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校对)第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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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雪拉拉我的手臂,缓声低语:“还记得燕七在大昭寺里的表现吗?我有预感,一会儿陈塘回身,一定是一张恐怖之极的脸面,比当时的燕七好不了多少。”
  陈塘终于转身,额头的青筋诡异地凸起,像被台风刮倒的大树树根一般。他的眼睛已然完全变成了墨色,不见一丝眼白,如同两个黑乎乎的窟窿。他的唇也变黑了,就像刚刚服下剧毒的人,连浑身血脉都无法掩饰身体上的幡然剧变。
  “这才是你的真实面目,一个被三眼魔族的力量完全同化的人。我曾心存侥幸地以为上一次不过是自己的幻觉,你是我最崇拜的大侠陈塘,一定能够东山再起,在港岛江湖闯荡出自己的一片天空。但是,我错了,我实实在在地错了,查查生等老前辈们看准了你脑后反骨、脑顶七旋,是乱世妖孽之相。老爷子把你从魔族禁地抱回来,只是想用伏藏师的大慈大悲胸怀感化你,为你祛除魔性,回归人性,成为伏藏师的助手。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了,魔就是魔,人就是人,永远无法融合。”王帆说完,大笑三声,眼角忽然有两串清泪滑落。
  “魔性深植于我的心里,从来没有动摇断绝过。北疆失踪的日子,我也想通过静修、打坐、苦行来改变自己,甚至不惜远赴北少林去求取易筋经,渴望由魔成人。我做了很多,已经无法做得更多,既然都无济于事,那样我还是回到魔族世界中去吧,等到长出了第三只怪眼,就跟族人们一模一样了。”陈塘的样子虽然恐怖,却还没有失去理智。
  蓦地,那通道深处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杂沓脚步声,好像有几百个人同时发力狂奔,要跑到三眼族魔女身体上来一样。
  “战斗准备,是魔族人马。”王帆立刻单膝跪地,枪口指向那洞口。
  陈塘发出一阵得意之极的狂笑:“我的族人们来了,是我的族人们来了!”但他的得意并没有维持多久,洞口中混乱冲出的人群将他推倒在地,不停地践踏着,直到他再也发不出一声呼号,踩为永不瞑目的肉泥。
  “陈塘,陈塘……”王帆撕心裂肺地大叫着,立即开枪,点杀了冲在最前面的五名三眼族敌人,随即拔出双枪,急扑向前,从人丛头顶越过,去寻找陈塘的尸体。我看得出她心里存着的复杂情感,她爱陈塘,但不是那个被魔性控制的男人,而是饱经风霜后成熟、豁达、深沉的“地球自然人”陈塘。
  当下,陈塘一死,她的所有幻想都破灭了,焉能不立刻爆发?
第八章
通向魔族巢穴的地道
  “把刀给我,跟着我,保留子弹,到最需要的时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挡在夏雪前面,手握双刀,紧盯着蚁阵一般涌过来的三眼族人。他们身上穿着样式古怪的短袍,全都赤着脚,手里提着一种类似于江湖上鸡爪镰的武器。再冲近些,我就看清了他们那张面无表情的怪脸,仿佛一群复活的石头雕像一般,脸部线条都是僵硬而肤浅的,看不出男女,分不出老幼。
  敌人距我十步时,我躬身冲了出去,双刀开阖之下,当者披靡,四面跌倒。
  此时此刻,我只能用威力最重的刀法、杀伤力最强大的手法,只求速战速决,将这群莫名其妙的三眼族人全部消灭。陈塘说过,那洞口直通三眼魔族的老巢,如果下面还有更多的敌人,我们该如何应对?
