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校对)第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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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楚还没有醒过来,但脉搏的跳动频率正在提高,不会在我的飞蹋下丧命。
  “陈先生,你大概已经意识到了,那五个红点不是外人用记号笔标上去的,而是扫描图片自带。换句话说,是一部黑白成像的脑部扫描机弄出来的——这是一种奇怪的悖论,就像用老式的黑白相机拍出彩色照斤一样,在任何人看来,答案只有一种,就是‘绝不可能’。”夏雪斟酌再三,才小心地开口道。
  我点点头,不露任何惊讶之色。
  “但是,这三张图片恰恰就在‘绝不可能’的情况下出现了,而且你知道它们代表的是谁的颅骨实况吗?”无须我回答,她便若有所思地继续下去,“是那个小男孩的,一个颅骨里生着五颗血珍珠的小孩子。没有人明白这种奇怪现象代表什么意思,或许可以解释为五颗形状、体积完全相同的血瘤,或许是颅骨间不明原因形成的气泡。总之,有很多人关注过这件事,包括我。现在看到的,是微缩过的片子,实际上那五个红点的直径超过一厘米,已经阻碍了他的脑部骨骼发育。随着年龄的增长,血珍珠一定会被挤破——看最后那张,已经破裂了一颗,只剩四颗了。”
  我在阿楚太阳穴上轻拍了两掌,刺激他尽快醒过来。
  如果夏雪所说的都是实情,小男孩身体里埋藏着的秘密便成了许多人关注的焦点。那么,阿楚带着这些图片有什么用?
  “也许你会问,只要把小男孩带离藏地,去大城市的高级医院做个脑颅开刀手术,不就将里面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了?之前好多人也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带他走出山谷,就死在神鹰会马贼的枪下了,这一点屡试不爽。你看,我们刚把他带到山梁这边来,就遭到马贼的大举进攻,你能说跟那小男孩无关吗?现在的实际情况是,马贼进攻之后,小男孩就不见了,或许不是简单的走失,而是被他们抢了回去。”
  复雪的话让我无言以对,原来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部都是有着独特背景的,而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在这里,那京将军的势力非常庞大,在跨过山梁遇袭时,我就该意识到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而不是简单的马贼劫掠。
  阿楚醒了,失神地瞪着灰乎乎的洞顶,对我和夏雪不加理睬。
  “那张唐卡呢?”夏雪俯身,略显焦躁地追问。
  “不知道,你们别费心思了。”阿楚懒洋洋地回答。
  “水龙王在哪里?”夏雪一语击中要害,阿楚的眼睛连眨了几下,嘴角神经质地抽动着。
  “那酒壶上刻着水龙王的独家标记,而且我查到他最近三个月由长江八藏的详细行踪,也包括他定做的许多新式潜泳设备记录,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做了,就一定会有人知道。阿楚,你想甩开那京将军单干,要把雪山深处的宝藏据为己有,这恰恰是上了神鹰会的当。知道吗?没有那京将军点头,任何人想打通加德满都到边境线的运输线路都是痴人说梦。现在,无论你努力地做什么,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替那京将军铺路。”
  夏雪的分析很有条理。鹰嘴台激战之前,阿楚就提到过“水龙王”的名字,那酒壶另一面上刻着的正是一条独角长龙,可见是与水龙王有关的。至于阿楚腰间的那柄手枪,一定是同样的来历。也就是说,昨晚王帆擒获阿楚、断臂囚禁他之后,水龙王也悄悄跟了上来。
  古人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实在太有道理了,每一次猎物和猎手的交锋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狡猾的黄雀,都在等待着坐享其成。
