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校对)第3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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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子龙激愤道:“我等只是为了宗庙传承,忠于大明之心,唯天地可表。长平公主虽是先帝所出,可毕竟是女子,是女子就须嫁人,牝鸡司晨之事,何等可笑?况且,你吴争拥立长平公主监国,心中图谋,那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话不投机,不谈也罢。”
  吴争有些恼意,“好,此事不谈便不谈。那我问你,时至今日,吴争可有叛乱之行为,吴争可有勾连外敌?若钱大人有证据,不妨公之于众。”
  陈子龙一怔,不再说话。
  吴争厉声道:“吴争两年时间,为朝廷生生打下一片江山,你们却以心中揣测,以莫须有之罪名,诋毁、诬陷我叛臣、逆臣,蛊惑军民对吴争行暗杀之事,欲除之而后快,这又是何理?”
  陈子龙激愤道:“这是赤果果地诬蔑,我等不否认欲除你而后快,可暗杀之事,从未有过。”
  吴争嗤声道:“钱大人,平岗山寨中,暗杀我之事,你何不对卧子先生讲讲?”
  钱肃乐沉默不语。
  陈子龙愕然,他从钱肃乐的表情中明白吴争说的恐怕是真事。
  一时间陈子龙无言以对。
  政斗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得暗杀。
  你可以用任何阴险、龌龊的手段,只要不被人抓住证据,都可以成败论英雄。
  但唯独暗杀,被双方一致唾弃。
  这不是他们有多光明磊落,而是他们自保之道。
  试想,这些有资格参与政斗的人,哪个不是身后有背景,哪个雇不起凶徒进行暗杀?
  真要是都以暗杀来解决,那恐怕天下大乱,人人自危了,何谈什么斗争?
  所以,对于吴争的责问,这事他们确实不在理。
  但要说,这个指责能让二人服输,那就太荒谬了。
  斗争,无所不用其极,暗杀这事的错误,不在于该不该,而在于被人掌握了证据。
  吴争自然也不会真拿这事当决定胜负的关键,他只是以此事来打压钱、陈二人的气焰。
  掌握主动权,才是胜败的关键。
  “二位把吴争当逆臣贼子,无非是揣测吴争有不臣之心,以心中所想、并未付诸于行动的想法来治吴争的罪,这何其荒谬?而二位扪心自问,若非吴争北伐光复九府,朝廷、你等何以站在此地,指控吴争叛逆?你们所揣测之事是假,吴争与鞑子血战,收复九府失地之地却是真。你们枉顾真事而追究揣测,这又是何理?”
  钱肃乐沉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人臣者,当有远虑。”
  吴争闻听愕然,这话还能这么曲解?
  于是怒道:“就是你们这般远虑,害死、逼反了大明无数忠臣良将,以至于如今想找一个可统帅明军之人而不得。”
  “内乱不靖,何以抵御外辱?”陈子龙大义凛然道。
  吴争惊愕了,“强敌环伺,尚剑悬头上,不该求同存异,共御外辱吗?”
  这话问在口,吴争自己心里就没了底气,这不在于谁对谁错,而是根本理念不同,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已经无益。
  深吸一口气,吴争知道,要解决这事,讲道理已经无用,那就只能靠利益分配和实力震慑。
  陈子龙嘿嘿一笑道:“求同存异,何同?何异?”
  吴争冲动道:“卧子先生难道没有听说,之前隆武朝在江西一战,就联合李闯残部一致抗清?”
  陈子龙哂然道:“得位不正者,难言正朔。”
  吴争闻听此言,顿时怒了,将手中杯子往桌上一拍,“啪”地一声脆响,杯子碎了。
  “正朔?敢问卧子先生口中的正朔为何物?”吴争厉声道,“拥立一个崇祯帝叔祖辈来承继大统?这就是卧子先生口中的正朔?”
  陈子龙也勃然作色怼道:“那也不及你拥立长平公主来的荒谬!”
  吴争想破口大骂,可就是骂不出来,跺脚恨声道:“敢问二位,鲁王监国以来,二位为大明做了些什么或者光复了几府?而被他们诋毁成乱臣贼子的我,却真真切切地光复了九府之地。一帮抱旧守缺的老顽固,搬来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皇室,也敢大言不惭愧,自诩正朔?”
  这一骂将钱肃乐、陈子龙给骂急了,二人齐向吴争涌来,大有上演一出龙虎行的意思。
  而这时,王之仁起身前跨两步,挡在双方中间,“不必于此,诸位还请听王某一言。”
  吴争却轻嗤道:“兴国公不必与这些坐井观天之人啰嗦,吴争虽说无意取他们性命,可也没有举荐他们入阁的意思……这样,罢官去职,勒令回乡自省便是。”
  原本钱肃乐、陈子龙已经被吴争的话激得情绪失控,真有与吴争“肉搏”一番的打算,可无意间听到吴争说出入阁二字,二人顿时停住了脚步,他们相视愕然,甚至连吴争后面要让他们“罢官去职,勒令回乡自省”的话都没有留意到。
  而吴争,说完便甩手而去,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钱肃乐、陈子龙见吴争要走,哪肯罢休?