  我只看到敌人冲近、倒下,再冲近、再倒下,已经无暇细数,直到最后一名敌人倒退着绊在同伴身上,翻了个跟头之后跌倒,头颅滚落到金像腰畔,我才收刀而立,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浊气。
  “二百一十三名三眼族人,全部都是一击必杀。”夏雪从我身后跨出来,奔向王帆。
  陈塘已经倒在王帆怀里,血肉模糊,不成人形,再也听不到她的柔声呼唤了。
  “你不该偷偷潜回港岛的,因为你明知道无法控制自己身体里的魔性,会向老爷子下手。那一夜,你站在浅水湾别墅外的长堤上,用望远镜观察老爷子的二楼书房,我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那时,我也观察过别墅,老爷子正在书桌上趴着小憩。陈塘,我多希望当时能劝阻你,无论是绳捆索绑还是给你注射服药,总之都要压制住你的魔性,安然度过那一晚。可是,我为什么总是心存侥幸呢?看着你越过别墅的小花园,直接跃上二楼,推开了露台上的雕花木窗,站在老爷子的书桌前。我不忍心再看下去,悄悄撤走,第二天就听到了老爷子遇害的消息。我曾费了那么多心思寻找你,请俄罗斯最好的心理学医生治疗你的失忆症,却不料唤醒了你体内的魔性,真是一件最愚蠢的事。陈塘,你为什么要杀老爷子?难道他将你抱离魔族老巢,辛辛苦苦抚养你长大是错误的吗?他做过什么,值得你如此恨他,要从北疆远赴港岛去袭击他?而且,正是你化名为‘土星’萨顿,欺骗了瑞茜卡的感情,更骗走了老爷子秘藏的资料,从而揭开了自己的身世……”王帆说到动情处,清泪再洒。
  我彻底呆住,不敢相信浅水湾别墅事件的始作俑者竟然是陈塘?
  浅水湾别墅那一幕重新浮上心头,谁能相信是久已失踪的陈塘导演了那场血案?怪不得叔叔在弥留之际不向我说清凶手是谁,而只是叮嘱关于日记的事。难道他不想要我帮他报仇吗?还是说,他把陈塘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重要,牺牲自己,保全对方?
  “陈塘,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三眼魔族妖人!”我几乎要咬碎了满嘴牙齿。
  叔叔的好友之前便劝诫过他不要留下陈塘,他执意不听,终遭其害,难道是天意吗?
  “陈风,不要冲动,他都已经死了,那一页历史就翻过吧。我想陈老前辈也不想看到那种结果,但孽缘天定,又能如何?”夏雪紧紧地拉住我的胳膊,阻止我向前迈进,但我开始拖着她向前,一直走到王帆旁边。
  陈塘猛然睁开了眼睛,直视着黑黝黝的山洞顶上。
  良久,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没有杀他,他是具有预知未来能力的大伏藏师,已经……已经预见到将要死在我的手上,所以提前决定……自杀。我走进去,已经看到他伏案而亡,只给我留下……了一张纸条,要我好自为之,不能助纣为虐,如果可能,就帮助陈风消灭三眼族人,保卫藏地和平。现在,我觉得……自己的人生之路已经走完了,这样的结局对我来说,很好,很好……”
  他颤抖地向我伸出手,但我不想再次握住那只手,只是鄙夷地向后一闪。陈塘一声哀叹,那只手便急速垂了下去,再也不会醒来。
  陈塘没杀叔叔,叔叔却是因他而死,这种干系是脱不了的,我永远都不能原谅他。他死了,留给我的是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懑。就在这时,洞口之内又响起了喊杀声和脚步声,我毫不犹豫地冲进洞口,夏雪也紧紧跟随,寸步不离。
  又一场遭遇战开始了,潮水般的三眼族人挤在三十度角倾斜的通道里,几乎是任我斩杀的。他们的样子,就像是还没有经过细细打磨的半成品,外形没有任何区别,像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时间变得越来越漫长,我在步步推进中,绝不放任一个三眼族人冲出洞口,去给王帆找麻烦。直到我和夏雪冲进了一段漆黑的隧道,敌人才不再出现,终于被我们杀通了一条血路。现在,我们脚下,血流成河,湿滑不已。
  黑暗尽头,不是天晓后的晨曦微光,而是一大片飘飘扬扬的漆黑幕布。电筒光芒的照射下,那些厚重的藏地粗布像一群群硕大无比的岩居蝙蝠,在我们的前后左右飘荡拂动着。
  “继续向前。”