  “水龙王去了哪里?”夏雪狡黠地一笑,揪住阿楚的衣领,一字一句地接下去。“不要以为他是你的铁杆同盟,你们因财宝聚合,一定也会因财宝翻脸。想想看,他会在得手后老老实实地跟你平分吗?你断了一条手臂,已经是个废人,什么都干不了,凭什么要拿走一半财宝?所以,水龙王不回来的话,你大概还能活着离开藏地;他回来,你就会死,杀人灭口,抛尸雪山。”
  这番分析丝丝入扣,像一名围棋高手在对着观众做复盘讲解一样,把每一步的各种可能性都思路清晰地讲出来,连我也忍不住连连点头。
  “听我讲,能帮你的只有我跟陈先生,因为我们对财宝不感兴趣,只关心这片山谷下藏着的那个神秘石洞。至于里面是空空如也还是金山银山,都跟我们无关——”在夏雪的语言攻势下,阿楚已经乱了阵脚,眼珠子转来转去,苍白的脸上不断掠过惶恐与沮丧的表情。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对于小男孩颅骨里的血珍珠,你又知道多少?”夏雪直起身,接过我手中的图片,轻轻撒手,任由它们飘落在阿楚脸上。
第三章
伏藏师化灰而去
  阿楚慢慢地坐起来,摸了摸鼻尖,哑着嗓子冷笑:“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也说过,加德满都到拉萨之间的广袤地盘上,几乎完全被那京将军的尼泊尔神鹰会势力覆盖。跟他合作都不安全,你又拿什么作保证?”
  他把扫描图片一张一弛地顺好,插回到塑胶袋里。
  “我无法保证,但你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夏雪不屑地冷笑。
  “水龙王不在这里,回去了哪里?进入雪山深处了吗?”我联想到鹰嘴台前阿楚与卡加斯的对话,思索问题的焦点似乎正对准那边。那时,阿楚在石台上方的悬崖绝壁上反复搜索,一定是在找一扇可以进入的门户。
  “那么,加入我们合作之后能有所发现,怎样分配可能存在的财富?”阿楚狡猾地绕了个圈子。
  “我们两个什么都不要。”夏雪毫不犹豫地回答。
  阿楚嘿嘿冷笑两声,看样子对这样的答案不是十分满意。
  洞口外面忽然有东西闪过,夏雪急促地翻身向外,准备向外探头张望。
  我沉声喝止她:“别动,千万别露出头去。”在这种毫无遮蔽的情况下,盲目出现,只怕会成为狙击者的活靶。
  “可是,刚刚好像有个人或者一只猴子略过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夏雪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气,身子贴近洞壁,小心地向石壁下面望着。
  “这是在西藏,哪来的什么猴子?要有的话,也只是珍稀至极的大雪山六耳猕猴,那种好事千年难遇,还是别想了吧!”阿楚还有心思出言讥笑,可见思想正在由抵触向合作衍变。
  我宁愿是大家都看花了眼,只是从贝夏村出来后,自己一直有那种被敌人窥视着的紧张感觉。所以,我清楚地知道背后有一只或者多只“黄雀”存在,一行一动务必小心谨慎,才能安安全全地走出藏地。
  “没有异常情况。”夏雪松了口气,额头上已然冷汗涔涔。
  “我同意合作,但是,接下来的每一步你们都必须听我的,不要多说,也不要多动。如果有神鹰会的敌人出现,你们就得负责出手清除。而我,一定会带你们进入雪山深处的秘境,然后大家各取所需——当然,我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可那些并不重要,对吗?”阿楚弹身而起,断臂之痛,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自由。
  我们三个出了石洞,略微辨别了一下方向,便踏上了贝夏村的方向。
  走了一程,夏雪指着北边的一段青色石壁,向我耳语:“你去过那里对吗?那轻功卓越的僧人抓你到这里来的时候,大哥一直都跟踪在后面。”
  峭壁上的石龛已经被修补过,与旁边的山石颜色完全相同,无法找到具体位置。
  阿楚拐向石壁那边,抬头向上望,大概是在寻找那个已经消失的石龛。
  “你在找什么?”夏雪忍不住问。
  “这个,你得问陈先生才对,伏藏师的隐蔽之所就在上面,他也亲身进去过。我确信这里就是通向雪山腹地的门户,只不过要费些力气打开洞口……”阿楚的话还没说完,他脚下的一堆积雪陡然下陷,整个人都坠落下去。我只来得及抓住夏雪的左腕,两个人的身子也同时腾空而坠。
