己的人生道路,谁也不会知道自己命运是什么,也就更不知道被改变了。
只有皇帝朱由校知道,大明的历史改变了,大明人的命运改变了。有好有坏,但好的居多,这就够了。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朱由校颌首赞同,说道:“确实如此,这晁错的论述真是精僻。”
孙承宗梗了一下,拱手说道:“万岁,此语乃苏轼在其所著《晁错论》中之语。”
《晁错论》?!原来不是晁错的论述,而是苏东坡所写的论晁错,长姿势了。
朱由校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晁错死得冤枉,汉景帝糊涂了。”
孙承宗沉吟着说道:“晁错‘峭、直、刻、深’,与臣僚关系不融,可谓不善谋身。但其为国深谋远虑,奋不顾身,可为后世赞颂。”
停顿了一下,孙承宗又接着说道:“景帝准诛晁错,也未必是糊涂,亦有其谋虑在内……”
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朱由校听着孙老师的讲解,并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要学。
汉景帝没有那么幼稚,认为诛杀了晁错,就能让七国联军罢兵息战。只不过,诛杀晁错能让造反的七国失去了合理正当的借口,又能稳住其他观望中的诸侯。
而且,象周亚夫、郦商、栾布、窦婴等重臣又都与晁错关系不睦。汉景帝还是要依靠这些重臣,并让他们忠心地抵抗叛军。权弊权衡之后,晁错想不死都难了。
第409章
天道好还
晁错“峭、直、刻、深”,也就是严厉、刚直、苛刻、心狠。但他为国深谋远虑,奋不顾身,有这样的性格也不意外。
象谁呢,有点象海瑞,也有点象熊廷弼。都是不招臣僚待见,其他的倒是不好置评。
如果是为了自己的皇位,会不会不管他多么忠诚,多么有才干,而狠心杀之呢?
朱由校垂下眼帘,分析判断着,反复权衡着,对这样的假设并不能轻作决定。
事不至此吧?自己深谋远虑,稳如老狗,怎么会出现那种被逼无奈的情形?朱由校自我安慰着,甩开了这个纠结。
“孙师。”皇帝抬眼微笑,对孙承宗说道:“今日经筵就讲到这里吧!”
“微臣遵旨。”孙承宗虽然有坐靠背椅的殊荣,可对皇帝的礼数却一点不缺,没有丝毫的托大。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关于辽东战事,兵部有什么分析判断?”
孙承宗想了想,拱手道:“启奏万岁,兵部臣僚根据各方情报,得出结论。不须大的会战,只要守住目前的光复区,两年之后建奴必垮。”
两年哪?!朱由校不置可否,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是最稳妥的策略,那就是拖和耗。
如果没有小冰河期的大灾害,朕也想不战而胜,凭着大明的体量耗死建奴。可时不我待,越早消灭建越好,越早平辽越好啊!
虽然历史上是建奴席卷天下,定鼎中原。但明帝国最大的败因却是在内部,如果不是大灾害造成民乱四起,建奴根本不可能捡到这个大便宜。
时也,命也!大明亡于内部的诸多原因,而不是亡于建奴。
从这方面来分析判断,小冰河期的大灾害,以及官员的倾轧党争,比建奴更加可怕,不殚精竭虑地对付,怎么能行?
好在皇帝赤膊上阵,以干脆狠辣的手段处置了一大批嘴炮官员和贪渎官吏。或罢黜或流放,算是暂时压制住了内部的一大祸患。
尽管也可以继续以封锁围困对付建奴,因为大灾害同样会给建奴造成很大困难,甚至有可能被拖垮耗死。
但朱由校权衡利弊,在大灾害来临的前提下,国内要救灾赈民,辽东还要支撑庞大军力,两下应付起来,实在是太过吃力。
“孙师。”皇帝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也对大灾害将临抱有怀疑?”
孙承宗说出拖耗,间接地证明他对皇帝所预言的大灾害,以及急于平辽,是持保留意见的。
“微臣——”孙承宗稍有些迟疑地说道:“万岁之前一直非常稳健,突然显出急切心情,微臣恐前线将领有所感觉,以致冒进遭败。”
朕并没有催促作战哪?但既然定下了明年冬春大反攻,也真象孙承宗所说,前线将领会揣度到自己的急切吧?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孙师提醒的是,朕嘴上没说,可对平辽确实很是急切。从行动上,亦真的会让人如此揣度。”
停顿了一下,朱由校接着说道:“朕会写书信,提醒他们勿要心急,等大军齐集,再发动总攻,不可冒进轻敌。”
“万岁英明!”孙承宗拱了拱手,说道:“其实谁都希望尽快平辽,可这几年来,万岁殚精竭虑,苦心筹措,前线将士稳扎稳扎,才使形势逆转。若是因急切而遭致大败,至为可惜。”
朱由校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孙承宗委婉提醒,正是因为形势能扭转,来之不易,更为珍惜。
劣势的时候小心谨慎,优势的时候又保守起来,这就是人的心理。想想,也真是挺有意思。
经筵结束,孙承宗告退而去,皇帝起身目送。这就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礼遇,现下的朝堂上,只给了孙承宗、徐光启、李起元三人。
如果再加上现在登莱的袁老师,就是四人。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以及忠诚和贡献,都当得起皇帝如此礼遇。
重新坐回御椅,皇帝微垂眼帘,回味着刚刚的经筵。所谓“开卷有益”,孙承宗所讲的《晁错论》,对于朱由校有很大的启发。
其中“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这句话,倒更比什么帝王心术,让皇帝更加赞同。
大明帝国便是如此,幅员万里,子民亿兆,物产丰富,表面上好象是太平无事。
但实际上呢,朱由校觉得这几年过得真是劳心劳神,既防天灾,又御外寇,还要清洗内部的贪官和嘴炮。
历史上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谁会想到泱泱的天朝上国,竟然会被建奴夺了江山呢?
正是因为想不到,才缺乏精诚团结、专心致志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