  “继续,向前!”这是我和夏雪在冲击过程中唯一一次短暂的交谈,两柄小刀都在我的手上,而我始终超前半步,力图将所有不可知的危险挡住,尽自己所能保护她。浴血战火之中的爱情,比起和平年代普通人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显得更为简练而真挚,没有人再去想钻石和玫瑰,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让自己的爱人比自己活得更为长久一些”。
  再次前冲三十几步后,我们已经深陷在黑色布幡的海洋里,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起来。我挥舞双刀,割裂拦路的黑布,只割了十几块,半空中忽然传来扑扑啦啦的翅膀扇动声。夏雪的反应亦是极为灵敏,举起电筒向声音来处一晃,原来我们头顶有一片黑漆漆的岩洞骤然凹陷进去,里面倒悬着近百只蒲扇大小的灰色蝙蝠,最外面的十几只已经被刀光和电筒惊扰,正急促地扑扇着翼展差不多超过一米的翅膀,随时都会俯冲下来。电筒光柱所到之处,蝙蝠翅膀上的网状红色血管、褶皱灰色皮肉清晰可见,令人毛骨悚然。
  啪的一声,夏雪关掉了电筒,我仅凭着感觉继续挥刀前进,将那群恐怖的蝙蝠抛在后面。不过,越向地穴深处去,蝙蝠的动静越大,可见头顶上方到处都有刚才那样的凹洞供蝙蝠寄生。这条三十度角下倾的山底通道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要让我和夏雪在黑暗中厮杀到近乎窒息一样。
  终于,我手中的双刀第一次落空,眼前出现了一大片银白色的圆形空地,直径约有二十步,空地中央生长着一朵巨大的墨色莲花。
  夏雪踉跄倒地,挥着袖子在自己脸上连抹了十几次,猛地吐出一口气。
  我先蹲下身子,细细地检查着她的脸,直到发现没留下任何伤痕,才算放心。
  “真是一场永远不见尽头的噩梦啊。”夏雪轻叹,望着我身上的黑布碎屑,却已经无力抬手拂去,“谁能想到,乃琼寺下面竟然存在着如此深幽的一条地下隧道?如果不是博拉多杰大师留下那块磁石引路,让我读懂了香雪海走过的历史之路,咱们怎么会闯入这里来?唯一遗憾的是,我只能看到开头,却无法洞悉吉凶未卜的结尾。陈风,我想再次提醒你,如果即将面对的是我的母亲香雪海,你也不要放松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警惕。越是修行到了精神极顶境界的伏藏师,其内心深处被压抑的魔性就会变得越发强烈,犹如一个储存了足够多烈性炸药的军火库,一旦爆发,天地共受其害。”
  她能这样说,证明已经将正义道德看得比感情伦理更重,或许历史上那么多大义灭亲、永垂青史的大人物等到必须做决定的那一刻,也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淡淡地回答,轻轻地把她鼻尖上那绺被汗水濡湿粘住的头发捏住,慢慢地掖回到耳后去。
  “谢谢。”夏雪语带双关,既是谢我在危机重重中还能如此关爱呵护她,又是谢我任何时候都能明了她的真实感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谢谢你。”
  此时此刻,我们两的脸上都已经不再有笑容,只剩看透生死、超越阴阳两界的淡定豁达。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我蓦地记起了当初的西楚霸王被困垓下时所作的《垓下歌》,低声念了出来。霸王项羽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人头如探囊取物,却无法带着心爱的女人杀出重围,所以才有了“霸王别姬”的千古绝唱。
  “我的力量可以举起山峦,我的呼吸可以遮蔽四海。虽然败局已定,乌骓马,你却不曾离开,但即使你不离开,我仍旧无力回天。虞姬呵,虞姬呵,我该将你们怎生安排……”夏雪借着我的手臂扶持重新站起,将《垓下歌》的意思翻译过来,忽然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告诉我,“陈风,这不是你我的垓下之战。记得吗?我们在游历藏地各大寺庙时,在每一座千年古刹前都曾虔诚地许下心愿,要渡尽劫波,重回港岛,开辟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新生活。你说过,将来的某一天,要牵着我的手走过红地毯,在玫瑰花盛开的圣洁教堂里一起宣誓,共度此生,然后再生一个美丽如花仙子、聪颖如一休和尚的乖女儿……”