  “怎么回事?”她急促地大叫了一声,双臂一振,想要冲天跃起,但大块大块的积雪扑簌簌地落下,没头没脸地砸过来,不容她有逃脱之机。落地之前,我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双腿连环旋踢,尽可能地减缓高空跌落的撞击力。
  整个下落过程维持了约一分钟,粗略估算,落差要达到三四十米的样子。
  阿楚的惨叫声响起的时候,我沉着地提气缩身,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脚尖触地的刹那,身子急促地飞旋出去,像一只巨大的陀螺一般。这是轻功提纵术里的最高境界,比起“踏雪无痕,登萍渡水”之类传说中的神奇功夫不逊分毫。
  夏雪埋头在我胸前,等我缓缓止步,才长舒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头来。
  “吓到你了吗?”我感受到了她胸腔里急促的“砰砰砰砰”心跳声。
  “还好,没想到这里会藏着陷阱。如果没有你的轻功,咱们只怕要像阿楚一样跌成……”她不想把“肉饼”两个字说出来,但引路的阿楚的确已经成了那种东西,再也无法站起来讨价还价了。
  夏雪划着了一根火柴,大概看出这里是一个宽阔的地下岩洞,仰面向上看的时候,积雪早就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就算轻功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原路回去了。于是,我们只能沿着岩洞里唯一的一条小路摸索前进,火柴仅剩十几根,必须得节省着用。
  走了一段路后,脚下的路渐渐变宽,接着变成了斜着向上的人工台阶。再后来,我们看到了跳跃着的油灯光芒,不禁又惊又喜。更令人惊疑的是,灯光后面,竟然并排盘膝坐着四个人,分别是小男孩、贝夏村的老僧、传我武功的少林僧、石龛里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动作的银眉银须僧人。
  夏雪愕然停步,根本想不到会在此地见到这些人。
  “来了,走吧。”银须僧不看我和夏雪,率先起身,走向侧面的漆黑甬道。
  “来了,走吧。”小男孩重复了一遍,轻轻地站起来,少林僧立刻在他面前俯身,把他驮在肩上。老僧则双手捧起旁边石台上的铜油灯,恭敬地低头跟在银须僧后面,一行人鱼贯进入甬道。
  “怎么办?”夏雪咬着唇,先向身后望了望,犹豫不决地看着我。
  “别怕,跟上去。”我握着夏雪的手,沉默地跟在后面。四个人里面,少林僧、银须僧对我是没有恶意的,他们不但传给我武功,还把那张《西藏镇魔图》的唐卡送给我,只可惜我到现在为止,仍旧无法领悟其中的深奥玄机。
  “除了老僧和小男孩,另外两人是谁?陈先生,你有多少事瞒着我……”夏雪还要多问,我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她暂时保持安静,以后再慢慢解释。
  有些时候,“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办法。阿楚的惨死让他肚子里的秘密成了永远的死结,小男孩等人的出现,却在我们面前亮起了另外一盏引路的明灯。我相信,无论这条黑漆漆的甬道通向哪里,都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
  “我忽然觉得,能够在黑暗中一直牵着手走下去,忘掉藏地之外的一切纷扰和牵挂,就算被后来人指斥为不负责任的逃避,也未免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夏雪向我靠过来,幽幽地叹息着。
  “我们会结束一切,在港岛那边了无牵挂地重新开始。放心,一切有我。”我放开她的手,转而揽住她的细腰,给她温暖,也给她坚决走下去的勇气。
  “这样,真好。”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呢喃地低语着。
  甬道忽而向上,忽而向下,忽而左旋,忽而右转,但我一直保持着良好的方向感,确定它一直是通向西南面的。前面三人始终匀速前进,只有舒缓的呼吸声与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字都不多说。
  “五十分钟了,他们究竟要去哪里?”夏雪看了看腕表,绿宝石夜光指针落在上午十一点的位置,“总不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吧?”