  可王之仁生生地挡着二人,都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盛名之士,遇见王之仁这老兵痞,着实没法子。
  人的名,树的影,王之仁在崇祯末已经是副总兵之职,而钱、陈二人那时只是职方事。
  论资历,王之仁确实盖过这二人,当然,现在要论身份,王之仁也不亚于二人。
  所以,如果钱、陈二人可对吴争乱戳手指,对王之仁,还真伸不出这手来。
  更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王之仁脸上的笑意,也令二人不能发作。
  王之仁道:“钱大人,卧子先生莫急。吴争不过是少年心性,崛起太快,脾性冲动些,也在常理之中,二位年长他数十年,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这话让钱、陈二人哭笑不得,王之仁这是明显在拉偏架。
  眼下所纠缠的理念之争,在王之仁口中却变了味道,成了意气之争。
  倒象是在说钱、陈两个加起来都有百岁的老头,在欺负一个不满二十的少年了。
  
第386章
针锋相对(三)
  钱肃乐苦笑道:“兴国公,你也是前朝重臣,怎能与他为伍,置朝廷正朔于不顾?”
  王之仁正色道:“钱大人这话过了,无论如何,吴争光复九府,有大功于朝,虽说确实嚣张些,行事跋扈些,可毕竟没有叛乱的证据在二位手中,也没有切实的举止可以追究,二位仅以揣测来评判吴争欲行王莽旧事,太过武断了吧?”
  陈子龙气呼呼地道:“兴国公既然已经站在吴争一边,多说无益。要么杀,要么放,你们如此囚禁我等,是何用意?”
  王之仁冷声道:“卧子先生这是在指责本公附逆吗?”
  这问题就严重了,王之仁是前朝旧臣,又是鲁王监国时的国公,如今长平监国,仍居国公之位,眼下与吴争配合,光复南京城功不可没,如果真论起来,封王爵也不为过。
  虽说之前有过降清之举,但时间不长,仅二、三个月,也没有对明军翻脸相向。
  真要说起来,钱肃乐还得承王之仁伸手相助之情才对。
  所以,王之仁抓住陈子龙的语病翻脸,让陈子龙还真不敢象对吴争一样,怼回去。
  钱肃乐赶紧打圆场,“兴国公误会了,国公的忠义,世人皆知……卧子先生的意思,其实也是生怕兴国公上了吴争的当,被他所蒙蔽……”
  “不必了。”王之仁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本公不是三岁小孩,这世间还没几个人能蒙蔽本公。”
  钱肃乐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话还他妈的有道理。
  王之仁见吴争已经远去,这才不再拦着二人,而是坐下来,自斟自饮起来。
  话说你喝酒也就喝酒罢了,王之仁还不停地“咂吧”着嘴,连连赞叹“好酒”。
  都道酒是名士的灵感和胆,这个时代,自诩名士者哪个还没点酒量?
  饮酒之人都知道,酒量这东西,那是靠练出来的。
  如今吴争已经不在,陈子龙的酒虫早已被勾起,他喉咙“骨嘟”一声,连颜面都不要了,直接就扑上去,从王之仁手边抢过酒坛。
  甚至是斟酒这一步都省了,直接仰头对着嘴,“咕咕”地灌了几口。
  钱肃乐年长些,也斯文许多,他安静地看着陈子龙解过馋,这才伸手从陈子龙手中接过酒坛,就着另一边的空杯斟了一杯。
  对着酒,深深地吸了口气,赞道:“兴国公没有说错,这必是三十年以上陈酿。”
  王之仁惊愕地看着二人,半晌拿手指点点他们,嘴里笑骂道:“两个老家伙……这可是吴争的酒,你们也喝?”
  陈子龙再次捧坛灌了一口道:“如此好酒,岂能让乱臣独享?他不配!”
  王之仁这下是真生气了,他厉声道:“卧子先生,别给脸不要脸啊!你道吴争真怕了你们不成?虽说本公力劝,吴争答应不加害你们,可天下有才能之士多如牛毛,还真不是没有二位就会天塌的。别的不说,就说此次吴争北伐,朝廷当真没有任何支援,反倒是不断在后面拖后腿,可应天府照样光复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没有你们,抗清复明大业一样可以完成,甚至比你们在的时候,做得更好!”
  钱、陈二人面面相觑。
  王之仁道:“本公劝二位,适可而止吧。别的不说,至少眼下抗清才是头等大事,正如吴争所言,求同存异,任何异见都放到重整河山之后,再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哪怕刀兵相向,至少天下还是汉人的天下。本公对此话深以为然,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陈子龙哂然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吴争要拥立长平公主,徒惹天下人耻笑。兴国公,若是想劝我等二人与吴争握手言和,也不是不可,只要吴争答应拥立鲁王殿下登基,陈某定当前去与他赔礼道歉,哪怕要陈某下跪请罪,也绝不推辞。”
  王之仁无奈地摇摇头,他心道,吴争啊,这劝文人改变心意,比战场杀敌累多了,你教的话看来也不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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