  我随着她的话一起说下去:“让她骑在我的肩膀上,去看海洋公园的海豹表演,去迪士尼公园坐水上过山车,去吃遍港岛乃至全世界每一家美味的餐厅,还要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像水晶瓶里孕育的一支带露玫瑰,由种子到嫩芽、由花苞到花蕾、由含苞待放到枝头绽放,然后在她脸上寻找我们的影子。”
  同样的誓言,我们在拉萨市的大昭寺、哲蚌寺、色拉寺、甘丹寺前说过;在日喀则市的扎什伦布寺前说过;在萨迦县的萨迦寺、江孜县的白居寺前夜说过,当时的情形、语调和彼此的笑容仍旧历历在目。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们再一次用这句闪耀着智慧之光的话做了结语,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心中再次充满了自信。
  自从方东晓用读心术唤醒了我脑海深处的记忆后,我常常记起叔叔在藏地边峰高唱着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突入敌阵时的情景。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也是叔叔的日记簿上出现最多的一句话,出自于大文豪鲁迅先生的《纪念刘和珍君》,平生所见,真正称得上“勇士”的,亦只有我的叔叔“十三省盗墓王”陈沧海而已。我的最大愿望,就是像他那样经历一场“空前绝境中寻生机、生死须臾间断敌首”的酣畅淋漓之战。
  那朵黑色莲花其实是用纯黑的页岩砌成,直径十步,高约八尺,所用的材料与乃琼寺后的墨泉砌石一模一样。仰面向上看,一道细如垂帘的泉流正从十几米高的石室缝隙间滴落下来,正好落到莲花中心,再向上看,石室是没有屋顶的,像一道无限延长的烟囱一样向上收紧,在末端形成一个月白色的圆形光斑,而我们面前的亮光就完全来自于这条奇怪的“烟囱”。
  绕过莲花向前,是另一条幽深的微微泛着白色雾霭的隧道,通向更深的地心处。从莲花中溢出来的流水,也无声地进入隧道,毫无声息,无休无止。
  “继续向前吗?”夏雪在洞口止步,淡淡地问。
  石室里立刻响起了一阵震荡的回声:“向前吗……向前吗……前吗……前吗……”
  就在那时,黑色莲花正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清幽渺茫的藏语歌声,夏雪吓了一跳,嚓的揿亮了电筒,抬高手臂,向莲花里照过去。我们在极度疲累之下,都忽视了对莲花的搜索,万万没想到里面会藏着一个人,而且是一个近乎赤裸的、长发曳地、腰细如柳的美丽女人。
  当她背对着我们立起时,粼粼水光映射在她的光洁后背上,泛出一种羊脂白玉般的滑腻圆润,让我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出“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句子。唯有淡淡寒意中出浴的女子,才会再现大诗人白乐天笔下的千古名句,那两句诗配眼前的事,简直恰当到了极点。
  藏歌仍在若有若无地响着,女人静静地立在黑色莲花之上,肩头发梢上的水滴纷纷跌落,渐渐透出一阵诡谲到无以复加的杀机来。
  “你是谁?”夏雪并没有移步到女人的正面去。如果对方要现身的话,自然会转过脸来。
  “我是你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啊?”那女人用很流利的汉语回答,但语调却毫无人气,仿佛是用一架留声机播放出来的陈年大戏里的道白。
  夏雪长吸了一口气,挺直胸膛,一字一句地再次发问:“不要装神弄鬼了,我从磁石里看到过你的样子。你不是魔,更不是神,藏匿在这里只不过是利用这种被称为‘黑蜘蛛’的黑色页岩里释放出的毒气加强修炼,以期达到三眼族魔女昔日的恐怖威力。但是,你为什么不想一想,连真正的三眼族魔女都被藏王松赞干布、大唐文成公主、尼泊尔尺尊公主与吐蕃第一智者禄东赞镇压在藏地群山之下,千年不得解脱,终归被陈风与大唐孙将军、天龙八部高僧把她粉碎成灰,你呢?一介凡胎肉体,就算在墨泉之下修行百年,又能做什么?难道还想凭一己之力拯救东女国三眼魔族的未来吗?”
  稍停,夏雪连续做了三次深呼吸,身体挺立如一根尖锐的标枪,终于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香雪海,你觉醒吧!”