  前面四人到底要引我们去哪里,这一点连我都不清楚。光晕中,小男孩的身影随着少林僧的身子摆动而轻轻摇晃着,让我自然地联想到他颅骨中的血珍珠。五去其一,剩余四颗呢?会不会也在某一时刻破裂?现在,我不再后悔没有从阿楚的尸体上将扫描图片拿回来,有小男孩的真身在,图片已经失去了意义。
  “嗡嘛呢叭咪哞,嗡嘛呢叭咪哞,嗡嘛呢叭咪哞,嗡嘛呢叭咪哞……”一阵苍老的诵经声隐约传来,在甬道里形成了奇怪的回声。
  我和夏雪同时一愣,她抢先开口:“陈先生,你听到没有?这是古代藏语,六字真言的每一声,都跟现代藏地上传诵的有很大差别。我以前听过这种声音,在一段二战时的老式录音带上,跟现在听到的一模一样。”
  叔叔从藏地带回来的录音资料中,保存了很多九十岁以上的藏族老僧诵念《佛说圣佛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片段,所以我对此亦有自己的独特体会。
  “不要说话,多听多看就好了。”我放开夏雪的腰,加快脚步,紧跟上少林僧。
  又过了一个近九十度的转角,前面出现了一大片亮光,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方形石洞。石洞中央,燃着九盏油灯,火苗突突突突地乱跳着。
  前面四人停步,面向右侧的一张石台。少林僧蹲下身子,把小男孩放下来。
  “我们来了。”银须僧向着灰色的石台鞠躬。其余两人,静静地站着,似乎已经忘记了我、夏雪、小男孩的存在。
  石台上忽然有了动静,一个苍老的声音深沉地响起来:“伏藏师的使命完成了吗?”
  我集中目力望向那边,原来那张七尺见方的石台中央是向下凹陷的,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人就伏在凹槽里,头发胡须极长,乱糟糟地缠在身上。不仔细看的话,多半会把他当做一段干枯的树根。
  银须僧抬起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使命,那些事本来就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所以,完与没完,从无定论。”
  灰袍人一动不动地卧着,又问:“你们呢?”
  少林僧上前一步,低声回答:“我感觉自己已经完成了一切使命,隐藏在贝夏村里,测试过超过六千名年轻人,终于甄选到真正与护法神有缘的一位,并且带他去见尊师,又把毕生修练的武功都传到他的身上。从出生起,这几件事就如刀砍斧凿一样镌刻在我脑海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会时时跳出来提醒我。现在,我感觉所有的记忆残片都被清除干净,只剩下一道横贯思想深处的七彩长虹。尊师,这样的结果是否可以证明,我已经达成了伏藏师的使命,可以结束这一道轮回里的肉身生命了?”
  “到我身边来吧。”那声音平平淡淡地回答。
  少林僧感激地鞠躬到地,然后急匆匆地跨前九步,走到石台右侧的暗影中,规规矩矩地垂下双手,恭恭敬敬地面向石壁站好。
  “藏传佛教弟子修行到至高境界后,了却一切凡尘俗念,超脱于物我两忘境界,然后纵身虹化而去。你已经看见彩虹,证明距离真正的成功已经不远了。但你应该知道,佛门修行从来不论时间的长短,亦不论刻苦努力与否,只讲求缘法,须知‘百丈竿头更进一步’是难上加难的憾事。”灰袍人的语气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
  “弟子已经非常努力去做了,难道……难道……”少林僧的声音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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