  那三个字是她母亲的名字,九曲蛇脉一战中,她与大哥小弟踏遍藏地千山,只为见自己的母亲香雪海一面,其间遭受的辛苦煎熬无法言说。最终,她见到了母亲,也亲眼所见香雪海为完成“识藏”任务而献出生命。现在,她不得不面对的一个事实是,原来香雪海并没有死,而是变成了三眼族魔女的化身,站到了伏藏师阵营的敌对一方。
  这是一件很难让人面对的事,就像一场噩梦临近苏醒的时候,忽然发觉其实自己正在坠入另一场更为惊怖的噩梦里。梦梦相接,永无尽头,纵有千般豪情壮志,也被一一消磨殆尽了。
  “什么?”那半裸的女人抖了抖身上披着的轻薄黑纱,又一次重复,“你叫我什么?”
  “香、雪、海。”夏雪的声音开始打颤。
  我及时地伸过手去,握住她的右手,期望能给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香雪海,我知道是你,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由一名信奉护法神玛哈嘎拉的伏藏师,忽然变为三眼族魔女的拥趸?其实,我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但事实却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所以,我不得不下决心了断一切,哪怕是无法活着走出这个肮脏的地穴。”夏雪凄惨地冷笑着,陡然抬起头来,向着那“烟囱”尽头的白色光影,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啸。
第九章
地底光室,黑色莲花之战
  回声乱荡中,那女人倏地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凝望着我和夏雪。
  我猛地吃了一惊,因为她的五官相貌与香雪海真的极其相似,眉眼与肌肤精致得如同一尊源自能工巧匠锤凿下的极品玉雕,泛着月白色的玉光。
  “看,是我,不是她。”她的嘴唇动了动,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清幽淡漠地笑着。
  电筒的光柱落在那女人脸上,她的眼睛居然不怕强光的刺激,仍旧自自然然地睁开,任由夏雪反复地照着。黑纱从她双肩垂下,只留下能引起好色之徒无穷无尽遐想的湿润肢体。
  “不是她,是我。”她微微点点头,举手接住半空落下的泉水,任由水珠四溅。
  “果然……你果然不是她!陈风,我错了,我看错了……”夏雪突然喜极而泣,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摇晃着。她的额头上早就满是晶莹的汗珠,可见刚刚那一刻心情有多矛盾。
  “莎拉多丽,那就是我的名字,世间已经没人记起。这其实是三眼族魔女的名字,她赋予我统领东女国三眼魔族的力量,同时赐予了我这个名字。至于我的真名‘仁吉卓玛’,亦早随着藏地的雨雪风霜散佚了,就像我身上曾经具有的那些伏藏师的力量一样,不断地失去,不断地忘记。唯有失去,才能新生,就像现在,你们也陷入了这样的转化过程,失去原有的伏藏师世界,进入三眼魔族的荣耀光环里。我以伟大的三眼族魔女莎拉多丽之名,欢迎你们的加入。”那女人身姿摇曳着,声音时断时续,越发缥缈。
  “是仁吉卓玛姨妈?怪不得跟我母亲一模一样。您不是因先天性聋哑而早就化身为阿姐鼓,为伏魔护法而牺牲了吗?怎么会来到这里?”夏雪的声音也变了,思想追随着那女人的话题,似乎已经渐渐被对方控制。
  “伏藏师的身体之内,魔性与人性各占一半。我以人性化鼓,以魔性皈依莎拉多丽,这根本就没什么可矛盾的。正如你们,当体内的‘识藏’全部苏醒后,效忠护法神玛哈嘎拉的力量也就发挥到了极限,无法更进一步,那时体内的魔性就会突然迸发,幡然悔悟,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辛苦一生为他人做嫁衣裳?我看过、你们也看过,伏藏师的一生,只不过是‘识藏’的肉身载体,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要苦修苦行,直到认识到‘识藏’的存在。那时,就是伏藏师的死期。我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回到放任、自由、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三眼魔族这里,为自己而活,直至修炼到永生不死的崭新境界。那么多伏藏师死了,我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胜利。”那女人轻弹水珠,溅射在我和夏雪的头上。
  “三眼魔族存在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夏雪仰着头,目光直视那女人,浑然忘却了我的存在。水声之中,前面那更黑暗的隧道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些古怪的声音,像是无数团燃烧的火焰正在随风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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